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居然还有纵横交错着的棋子,大约是……那个宫女摆出来的。
不是不会下棋么?
谢行野此刻的耐心大约是前所未有的,只是慢慢地摸清楚这棋子的布列,随后,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像是五子棋的玩法,不断有四颗棋子连成线,代表着那是个失败的走法。
边缘处有六颗棋子连成线,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应该是五子连成了线,并终结这场对弈。
沉寂已久的心跳,似乎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跳跃起来。
谢行野单手去解后脑处缠着的锦带,已经摸到了那边的布条,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带着点郑重与贪婪,他默然不语的触碰着这局棋,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因为自己的触碰而打乱棋盘上原有的布置。
“错不了啊。”
黑暗里,他轻声自言自语着,“是宁宁教给我的玩法。”
――只要揭开锦带,辨认出黑白颜色,就代表着宁宁她……回来了。
可谢行野不敢。
丝竹歌舞声热闹的紧,棠宁自从穿越过来后就没怎么听过像样的音乐,这时候突然被皇帝陛下传召过去,听着附近的乐声,隐约产生了一些怀念的情绪。
谢玄令她抬起头来,接着随意笑了笑:“这就是清和宫新来的小丫头?确实长得不错。”
你长得也不错嘛。
棠宁不敢说话,只是突然间有些疑惑――她两声音根本不像啊。
瞎子难不成耳朵也有什么毛病?
此时,半夏随口吩咐了一句:“梨白,替陛下倒酒。”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宫女上前替谢玄倒酒,被谢玄一饮而尽,接着冲半夏挥挥手,“有事你就去吧。”
半夏还是一脸淡漠,“我去去就来。”
她示意棠宁跟她一同离开,走得稍稍远了些才皱眉问她:“有什么事情,非得把我叫出来说。”
棠宁却是瞄了一眼身后。
……有点不明白,皇帝陛下刚才喊她过去,就为了看看她长什么样?
半夏凝视着她,轻声催促道:“西沉?”
“回姑姑。”棠宁轻轻吐出一口气,“奴婢昨晚又见到那个小偷,只是奴婢看他的样子很是不对劲,像是一心求死,特此来禀告。”
“我知道了。”半夏皱了皱眉,面色瞬间变得有些严厉,沉吟着看向棠宁,快速说道,“你先回青竹居吧,我安排人去找他。”
大功告成,棠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可算是对得起瞎子了。
她不欲多留,转身便走,又让半夏淡淡的叫住,“以后,不要随意踏出青竹居,明白么。”
棠宁只得回应:“……是。”
谢玄表面上在赏月,其实一双眼睛就在背地里直勾勾地看着她们,眼见半夏神色不妙,忍不住快步走过来,“什么事不对劲。”
半夏飞快说道:“安排人,快去找太上皇陛下。”
同时她又有些懊恼,“当时我为何不曾检查一下那画像。”
“谁知道会出这问题。”谢玄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这小姑娘不是原先那个叫什么……梨白的宫女?不过内务府那边存着的画像还是梨白,她应该是在入宫前夕被那小姑娘顶替。此事得查清楚了。”
“是啊。”半夏抿唇,眸中闪现出一抹厉色,“我倒要看看,这人费尽心机顶替了别人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不过当务之急,半夏隐隐约约的觉着,还是得尽快找到太上皇,同他说明清楚:当日的画像弄错了,并非是与他一直交流着的那人。
并且……此事应当是十分要紧。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一轮皎洁明月静静挂在天边,让四围景色染上些许莹白的色彩。
棠宁只身一人穿行过行止宫,慢慢地想:半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要把她软禁。
以及之前皇帝特意把她喊过去,却什么都没说,当时只有半夏叫人……
棠宁的步子突然间止住了。
――梨白。
她当时听那几个人牙子说过,不小心把一个叫江梨白的姑娘打死了,所以只能抓她去凑数。
半夏当时居然是在试探她!
棠宁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叹气。
都怪那瞎子牵制住了她大半心神,以至于她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不过,瞎子现在死了没?
她心事重重,只觉得诸事不顺,依旧是慢慢回到了青竹居里。
推开门后却并没有回到居所,而是不受控制般地前往那片幽暗竹林深处,只是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瞎子的身影,不安地抿了抿唇,“……烦死了。”
明明是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来烦她。
这么想着,棠宁却还是忍不住又慢慢找了两圈,终于确定――瞎子不在这里。
瞎子可能死了。
这个认知居然无端令她感到发慌,自我折磨般的回想起今日凌晨在竹林间的对话,越想越是难过,整个人仿佛被浸在冰水里,连指尖都有些僵硬发寒。
到了最后,棠宁几乎是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屋子里,那股无可抑制的恐慌却是愈演愈烈,随后……忽然消散。
瞎子!
没带眼罩的瞎子!
没死啊,害她难过那么久。
不过,这场景略有些不对劲。
只见瞎子他困惑地立在原地,呆呆看向里间方向,他的眼珠子略有些迟钝,因为疼痛与干涩,需要不断地眨着眼睛,看上去有些可笑。
鼻尖能闻见地牢那里残留着的花果香味,谢行野索然无味的立在堂间内,即使已经辨认分明,仍然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昭儿她人在里面,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被死死盯着,犹自忙着给棠宁撰写读书认字的教材,表情十分专注,又很快乐。
谢行野忽而笑了一下,声音近乎是带着十分亲切,又透露出些许残忍,“你究竟,在妄想些什么呢。”
她不是棠宁,棠宁不会回来了。
这轻轻的声音似乎还是惊扰到了昭儿,她疑惑抬头去看,甚至走出来喊了两声,“宁宁姐姐你回来了?”
……没有人啊。
她不由得害怕了,一溜烟地躲了回去,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不怕不怕,宁宁姐姐很快回来。
“宁宁姐姐很快回来。”
“宁宁姐姐很快回来。”
棠宁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了瞎子的嘴,“你瞎念什么呢!”
方才情急之下,她将瞎子连拖带推的拽到了对侧里间的屏风后,好歹是没让昭儿发现。
然后……这瞎子就开始学昭儿说话。
即使被捂住了嘴,也发出低沉的笑声,听起来是有点诡异,棠宁却能感受到他那十足快乐的情绪。
她迟疑转身看向瞎子,刚想问他话,那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间就砸了过来,冷不丁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谢行野双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力道很轻,却能将棠宁死死禁锢住。
他在……哭?
“宁宁姐姐回来了。”谢行野贴在她的耳边,只是反反复复重读着这几个字,到了最后嗓音逐渐模糊,已然是辨认不出清晰的吐字,化为一片黏黏腻腻的呜呜声。
以及,棠宁能感觉到,他肩膀处的布料全被打湿了,男人的眼泪温度过高,那块皮肤居然有些发烫。
……像个小狗。
棠宁迟疑伸手回抱了他一下,此时此刻只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等说些什么,耳垂就被他咬了一口。
她被吓了一跳,“啊――呜!”
真是狗啊,咬一口,再仔细地舔。
闷闷的痛又变成了抓人心肝的痒,棠宁急的伸手去推他,这略微带着点反抗的动作却招致了对方激烈而可怕的反应,瞎子他几乎是在瞬间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糅碎一样,让棠宁下意识地打了一下,又迟疑着放轻力道。
棠宁慌乱间踩住了谢行野的脚,“昭儿她还在…”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了。
这……带着细喘与闷哼的语气,不太妙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顾不得瞎子的纠缠,努力使得语气严肃起来,“昭儿还在!”
随后整个人一轻,居然是被瞎子提着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只能听见那带着满足的叹息声,“宁宁姐姐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昭儿:本人未成年,请立即停止你们的行为,谢谢!
第64章
棠宁唯恐惊扰了昭儿, 不敢发出太激烈的声响,只是瞪着瞎子,低声道:“把我放下来。”
瞎子也在看她, 原来那双眼睛的颜色很深, 虽然瞳孔里找不到什么焦距,仍然是认真的看着她。
看着看着, 就忍不住微笑, 表情珍重而喜悦,仿佛捧着什么天底下最重要的宝物。
他原本就长得好看, 之前原以为他的外貌是偏向清冷,然而现在凑近了看, 却只觉得有种惊心动魄感的妖异。
棠宁干咽了一口。
她继续强调一声:“把我放下来。”
还用力蹬了下腿, 试图挣扎着跳下去, 却被瞎子轻轻巧巧地按住。
一刻都不忍分离, 这瞎子居然就半抱着她去往门口,将门轻轻的关上。
总算是隔绝掉了那头的昭儿, 棠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人便是一轻,尚未反映过来就……又被瞎子按在了地上。
耳边能听见那略有控诉却带着庆幸的语气:“你不记得我了。”
随后又是难以忍耐的一下,这次还是先咬后舔,只是那温热的吻一路从耳垂慢慢移到唇边,最终二人四目相对,棠宁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心乱如麻,有一点诧异于自己此刻的反应。
……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 也没有强烈要停下的心愿。
本来想斥责的话语, 到了唇边又变成了, “你眼睛是不是不好。”
像是很痛, 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却又舍不得不看她,十分的不自然。
瞎子却俯下.身子,先是轻轻碰了碰棠宁的嘴唇,随后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不知何时,他整个人已经把棠宁紧紧地缠绕住,连脸颊都在亲密的贴着,虽然还记得控制力道,仍然会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棠宁整个人都炸了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被亲,后知后觉般的有些羞恼,人下意识往后仰,又被瞎子追上来纠缠住。
“这里是太上皇的居所……”她嘟囔着,“别惊扰了老人家。”
话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劲,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充满了奸.情气息啊啊啊啊啊。
却让瞎子默默了停了下来,他把棠宁虚虚放在眼前的手掌拿开,眼珠子像是迟疑地转了转,还没抓住重点:“老人家?”
棠宁终于用力推开了他,随后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屈起膝盖略带防备的看他,“你又想要跟我生孩子?”
这是重点!
她绝不同意!
被她挣脱走后瞎子颇有些落寞,又冲着她这边慢慢挑起了唇角,做出一个侵略性十足的姿态:“宁宁,你有些事情忘记了。”
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棠宁松了一口气,同时忍不住问出心底一直存疑的那句话:“你是段倾舟?”
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是不太喜欢和男生交流,从小到大正儿八经算作是有相识历史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倒霉的相亲对象。
并且,棠宁默默推测着:除了对‘妻子’太过于深情之外,也就只有段倾舟最为符合了。
穿越者、莫名其妙对她上心、死得方式较为离奇。
想来想去,这个答案虽然离谱,却强烈得让棠宁无法忽视。
她紧紧看着对面的男人,对面的男人也在看她。
……眼神不太对劲。
自从听见这三个字之后,他整个人的气息便是骤然一变,虽然还是那幅表情,可不知为何给人的观感却是天差地别。
甚至让棠宁觉出了几分害怕。
瞎子歪了歪脑袋,接着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你希望我是吗?”
那淡漠无情的眼睛,莫名让棠宁发慌。
她也不甘示弱的站起来,虽然紧张,却也颇为不解,直白的问他,“难道我希望你是段倾舟,你就可以是他了?”
瞎子微微一笑:“不可以。”
不同于方才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次笑得有些勉强。
“你不是啊。”棠宁忍不住凑近两步,迟疑着想再仔细看看瞎子的面貌,试图回忆起这张脸。
因为看他的反应,他两以前应该认识?
还没走两步,瞎子便冷不丁地抓起了她的手腕,听声音略有些紧绷:“你很失望?”
棠宁习惯于他各种突然的身体动作,这次仍然是有些不适,倒也没太惊慌,只是顺着瞎子的意思皱着眉想:“我……”
话没说完便让他温柔伸手挡住了双唇,同时他人也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不想听呢。”
这种捉摸不定的态度,难免让棠宁觉得迷惑。
她索性不再打哑谜,坚定地将瞎子的手拿开,拿走的瞬间却又被对方不依不饶的遮盖住,如此这般几回之后,棠宁觉出心累,对方也有点委屈,“你不记得我了。”
却记得那个该死的男人。
他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心中那似乎能焚烧一切的妒火烈焰,棠宁犹自不知在死活的问他:“你真的不是段倾舟?”
谢行野轻轻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弯下腰直视棠宁:“宁宁,你说错话了。”
随后眉眼又是一弯,“不过不要紧。”
他会让她记起来。
棠宁被他扔到床上后瞬间有些发懵,顺手拿起一旁的枕头就砸过去,可恨得是她还不敢用力,最后看上去好像是在打情骂俏,自己忍不住恼了,“你在干嘛!”
她一双手被高高举过头顶按住,谢行野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但是眼下已然有些控制不住动作,只能尽量放轻了力道,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说出的话虽然很无赖,那坚定的语调甚至显出了几分虔诚:“你不可以不愿意。”
他在慢慢往下沉,按不住棠宁的手腕,便转而桎梏着她的腰腹。
那双手的力气并不大,掌心温度却仿佛无限升高,棠宁都觉得自己被烫伤了,只能松软无力躺着,又因为羞耻,徒劳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不敢去看,呼吸声由细碎转成了彻底的静默。
谢行野抬起脸,他唇角有些亮晶晶的,失去焦距的瞳孔也是亮晶晶的,连带着他的音色都在发亮,哄着她说:“宁宁,呼吸。”
“宁宁,看看我。”
……
“宁宁,你叫得太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