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半夏这么好,那对瞎子呢?
然后被半夏一句话拉回了现实:“你不是原本的西沉吧?内务府已经查清楚了,当日是那几人见到西沉貌美起了歹念以至于害人性命,慌忙在郊外抓住了一个落单的女子,那便是你了,正好拿你来凑数。”
她短短几句话直指要害,棠宁只得承认:“姑姑英明。”
那天的棠宁是才穿越过来。还穿着洁白宽大的病号服,什么都搞不明白,稀里糊涂就被抓进了宫中。
但未必也不是因祸得福,毕竟当时的棠宁没有身份也没有钱,入了宫后反而有保障。
“不必叫我姑姑,唤我名字便可。”半夏淡淡一笑,听语气还颇有些感慨,“你的这番曲折,倒是险些酿成祸事。”
棠宁不解抬头,对方却也没多解释,反而挥挥手重新让她下去,“弄明白了便可。对了,我昨晚给你的禁令不作数。你今后就好好陪着太上皇吧。”
她只好满怀疑惑的退下去。
青竹居大概是整个行止宫内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居所,主要是这里的竹林较为辽阔,横亘了近五分之一的行宫,太过于空旷,晚上看时难免觉得萧索。
棠宁隐约觉得半夏对她的态度约莫是来源于瞎子,可这样一来,她又猜不透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半夏和瞎子不太像仇人,说是情敌也不像。
难道心甘情愿共事一妻……更离谱了!
而且……半夏方才是去见了太上皇吧?
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在她心里生成,可是思来想去,棠宁却总觉得不对劲。
……看谢玄的年纪,太上皇起码也得四十来岁了。
而瞎子怎么看都还没到三十岁吧。
她心事重重漫步在竹林里,冷不丁瞧见远方的白衣人影,下意识就停下脚步并放缓了呼吸。
那穿着明黄色张扬龙袍的是谢玄没跑了,而她身边的那人……双目蒙着锦带,是瞎子。
纵然隔得很远,棠宁还是依稀见到瞎子他抬手,像是在轻轻摩挲着谢玄的脸颊。
同时她能看见谢玄的侧脸,表情很是柔和。
暗暗攥紧了拳头,棠宁掉头就走。
谢玄转了转眼珠子,隐约瞧见那小宫女匆忙离去的身影,想想还是没出声。
只是忍不住想笑,又不敢显露出来。
冰冷的刀锋就贴在了她的脸上,谢行野的声音很是冷漠,“你想学我?”
他微微一笑,只是话语里不存半分笑意,“还不够格呢。”
此时是个很针锋相对的场景,谢玄却控制不住自己幸灾乐祸,她只是低咳两声,“表兄,别那么紧张啊,我可没有抢走你的小心肝那意思。”
只是问了一句罢了,惹得这么大动静。
太上皇的脾气真是愈发暴躁了。
“哦?”,谢行野利落地收回匕首,“你最好是没有。”
有是有那么一点。
谢玄暗搓搓的说,“您这是老树开花要娶妻了?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表兄可别客气啊。”
“没有。”谢行野面无表情转身,“滚吧。”
谢玄笑嘻嘻挥手,“那表兄再见啊。”
谢行野表情很冷,一直到听不见谢玄的脚步声才略略放心,想了想,他还是快步来到门口冷声对侍卫吩咐道,“挂个牌子,写上谢玄不得入内。”
不然就给半夏议亲。
如此这番才终于放下了心,他原本预备是要回去皇宫一趟,将那些能够勾起宁宁回忆的物件取来,但是这回忽而又不太着急了。
……谢行野又慢慢走了回去,穿过入门处的大片竹林,默默来到来到棠宁的后窗边。
嘴角忍不住上挑,又被强行压下,做出一副严肃面孔来。
趁着宁宁记起来之前,他要先去去和宁宁……偷情。
棠宁的待遇又被提升了。
这次被分到了独栋的房间,刚刚哄走了昭儿,心情就很不好的瘫在床上。
虽然是克制着不去想当时的场景,但却总觉得烦躁,一边忍不住怀疑谢行野的身份,一边又回忆起那两人亲密靠近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紧闭着的窗户就被人轻轻扣了扣。
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棠宁却浑然不怕,只是她也没有理会,仍然瘫在床上。
过了许久,谢行野再次敲了敲窗户。
这次的动作很轻,也带着点小心。
还是没被回应,棠宁大约是睡着了,她这几天确实是……累着了,应该让她好好休息。
谢行野默默的这么想,手上动作却是干净利落,转瞬之间便将窗户打开。
只是进去看一眼罢了,不会惊扰到她。
随后,他便落入了棠宁此刻略有些清冷的目光里。
谢行野先是有些欣喜,单手拆开了眼上蒙着的锦带,未等他说些什么,那窗户已然是被大力的关上。
还有一声轻轻的落锁声,接着是棠宁哒哒哒远去的脚步声。
棠宁打了个哈欠,继续躺在床上,就听见他在窗外有些沉闷的声音,“ 宁宁?”
得不到回应,他还在轻柔的喊着,“ 宁宁?”
此刻虽然是初夏,然而行止宫内一向清幽,青竹居还要更为凉爽一些。
半夜露水也很重,谢行野只是站了小半个时辰,他的头发就有些被打湿了,他却是浑然不觉,一声声呼唤着,嗓音不觉转入沙哑。
棠宁心烦意乱,在他又喊了一声后忍不住跳下来一把将窗户打开,本想叫他安静,只是一看见他现在的样子,立时间就愣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本就无神,此刻带上了些许茫然无措,更显得惶然,令人看了就觉得不忍。
而他的外衣已然是有些湿了,有些凌乱的黑发贴在了苍白的皮肤上,毫无血色的双唇还在微微……颤抖。
好像冰天雪地中,那找不到路途的,绝望的旅人。
“ 宁宁……”谢行野仍然是轻轻喊着,迟疑而轻柔的伸手,想去碰碰她搭在了窗台上的手。
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棠宁却又决然地抽身离去,她转身十分迅速,连一丝犹豫也无,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谢行野怔怔立在原地,只觉得齿间都有些发冷,空气好像都在扭曲着要将他撕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脸被一块干布直接盖上,然后被烦躁地搓揉着湿发。
棠宁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你是傻子呀。”
都被露水打湿了,还站在外面。
她的屋后就临着大片竹林,偶尔有几声清幽的鸟叫声。而谢行野只是乖乖让她擦着头发,一声都不吭。
乱擦一气后她随手将毛巾扔开,棠宁的表情本来很是严肃,在看到他现在样子时又忍不住笑了下。
谢行野发灰的眼睛正在慢慢亮起来,小心翼翼的来牵棠宁的手,他的头发被擦得乱七八糟,听起来更为可怜了,“ 宁宁,别不理我。”
棠宁抿紧了嘴唇,她正在被谢行野一点点拉过去,快要落入他怀里时又气恼的一把推开,冷声问她,“ 你刚刚在皇帝那边也是这样的?”
做出这种可怜兮兮的深情模样,这谁能忍得住?
谢行野此刻的表情很不解,慢慢的眨着眼睛,目光也是无比困惑,看着棠宁逐渐充满怒火的眼神,终于恍然大悟,“ 你看见了。”
阴郁一扫而空,连带着混乱的神思都瞬间清明,谢行野他好像一下子便“活”了过来,轻盈的氧气重新填满胸间,他又微笑着重复一遍,“ 你看见了。”
……还笑?
棠宁转身就走,不料被他一下拖入怀中,被抱得这么紧,以至于都有些窒息。
“宁宁。”谢行野犹自在笑,嘴唇贴着她的耳边,发出一些暧昧气息,轻轻说道,“你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倒计时了。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
67、正文完结
棠宁懊恼地挣脱两下, 谢行野却反而更加收紧了手臂,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也不害怕了,只是贴在她耳边慢悠悠说道, “我方才与她不过是叙叙旧, 宁宁你看差了。”
说完又咬了口她的耳垂,此事他已经干得十分顺手, 哪怕是在屋外也十分自然, 却让棠宁浑身一震。
她慢慢松懈了力道,又拍拍谢行野放在他腰间的手, 没什么好气的说:“放开。”
对方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在她重复了两遍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借着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灯光, 棠宁眯着眼睛打量他的神色, 忽而深呼吸了一口气, 正色道:“我有一个问题。”
谢行野只觉得她这样矛盾纠结的面容煞是可爱, 忍不住俯身贴着她的脸颊,又被轻轻地拍开。
如此这样三五次之后, 棠宁只觉得哭笑不得, 连生气都懒得气了。
她语气忍不住带了点软弱:“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的,目前只能相信你,你别骗我啊。”
刚才瞥见他两之后会这么生气大约也是来源于此。
棠宁她是这个朝代的外来者,虽然遇见了一些好人,但她始终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到半点安全感。
这种情况下,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对瞎子隐隐约约的好感,直到前天才有些稀里糊涂的和他定下关系, 却仍然有种乱雨浮萍般的不安。
谢行野默默牵起她的手, 像是瞬间陷入了回忆, 语气略带怀念, “是我思虑不周全了。”
当年一心想要棠宁过来永远陪着他,甚至还考虑过将她烧了过来,如果不是被发现了,他那时下一步就是要找人实验。
被拒绝后也曾怨恨过,偏激地认为棠宁对他根本没有半分情意。
却从来都没考虑过,她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朝代,心里会是如何的不安与惶恐。
轻轻叹了一口气,谢行野忽而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通体洁白,很是精巧的样子,只是瓶口较为窄小,谢行野倒出了其中一粒红色的药丸,在棠宁疑惑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吞服了下去。
棠宁踮着脚去看:“……这是什么?”
然后她手里就被塞了这个小瓷瓶,谢行野又快速后退了几步,他眼眸发亮,唇角微微勾起,“去,把它藏起来,让我永远不要找到。”
“你先说这是什么吧。”棠宁忍不住笑了下,“莫名其妙的。”
“这是素芊芊,世间罕见的毒.药。”谢行野还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催促道,“快去藏起来吧。如果我在接下来两年内无法服用其中一颗解药的话,便会逐渐缠绵病榻失去生机,只能痛苦地失去性命。”
棠宁笑不出来了。
她仔细看了看小瓶子里,依稀能发现里面有三粒白色的小丸子,迟疑问道:“这个白的丸子,就是解药?”
谢行野微微一笑,“不错,只有吃下完整的三粒方可完全解毒,最迟可有六年的时间。”
纵然是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出来,谢行野此刻却仿佛在说着什么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如此一来,我的这条命完全为你所掌控,想必是能叫你……”
他被棠宁不由分说地掐住了嘴,强制灌下了三粒小白丸,还被呛了下,只是始终目光柔顺,看着棠宁没好脸色的表情,略有无奈的轻轻摇了下她的手,“宁宁。”
得了,这也不用问了。
这根本不是能好好商量的人,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动不动就拿自己当赌注,让她又能怎么办。
“素芊芊世间罕有,你手上的可是最后一瓶了。”谢行野还是那种莫名高兴的神态,轻声道,“怎么能如此孩子气呢。”
不过,这剧毒无比而用法的刁钻的毒.药,滋味却是意想不到的甜美。
让他心头涌上阵阵偷窃般甜蜜。
棠宁瞪了他一会儿,接着忽而没头没脑地……扑了过去。
谢行野少见地手足无措,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听着她呜呜出声,柔声问道,“怎么了?”
棠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好让他闭嘴:“……你好烦啊。”
“好。”谢行野稳稳地将她抱起,向竹林深处走去,又把她轻轻放在地上,随后在她面前半跪着,平视着棠宁有些红红的眼睛。
今夜月色很美,为他们洒上一层皎洁银光,连带着谢行野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圣洁。
“以天地、风月、青竹为见。”谢行野凝视着棠宁,缓缓说道,“此生此世,生生世世,谢行野甘愿长跪不起,燃尽凡身。只为求棠宁,赐我做你,裙下之臣。”
棠宁忍不住往后退,本来该是高兴的,心里却又莫名有点乱。
好像又有点止不住眼泪了。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他在慢慢靠过来,动作缓慢却不容拒绝,最后的声音腻为唇齿间的呢喃,“以我为烛,以你为光……”
接下来的话棠宁便有些听不清楚了,她只能见到天边莹白而硕大的明月,仿佛在顷刻之间有了面孔,正好奇的望着他们,而后害羞地躲进了云层。
青竹被微风吹起,莫名替他们做了这一出戏的见证人,那哗哗响动仿佛也在衬着二人的节奏,交织在一起,组成了天地间最为惊心的乐章。
棠宁在事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好像是被谢行野抱了回去,被他抵在床上黏腻腻的问,“我们几时私奔呢。”
“不清楚,这要看机会的吧。”棠宁比划了下谢行野的脸,她神智还有一点迷糊,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太上皇现在多大年岁了?”
谢行野静默了片刻,接着懒洋洋说,“宁宁觉得他几岁了?”
棠宁还真的掰着手指算,“起码……三十多了,但是他身份尊贵,应该比较显年轻。”
说着还迟疑望着谢行野的脸,“但也应该是个老男人了吧。”
谢行野默然不语。
这更让棠宁怀疑,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话说回来,不管他多大的年纪,但只要有个太上皇的名头,我就会觉得他很老。”
也因此,如果这个老男人没有了太上皇的名头,棠宁也许会把人往年轻了地方猜。
谢行野犹自沉默,忽而被棠宁揪了下领口,“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太上皇?”
“不是了。”他眼也不眨,接着飞速翻身下床,神清气爽道:“宁宁,准备一下,今夜我接你出宫。”
私奔去。
他少有如此焦急的时刻,棠宁忍不住爬到床边看他大步离去的身影,仍然是怀疑。
……但,他说过不会骗自己的啊。
谢行野出门后就去了行宫内的文渊阁,撂下一句太上皇要退位后转身便走,把那帮拟制诏书的文官们急得团团转。
他自己却是浑然不在意,给谢玄留了一封书信,又去调遣了一辆马车,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做完后,天色已由黎明转向了黄昏。
半夏得到消息后恍惚赶来,默默看了谢行野一会儿,忽而冲着他跪下,“陛下,能否带上半夏一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