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抬起眼，看着她：“你该为自己做好打算。”他沉出轻浅的呼吸，“20岁，你应该还在念大学吧，没有考虑过考大学，念完大学么。”
叶萱原本就想告诉他，自己现在的计划就是考大学，读服装设计专业，现在却被他先一步提出劝告，登时觉得没劲儿。
而且老觉得他这会儿像要做人家的爸爸，教人家做事。
虽然知道他也可能是真的为了她好……但是，叶萱瞬间不想再多透露自己在做什么，只想憋个大招，届时直接把录取通知书甩他脸上，毫不留情打他的脸！
才能解气，哼！
于是干脆说：“对啊，我喜欢踩缝纫机，我先踩缝纫机。”
他却问：“是不是担心，钱不够？”
“？”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在想办法为你攒一笔。”
叶萱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有些发懵。
“你是不是，”她觉得有些委屈，不禁抽了抽鼻子，“想赶我走。”
“？”他好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要赶你走了？”
“你都打算给我钱了，那不就是急着要打发我走嘛……”叶萱委屈巴巴，加上心里确实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鼻子立刻就有些泛酸。
他简直气结：“我的一片好心能被你曲解成这样，你的良心呢？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就嚷着要走，要租房子的。”
叶萱噎住。
前段时间，她好像是说过要离开，要在外租房……所以，回旋镖好像扎到了自己身上？
“我现在又有些不想走了，我去看过，胡同杂院单间的环境，我住不惯。”叶萱决定让脸皮厚一点，“对比一下，我还是喜欢这个四合院。”
他很无语：“那就住着，谁赶你走了？”
叶萱自说自话：“可惜我没钱，要是有钱，我就把它买下来，改造成现代宜居的四合院。”
向勉笑了一下：“你要求还挺高。”
“这叫有追求。”
“行……”听到这里，他有点儿想开嘲讽，“情绪这么多变，上一秒还多云转雨，这一秒又阳光灿烂。”
叶萱：“还不是你气我。”
“能不能讲点儿道理？”他才是被气的那个，只好催促，“十点多了，赶紧睡觉。”
“……”
*
总之，一番长谈的结果，就是叶萱打算仍然住在四合院，但另一方面，她的计划会悄悄实施。
翌日是周日，她借口去逛街，去了不凡画室。
跟钟不凡商量：“老师，我能不能来画室租您一个工位复习功课，我可以交工位费，顺便还能帮您指导一下小学员。”
钟不凡错愕道：“我没听错吧。”
“没有。”叶萱十分大胆地说，“主要是我家里太吵了，我没法复习，所以觉得来画室租个工位更划算。”
钟不凡有些无语地说：“你要是觉得这里不会打扰到你，直接来就是了，交什么工位费。你帮我指导小学员，我还得付你工钱。”
“你要是不收工位费，那我都不好意思过来。”
“……”
一番拉扯，钟不凡只好同意了叶萱的提议，两个月，一共收她十元的工位费。
解决完工位问题，叶萱一身轻松，直接去了书店，买了一堆的试卷、复习资料。
搬来画室的时候，钟不凡翻了翻试卷：“你打算这两个月就埋在这些题海里？”
“嗯。差不多了，毕竟艺术分数线比较低。”
“也是，角落有张书桌，你清理一下，把那儿当作自己的工位吧。”
“好嘞，谢谢老师！”
*
清理好书桌，把试卷、文具等摆上去，倒也有模有样，像张课桌。
叶萱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中午回到四合院，发现院里有些热闹。
大姑姑带着两位客人过来，约四十岁的中年夫妇，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另一个穿了条时髦的裙子。
而大姑姑正在热情地介绍着：“这就是内院了，够大吧，左右两边就是厢房，都是配了客厅和一个卧室的。”
“接下来我带你们看看正房吧……也很大。”
叶萱目瞪口呆，大姑姑这么快就找到了买主，并且带买主过来看四合院？
这是不是太快了些？这么着急的吗？
爷爷、叔叔也陪在客人身边，但是没有怎么说话……
叶萱好奇地走到向勉身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没出声，只是看了一眼向勉，示意那两个走向正房的客人。
向勉接过眼神，回了一个眼神：你想的没错，他们就是来看房子的。
叶萱小声哔哔：“这么快的吗？”
“还是有挺多人想买的，听说这两人是家里有老人想住四合院，买了给老人住。”
“可是现在卖掉真的好亏。”
他无奈摇头：“没办法，如果大家都同意卖，亏本也得卖。”
叶萱：“那你不同意不就行了？”
向勉皱起眉看着叶萱：“我也不能一直不同意吧，主要还是看房主。”
“……”
叶萱有些闷。
虽然这四合院和她无关，但她好歹住了这么久，都习惯了。何况，现在出手，真的太亏了！
那天晚上开家庭会议时，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三位姑姑和姑丈是统一战线的。
但是对那几个姑姑而言，她们有继承权，又不住这儿，没有享受到任何的好处，确实不公平……
叶萱也不好说她们的不是。
只不过，快吃午饭的时候，那两个客人走了，大姑姑把他们送到路口，又折了回来。院子里传来一阵讨论的声音。
叶萱把菜放在桌上，也凑了过去。
只听大姑姑说：“人是正经的生意人，家里有钱，老人就想住这种四合院，觉得住楼房没意思。”
“刚才在路口跟他们聊了聊，他们对这个院子很满意。价格虽然还没谈，但是我尽量谈高一些。”
爷爷说道：“桂凤，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儿？”
“爸，怎么能算着急呢？这不是两厢情愿的事么？只是恰好有人介绍了他们看房，我也没说有人来看就让您卖啊。”大姑姑有些不乐意，“只是还在看房阶段，大家做做心理准备而已，这不是那天晚上说好的吗？”
因为姑姑最年长，几个叔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爷爷出面：“说是说好了，可我还是觉得操之过急，现在给我们多大压力。”
“爸，您这话我就不爱听。”大姑姑的嘴皮子比较利索，“要是人家出了天价买下咱们的四合院，对咱们家各个小家庭不也是有利的吗？我也没说只带他们两人来看，要是有更合适的，更不吝惜钱的，我自然也更乐意带这样的来看。”
爷爷还想说什么，大姑姑看了一下手表：“先这么着吧，我也得回去做饭了。”
奶奶接过话：“桂凤，要不就在这儿一块儿吃吧。”
大姑姑生怕吵起来，说道：“不了，妈，我还得回家伺候他们几个。”
“……”
大姑姑一走，叶萱便分明看见爷爷有些生气地背着手，走向正房。
能看得出来，老人打心底是不希望卖房子的。
叶萱吃饭时，跟向勉说：“爷爷好像挺难过。”
“没办法，老人都是传统的，也舍不得离开住了这么久的地方。他这两天跟我说‘除非是家败干净了，迫不得已的人，才卖田卖房。现在好好儿的呢，卖什么房？’……”
叶萱无奈道：“那现在大姑姑施加压力，以后估计隔三差五，就来一批看房的人。老人岂不是天天都添堵？”
向勉回道：“反正我估计这两年老人是不会同意卖的，房本上毕竟写着他和二爷爷的名字，他们不同意，谁能动得了。”
“也是。”
*
有关他们的房间怎么重新分配，还有对卖四合院的事有什么意见，叶萱都没有掺和了。她只知道后来大爷爷住在了正房，新装修的后罩房分给了五叔，但是五叔不要，觉得那儿风水不好，搬去了稍大一些的右耳房。其他人仍然保持原地不动。
叶萱最近，表面上每天都像去上班，实际上是去画室学习、刷题。沉浸在书山题海中，倒也不亦乐乎。
进入六月份后，天气越来越炎热。
学生陆续放暑假，画室里越来越热闹。
钟不凡担心她受影响，问她：“会不会吵到你？”
叶萱道：“完全不会，有点儿白噪音反而挺好，更能集中精力。”
叶萱的状态很不错，自测过几轮的成绩也挺满意。
空余时间，她买了适合的布料，给小家伙做T恤或背心，权当给自己换换脑子，放松放松。
按着尺寸，在纸上画出每块布料的轮廓，再裁剪、缝合……她还去淘了一些小动物的布贴片，缝在小T恤的胸前，也蛮可爱的，小家伙很喜欢。
除此之外，叶萱也给自己做了条裙子，是时下很流行的红色纱质裙子，料子很好，有垂坠感又不透明，做出来的效果极好。
7月7日，高考第一日。
叶萱特地穿上了新做的这条红裙，柔软轻盈，飞袖、裙摆飘飘，加之她的腿又细又白，搭配起来，美艳而不失仙气。
向勉进来，被她的裙装惊了惊，随后很自然地说：“你穿红色也挺好看。”
叶萱正想谢谢他的夸奖，他又幽幽来了一句：“但是结婚的那身红衣服就不好看。”
叶萱：“……”
气死了，反驳道：“那根本就不是我挑的衣服，衣料、款式全都是很老土的好吧！”
真是，什么鬼直男。
会不会说话。
懒得理你，姐参加高考去！
……
第29章
7月盛夏， 太阳一出，炎热便席卷而来。
叶萱下了公交车， 撑了把伞， 来到自己所在的考点。
来的时间还早，先在附近吃早餐。后来去校门口的时候，门口涌来了无数考生和送考的人。有的考生是学校组队过来的，也有的是家长陪同过来的。
叶萱昨天就过来了一次， 熟悉考场环境， 现在则轻车熟路地拿着身份证和准考证， 进了考场。
现在的教室不要说空调， 连风扇也没有， 偏偏这会儿的高考时间安排在最热的7月，仿佛是特地考验考生的耐力。
第一门是考语文， 叶萱拿到试卷，按着顺序， 扫一眼试卷， 再写姓名、准考证号之类的， 再答题。
教室里安静无声， 只听见沙沙写字和试卷翻阅的声音。
窗外大树上传来蝉鸣，叶萱热得感觉整张脸都是油， 好在心情十分轻松和淡定，没有任何紧张与烦躁，刷刷写着答案。
写作文的时候，也不敢放飞自我，中规中矩地写， 适时加两句口号……
因为中午不回家， 叶萱在外面饭馆吃了饭， 后来在考点旁边的一个公园树下椅子上眯了一会儿。
怕睡过头，也不敢真的睡，好在在厂里上班，养成了不午休的习惯。
……
连着三天，都是这般节奏。
考试除了热一点儿，其他感觉还挺好，以及除英语之外，并不是所有题都会做，尤其是数学，后面难的大题，她直接放过没做了，把会做的反复检查、验证，确保正确。
考完最后一门，叶萱在街上买了个西瓜，回画室跟钟不凡知会了一声。
“老师，我考完了，请大家吃西瓜。”
钟不凡笑着说：“看你这么轻松，一定是没问题的。”
叶萱回道：“我觉得还行吧。”
“接下来暑假有什么打算？还练习画画吗？”
叶萱摇头：“明天是周日，刚好休息一天，后天就又要去厂里上班，赚点儿生活费。”
“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
“……”
*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天色比较早，叶萱手里也拎了一个西瓜。四合院有些安静，屋子里二爷爷正在听广播。
二婶在水池边择空心菜，叶萱过去把西瓜泡在水桶里，跟二婶说了会儿话。
“怎么今天院里这么安静，小麒麟呢？”
“被他奶奶带着去遛弯了。”
“那些小姑娘呢？”
“都在外边疯。”
二婶说着，又道：“老爷子也觉得烦闷，出门散心了。”
“烦闷？为什么？”
赵素凤叹道：“还能为什么？今天下午又有人来看房子，好像还是美国回来的华侨，有钱着呢。”
“老爷子怎么说？”
“老爷子还是那个态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卖房。说着说着，父女还拌起了嘴。老爷子说，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这房子就归我，我乐意给谁就给谁，可没有说一定要全部平分……”
吵到了这个份上么？叶萱乍舌。
但老爷子说的也没错，他和二爷爷兄弟俩是正经的产权所有人，分给子女虽然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但是如果子女不孝，不分给子女，或者这个分多点儿，那个分少点儿，也是合法的。
“那后来呢？”
赵素凤道：“她们肯定不高兴啊……但是老爷子说以后别带人过来了，扰得整个院里都不平静，想卖了再找人来看。”
见过许多一家人为了房子吵得不可开交，甚至闹上法庭的新闻，叶萱只能暗自感慨。
“二婶，你想住新房么？”叶萱笑着问赵素凤。
“也不是我想就行的，有得住当然好，没得住也觉得还行，我还有同事挤着胡同小平房，我大小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叶萱：“那是的，现在能住新式楼房的毕竟还是少数。”
“不过，”二婶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听说老四的单位有福利房，他们两口子正在打算筹钱买福利房。”
因为四叔在的单位是工商局，福利待遇比较好。现在很多单位有建福利房，原本是无偿分给员工的，员工享有住的权利，但不享有产权，近两年慢慢的，很多国企单位都把福利房卖给员工，员工花一两万，就能享有产权。
如果有钱，买是绝对不亏的。只不过现在上班的人工资普遍不高，一个家庭存一万块，也不是说存就存的。
“那挺好啊，有福利房，买下来稳赚不亏。”
“我估摸他们钱不够，可能也想借老人家的钱。”
“……”
家长里短的事，叶萱感觉自己有些日子没听了，陡然想起了四叔念念不忘的那个初恋情人，趁着院里没人，多嘴问了句：“那四叔还跟那个女人有往来吗？”
“那就不大清楚了，只不过感觉慧如还是会跟他吵，只不过低调了许多。加上要买房，估计心思都在买房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