林思浅心里很不是滋味,趴到枕头上叹了口气。
那时皇帝还不喜欢她,她发了高烧香儿哭着都没求来太医诊治,后来还被连累得吃了好几天馒头稀饭。
如今皇帝喜欢她,那些人就被罚,其他人也会跟着变了态度。
被一个权势滔天,长得又那么好看的男人护着,固然是好。
可这生杀予夺的男人,能靠得住吗,能像现在这样宠她一辈子吗?
她要是傻傻跟了他,傻傻地把心交出去,可万一哪天,他不再喜欢她,变心了呢。
那时,他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还可以妻妾成群,左拥右抱。
可她这个小小平民怎么办,揣着一颗破成漏勺的心,伤心欲绝地度过余生?
哼,她才不要呢。
从今儿开始,她林思浅,要封心锁爱,看破红尘。
区区一个男人嘛,她林思浅才不怕他呢。
竹香看着林思浅的脸色,小心问:“主子,陛下为您出了气,您不高兴?”
林思浅往床上一躺,大咧咧道:“没什么不高兴的。”
香儿扯着被子给她盖好胳膊:“那主子您快睡吧。”
林思浅不再想那么多破烂糟糟的事,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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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饱醒来,林思浅穿好衣裳就出了门,准备去泰和宫找皇帝。
刚走到院中,绿荷就迎了上来:“林姑娘,陛下派了轿辇候在门口。”
“好。”林思浅笑着点点头,走到院外,直接上了轿辇。
刚走了没一会儿,就听轿子外头有人给她请安:“奴才叶安给林姑娘请安。”
一听是叶安,林思浅出声:“停一下。”
抬轿的太监们应声落轿,竹香打起轿帘,林思浅冲着跪在地上的叶安招招手,笑着说:“快起来。”
叶安道谢,起身上前,秀气的脸庞满是喜气:“奴才听说林姑娘进宫了,正想着可有福分见您一面,没想到当真让奴才遇到了。”
林思浅看着眉开眼笑的叶安,也忍不住笑了。
想起陛下说的她要什么人只管开口,于是笑着问:“叶安,我过两日会搬到宫里来,若是我调你到碧华宫来跟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叶安眼睛一亮,简直喜出望外:“奴才愿意跟着主子。”
林思浅点点头:“那好,你且先回去等着,待我问过陛下,便让人调你过来跟着我。”
叶安跪地磕头:“多谢主子。”
待得到了泰和宫,郑福也不通报,直接把人迎了进去。
林思浅一进殿门,就见皇帝陛下正在批奏章。
她走过去,福了福身:“民女见过哥哥。”
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请安,陆离轻笑出声,写完最后一笔,撂笔起身,兜着小姑娘的肩膀把她带到窗边榻上坐了:“浅浅可会下棋?”
林思浅看着那棋盘上的黑白子,伸手一划拉,逮着机会暴露缺点:“不会,陛下哥哥,琴棋书画那些,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简直不堪大任。”
所以别说什么要娶她为妻,封她为后了。
什么都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得意洋洋,陆离不禁莞尔:“无妨。”
这都不在意?
林思浅想了想,一抬脚又把鞋子踢到了地中间,随后就坐在榻边,抱着胳膊看着皇帝。
陆离但笑不语,和在碧华宫一样,弯腰将两只鞋子捡起来,整整齐齐摆放到榻边上。
林思浅看着皇帝:“哥哥,我乱丢鞋子,你不说我?”
也不知皇帝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小把戏,那目光就像看着故意捣蛋的孩童,就那么一直温和地笑着:“自己家里,浅浅想怎么丢就怎么丢。”
林思浅和他对视片刻,见他风轻云淡也不生气,忍不住有些挫败,也懒得再作妖。
她往榻里挪了挪坐好,说起了正事:“哥哥,我想把雅音殿的小太监叶安调到我身边,他机灵又能干,我后面开面馆也想带他出宫帮忙。”
陆离挨着她坐到榻上:“好,雅音殿的宫女可要一起调过来?”
林思浅摇头:“不用了,就叶安一个就好。”
木棉虽然也很好,但木棉心怀旧主,已经在那雅音殿守了好多年,不会去别的地方。
陆离唤了郑福进来,吩咐了下去。郑福应好,出门去办。
林思浅又问:“哥哥,我能不能在尚书府再住几天再搬进来,我还得把话和宋二公子说清楚呢,他那身体风一吹就倒,我想等他缓一缓,免得他一激动人就没了,我就成了罪人。”
说着说着,她伸手抓住陆离的袖子,仰头看着他:“哥哥,你不想浅浅当罪人吧?”
她想着多几天,不光是想把话说清楚,她还想把那纸条的事再弄清楚些。
陆离追问:“还需几日?”
林思浅想了想,伸出一只手:“五日吧。”
陆离蹙眉,按下她两根手指头:“太久了,最多三日。”
林思浅:“那好吧,三日就三日。”
陆离满意了,展颜而笑:“早几天晚几天也不打紧,浅浅看着安排即可。”
林思浅:“……”
什么人嘛,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她气得差点儿翻白眼,可还是客气道:“多谢哥哥。”
陆离:“浅浅同我不必如此客气。”
林思浅哦了声,又说:“哥哥,你不是说你写了好多件一同做的事了嘛,拿出来我看看。”
陆离应好,起身去书案那里拿了一张已经卷成卷的纸过来,递到林思浅手里:“浅浅请过目。”
林思浅把纸展开,一项一项看过去,一边看一边说:“哥哥,今儿我们一起吃了面,算是一项,一起吃了糖羹,还一起喝了茶,这就又是两项,待会儿你加上,再划掉,就算做完了三项。”
陆离却大不赞同,伸手在单子上那项“一同用膳”点了点:“吃面,吃糖羹,喝茶,这些统统都算在用膳里头,只能算做一项。”
“啊?”林思浅闻言不愿意了:“那以后但凡是吃东西,那都算用膳?”
陆离:“自然是的。”
林思浅:“那要这么算,那什么时候能凑够一百项?”
陆离语气悠闲:“不急,来日方长,慢慢攒着。”
谁要跟你来日方长,林思浅只想打人,哼了一声又说:“那今儿一起擀面,那总算一项吧?”
陆离笑得一脸温柔:“这擀面当算在做饭这一项里头。”
赖皮。林思浅也懒得再争,顺着单子一一看下去,看到中间有三项涂黑了的,她凑近了些去看。
可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她把纸举起来冲着窗户又看,可涂得太彻底还是看不出。
她歪着脑袋看向陆离,好奇问道:“哥哥,这是什么,怎么涂掉了?”
第42章 第42章
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目光纯净懵懂,没有丝毫杂念。
陆离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又莫名有些心虚的笑意,却故作正经道:“写重了, 便涂掉了。”
林思浅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哦了一声,把纸放回桌上, 接着往下看:“一同用膳, 一同做饭……,哥哥你去拿笔来, 我们把做过的事划掉。”
陆离应好, 起身走到书案那把砚台和笔端了过来, 放在案几上, 随后坐在榻边:“浅浅来划, 还是我来?”
“我来。”林思浅拿起毛笔, 就要落笔把“一同用膳”给划掉。
陆离及时抓住她的手:“不要划吧。”
林思浅回头看向他:“做都做完了,为什么不划?”
陆离握着林思浅的手, 慢慢在“一同用膳”后面打了个勾,笑着道:“这般可好?”
林思浅不理解:“划掉和打勾,这有什么差别嘛。”
陆离:“浅浅提出这一百件事的时候不是说过,这一百件事做完, 都是我们美好的回忆,即是美好回忆,又怎好划掉。”
林思浅不做声, 因为这话确实也是她说的。
陆离又道:“这样打勾不会遮住字,等做完这一遍, 我们还可以照着再做一遍,也方便些。”
还做一遍?想得倒美。林思浅把手从那只滚热的大手里挣脱出来:“我自己来。”
在“一同做饭”后面打了个小勾, 又往“一同散步”后面去打勾,手却再次被陆离抓住了。
林思浅有些炸毛,回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又怎么了嘛?”
陆离语带困惑:“你我何时一同散过步?”
林思浅:“就那天晚上,你送我出宫,我们从泰和宫走到皇宫门口,走了那么久呢。”
陆离:“那晚是送你出宫,怎能算是散步?”
“嘿,你这人。”林思浅气结:“怎么就不算了呢。”
陆离忍笑:“浅浅先前不是说,散步是漫无目的地瞎溜达,我那是送你出宫,又怎会是瞎溜达。”
这解释也确实是她说的,林思浅无言反驳,气哼哼的:“不算就不算,那这个一同唱曲儿总算吧,唱了那么多晚上呢。”
陆离一本正经反驳道:“那么多晚上,要么是浅浅唱,要么是我唱,我们何曾一同唱过?”
林思浅气得把笔往砚台里一扔,怒壮怂人胆,直呼其名:“陆远之,你故意的吧?”
陆离单手撑着桌子,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眼底带着浓浓笑意:“我故意什么?”
林思浅双手叉腰:“你故意耍赖。”
陆离点点纸上的散步和唱曲:“我不过实话实说,何来耍赖一说?”
林思浅怒火中烧,陆离从容自若,二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林思浅败下阵来。
她算看明白了,陆远之这个缺德皇帝就是个无赖,说不过他,林思浅哼了一声,拿起笔继续往下找可以打勾的。
小姑娘趴在桌边,对着那张纸认认真真找来找去。
初冬午后温暖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落在小姑娘的头上脸颊上,细碎的绒毛泛着金光,让她看起来就像她养的那只小橘猫,整个人毛茸茸的。
陆离坐在她身侧,看着这一幕,眉目舒展,笑容拂面。
林思浅看来看去,要按照无赖皇帝的标准,那除了用膳和做饭,再没有可划掉的了。
见她在那里皱着眉头啃笔杆,陆离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怎么什么都往嘴里放,吐出来。”
以前做卷子遇到不会的,她就喜欢咬笔头,连老师爸妈都不管,这个陆远之怎么什么都管的。
她不想搭理他,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巧劲儿捏着她的下巴,她嘴就合不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无奈,只能把笔拿开,瞪着陆离。
陆离松手,掏出帕子先是在小姑娘嘴角擦了擦,又把笔杆擦了擦:“病从口入,既然身子骨不好,以后莫要什么都往嘴里放。”
林思浅不服气:“我哪里身子骨不好了。”
陆离收好帕子,伸手在炸毛的小姑娘头上摸了摸:“听闻浅浅入宫以后你病了一次发了高热,那时是我疏忽,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林思浅心中百味杂陈。
当时她是因为看到他下令杀人才吓得发了烧,可你说这事儿怪他嘛?
他一个帝王,如此惩治有异心的人,在他的立场,没有错。不能怪。
你说能怪她吗?她在和平年代出生长大,没见过那等场面,胆子太小也情有可原。也不能怪。
不过好在,陆远之这个皇帝,和她以为的皇帝不太一样。
在她的印象中,皇帝都是那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即便是做错,也不会开口道歉的。
可陆远之却是个长了嘴的皇帝,比她这个现代人还善于表达。
当时两个人网恋的时候,一言不合他就表白。
身份败露之后,他也不止一次为了以前的事和她道歉。
她先后两次生病,的确是和他有关,当时她确实是很委屈,其实现在想想也委屈。
可如今他一而再地和她赔不是,也罚了那些该罚的人,她好像应该原谅他。
林思浅想了想,把笔放下,转过身子,面对陆离认真地说:“哥哥,当时你不知道我就是我,就算我受了委屈,你也不是有意的。你不用总是跟我道歉,我已经原谅你了。”
陆离看着小姑娘,沉默不语。
昨日,他就召见了和浅浅有过接触的宫人,把浅浅入宫以来的事情问了个遍。
不过因为浅浅身份低微,不被关注,又被禁足了许久,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当他得知浅浅曾在夜里发高烧,她身边的宫女去太医院连个太医都没请到时,顿时怒不可遏,直接下令彻查,随后该贬的贬,该罚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