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被这师徒俩的“大声密谋”逗得一愣一愣的。
心想这王梦秋果不其然是被尊称为“龙虎山之耻”。
行事做派别具一格,与常人大相径庭。
还是陈启权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继续将话题扯了回来。“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他本该是做出决策的人,但白文却敏锐地发现,陈启权自然而然地就将决策的话语权递给了纪释。
“不急,”纪释思索了下,“大家先行休整一下。夜里冥气重,等天亮冥气衰退一下,我们再行打探也不迟。”
“是。”陈启权点了点头,“这里的游魂有些棘手,我怕可能早就滋养出了大鬼,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如果说这里当真连通了冥界,那出现在这里的大鬼将会不容小觑,陈启权不得不谨慎行事。
“我怀疑……”沉默了些许的王梦秋出言道:“祖师爷的伤,也是在这里遭受的。”
“什么?!”陈启权一声惊叹。
王梦秋缓缓道:“时间太过于临近,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之间的联系。祖师爷火急火燎地回门派渡灵疗伤,只花了半天时间又遁去了。”
那传说中的祖师爷一直都是由龙虎山供奉,王梦秋作为六长老,多少还是知道点内情。
陈启权思虑片刻道:“他难不成也在这永宁国遗址?”
他们神霄派虽然没有供奉祖师爷,但他却清楚地知道祖师爷的实力。如果这个地方有能伤到祖师爷的力量,那可能还真不是他们几人能解决的问题。
陈启权正在酌量要不要动用门派令符,将众长老都召集过来。但转念一想,纪释不是正在身旁吗?
如果还有什么事连他都不能解决的事情,那门派里来再多的人也是于事无补。
毕竟,眼前这位看似寻常的赤足和尚。
那可是神霄派的……开山道祖。
第78章 雁阳关
“还敢问施主尊姓?”
纪释朝着忙前忙后的屋主书生问了句。
这书生看起来面善得很, 从众人进屋开始,他就又是烧水、又是沏茶的,很是好客。
书生抬起头抿着嘴笑了笑:“大名就不报了, 生讳得很。可以叫我十一。”
纪释点头:“十一施主,多有叨扰。”
“不碍事的,”十一急忙摇着手, “大家都同是流离失所的城民,都不容易, 互相帮衬下是应该的。”
听起来, 书生将他们认成了无家可归的城民。
齐木楷凑到白文耳边小声说:“文姐, 他可知道自己是……”
白文捂住对方的嘴巴,没有让他说下去。
这位叫十一的书生显然就是残留于世的亡魂,看他对于此地轻车熟路的模样, 想来或许生前就是这城邦里的人。
碰见不知生死的亡魂, 最忌讳的就是点醒对方。
稍有不慎, 就会让难以接受现实的亡魂彻底陷入癫狂。
也只有此时, 亡魂以为自己身未死,才是最安全的。
他不知,你装不知, 才能平安离去。
更何况,这个书生在这个地方出现,说不定生前就是永宁国的子民,白文更加不能让他癫狂。
“城民?”纪释疑惑问。
十一解释道:“这座城邦原本都还好好的,自从那义宁军来了后, 把城民们搅得天翻地覆。”
义宁军……
白文联想到了先前追追他们的将士, 红铠银靴, 好不气派。
“那义宁军抓人都是去干嘛呢?”白文忍不住问。
“谁知道呢, ”十一摊了摊手,“这义宁军,只抓男丁,大家都害怕被对方抓了去。因为被抓走的人,从来都未曾回来过。”
说到这里,十一的脸上面露惧色,看来他对于义宁军也是有着不小的恐惧。
“那还用问,肯定是被抓去做苦力了,”一旁的王梦秋接过话,手指在身前舞了两下,“不听话的苦力,就两鞭子下去,立马皮开肉绽。”
“要不然的话,”王梦秋眼睛一转,“就是被抓去吸阳气了,那些男丁一口一个嘎嘣脆。不过这里的男丁恐怕也吸不出什么阳气来。”
齐木楷在一旁提醒道:“师父您稍微收敛点,不要变.态得太离谱。”
王梦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书生十一瞧见灶台上的烟雾升了起来,急忙上去揭开锅盖。“大家都饿了吧,我正好煮了粥,大家吃点垫垫肚子。”
“有粥?”齐木楷耳朵一竖,立马蹬了起来,“我还真有些饿了。”
他小跑到书生身边,往锅里打量了几眼。“恩,好香,我想吃一碗。”
这永宁国遗址一直弥漫着股刺鼻的味道,让齐木楷心里闷得慌,此时闻了几口白花花的米香,才舒缓了过来。
“好。”十一拿起勺子给他盛了一碗:“不够的话还请自便,天色不早了,小生就先回房睡了。右边还有两间客房,大家可以随意使用。”
“多谢。”纪释作揖表示感谢。
十一朝着众人笑了笑,就拉开左侧的屋门朝屋内去。
齐木楷迫不及待地给众人舀了几碗白粥,准备开始大快朵颐:“师伯、师父、师叔,文姐、梅子姐,快来吃吧,好香的。”
他刚抽出筷子,准备抱着碗使劲扒拉时,一个石块从王梦秋的指尖弹射出,敲打在他的手背上。
“疼,”齐木楷吃痛捂着手背道,“师父你干嘛?还不让人吃饭了。”
王梦秋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好好看看碗里都是啥。”
齐木楷听闻疑惑地往碗里瞥了几眼。“粥啊,还能是啥。白花花的可香了。”
他目光落在白粥上,猛然发现那些颗粒分明的‘大米’怎么在扭动?
“哇”的一声,齐木楷就将手中的瓷碗给摔到了地上。
失去了载具囚禁的‘米粒’在地面上爬行,密密麻麻地看得人后背发凉。
“鬼做的饭你都敢吃,”王梦秋一个响指将地面上、连带锅里的‘米粒’烧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该说的胆子大还是心大。”
齐木楷委屈道:“你明知道是这东西也不早说,我可差一点点就吃进嘴里了。”
王梦秋淡言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你要是真吃了,就当你运气好,补充蛋白质了。”
齐木楷满头黑线,这似乎已经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了。
东西非但没吃到,反而鼓了一股子气。齐木楷嘴翘得老高,他抬腿就准备朝着右边的屋子里去。
“诶,你干嘛?”王梦秋伸出腿就是挡在对方面前。
齐木楷不解道:“睡觉啊,睡着了也就不饿了。”
王梦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这屋子里就剩这两间房,咱们这可是六个人。你睡一间,还剩这么些人怎么分啊?我教你的尊师敬长可全都丢去喂猪了?”
齐木楷心想对方哪里教过他什么尊师敬长,教得最多的怕不就是烈女怕缠郎。但转念一想,对方说得又有些道理。
“那师父您说该怎么分配?”
王梦秋轻声咳嗽了一声:“我觉得应该按年龄来分配。你和小梅子年纪最小,要懂得尊重长辈,就在外面客厅里凑合一晚得了。”
梅初点了点头,也是觉得理所应当。
“纪释师兄和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年纪相仿,住外侧这间房最合适不过了。”王梦秋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这最里侧的房间最为安静,理因由年过半百的陈掌门和我这半老徐娘住下。”
“你们看,这样分配意下如何?”
白文差点没惊得眼珠子掉下来。对方言语间义正词严,说得有模有样,乍一听还挺有理。
仔细一想才发觉有异。
王梦秋和陈启权一间也就算了,毕竟白文并不清楚他俩之间的关系。但要她和纪释一间屋?
她瞥了一眼赤足和尚,达咩!绝对不可以。
齐木楷越听越不对劲,没忍住蹦出了句:“师父你还要脸吗?”
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想着的却是‘肮脏龌龊’之事。齐木楷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师父所认知的下限。
“不要也罢,”王梦秋没有理会对方,拉开门朝着陈启权细声细语道:“陈启权,你觉得呢?”
她字字如玉,让人听了好些酥松。
陈启权求助般地望向纪释:“师兄……”
纪释显然不想淌这摊浑水,假装没看见。
白文瞪大着眼睛,反而是觉得有些奇了怪了。王梦秋竟然能把这年过半百的陈掌门脸给羞红,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没忍心让齐木楷和梅初两人睡在无处落脚的客厅。
成了男的一间,女的一间。
王梦秋“嘁”了一声,抱着膀子回了屋。白文和梅初无奈地相视一眼,跟了进去。
这里屋的面积比想象中要稍大一点,容下三个人也是没有一点问题。
几人舀了盆水简单洗漱了下,也就准备睡下了。
白文将用来遮口鼻的白巾取下,用手指沾了些清水揉了揉眼角。
在这永宁国遗址中待得久了,也不觉得那刺鼻的味道有多强烈了,兴许已经适应了过来。
烛光一侧,白文睁开眼睛瞥见炕上的王梦秋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和震惊。
“怎么了?”白文问。
屋内诡异的气场让梅初都察觉到了异常,挥着手在王梦秋眼前晃了晃:“梦秋长老?你还好吧?”
王梦秋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她将视线从白文身上移开:“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好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白文心神一动:“你认识?”
她刚想继续追问对方,只见王梦秋摆了摆手道:“认错了,只是面容有几分像而已,其余可一点都不像。”
白文有些好奇,对方所说的人到底是谁。
可王梦秋性格直来直去,想说的时候什么都跟你说,不想说的时候就像此时,转过身子就呼呼大睡,没要上几秒钟就传来均匀的呼声。
简直和她徒弟一模一样,没一点心眼。
梅初和白文各自选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了上去。明早还说不清到底会遇到什么,此时养足精神还是挺有必要。
不知道是因为进入了故土,还是这里冥气太重的缘故。
白文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心里燥得慌,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没能纾解几分。
她努力回忆先前所听见的名字。
义宁军。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耳熟,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分割的感觉让她脑子运转地生疼,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文才终于睡沉了。
她迷迷糊糊梦到一位故人。
那人身约七尺,身形魁梧,络腮胡子蓄得老长。肩比鹤宽,手如虎掌,一只手都能将百斤重的炉鼎给举起来。
虽然那人不苟言笑,脸色凶狠。但白文却一点也不怕他,还很是喜欢揪着对方的长胡子玩。
那个人,似乎是姓石,石头的石。和他本人一样,固执得像个顽石。
-
“文姐!文姐!”
刚入梦的白文感觉好似有人在摇晃着自己。
她猛得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脸慌急的梅初。对方声音急切地唤道:“文姐,快醒醒,齐木被抓走了!”
第79章 雁阳关
也不知道齐木楷是睡不着还是醒得早, 天还蒙蒙亮就起来了。
他闲来无事,本来是想在周围打探下情况。想着大白天的应该也不怕昨夜的游魂,可哪想到, 刚出门没多久就被抓走了。
那些被称作义宁军的游魂将士,根本不分白昼黑夜。
这反而有些事出反常。
一般的鬼魑,都特别忌讳白日出行。天性使然基本都是在夜深的时候出没, 至少也得待自黄昏。
但齐木楷却在大白天被游魂将士捉了去。要不然就是这里的冥气浓郁程度已经足以扰乱昼夜,要不然就是那些游魂将士已经不惧烈阳。
不惧烈阳, 那可是极少数大鬼才拥有的特质。
等白文疾步从屋内出来时, 众人已经在客厅商量着对策了。
“这小屁孩就是幺蛾子多, ”王梦秋坐在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莽里莽撞, 又偏偏爱招鬼魑, 烦死人了。”
她虽然嘴里说得轻巧, 但白文却从她的动作上能看得出, 对方此时也有些着急和担心。
“多说无益,”纪释出言道,“还不知他被抓到什么地方去,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说完他朝着一旁的书生问:“十一施主,请问你知道那些被义宁军抓走的人都关在哪吗?”
书生十一听见义宁军这几个字,嘴里支支吾吾,眼里是藏不住的惧意。
纪释看得出对方的恐慌,纾解道:“昨日的一名同伴被抓走了, 我们必须得把他救回来。别担心, 你知道些什么还烦请都告诉我们。”
书生十一瞧见纪释眼中笃定的神情, 又朝着屋内的另外几人看了几眼。每个人都是满眼肯定,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被抓走的同伴救回来。
在十一的认知中,他们这样的想法与自投罗网无异。
他困足于这地方这么些时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从义宁军的手中逃脱,所有人都是有去无回。
书生十一做了好久的心理斗争,才缓缓开口道:“我的确不知道那些人被关在什么地方,不过……”
白文一听有戏,竖着耳朵倾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曾无意中听人说起过,”书生十一说,“这些义宁军,都是从雁阳关里出来的,你们要找的人,或许就在那里。”
屋内的其余人无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生晦。但纪释却脸色稍微变了些,他默念一声:“雁阳关?”
王梦秋听罢立即起身:“那雁阳关在何处,不知十一施主可否带路?”
可书生十一说什么都不肯为众人带路。直到王梦秋一截符纸将他筐起来,说是只要有符纸在,没人能伤得到他时,书生十一才勉强答应带路。
跟着书生十一从屋内出来,白文并排走在纪释的旁边,小声地问:“你似乎知道那雁阳关?”
她刚才在屋内就敏锐地察觉了。书生十一说出雁阳关时,其余人都是一脸恍然,只有纪释的表情略有不同。
纪释听她这么一说,也没有掩饰,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怪从何来?”白文继续问。
“雁阳关……”纪释低声在她耳边说:“雁阳关是以前永宁国与外邦的分割之地,具有重要的战略资源。关口狭窄且冗长,易守难攻。”
白文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印象。
“不过,”纪释继续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雁阳关距永宁皇城三百余里,其间还间隔数座城邦,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