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钰偷偷躲起来哭,陆离见了之后,问明了缘由。
得知陆钰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拜祭,那一刻,陆离便觉得,陆钰也挺可怜的,
于是,他便提议陪陆钰悄悄来殿内瞧瞧。
两个少年趁众人不在意,便偷偷溜了进来,从窗户翻进了殿内。
那时的殿内很脏,到处是灰尘,两人就又折返回去,拿了清扫的工具,把殿内打扫了一遍。
林思浅听完,环顾四周,纳闷问道:“那之后,你们经常来打扫吗,这里怎么这么干净,和破败的院落完全不同。”
陆离摇了摇头,懊悔,又遗憾:“那时候,先皇不止我和陆钰两个儿子,我虽为太子,但储君之位险象环生,太后看我看得紧,我整日忙得晕头转向,那之后,便再没来过。若是我知道……”
见陆离悔恨交加,林思浅心疼地用力攥住他的手:“陆远之,这不怪你,你当时也不知情。”
陆离没说话。
林思浅便转移话题:“那这里这么干净,是陆钰打扫的?”
陆离:“是他,几天前,他还来了一次。”
林思浅:“那以后,我们两个来打扫,来吧,先干活。”
殿内虽然很干净,但林思浅还是让竹香带人打了水来,她浸湿了两条抹布,递给陆离一条,自己一条,两人东擦擦西抹抹,很快打扫完一边。
随后,她让郑福把安妃的牌位拿进来,她双手捧起来,递到陆离面前:“陆远之,你来放好吧。”
陆离攥了攥手指,双手接过,走到八仙桌那,把牌位放在了正中间。
紧接着,摆香炉,摆饺子。
一人点燃三根香,一同跪在了牌位前。
陆离双手举香,可却跟个锯嘴葫芦一样,一直沉默着。
林思浅等了好一阵子,也没等到他开口喊句娘,替他着急。
但也理解他。
他对安妃这个亲生母亲的感情,想必是陌生,愧疚,又渴望。
既然他不知如何开口,那她就帮帮他。
她往他那边凑了凑:“我来说,你跟着我念。”
陆离跟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傻孩子似的,点头:“好。”
林思浅跪直了,把香举过头顶,先是拜了三拜,随后朗声开口:“娘。”
陆离一愣,看向她。
林思浅冲他眨了下眼,小声说:“跟着念。”
陆离转头,对着牌位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娘。”
一声娘喊出口,陆离的眼睛顿时通红,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
林思浅也不安慰他,接着说:“娘,我是您的儿子,陆离,陆远之。”
开了个头,便容易了。
陆离这次没有犹豫,哽着嗓子跟着大声念:“娘,我是您的儿子,陆离,陆远之。”
等陆离说完,林思浅便没有再接着说,而是笑着看他,眼神中满是鼓励:“陆远之,你想写你娘说什么,你便说吧。”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陆离转头看着牌位,语气郑重得不能再郑重:“娘,这是您的儿媳,浅浅,林思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第90章 第90章
林思浅万万没料到, 陆离竟然先说这个。
她脸色一红,嗔了他一眼,小小声地说:“你说你便说你, 这时候你说我干什么。”
陆离也说不清为何自己一张嘴, 就先介绍了浅浅。
可他下意识就是想把浅浅介绍给自己的母亲,想与她分享自己的欢喜。
见小姑娘脸颊绯红, 陆离知她害羞, 便低声打着商量:“浅浅,你和娘说句话可好?”
林思浅刚才带着陆离说话的时候, 坦坦荡荡, 那一声娘喊的可谓落落大方, 丝毫不见扭捏。
可此刻经陆离的嘴这么一介绍, 她心底倒生起了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害羞劲儿来。
她给陆离使了使眼色, 示意他先说他自己的事。
可陆离就像没看懂她的眼神一样, 就那么一直偏头看着她,静静等着。
得, 这男人的固执劲儿还上来了。
既如此,那就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吧。
“安妃娘娘您好,晚辈林思浅,是陆远之的女朋友, 也就是和他、相爱的人。”
说完这一句,她看了一眼陆离,就见他嘴角微微扬着。
知道陆离怕是不大好意思和安妃娘娘诉说自己的委屈, 林思浅便接着帮他讲。
“安妃娘娘,陆远之是个好孩子, 他虽然没有见过您,但是他很想您, 也很爱您。”
“这些年,他一直被太后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没有您的庇佑,从小到大,他受了无数委屈,过得也不甚如意。”
“自打他得知当年的真相,便愧疚得恨不得不曾来到这世间,他觉得,是他连累了您,说您当年,是因为他才遭了难。这两日,一睡着便梦到您,不得安眠。”
“但我和他说,您爱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他。”
自己的心事被小姑娘当着安妃的牌位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陆离脸上的笑意不见,伸手攥住林思浅的手,示意她不必说。
林思浅轻轻拍了拍陆离的手:“陆远之,安妃娘娘是你的娘亲,作为她老人家亲生的孩儿,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和她说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牌位:“是吧,安妃娘娘。”
屋内没有动静,但一阵风,莫名地从破烂的窗户那吹进来,吹得两人手上一直举着的香猛地燃了一下。
林思浅又惊又喜,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怎的。
但也来不及多想,便借机看着陆离:“陆远之你看,安妃娘娘也说了,她没有怪你。”
陆离不大信,但看着极力宽慰他的小姑娘,说不出的窝心,便点头:“我知道了。”
二人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一大截,便先磕了头,起身把香插到了香炉里。
林思浅问陆离:“要不我出去等,你自己陪陪安妃娘娘一会儿?”
陆离算是第一次正面面对自己的母亲,想必是有很多心里话说,她还是回避一下,给他留些空间。
陆离攥了攥林思浅的手,微微颔首:“好。”
林思浅朝牌位拜了拜:“安妃娘娘,远之他想和您单独说说话,那浅浅便先去忙,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说完,拍了拍陆离的胳膊,转身出门。
陆离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直到殿门关上,他才转过头来,再次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之上。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一时间,他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沉默了好一阵子,他伸手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饺子:“娘,这饺子,是浅浅包的,儿子煮的,您尝尝,若是喜欢,那日后儿子和浅浅便常做给您。”
陆离目光温柔,嘴角带笑。
“浅浅是个好姑娘,善良,可人,对儿子很好很好。”
“儿子喜欢她,很喜欢。”
“娘,若是您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色沉了沉,又接着说。
“若是没有浅浅在身边,儿子怕是不能像此刻这般安好地跪在您的牌位前和您说话。”
“不过娘您放心,害过您的人,儿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
林思浅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托着脸,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昨儿晚上清理的院落。
昨晚上黑灯瞎火的,还觉得收拾得挺干净。
太阳底下一打量,这才发现,地上还散落着草根,落叶,还有角落的破罐烂瓦,实在是一片灰败之气。
她便起身,拍了拍手:“拿扫把来。”
叶安应了是,颠颠跑去取了扫帚来。
林思浅接过,从殿前的台阶处哗哗扫了起来,众人要帮忙,她一挥手阻止了。
郑福上前:“林姑娘,您看,您干活,奴才们看着,奴才们这心中实在是惶恐,要不您也给奴才们安排点儿活?”
林思浅停下,拄着扫帚的把,看向众人,心里琢磨着。
陆离对安妃娘娘愧疚万分,觉得当年是因为他,安妃娘娘才被太后给害了。
可安妃娘娘人没了,他想弥补都无从弥补。
她便想着,翻新怡安宫的活,由她和陆离亲自干。
也算给陆离一个机会,为安妃娘娘做些什么。
希望这样,他能心安些。
可就他们两个干活,一大群人跟在一旁看着,他们也确实是不自在。
她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于是便道:“郑公公,那这样,院里的这些活你们别动。你们从院门外开始打扫,把这附近全都收拾干净了,回头等天气暖和了,沿路种上一些花草,陛下来来往往的,看着也舒心不是。”
一听有活干,郑福顿时来了精神:“好嘞,奴才这就去安排。”
打发了叶安和竹香全都跟着郑福去忙,林思浅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院子里来回抡着扫。
不多会儿,殿门打开,陆离走了出来。
林思浅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欢快地跑过去:“你说完话了?”
陆离握住她的手,笑着颔首:“今日的,说完了。”
见他眉宇舒展,神色平和,林思浅便知道,他和安妃娘娘聊得不错,打心底替他高兴,拽着他的手晃了晃:“那我们把院子扫干净?”
陆离笑着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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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林思浅在宫里陪了陆离三日。
每日,他都是先是上朝处理政务,随后两人吃饭歇晌午觉,醒来之后便一起去怡安宫。
他们每回都会带一些吃食过去,要么是林思浅亲手做的饭食,要么是一些点心瓜果,每次拜祭完之后,林思浅便留陆离单独和安妃娘娘说会儿话。
随后,两人便开始打扫,翻新,整理旧物。
连着几日过去,随着怡安宫越来越整洁干净,陆离身上那股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渐渐消散。
他再没有做过噩梦,反倒是梦到了一回安妃娘娘亲手给他和林思浅包饺子。
听着陆离语气温柔地讲完那个梦,林思浅算是放下心来。
这几日,陆离都是睡在碧华宫,两人同床而眠。
窝在他那温暖宽厚的怀里,林思浅只觉得心里踏实。
唯一让她郁闷的是,自打二人睡在一起之后,陆离便不怎么亲她了。
以前他睡泰和宫,她睡碧华宫,每晚分开的时候,他都要搂着她亲得难分难舍,恨不得把她吃了。
这几天,他虽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却从没主动亲过她。
每回都是她被美□□惑,忍不住凑上去亲一下之后,他才回亲一下。
那轻飘飘的力道,像是礼貌性回吻。
这不,两人聊了一会儿,要睡了,她就凑上去又吧唧了一口。
陆离礼尚往来地吧唧回来一口。
她嘿嘿笑着,又想吧唧一口,就被陆离伸手把她脸给捂住,随后给她翻了个个,让她背朝着他。
她便气得回腿给了他两脚。
也不是说,她不亲就能死。
可她就是喜欢和他亲亲。
她就不明白了,圆房生孩子那肯定是还不到时候,可怎么就不能亲个嘴了。
见小姑娘气哼哼的,陆离从身后圈着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叹了口气,柔声解释着:“我怕我忍不住。”
“什么忍……”
林思浅话说一半,感受到身后的不一样,瞬间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一张小脸顿时烧得通红,捂着脸往前拱了拱,尽可能离他远远的。
心里想着,难怪有两回亲完,她都拿被子把她裹得像个粽子,再抱进怀里。
林思浅跟个鹌鹑似的捂着脸不说话。
陆离也沉默着,好久,他才开口:“浅浅明日去面馆吧。”
林思浅把手从脸上拿开:“不用我再陪你几日吗?”
陆离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指:“已经足够了。”
林思浅想到仍旧被墨羽卫围着的几户人家,还有这几日朝堂上的风波,知道他这是要处理太后事件的后续事宜了。
“好,那明日,等面馆忙完,我先去探望一下宋书勉,看完他便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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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思浅出宫去了面馆。
好几日未营业,本以为生意不会好,可却出乎意料的,晌午时分刚到,铺子就坐满了。
众人忙忙活活的,准备下的分量很快就卖完了。
等最后一个客人吃完走人,林思浅便坐在大堂歇歇腿。
见林思浅一会儿捶腿一会儿捶腰,竹香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问:“主子,陛下对您那般宠爱,您又何苦受这份劳累,就在宫里享清福不好嘛。”
林思浅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香儿啊,你年纪小,你不懂。姑娘家啊,哪怕你的男人再宠你爱你,让你衣食无忧,毫无烦恼,可最好还是得有点儿自己的营生,这样心中才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