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萱找借口：“有点儿冷，我去换下来。”
三婶说：“别啊，老太太不是还有好多件旗袍么，你一件件试。”
“等来年暖和点儿再试吧，我怕感冒了。”
她说罢，把玉镯子取下来，帮太奶奶戴上，随后回了卧室换衣服。
她仍旧将旗袍折叠好，放在箱子里，再将箱子搬回原处……这才走回客厅。
向勉已经离开，几个婶婶也各自去忙。
叶萱对太奶奶说：“衣服我都放回箱子里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您这儿看旗袍。”
老太太点着头：“下回天气暖和了，再试穿几身。”
*
出门，外边天寒地冻，北风呼号，叶萱裹好了身上老土的羽绒服，只是那些美如画的旗袍，还有那些好看的时装，在脑海挥之不去……
不禁幻想，自己会踩缝纫机，不如尝试设计、制作好看的服装，至少把自己拾掇拾掇，别浪费了大好的青春。
正思忖着，来到了东厢房的台阶下，向勉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瞟了一眼叶萱。
他淡淡笑了笑：“换回来了？”
“啊？”他是说衣服？叶萱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羽绒服，呆呆道，“对啊。”
“老太太没把那件旗袍直接送给你？”
“那倒没有。”叶萱上了台阶，“那是她的古董旗袍，留作纪念，有意义的。”
他不紧不慢地说：“依我看，传给适合的人，意义更大。”
叶萱沉顿着，心直口快地说：“可是咱们这关系，我也不好意思收呀。”
向勉顿住，迟了一秒才无语地说：“那也没必要，你穿得好看就行。”
“什么？”叶萱有些没听懂，什么没必要？没必要顾及他们是合作的关系？
正在这时，三岁的小屁孩在院里撒欢，看到他们在廊子下，于是想跑上台阶，结果一个不慎摔了一跤。
小屁孩放声大哭，还喊着：“妈妈，妈妈。”
叶萱赶紧走下去，把小家伙抱着站起来，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手，哄了好久。
好像人在受伤了，难过了，不管爸爸对他有多好，下意识还是会叫“妈妈”
………叶萱没纠正他的称呼，哄道：“不哭了哦，让爸爸给你做最爱吃的冬笋片好不好。”
“……”向勉站在台阶上盯看着二人，没吭声。
小家伙听罢，这才停止了哭泣，忽地又咯咯笑了。
“你看他脸变得好快——”叶萱对向勉说，却发现他好像在走神。
过了一秒，他才回过神，扫视一眼，随后移步走向厨房：“嗯，该做饭了。”
叶萱觉得他怪怪的，问道：“要帮忙吗？剥冬笋壳什么的。”
“不用了，你带孩子就好。”
……
第12章
吃午饭时，向琳跑进屋子就问：“嫂子，我听说你试了太奶奶的旗袍？”
“是啊。”
“她们说你穿得特别漂亮。”
“还行吧。”
向勉没说话，却低淡地嘶笑了一声。
叶萱瞟了他一眼。
向勉回瞅：“看我干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
“什么理解能力？我这是肯定。”
叶萱没再理他，只听向琳遗憾地说：“可惜我没看到。”
“下次有机会再看。”
“你不知道，太奶奶很宝贝她的旗袍，我们小时候有次调皮翻出了旗袍，她很生气，还罚我们不许吃午饭，后来不准我们进她房间。”
“……”
吃过午饭，向勉就出了门，还留下话：“我下午有点忙，但天黑前会回来，你不用准备菜。”
“哦。”叶萱呆呆回道。
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是真的忙？还是假装自己很忙？反正不是真夫妻，没必要管太多。
正在水池处洗碗，二婶过来问：“萱萱，要不要下午一起去买年货？”
叶萱兜里有刚发的工资和奖金，原本也打算去逛街买年货，欣然应允：“好啊，就咱们俩吗？”
“还有你三婶。”
“行。”
二婶赵素凤在街道居委会上班，是个特别会来事儿的人；三婶李娟在热水瓶厂上班，向家的那些热水瓶，都是她厂里的货。
三人刚出四合院，还没到马路上，二婶就开始打听叶萱的工资奖金。
“萱萱，发工资奖金了吧，这下能过个富余的年。”
这个时代一般务工人员的工资水平差距不大，毕竟大家都是有光明未来的人，叶萱也觉得没必要藏着掖着，便直接说：“也没多富余，工资发了上月的，七十多块，奖金有一百出头。”
三婶一听，抢先嚷起了声：“哟，加起来不得两百啦！看来你们厂效益还是不错的，我们厂就没这么多。”
“也没有两百，奖金就一百挂个零头。”
二婶继续八卦兮兮：“娟儿，你发了多少？”
三婶：“我们厂的效益你还不知道啊，反正没法跟萱萱比。”
“我们在居委会，只怕比你更低，大家都觉着我们闲，领的也是闲钱，实际上哪里闲呢？工资也不高。”
二婶在居委会搞搞宣传，有时候四处走访，工作确实比较闲，但是工资也相应不高。
叶萱说道：“我们厂现在做的服装都是出口创汇的，所以效益好一点，但也是我们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二婶顺势接过话：“你不是还做窗帘了么，赶明儿我拿布给你，能顺便给婶子做个窗帘么？”
四合院里一大家子，不管内里怎么样，起码表面上是一团和气的，几乎是谁有什么技能、资源，就会交换的那种。
叶萱回道：“那几面窗帘是刚好在厂里买的布，我们组长就默许我在厂里做好，工业缝纫机踩起来很快。在家帮你做的话，一则我没那么多空，二来缝纫机也不好踩，只怕做得没那好，也做得很慢。”
“没事儿，也不着急。”
“你不嫌弃就行。”
三婶索性也搭腔：“那你们厂还有那种杏子黄的面料么，要是有，也给我买？”
“没有了，那种料子本来就剩的不多，上次我做了窗帘后，有同事也挺喜欢，便把剩下的布料买完了。”叶萱边走边说，“要是下回有合适的，我再帮你留意。”
“行。”三婶点头，“最近我们厂里在做一种新款保温杯，保温效果好，你们的单位、工厂要是有需要采购，跟我说啊，价格能拿到出厂价呢！”
“……”
*
四个婶婶中，二婶是最热心肠的，三婶也是工人，相处随和，四婶、五婶则相对比较疏淡一些。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怎么的，扯到了四叔四婶的八卦上。
二婶说：“老四也是不让人省心的，我昨天听慧如抱怨，都要过年了，老四也没给她钱添置东西，也不知道钱是不是都拿去给老相好了。”
叶萱竖起八卦的小耳朵，呆呆问：“四叔真的有老相好啊？”
“嗐，满胡同皆知。”
“咦？”
“还在上学时就谈的对象，后来老四去做了知青，返城后考了大学，分配在工商局上班，那个女的没读大学，早早嫁人了，现在又跟老公闹了离婚。”
原来是这样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吵架，老四也动了气，就没给媳妇钱。”二婶猜测着。
叶萱只知道四婶苏慧如在供销社上班，做的是行政工作，现在供销社虽然日渐式微，但仍然还有很多顾客。四婶又是个性子直爽的人，根本容忍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女的有孩子吗？”叶萱问。
“有啊，两个呢，离婚后她儿女都没要。”二婶简直是个包打听，“现在她就在税务局做临时工。”
“你懂吧，两个单位挨着的……”
“嗯嗯，我懂。”叶萱拼命点头。
怪不得四婶说四叔周末去加班，是为了看老相好。
三婶接过话：“老四也是糊涂，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好好过日子不行么？成天想那些。”
“只能说老四是个情种吧，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
叶萱却哼了一声：“既然念念不忘，当时就别娶四婶啊？就一门心思等一个不可能的人，不行吗？”
二婶一听，呵呵笑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萱萱，你还年轻，不了解男人，男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
三婶更是说得无比直白：“说难听点儿，就是管不住下半身。”
这话听得叶萱一顿沉默，虽然她并不是完全不了解男人这种生物，但是如果一个男人嘴上说喜欢自己爱自己，转头立马就找个女人结婚解决需求……那真是，无比恶心！
“当然啦，目前看，向勉这个臭小子对你还是挺好的，人也变了个样儿。”二婶怕她多想，笑道，“不过你也得多留个心眼儿，要是管不住他的人，至少管住他的钱，男人一没钱，就不敢胡来。”
三婶冷哼道：“没错，就算哪天他胡来，至少钱在你手里攥着。”
听着两位前辈的肺腑经验之谈，叶萱努力点头，心里却在憋笑。
“嗯，我心里有数。”
……
*
跟着两个婶婶逛年货市场，主要买了一些吃的，饼干、山楂、葡萄干等，还有橘子、梨……想买对联时，二婶说不用花这钱，家里有红纸，裁了让二爷爷写对联、福字就成。
叶萱不禁问：“那拜年的年礼买些什么好？”
二婶说道：“这就得看你预算了，要是钱多的话，烟酒都行，要没这个预算，拎点儿水果、糕点也成。”
提到预算，这就窘迫了，叶萱总共180，起码还得存一百块，用来以后不时之需。
她尴尬地说：“那我还是回家跟向勉商量一下，明天再买。烟酒太贵了，估计买不起，向勉也没工作没收入。”
三婶道：“今天14号，明天15，后天就是除夕，也来得及。”
叶萱愣了愣，原来今天是2月14日，传说中的情人节。不过现在不时兴过这洋节。
二婶则叹了一声：“向勉这臭小子之前是有工作的，在铁路站搬运货物，有时候会上夜班，但他吃不了苦，工作也不要了。所以说，你嫁过来，看起来是好亲事，实际上你才是吃亏的那个。”
逛到衣服摊，叶萱忽然想起来：“她们几个小姑娘买了过年的新衣服吗？”
“都买了，你嫁过来之前就买好了。”
“那小麒麟的呢？”
“哟，把他给忘了。”二婶说道，“这孩子之前穿的都是一些旧衣服，也不分男女，后来向勉给他买了套新的棉衣，你看要不要再帮他买过年穿的？”
叶萱：“我回去先给他量量尺寸，明天再一起买。”
“也行。”
*
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天色还早，现在收入虽然不高，但物价也不高，所以今天总共才花不到二十元，还不错。
正在桌前把葡萄干倒进空的罐子里，向勉也回家了，他从自行车后座取下两个鼓鼓的蛇皮袋，搬到了门前廊子下。
里里面都是从农贸市场买回来的菜，有大葱、土豆、冬笋、芹菜、白菜……
叶萱跟他打招呼：“我下午买了些吃的年货。”又问他，“这些菜囤着过年吃？”
“差不多，还有一些肉菜，我已经订好，明天去取就行了。”他说着，把袋子解开，清点里面的菜蔬。
叶萱有些好奇地问：“可是，你没有工作，哪来的钱买这些？要不我拿点钱给你吧。”
“嗯？”他拧着眉心看过来，好笑道，“谁跟你说我没工作没挣钱了？”
“你有工作？”叶萱纳闷，“我以为现在年底不好找工作，明年开春了再找也不迟……就算有工作，这几天也结不到多少钱吧。”
他轻呵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子，朝叶萱轻轻抛了过来：“接着。”
叶萱下意识接住了那个黑色皮夹子。
“这是？”
“给你的钱。”他头也不抬，继续把白菜摆在廊子下，冬天的室外就是天然冰箱，家家户户都这么放。
“给我的钱？”
叶萱愣住，刚才二婶三婶还跟她说男人的钱拿捏住就好，他居然乖乖交钱给她？
可他们又不是真夫妻。
这也太……那什么……
叶萱形容不出来。
向勉回看了她一眼，扯了个笑：“怎么，不好意思收？”
“……”
第13章
望着门口的人，他虽然是背光看过来，但是眼神很亮，熠熠发光，微微勾起的眼尾，给人一种带着笑意的感觉。
叶萱手指不由捏紧了钱夹子，不知怎么回答，最后憋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钱？
耳边听到他轻轻的一声笑：“这些钱都是我这几天赚的，干净钱，放心用。”
“你赚的？”叶萱好奇了，“怎么赚的？”
“帮人修理电视机、录音机、收音机、音响、打印机。”
“你还会修理这些？”
毕竟听大家的描述，他无一技之长，又吃不了苦……
低而懒的声音传来：“嗯。”说完又嘶了一声，瞅向她，“你是质疑我的业务能力还是怎么着？”
“不是质疑，是觉得你深藏不露……”叶萱打开钱夹子，呆怔看着里边的一百多块钱，“可是短短这几天，你得修多少台电视机啊？赚了这么多！”
他的腔调仍旧漫不经心：“电器修理店是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他不会修打印机，这两天我去人家公司单位修打印机，顺便更换设备，出售耗材，赚了点儿差价。”
现在的打印机很贵，会修的人也少，维修成本也自然高一些，他还顺便赚差价……
但叶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性格变得温和有耐心，喜欢小朋友，还点亮了厨艺和修理技能，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吧？
她克制住自己对钱财的渴望：“那你自己留着花吧，我有工资。”
“你不是买年货了么，当然算我的。”
“可是……”
他像是没了耐心跟她拉扯，语气稍显干脆：“那张老人头你拿走，给我留点儿零钱就够了，明天还有几台电视机要修，大家都等着修好看春晚呢。”
叶萱不再磨叽，说道：“那行吧，我拿走这一百块了，我想给小屁孩买过年的新衣服，你买不买新衣服了？”
“不用。”
“哦，我也不买了……还有拜年的节礼买什么好？烟酒？糕点？水果？”
“都行……”
*
半夜下起了鹅毛大雪，叶萱睡得极安稳，一早隐隐约约听见屋外有很多小孩在玩，大家好像在打雪仗、堆雪人。叶萱这个南方城市的孩子可就不困了，腾地爬了起来，穿着棉拖走到窗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