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了。
可如此强烈的情绪，肯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忘记。
于是，林鹿私下找焦航问了这件事。
“你居然只看一幅画就能猜到吗？”
焦航很吃惊，那段过往太惨烈，平时家里都不让人提起，外面的人更是不知道。
“那副画不一样……所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焦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点了头。
“是，发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事。这次家里人不让我哥出去，也是怕当时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最初，一切都是美好的。
一个和季柯志趣相投的朋友，一个懂他的画懂他的想法的知己。
季柯因为长时间把情绪灌入画作里，平时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可那段时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家里人最初也是防备的，但季柯和那位朋友见过几次面，每次回来都好好的，而且每一次都聊得特别高兴，他们去查那人的身份也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大家防备心都渐渐放下，并且为季柯找到朋友感到高兴。
当时家里的长辈还说，让季柯把朋友带来家里玩。
季柯也想这么做，和焦航一起商量要给朋友准备什么好吃的，连客房都是他盯着打扫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很好很好。
准备好一切，他就出门了，去邀请朋友。
只是，到天黑他们都没回来。
不过季柯发了短信，说他和朋友突然有了新的灵感，要一起画画。
焦航担心，还打了电话确认，当时接电话的的确是季柯，说话的语气也很轻松，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然后，家里人就放心了。
直到，季柯的定位突然消失，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找了很久很久，才在国外一个非常偏僻的破房子里找到他。当时，他……”
说到这里，焦航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可只要提到那段过往，他就气得发抖，痛得发抖。
“他开开心心地出去找朋友，一心一意要带他回家玩，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亲密的朋友，他很高兴，可是，他们骗了他。”
会成为朋友，会有那么多聊的，是因为他们早就全方位调查过季柯。
几十个人组成的团队，全方位攻陷季柯一个。
很明显，他们成功了。
他们找准时机，带走了季柯，骗着他去了国外。
“他被关在一个很小很小的黑房子里，那里没有窗户，很闷。他的衣服很脏很脏，很破很破。那群畜生，居然还用锁链锁住了他的双脚，让他只能在铁链长度范围内活动……
那么小的一个房间里，连洗漱的东西都没有，还装了一个摄像头……他们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看着他，不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完全不把他当人看！
送到医院检查，他身上没有一块肉是好的……有被棍子打的，鞭子打的，还有刀子割的……”
那些伤，有的来自于那群畜生，有的来自于季柯本人。
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的人。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变成畜生这件事。
可，那群人费尽心机把他弄来，就是为了他的画，为了钱，怎么可能让他死？
于是，他受到了更严密的监视。
不管是画画还是睡觉，又或者是更私人的活动，全都好几双眼睛看着。
他没了任何身为人的尊严。
“咳……咳咳……”
林鹿一想到那样一个善良的人、干净的人，被欺骗，被伤害，就疼得喘不上气。
那样纯白的灵魂，那样的一颗赤子之心，被利用，被踩在脚底，一寸寸碾成粉末。
该有多痛？
“你怎么了？还好吗？”
焦航会告诉林鹿这些，是因为看见季柯对林鹿的喜欢，觉得林鹿知道得多一点，能更了解季柯一点，他们的关系会更好。
那样的话，季柯也会开心。
但他没想到，林鹿只是听他说那些遥远的过往，就难受成这样。
“我没事……”
林鹿掏出药服下，想知道更多。
焦航认出了那药，忙说：“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继续听下去了，你会受不了。”
“不，我……咳咳咳……”
咳嗽变得越发剧烈，林鹿不得不捂住心口微微弯腰减缓不适，焦航着急地想去搀扶她，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冲过来，重重地把他撞开。
“不许碰她！”
第54章
“嗷――”
焦航后背重重撞到墙上, 痛得五官乱飞。
看清楚来人后，他无语了。
“哥你干什么？我虽然比较糙但也知道痛的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多大仇呢把我推这么远！”
焦航揉着发麻的背，嘴里嘀嘀咕咕。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季柯力气这么大？
那家伙不是整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吗？什么时候偷偷健身了？
对面, 季柯压根儿没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咳咳……”
林鹿的咳嗽还在继续, 季柯紧张地扶着她。
“医院。”
林鹿右手按在他胳膊上，说：“我……咳咳……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闻言，季柯突然俯身, 下一秒, 林鹿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一时间, 不管是焦航还是林鹿本人, 都呆住了。
“我……我自己走咳咳……”
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
“不说话。”
季柯抱着她稳稳上楼, 去了他的房间。
“我不用……”
带着凉意的指尖碰到了林鹿的嘴唇, “不说话, 休息。”
她被小心地放到床上, 又被仔细地盖好被子。
做这些的时候，季柯很认真, 带着一份孩子气的执拗。
林鹿看着他漂亮的下颌线，笑了。
“好, 我休息。”
和这样的一个人争，总感觉会良心不安。
而且每次吃过药后, 她的确会更容易感到疲倦。
季柯席地而坐, 守在床边。
林鹿醒来时, 他两条胳膊趴在床上, 脑袋放在重叠的手背上, 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脸颊上腾起热意, 林鹿撑着身子坐起来。
大概是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季柯起身来扶她的时候，人晃了一下。
还好林鹿及时侧身用背给他做了支撑。
而因为惯性，季柯整个身子前倾，紧紧靠在了林鹿背上。
林鹿本能地侧过头，嘴唇从他下颌线上轻轻擦过。
扑通，扑通。
那一刻，心跳的声音几乎震晕林鹿。
“我……你好一点儿了吗？”
“嗯……”
季柯的声音很小，林鹿险些听不见。
他一只手撑在床垫上，缓缓直起身坐下，耳尖带着浅浅的粉。
空气中，气氛有些特别。
林鹿抿了一下唇，开口转移话题：“焦航说你很久没画画了，现在想画吗？”
总要说点别的什么才行。
“画。”
说是这么说，可季柯并没有离开，而是让焦航把他要的东西从画室里拿出来，然后坐在林鹿旁边开始调颜料。
“喜欢什么？”
“我吗？我喜欢风。”
以前，林鹿被戴佳慧关在小黑屋里的时候，看着风吹动门口的杂物，很羡慕，觉得它很好，很自由，她也想要像风一样。
现在，鹿遇果园里的风，每次从鼻尖掠过，都带着醉人的果香，她依旧喜欢。
“好。”
不同层次的绿在纸上挥洒，无形却又有形。
林鹿靠在床头，看着季柯画画。
突然，原本已经不播报的系统再次出声。
【恭喜宿主，已有能量次数突破10000。】
林鹿心惊。
最近在H市，只要没有考试，她都会尝试各种水果，试着录入，因为她让系统开启了拦截，说现在只录入A等级水果，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会失败，能量次数消耗很大。
在来季柯家里的时候，她的能量次数余额为0。
现在才多长时间，就，1万了？
她看着认真画画的季柯，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流转。
季柯画的都是大型油画，一幅画需要很长时间。
焦航特地给林鹿发了消息，说：“我哥每次一拿起画笔就和外部世界断了联系，除了画画以外别的事都不会管，不能打断他，否则他会很生气，所以待会儿可能要你自己下楼吃饭了。”
“可是他画的画，很多都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一直不吃吗？身体会出问题吧？”
焦航：“别提了，我也没办法啊，家里没人拿他有办法。而且比起一两天不吃饭，打断他画画后果更严重。我已经习惯了，画画的时间长就给他吊氨基酸输液，短的话就等他饿晕了进去捡人喂饭。”
他因为背给撞上了，现在正在上药，做不了别的，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和林鹿聊天。
林鹿也在对话中知道，因为焦航从小和季柯的关系比较好，所以被家里长辈特地叫来专门照顾他，防止他一个人待着饿死或者出别的事。
在出之前那一次恶□□件之前，焦航照顾人的同时还做着别的事，但出事后，他把所有事情全部抛下，把精力全放到季柯身上，就怕再出意外。
“你别误会啊，我哥不是完全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只是容易沉浸在画画里，别的什么都不顾，所以才需要我看着，不影响正常生活。”
焦航发完上句话就立刻反应过来那么说不好，连忙解释，怕林鹿因为这件事嫌弃季柯。
“我懂。”
与此同时，焦航家里，有客人来访。
这个时间点，在家的是已经退下来颐养天年的老人家乌美华。
听说来的是郑家人，她并不打算见。
郑家做的那些事，她都有所耳闻，很看不上那一家子牛鬼蛇神。
“他们带了几个箱子，说是鹿遇家的水果。”
乌美华：“几个箱子？”
“没错，数量大于店铺上新的量。”
看在鹿遇的面子上，乌美华出来见了郑家人一面。
今天来的，是戴佳慧和郑迎月。
他们一进门，乌美华就看出来，郑迎月身上下了很大功夫打扮，东西很好，还算有品位，可惜用力过猛，如同把好几个上好的玉镯全部戴在一个手腕上一般，不仅不会让人欣赏，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乌总，我从小听着您的名字长大，今天终于见着面了。”
乌美华在退下来之前，手下管着好几个公司，创下不少商界传奇，战功赫赫。
戴佳慧猜测比起乌夫人的称呼，她会更喜欢别人叫她乌总。
不过面前的乌美华并没有一个称呼就变得热络，只是淡淡地问她今天的来意是什么。
“是这样，我们月月偶然听别人说乌总喜欢吃鹿遇家的水果，就拿了一些带过来。月月说，虽然她从来没见过您，可在她心里，您是最值得钦佩的人，还说要好好向您学习呢。”
戴佳慧她们带来了好几个箱子，量很大，肯定不是在线上抢的。
现在又说“拿了一些”，话里话外都在传达她们和鹿遇老板关系很好的信息。
乌美华浅浅一笑。
“你们认识鹿遇的老板？”
商界沉浮多年，戴佳慧一张口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当然，也明白这里挖的是什么坑。
她的确对鹿遇的老板很感兴趣，如果面前这人真的和对方有渊源，她不介意对他们客气一点儿。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们没有说谎。
郑迎月手心攥紧。
她没想到乌美华会直接问出来。
暗示对方，让对方以为她们和鹿遇老板关系很好，与她们直接说她们和鹿遇关系很好，是两码事。
这个时候说不是，乌美华肯定不会对她们另眼相待，那之前的苦心就白费了。
但如果说是，后面乌美华知道真相，她们就完了。
此外，戴佳慧从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和乌美华攀上关系！
她要做郑家的第一人，再也不想被那个老不死的呼来喝去肆意打压！
她想要更大的力量，想要把那些人踩在脚底！
因此，在听到乌美华提出的问题后，戴佳慧毫不犹豫地应道：“当然，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拿到这么多水果不是吗？”
乌美华举杯喝茶。
“是吗？”
如果真的有鹿遇这么大一个金疙瘩在手上，为什么要放任郑家和沈家闹成现在这样？
鹿遇蕴含的利益，只要是个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沈家不可能为了林鹿一个外人，舍弃这么大的利益。
乌美华到底曾经是上位者，简单两个字，震得戴佳慧心里一抖。
她知道这个时候否认还来得及，但她不想，她不甘心。
于是，戴佳慧笑着为乌美华重新斟茶，说：“当然，我们没必要骗您，不是吗？”
时间一点点流转，很快来到中午十二点。
画架前，季柯的画还没完成，但他却突然放下笔。
“吃饭。”
“嗯？你饿了吗？”
焦航刚说季柯画画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吃饭这件事，她还在想要不要试着劝劝呢。
季柯看着她，“你饿。”
一个长成这样的人，只需要看着一个人，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让人心脏怦怦乱跳。
而现在，他不仅看着林鹿，还认认真真地说出了这样两个字。
林鹿忍不住抬手按了一下心口。
焦航的目光瞬间紧了紧。
“不舒服？”
他俯身要抱她去医院，林鹿忙按住他的胳膊。
“没有，没有不舒服。”
这人还真是，撩人而不自知啊。
林鹿缓了缓，让心跳平复下来。
“我们去吃饭吧，我的确饿了。”
“嗯。”
季柯牵着起她的手腕，引着她下楼。
因为没想到季柯会来，焦航和沈欢欢他们都坐在这边吃饭，看见林鹿和季柯过来还有些惊讶。
特别是焦航。
“哥，你不是刚开始吗？这么快就画完了？”
季柯还是不理他，拉开一张椅子让林鹿坐下，然后进厨房去拿碗筷盛饭，放到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