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看了一会儿,随后飘到了主殿内。
殿里供奉着十八位神仙,目前里面倒是没人,她拿着手柄操作了好一番,这才让自己卡在了一个女神仙的石像上。
她放下手柄,双手合十念了两句:对不起女菩萨,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然后加快时间流速,只是操作不熟练,等画面清晰之后,她正对上谢行野那张无情无义的脸。
别人都是一脸的虔诚,这人的表情偏偏含着三分讥讽。而且根本不跪,只是站在蒲团之前,双手拿着一柱香,草草拜了三下,便准备递给身旁的和尚。
“谢行野――”
有人在喊他名字,宛如一阵清风破空而来。
这声音听着虚无缥缈,却令谢行野浑身一僵,竟是立在原地,四肢百骸连同大脑都立刻陷入了混沌。
明明是第一次听见,但这声音仿佛刻入了自己的灵魂,一旦出现,便要与之震颤呼应。
棠宁继续说道:“我是锦鲤仙子,奉得天命,前来助尔成千古一帝――”
她现在每天都浑身乏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气血不足一样,刻意放慢语调过后,确实有种仙气飘飘的结果。
棠宁很满意,这次她不要当鬼,她要当仙女!
谢行野慢慢抬眸,他眯起了眼睛,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了这殿内供奉着的一圈神仙们。
最后落在棠宁的脸上。
而后惊得屏住呼吸。
――石像在笑。
棠宁确定谢行野看见了她之后,便立刻继续把时间往前推,这次来到了一天之后。
然后……她一屁股就弹了起来。
棠宁:“我X啊啊啊啊啊啊――”
屏幕里火光冲天,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火海,她电视又大,刚乍一看到,就被吓得差点跌下床来。
“你妈的……放火烧我?”棠宁不敢置信地爬回床上,犹自在震撼:“我是神仙也敢惹!?”
这片火海绵延了一整座山,燃了三天三夜,将原本巍峨的紫金山烧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为谢行野这暴君的名头又狠狠添上了一笔。
棠宁简直要气死了,她预想过谢行野可能会不太友善的举动,却没想到他会把事做得这么狂。
――不敬鬼神不畏天命,只凭我心肆意行事。
但仙女人设不能崩!
她不信邪地来到了皇宫里,搜寻了好几个宫殿都没看见谢行野,只好逮住了几个宫人查看他们的资料,却也一无所获。
哦,除了发现这些宫人对谢行野的害怕简直写进了骨血里。
在他们的心里,谢行野八岁杀父,十四杀母――圣慈,现在堪堪二十岁却一举屠戮了十万人――南疆和北漠人。这根本不是人,是个魔头。
甚至有传言说,谢行野每天晚上都要吃人肉、喝人血。那副貌若好女的皮囊,也是用人的精华堆出来的。
而且前两天实在推脱不过才草草去寺庙,被里面的神仙一晃骤然心虚,居然一把火烧了整个紫金山,愈发坐实了传言。
棠宁一看,连连点头称是。
――都说了是来帮忙的,结果谢行野二话不说就妄图要烧死她,可真不是个东西。
就这么看了七八个小太监的资料,她觉得有点累,刚想休息一阵时,旁边略过一个疾步穿行的宫女。
……半夏!
棠宁立刻跟上。
半夏的步子很快,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两人快步走到没什么人的小径上,那侍卫忍不住开口,“陛下服用五石散,至少有一个月了。”
“你在怪我?”半夏头也没回,沉声应道:“此事是我疏忽,但哪怕我再仔细,陛下要做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能阻止的。”
侍卫长叹一口气。
一直飘在身后的棠宁却想不通了。
她知道,五石散应该是古代版的毒.品,而算算时间,游戏里一个月之前,居然恰好也就是上次在皇宫里平定外族的那一天。
……难道谢行野没有清空记忆?
她跟着那两人,过不片刻就来到了谢行野现在的住处――猗竹居。
这本来一个偏僻的小住处,但谢行野喜欢,从御书房里搬出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一进门便是大片的竹林,穿过一条幽静的小道,又经过两道门,这才来到谢行野的卧房。
他不喜欢人近身伺候,平时除了守门的侍卫和内堂里的人之外,一概不许人来。
此刻其中一个太监见到半夏便苦着脸下跪,“半夏姑姑,快去请太医吧。”
半夏没有停下来,只是微微绕了下直接略过了小太监,同时撂下一句话,“谁敢去请太医,我便立时砍了他。”
这也是谢行野的意思。
当朝皇帝服用五石散以致于神散形骇,高热不退,如果传下去,势必要引起整个朝野的动荡。
更何况,连内堂的医士都束手无策,那太医又顶个什么用?
半夏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此事不得外传,医士说了陛下需要静养……今夜我来守着陛下。”
她把门推开一条小缝,进去之后不容其他人置喙似的又立刻关上。
棠宁也趁机飘了进去。
并且久违地有些发慌:感觉好像重新回到了谢行野小时候那阵子,有点害怕这小暴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作死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盏茶杯便直直破空而来,伴随着低沉地一声:“出去。”
半夏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于是那只茶杯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棠宁的脸上……
棠宁无语,那茶杯方才无限放大直到拍到自己的屏幕上,一瞬间还以为要跳出画面。
她调整了一下视角,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半夏已经干脆利落地出去了。
还顺带把门带好。
低调却处处显出奢华的卧房内,只剩下谢行野一人。
并且屋子里没点蜡,窗外已是日光幽微,棠宁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楚床边的黑影。
他披散着头发,静静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上去有些阴郁。
就像是暴雨来临之前,静止而沉闷的空气。
棠宁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上前,谢行野却直直栽倒,整个人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就这么毫无生气的飘落在地。
凑上去借着黑暗的光线,棠宁发现他现在面颊潮红,可双唇却是泛起了不详的白,即使是晕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也依稀能看出分外烦躁。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治愈好谢行野。
棠宁打开商店买了体温枪,小心翼翼地往他额头上一测――40度!
作者有话说:
放心,会记起来的。
第35章
这可真是要命的温度。
顾不得那么多, 棠宁先操作着抓住谢行野的衣服,将他连拖带拽的放平到床上,紧接着立刻打开商店购买退烧药。
好在真的有这个商品, 里面还有详细解释:【退烧专用, 药效非立竿见影,服用后静养八个小时。期间不可蒙汗, 需要进行物理降温。】
花钱买药, 棠宁用自带的小勺子撬开了谢行野的嘴唇,她动作粗暴, 金属勺子似乎是敲到了谢行野的牙齿,令他含糊不清地闷哼一声。
棠宁一边喂药一边小声骂了句:“活该。”
真的活该, 不作不死。
唯一有胆子进来的半夏刚刚也被喝退了, 棠宁只好用房间里的水盆和毛巾不断地敷在谢行野额头上, 每隔半小时探测一下温度。
可是温度一直降不下来, 棠宁看着他越发难受的表情,心一横, 就扯开了谢行野的衣服。
然后不断用浸湿的毛巾擦过他燥热的身.体, 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去测量,温度果然是慢慢降了下来。
棠宁莫名松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焦灼的情绪,继续用这种笨方法给他降温。
药效说是需要八个小时,棠宁费神帮他降温,盆里的凉水都有点变温了,她才一拍脑袋:“我傻啊?”
然后打开商店, 搜索:冰袋。
她买了两个冰凉贴换着用, 还买了几个冰块放进盆里, 做完这一切后, 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好累哦。
棠宁又把毛巾放盆里浸湿再拧干,预备帮他再擦一遍身子,顺便看看明君值。
不料一回头就对上了他微微张开的双眼。
谢行野瞳孔漆黑,目光宛如捕食前的野兽,森然而冷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但总归一对上这样的令人胆寒的眼神,棠宁就……
就没忍住,一巴掌抽了上去。
她气结:“看什么看!”
用这种眼神看她,莫名让棠宁想起了很久以前,圣慈太后形容的:像是被野兽摄住了。
可圣慈是他的仇人,棠宁却不是……敢这么看她,找死!
她整个人都是虚相,但虚虚抽了一下之后,谢行野却紧紧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
不过那一眼却让棠宁确定了:谢行野真的被清空了记忆。
那种警惕而充满审视性的敌意目光,如果没有清空记忆的话,谢行野不可能这么看她。
还真是六亲不认。
棠宁轻轻哼了一声,接着又凑近些许查看他的明君值:1 。
fine!
人家谢玄可是半年之内就把明君值刷到了99,生下皇长女之后更是直接到了一百。
好不让人省心啊。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干活,这份工作繁琐而细碎,一开始棠宁对着谢行野光洁的赤.裸/身.体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很快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勤勤恳恳肝了大半夜,棠宁的眼皮子越来越重,终于在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发现温度回归了正常。
她肝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几乎是喜极而泣,随口碎碎念了句:“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刚想下线,不料有个沙哑的声音反问她:“为何?”
棠宁:……
醒了哈,也不早说。
她火速下线。
谢行野缓缓阖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待到神智终于清明几分,却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棠宁又上线了。
她忙不迭地把自己的体温计收起来,然后‘唰’的一下揭掉了谢行野额头上的冰帖,带着这些物品,重新火速下线。
谢行野:……
莫不是在做梦?
可身上的衣服确然是被扒.光了的。
棠宁忘记调时间流速了,她睡一觉补足精神之后重新上线,发现游戏内居然走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而猗竹居的卧房内已然是大不相同,先前因为谢行野在里居住,还算是清幽之中带有一丝人气,眼下这空房子可能就只剩下清幽了。
也许还要拿掉那个‘清’字,整座房子现在完全就是鬼气幽幽。
啊,地上有石灰画成的什么阵法,整个屋子中穿插着道道红线将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窗户、门框上全都贴了镇鬼符。
而且屋外还隐约有人声。
棠宁立刻穿墙去看,发现这个清净的小院落里竹子已经全部被砍了,有一大堆穿着道袍的道士正围住卧房,口里念念有词,什么超度、往生之类的。
棠宁:……
这不是和尚的台词吗?
而且整座小院也贴了各种符,地上画了种种阵法,还真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大的妖鬼来看。
棠宁看了一会儿便略觉无语,接着果断传送到了御书房,不屑地望了一眼那些道士们。
五行大山困不住我。傻了吧,我会飞。
谢行野此刻没在御书房,只不过桌子上有他批阅好的奏折。
棠宁慢慢检查了一遍,意外发现一些数值较为高等的奏折其实都被谢行野批阅得当,起码在施政这一块,明君值是不必操心的。
那么……
谢行野完全就是因为杀戮太重,导致明君值一直被压。
而且这个人疑心很重,不畏天地,哪怕棠宁伪装成了神仙,他第一反应大概还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弄死再说。’
棠宁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只是相当于二周目重打一遍游戏,谁知道难度直接提升了好几倍。
成年之后的谢行野实在是太凶了。
她垂头丧气地踩着拖鞋去洗漱。
目前棠宁住在高级病房里,再过十分钟,护士和医生就会每天例行来查看她的情况,等洗漱回来时,她便直接先下线。
没注意到帷幔后,那宛如刀刃一般又凉又锋利的目光。
谢行野缓缓走了过来。
亲眼目睹了棠宁下线之后,他除了觉得有些古怪之外,居然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让他没有太过震惊,就仿佛是目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虽然妖异且不合常理,竟然也觉得稀松平常。
他来到案桌前,手指慢慢抚过棠宁方才弄乱的奏章,不确定地说道:“……锦鲤仙子?”
可是这小半年来谢行野几乎翻遍了全国,连那些虚无缥缈的民间传说都不放过,都没有半点所谓的‘锦鲤仙子’的传闻。
不过,这仙子似乎并没有敌意。
谢行野闭紧了双唇。
棠宁在今天接受了化疗,头上那最后的几根毛也全都掉光了。
再次登录游戏时,她首先去了捏脸系统,果然发现游戏里的自己也秃掉了。
没办法,只能斥巨资买了一顶假发,再回到游戏画面时,就有些闷闷不乐。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健康的身体’,有没有包括头发。
万一以后都长不出来呢?
怅然了不过几秒,棠宁在看到画面时却又愣住了。
御书房已经被清空了,房间里是密密麻麻的绯红丝线,而线上全部悬挂着……桃木剑。
上一次,谢行野就是用这玩意儿把她屏幕给刺花、还搞死了棠宁第一个角色的。
她现在不太敢动。
就这么怔愣在原地几秒后,却听见谢行野漫不经心的声音,“永乐三年间,朕曾与废太后办过一场驱鬼法事――”
棠宁略有僵硬,慢慢调整视角往后面看去。
一袭玄色衣袍的君王慢慢从后面走来,即使是面对一个不知是鬼是仙的女人,他似乎也能带着绝对的压迫感,一路随手挑开红线与桃木剑,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段记忆朕总是很模糊,不知是否与你有所关联――”
他已经来到了棠宁身前,用木剑抵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逼问道:“说,你究竟是何物。”
即使是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棠宁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那汹涌澎湃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