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啊,若是匆匆忙忙的赶出来,总难免有些不如意的地方。”裴静姝点头,“今日的主考官是皇上,时间充足,能好好检查一遍最好不过了。”
沈清烨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今日有一位考生,会试时是第五名,可今日殿试,答卷中有一处没有避讳,虽没有受罚,可第五名直接钓到了二甲的最后一名,也可惜可叹。”
“竟然这么严重吗?”裴静姝对政事不了解,作为一个女子,通常也不会主动去问,当然,旁人若是提起,不犯禁忌的情况下也能聊一聊。眼下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就她跟沈清烨坐着,聊聊也无妨。
“皇上年纪大了!”虽然是头一回见到皇帝陛下,但从前永宁侯和魏华盛也会同他说一些,沈清烨本就聪明,打算走仕途这些当然不能啥都不知道。沈清烨根据自己知道的消息分析过,今上年轻时也是一位英勇果断的君王,但随着年纪大了,皇子们也渐渐大了,今上也就越发多思多疑起来。若是寻常人,多疑也就是平素难相处些,可作为君主,疑心病一生,许多人、许多事也就变得可疑起来,在意起旁人说话写文章的措辞就是表现之一。
沈清烨没细说,但联系先前的话,裴静姝也能猜到几分。做皇帝的本就多疑些,年纪大了,看着儿子们开始为皇位忙碌起来,做皇帝的能安心?不单单是皇子们,只怕臣子们也逃不过皇帝的多思,不经意的一个词,可能就会戳中皇帝敏感的心,历代许多冤狱不就是这么造成的吗?
“那位学子,不会自此就坐了冷板凳吧!”在文章中忘了避讳,在这个时候来说,可以算得上不敬,在皇权至高无上的环境中,一辈子坐冷板凳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因为一时的失误,就失了大好的前程未免可惜。
“单为这个应当不至于。”沈清烨摇头,“父亲说过,皇上一向恩怨分明,那位进士虽然出了失误,但皇上既然依然给了他进士功名,就证明皇上没有因此厌恶了他。只是若他心中只想着这个担心受怕,平素的事情没能做好,便是皇上不叫他坐冷板凳,他也难得往上爬。”说到底,皇上要的是能做事的臣子,日后如何,也全看他自己。
“对了,眼看着就是琼林宴了,听说云国使团也会出席,到时你记得离云国人远一些。”殿试之后,皇上会设宴招待新科进士,称为琼林宴,不过有别国使节出席的,倒是头一回。
第104章
“这是为何?”云国使团来朝,宫中肯定要设宴招待一番,可年前时间也不多了,跟琼林宴一起办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两国既然交好,皇帝这般安排大约也有展示本国文采的意思,故意远离人家怕是不太好吧!
“云国那位公主实在太倒霉了,她又是别国公主,被她连累还能怪她不成?若是被她牵连岂不冤枉,还是一开始就远着些好。”沈清烨解释道,“你可别不信,我从前也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云国那位公主今日才进城呢,还没到使馆,就坏了一辆马车,摔了两次跟头,刚到使馆差点一把火把使馆烧了,如今都移到如园去了。”
“……”裴静姝亲眼看到云国公主的马车坏了,沈清烨所说的后两件多半也是真的,“那位公主,真有那么邪乎?”
沈清烨点点头,接着道:“云国国君膝下有五个女儿,最爱的就是莲花公主,既是王后所出,又是国君最爱的公主,谁和亲都轮不到她来,何况大雍又没有逼迫云国献公主和亲的意思,所以,娘子认为,云国为何千里迢迢将莲花公主送来,哪怕途中经历千难万险都不改初心?”
“因为那位公主太倒霉了?”裴静姝顺着沈清烨的思路。
“正是!”沈清烨点头,“听说莲花公主刚出生时,打了个雷,抱着公主的国君手一抖,差点将襁褓中的公主摔死,国君因此愧疚不已,对公主百般呵护。只是这位公主自打出生起,霉运就萦绕不止,周岁时走路不稳一头摔下台阶,两岁时吃饭团差点噎死,越长大,劫难越密集,到十六岁上,有术士言,公主命途坎坷,只有借贵人的命格才能保平安。”
“云国就没有贵人?”虽然有穿越在前,但裴静姝还是不太信命格之说,何况便真有所谓贵人护佑的话,云国再小也是一个国家,云国国君难道还不能给公主找一个命格贵重的人?
“听说找过了,但没找到。”沈清烨答道,“所以,那位术士便道,只有天子之尊,才护得住公主。说来也其,公主自离开云国,踏上大雍的国土,虽然依然倒霉吧,但再也没伤到公主自己,消息传回云国,国君感动得泪流满面,叮嘱使臣一定要将公主平安送到大雍。”
这么说,云国大概是将皇帝陛下当做救命稻草了,“你说,驿馆着火,可你不是在殿试吗?你怎么知道的?”
“驿馆着火,驿丞进宫禀报皇上,我们听到的啊!”考虑到殿试的严肃性,参加殿试的贡士们今日是在大殿上站了一整天的,当然皇帝陛下也一整天都在大殿内办公,于是遇到突发事件,不敢自己做主的驿丞只得往上报上去,请皇帝陛下定夺,于是他们站在殿上的学子们也听了个全乎,甚至私下交谈间,莲花公主不算长但十分跌宕的前半生也让人唏嘘了一番。
“这样的话,皇上还会迎娶莲花公主吗?”裴静姝想起魏华音的话,作为和亲公主来说,莲花公主嫁给皇上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已经年纪不小,渐渐开始疑心各种的皇帝陛下,会不会担心自己被莲花公主连累?
“谁知道呢!”沈清烨想想,若是他,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愿意娶一个霉运当头的妻子吧,而皇帝陛下的命,可比他们贵重多了。
新的一天,在皇城中送出的喜报声中开始,相熟的各府间,也相互报喜。沈清烨中进士的喜报与授官的文书一起送到,按照昨日说好的,永宁侯一面安排给各府报喜,一面就准备起宴客的事来。
这些年来,永宁侯府一向低调,永宁侯的母亲过世之后,侯府宴客的时候就少了,因着廖氏的关系,永宁侯府格外的低调。如今却不同,永宁侯虽不是科举入仕,却知道当官不单单靠闷头读书,还得经营起自己的人脉。
沈清烨和裴静姝没想到,喜报才刚刚送到,永宁侯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帮儿子经营人脉,只是看着老人家精神焕发的准备这些,沈清烨和裴静姝都默默地没有阻止。沈清烨和裴静姝都能看得出来,大概是心爱之人的意外离世,永宁侯一直以来都是凭着一股责任心坚持着。永宁侯府不单单他一个人,父母老迈需要孝敬,独子病弱需要照顾,永宁侯凭着一股韧劲经营着侯府,哪怕培养沈清烨,也是盼着侯府不会彻底没落下去。
两人看得出来,但没法说永宁侯什么,如今看着老人家真心高兴的忙碌着这些,两人更不愿扫兴。永宁侯拉着管家商量了一阵,又道:“有没有给亲家府上送去喜报了?还有贺礼,亲家公子也考中了吧!”
“是的,大哥考中了第五名。”裴静姝答道,昨日沈清烨就提起,会试时,裴少恒是第六名,但是第五的那位大兄弟因为忘了避讳,掉到了最后一名,裴少恒就成了第五名。
“这是大喜事,得多备上礼!”永宁侯点头,当初沈清烨和裴静姝回府时,裴少恒为他们撑面子,永宁侯也领这份情,与裴家走动也多起来,像裴家长孙考取第五名进士这样的大事,当然也得送礼上门贺喜。
管家年岁不小了,人可不糊涂,昨晚永宁侯提过,老管家就记在心上,今日永宁侯再吩咐,自是仔细记下来,赶紧着去办,这事可不能拖着,又道:“裴老丞相府上,世子夫人的两位表兄也考取了进士功名,是不是也要一起送礼去?”
两人如今还住在裴家,裴静姝也称一声表兄,永宁侯听到管家提醒,连连点头,道:“要的,还好你提醒我,若是忘了,可要惹人不高兴了!”
这般安排下来,差不多也到了午间,永宁侯终于敲定了宴客的计划。裴静姝如今管着家,永宁侯将事情安排下来,具体做事还得裴静姝筹备,加上永宁侯急着摆宴庆祝,时间就定在三日后,明日还要去琼林宴,裴静姝瞧着一堆事头大,将空白帖子推给沈清烨,道:“给你庆祝的,你来写帖子!”
“……”沈清烨想着,他也没想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准备搞个宴会啊,可媳妇你不也没拒绝父亲大人操办吗?只是瞧着裴静姝拿了张纸,将要做的事一条一条写下来,到底没敢说出来,老老实实坐着写帖子。
裴静姝也没把所有的帖子都交给沈清烨去写,给女眷的,自是裴静姝自己来写。普通的亲戚朋友,由识字的丫鬟来写也可以,但亲厚的亲戚朋友、或是身份贵重的,得主人家自己下帖子才算尊重。沈家亲厚的亲友不算多,裴静姝和沈清烨自己写的多是两人交好的朋友,数量也不算多。只是宴席定的急,明日还得参加琼林宴,得今日将帖子写好送出去才行。
次日便是琼林宴,沈清烨一早就出了门,新科进士的亲眷可以午后再拿着帖子进宫参加琼林宴,新科进士却得一大早出门,先去朝拜皇上,接着便是跨马游街。打头阵的自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但其他的新科进士也同样让人瞩目,甚至有人早早打听了游街的路线,守在路边等着看热闹。
裴静姝拿着帖子没直接进宫,而是先去了天香茶楼,魏华音约了她看热闹,等看过游街,再一道进宫去。趁着还早,裴静姝先赶去天香茶楼,魏华音已经在楼上临街的雅间等她了。
天香茶楼在京城开了好些年了,能在京城生存下来的店铺都有些特别的本事,像天香茶楼,就以说书出名,平素就有不少人专程来喝茶听书。但今天不同,提前定了位置的多半都是为了看状元游街的,索性茶楼的说书先生也不说书了,揣着手站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裴静姝走到门前,便看到银瓶在窗前朝她招手,进了店直接去楼上,只见魏华音坐在桌前,专心致志的泡茶。在天香茶楼喝茶,可以让人泡好了送来,也可以自己动手泡,而魏华音这里,连茶具都是自己带的。只见她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茶香四溢,一盏清透的茶汤放到裴静姝面前,示意她尝尝。
裴静姝从善如流的端起来品了品,道:“你这茶叶也是自带的么?所以你来天香茶楼,是专程要他们的水么?”
“我哪有那么闲,你没看出来,我是在这里等着看人的么?”魏华音白了裴静姝一眼,“专程来看一个人,阿姝你猜,是什么人?”
“莫非是即将游街的进士?”进士才有资格跨马游街,这个时候的科举,尤其是最后两场,差不多是一考定终身,二榜的进士还能跟状元、榜眼、探花一起游街,再往下的同进士,只能像她们一样照顾地方看一眼。
“皇帝舅舅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叫我自己看一看,在今年的新科进士中看个顺眼的,他给我赐婚。”因为父母的缘故,魏华音对男女之情至少目前没什么憧憬,甚至有几分排斥,说起来也就没有那份羞涩之意,就像一件到点完成的任务。
第105章
等到琼林宴上,虽然也有女眷出席,但男女是分开的,没有特殊的情况,基本不会遇上。魏华音至少眼下没有心仪之人,今上让她选一个未来夫婿,魏华音觉得,至少得是个看着顺眼的,所以决定亲自看一看。当然,这样的人生大事,最好有个人帮着参谋参谋,当然,这个参谋得是嘴巴严实又有见地的,两面三刀的谢殊紫首先排除掉。
裴静姝听她的语气,便知魏华音现下可半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不由道:“你若现在不想成婚,可以对皇上直说,如今胡乱挑一个,若是日后遇到心仪的人呢?”
魏华音自己捧着茶盏喝了一口,道:“你定亲之前,认得沈世子么?”
裴静姝当初醒来时,这门亲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当然,哪怕她再早些醒来,这门亲也推不掉,没办法,因为落水她跟沈清烨扯上了关系,她若不嫁沈清烨,大概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所以,她还没见过沈清烨的时候,婚事已经定下了,认识就更谈不上了,被魏华音这么问,裴静姝也只能摇头,道:“不认得。”
“你看,你都不认得,就定下了亲事,我如今至少还能亲眼看一看呢!”魏华音没觉得委屈,哪怕她身为县主,有皇上和太后疼爱,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成婚,亲人们舍不得她孤苦一辈子,她也不愿意自己任性让人为难,“何况皇帝舅舅既然要给我赐婚,我选中了谁,舅舅自然会让人去查,这可比普通人家找人打听一番靠谱多了。”
魏华音的母亲过世时,她已经懂事了,这几年护着妹妹长大,自认为更成长了几分。如今谈到亲事,魏华音想不出来想嫁个什么人,却知道自己不愿意嫁个父亲那样的人。在魏华音看来,她有最强的靠山,若是嫁个新科进士,自然是紧着好的让她挑,年纪轻轻能考取进士,聪明和才华自然是没的说的,便是瞧着她的面子,日后前程也差不了,最好家世平常些,日后也不敢给她委屈受,便是她要带着妹妹一起去夫家,多半也没人敢嚼舌根,这边是最好的情形了。
魏华音不等裴静姝再劝她,便把自己的择婿标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旁的一时也瞧不出来,你只帮我看着,要年龄相当,长相也不能太磕碜的!”
“……”裴静姝正默默将魏华音的要求在脑中具体话,便听得这一句,不由扯扯嘴角,“所以这一条最重要,是吗?”
魏华音点头,那是自然,她堂堂县主,不管选谁都算是下嫁,难道还要嫁个年纪大的,长相磕碜的不成?
“县主知道,这回两榜进士中,三十岁以下的有多少吗?总共十六人。”裴静姝仰头望天,考科举不易,三十岁能考取进士已经是不易,像孙家表哥一般年纪能考中进士的,可以算是难得的奇才,“这当中还要排除掉有家室的,县主算算还能有几人?”
会试放榜时会登出中第者的籍贯年龄,其他的信息不回一同登出,但这个时候讲究先成家再立业,二十出头的基本都已经娶妻了,至少在裴静姝知道的新科进士中,年龄相当又没成亲的,也就孙家表哥一人。
魏华音默然,这个道理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就一个都没有?”
“倒也不是,我有个表哥,出自阳城孙家,今年才十六岁,考中了第十一名进士。”裴静姝倒不至于故意打击魏华音,这样的人不多,总还是有的,这回大比考中的进士当中,最年轻的便是十六岁的孙晨宇,另外还有一位跟沈清烨同龄,十九岁考中了第二十三名。
“竟有这样厉害的人!你等会儿指给我看看,对了,你这位表哥可娶妻了?”昨日倒是有人将新科进士的名单抄给了她,只是魏华音没什么兴致,也没有细看,而裴静姝口中的这位表兄,便是不提结亲的人选,这样的天纵奇才,也很值得多看一眼。
“孙表哥还没成亲,至于有没有定亲,我就不知道了。”大比之前,裴静姝跟沈清烨回裴家住了几日,跟孙晨宇也见过几回。两家是亲戚,裴静姝知道孙晨宇尚未娶妻,但有没有定亲,那时众人心思都在大比上,也没人多问,何况孙晨宇原本打算等下一回春闱的,突然铁了心进京赶考,裴静姝觉得应当有什么缘故,她不好乱猜,也不会随便撮合孙晨宇和魏华音。
十六七岁的男子,差不多也该定亲了,魏华音也没太在意,顶多就是听说这位十六岁的进士,有几分欣赏好奇罢了,“那也得看看,我父亲考了那么多年连个举人都没中,我还没见过十六岁的进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