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鹤田迟迟不肯答应。
千堇继续说:“我想要你为自己而活。”
“你不是热爱和歌吗?以后就专心成为一名诗歌人不好吗?你专心创作,我来料理琐事,可好。”
鹤田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千堇花……”
“不必多言,”千堇用手指挡住对方的唇,“你是愿还是不愿。”
鹤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他们相识整整三年时间,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的和对方心意相通。
她知道他想要追逐的。
他也明白她想要的。
“我答应你,”鹤田缓缓开口,“从今往后,我就是一名陆游诗人,游览世间,无拘无束、好不畅快。”
千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这样的话,我也愿意。”
“你愿意什么?”鹤田像是在报复刚才的打趣,反问她,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千堇脸皮薄,说不出口:“就是那个啊。”
“哪个?”鹤田装糊涂,“我听不明白。”
“愿意……愿意……”千堇瞪了对方一眼,才缓缓道:“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鹤田:“哈哈哈哈,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你!”千堇抬手就想打对方,但却被精巧地躲了过去。“别跑。”
翌日,鹤田武士要迎娶千堇花魁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武士不仅和老鸨谈好了价钱,甚至还托人呈了盒定情之物到金兰屋。
孩童间欢呼雀跃,着实为千堇小姐而高兴。
他们金兰屋的花魁要嫁人了。
花柳街难得一见遇上真情实意的嫁娶,金兰屋好不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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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堇真的是雀阴吗?
白文对这个问题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雀阴吸食人类魂魄,狡猾且积恶。
但此时她认知中的千堇花魁却是没什么心眼,单纯得和齐木楷有得一拼。
白文不敢卸下防备。
但好在幻境之中的时间流速很快。
慌神之间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千堇,你怎么回事,”妈妈桑有些粗犷的语气将白文唤醒,“客人指名要你陪,你怎么把别人给轰了出去,你知不知道我好说歹说赔了多少酒水才了事的。”
千堇没有理会气愤不已的对方,而是自顾地在铜镜面前梳妆打扮。
“妈妈桑,鹤田君是不是说过要给我赎身。”
“说过是说过,”妈妈桑语气略微有不甘,“但是这都好几天了都没来,他不来难不成你就一直不接.客?你以为我金兰屋的头牌是那么好当的?”
千堇并未被对方的态度所吓到。
“鹤田君既然已经约定好要娶我了,那他自然会来。”
说完还轻飘飘地跟了一句:“如果等他来了,发现你还让我接客,你说他会不会生气?”
妈妈桑口中的话语欲言又止。
想了好久才是“呸”了一声,转动着肥胖的身子离去。
“你最好祈求他早些来,带着白花花的钞票把你接走,不然的话……”
妈妈桑忌惮鹤田真找她闹事。
骂骂咧咧地走了。
妈妈桑给鹤田君开了一个很高的数字。
毕竟千堇是她这里的头牌花魁,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接班的人选,走了以后定然会对生意有影响。
但对于浪人来说,也不是难事,不过只是多抛洒几次头颅而已。
“梨花酱。”
千堇花魁招呼着一旁端着面盆的白文上前,伸手清洗了下指尖的腮脂。
白文没有动静,只是杵在身旁静待对方洗涤。
千堇认真地清洗:“你是不是也认为鹤田君不会来了?”
白文没有搭话。
此时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会来的,”千堇将眉间的黛往外晕染了一丝,“他一定会来的。”
那背影,明明正如紫堇般开得正盛。
但白文却隐隐觉着有股枯萎的味道。
千堇取出那盒鹤田武士托人送来的定情之物。
伸出手指留恋不舍地在盒面上抚摩。
“这是……”
白文觉得这盒面上的图案有些眼熟。
“这是鹤田君送的,”千堇欣庆地跟她说,“我们这里的小娘子出嫁前,娘家都会请当地最有名气的裁缝为她备上一份和服。”
“我已经没有了亲人,自然也不会有人为我操劳,”千堇小心谨慎的掀开盒盖,“但鹤田君心思缜密,他已经为我备好了。”
锦盒之中。
赫然“躺”着的是那件如血液般猩红,印有红雀花纹和桔梗花缝纹的振袖和服。
崭新、艳丽且做工精致。
直抓人眼球,让人陷入其中无法移开视线。
白文瞳孔猛的收缩。
这件振袖和服……
她的确见过。
这正是他们观摩歌舞伎町时,在首屋之中看见的服饰。
也是齐木绫子扮作花魁模样,游街时所穿着的和服。
一针一线,尽是相同。
白文平复着内心汹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用强装镇定的语气说:“千堇小姐,这件振袖和服真好看。”
“我亦是这样觉得。”千堇抱着这件和服,久久不肯放开。
直到从千堇花魁的房间中退出,白文才敢大声缓了好几口气。
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浸湿。
她差点就暴露了身份。
在幻境之中,这件和服是唯一和现实有交织的物品。
她本以为幻境里发生的事和人,也许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是雀阴布下的陷阱,都只是提线傀儡罢了。
但此时这件振袖和服的出现。
才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所发生过的事情。她此时所处于的,也许正是雀阴的亲生经历。
雀阴到底是谁?
是千堇小姐,是鹤田君……
难道又或是……梨花酱本人。
作者有话说:
隐匿于心,春风满面,吾爱可期,群人相问――平兼盛
第26章 振袖火事
鹤田君就像从此消失了般, 从未在花柳街中出现。
日复一日,直至碾碎千堇那仅存的幻想。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拍打在千堇的脸上。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被男人说了几句好话就能从娼.妓摇身一变富家小姐, 装矜持清高。”妈妈桑怒从心头起,气愤地说:“你那所谓的男人,不过是骗子罢了, 还信呢?天真不天真,我的千堇大小姐。”
妈妈桑最后几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不仅是千堇被骗了, 她同样也被骗了。她此时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明明约定好的时间和价格, 男人却并没有带着钱财如约出现。
千堇作为花魁空窗了接连一个月。
金兰屋的损失同样也很惨重。
“不会的, 鹤田君不会是骗子,”千堇不愿相信妈妈桑口中的话,“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自已的难处, 等他处理好时, 定会来接我。”
“还来接你?你还在做白日梦呢, ”最恶毒的咒骂从妈妈桑的口中骂出, 她难得再跟千堇废话:“今天晚上,城里的原野大人指定要你作陪,立马给我做好准备!”
“我不去, 我已经是鹤田君的人了。”千堇口中喃喃自语,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拒绝。
紧跟着,又是一道响亮的耳光。
“不去?!你以为我金兰屋是你这小小游女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给我打。”
妈妈桑一声令下,几名魁梧的仆侍对着千堇拳打脚踢。
胸腔的撕裂感,背部的灼烧感, 口中充斥着血腥味。
千堇一声未吭。
“哼, ”妈妈桑看也差不多了, 挥手停下了众人的动作, 朝着白文说:“梨花酱,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千堇花魁梳妆打扮。”
“是。”白文应下。
如果不是今晚还要陪那位原野大人,需要保留几分体面,那几名仆侍怕是只会打得更狠。在花柳街,从里不缺不听话的人。
毕竟,这些游女不过只是金兰屋里购置的“私人物品”而已,他们这里有着千堇的“合法”权属,可以任凭处置。
千堇以前作为花魁的时候,春风得意,为金兰屋挣了不少钱。
就连妈妈桑也要买她几分薄面,金兰屋的小孩都很喜欢她,不仅是她会给他们糖吃,更多的还是妈妈桑打人的时候她能护住几分。
但当一个人失去了价值,便也没有了顾虑的地方,那所谓的“薄面”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等待她的只有拳头,那最能让人听话的东西。
“千堇花魁,”白文尽量扮演好梨花这个角色,关切地说,“我帮你擦拭一下。”
她拉开对方的衣袖,只见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
有些触目惊心。
千堇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更是听不见她的话,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我已经是鹤田君的人了,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鹤田君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的千堇丝毫没有了以往的灵气。
整个人像是丢了魂,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嘴里不断重复这那些话。
消失的鹤田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不愿意接受现实。
白文用粉扑将对方身上瘀痕遮掩住。
把对方散落的发丝给重新竖起。
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让浑身瘀痕的千堇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些。
“千堇花魁,我先退下了,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唤梨花。”白文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瞥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千堇花魁背着身子,跪坐在席垫上,没有回她的话。
刚从千堇的房中出来,就听见楼下妈妈桑粗壮而又热情的嗓门。“原野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快请。”
“千堇呢?”被唤作原野的人应该五十多岁,一身的肥肉抖擞,“她好些了没?”
“听说今儿原野大人要来,可高兴坏了,她早就候着了。”妈妈桑赔笑几声,迎着对方上楼。
原野大人是千堇以前的“老顾客”,其实早就在花柳街玩腻了。只是听说最近发生了这出“出嫁未果”的好戏,他也想来凑凑热闹。
原本索然无味的千堇,许久不见还真是有几分怀念。
“是吗?”原野跟着上楼,拉开千堇所在房间的樟子门,“千堇,我的小美人,怎么还闷闷不乐呢?这么久没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砰”的一声,木门被迫不及待地关闭。
白文眼皮略微一跳,觉得今天的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此时她也只是小孩身躯,做不了太多。更何况她清楚地认知到,这里是雀阴的幻境,所做的一切都会是徒劳。
她是个观众。
虽然身临其境,但仍然改变不了她是个观众的事实。所发生的一切,都已是既成事实。
而等到那扇木门再次拉开时。
印入白文视野的是一片血红和妈妈桑的尖叫。
“啊!!”妈妈桑扯着嗓子大叫,“原野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声关切是真实的,原野可是他们金兰屋惹不起的人物,此时却满身鲜血。如果对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也只好关门大吉了。
而现在,原野一身的肥肉和鲜血混杂在一起,看了好是骇人。
“Tui。”原野朝着屋内吐了一口痰,捂着手臂说:“这贱东西竟然敢咬我,不知好歹。”
“那原野大人你没事吧。”妈妈桑眼神偷瞄。
“没事,只是破了点皮。”
妈妈桑顿感不妙:“那大人您这身血……”
“那贱东西的,”原野哪想到出来“消遣”都能被下作卑贱的“狗”咬伤,好心情全然被破坏了,顿时衣袖一甩:“不玩了,回府。”
白文朝着屋内探去。
只见千堇扑着身子,佝着肩膀,正用双手捂着脸。
而那淋漓的鲜血正从她的指缝之中不断涌出。
凶器自然是原野腰间的那把佩刀,他随意用袖帕将刀间的血迹擦抹干净,扔垃圾似的丢在千堇的身旁。
袖帕上的紫堇图案被地上那滩血液所浸染。
千堇花魁那引以为傲的脸庞,已然被对方用利刃划出了一道裂痕。
裂痕斜着从眉头直掠鼻梁、嘴唇,乃至贯穿到整个下颈。
她现在那副似哭非笑的模样。
比鬼还难看。
“这……这……”妈妈桑顿时有些慌张,“原野大人,千堇花魁她不听话你教训下就行了,怎么能把她的脸给划烂呢,她以后……”
再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妈妈桑的话还没说完,那原野大人怒目看来,让她自觉闭上了嘴巴。
“你这金兰屋还想不想开下去了?咬伤了我还仅仅是教训一下?你当我原野家的人都是什么。金兰屋要是还想开门做生意的话,就不要再让这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对于原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
花柳街的游女向来都只是消遣的玩物。
杀了也就杀了。
对他而言,就如同碾碎一只蚂蚁般简单。
只是看着这相貌“丑陋”的千堇,他甚至都没有杀她的欲.望。
不为别的,只怕是脏了他的刀。
“没问题,”妈妈桑弓着腰说,“原野大人慢走,这次是招待不周了,下次您来金兰屋我定给您安排妥当。”
她在这种人面前,打碎了牙齿也只敢往肚子里咽。
“哼。”
等把原野大人送出了门,妈妈桑才收起她那副丑陋的嘴脸。
闷了一肚子气,迫切地想要找地方宣泄。
“我真是倒了特么的大霉了,”妈妈桑尖着嗓子在楼下喊,“摊上你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现在好了,脸也给人划花了,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用。”
白文打了盆热水,用毛巾给对方擦拭着伤口。
千堇全然听不见妈妈桑的咒骂,只是用手接着不断从脸上涌出的血液。
瞪大着眼睛,嘴中仍然念叨着:“鹤田君……鹤田君他一定会来的。”
“就算他会回来,你觉得他还喜欢你这幅鬼样子吗?”妈妈桑的情绪气愤到了极点。
她培养了那么久的摇钱树花魁,竟然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仅丢了魂,连容貌也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