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先生笑笑,半弓着腰身:“如此,我就尽快赶回来,帮着公子处理这边的事情。”
“不劳先生,”贺勘微扬下颌,视线中是空中的圆月,“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干净。”
他回来红河县,只是两件事,如今都已妥帖。
果然,诸先生略一沉吟,快走一步:“大公子,不若再多留两日,老太爷曾交代过小的一件事。”
“何事?”贺勘抿平唇角,话音已然变冷。
诸先生只寻思着自己的差事,没在意贺勘的口气,便道:“秦家的那片林产,合该是公子拥有。”
他是没想到贺勘仅仅几日,便将这边的乱子处理了清楚,自己也打听过,完全没有留下什么话柄。要是贺勘肯做,吞下林场,也不是难事。
“哦?”贺勘停步,站在巷子的尽头,“先生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诸先生连忙应道,“这也是对贺家有利的事。”
他是想在贺泰和那里站稳脚跟,以后获得更好的差事,是以很是重视红河县这件差事,匆匆从权州回来。再者,自己可以趁机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学,万一得了身边这位大公子的重用,以后的前途可是很不错的。
这样想着,干脆就将自己的一番盘算说出来:“公子从小见识广,晓得大渝朝重视海运对外贸易,每年大宗的税银,都是来自这儿。秦家的那片林场,有不少上好的老木,可用来作船。”
贺勘微侧回身来,也不说话,就听着诸先生讲着。
诸先生以为是得到了赞同,于是说得更加细致:“不只是商船……”
“还有官船,战船,”贺勘接了话过来,“是不是?”
贺家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还真不至于让一个半懂不懂的先生来讲给自己。因为贺滁会在市舶司任职起码三年,所以贺泰和看好了这个机会,也就注意到这片林场。
从小跟在祖父身边,贺勘知道不少关于市舶司和航运的事。曾经京城的官家有过打算,打造并派一支官家船队出海。
“是。”诸先生应了声,腹内编好的话再也说不出。
贺勘不想多说,只道:“明日启程回洛州。”
说完,转身往回走。
“公子,”诸先生忙跟上,着急道,“可这是老太爷的交代。”
贺勘步子不停:“无需多言,就这么定了。”
诸先生不敢忤逆,称是,随后拿出带回的信,是贺滁给贺勘的。
贺勘拿了信,便再没理会诸先生,自己回了秦家院子。贺泰和真的以为,派一个先生跟着,就能够拿捏他?
西厢屋。
孟元元喝了盏热水,终于舒服了些。
她坐在床边,酒劲儿让她觉得发困,好容易撑着想清洗一下入睡。
拖出枕头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用手帕包起来的东西,记起那是上回贺勘给她买的珊瑚簪子。
“珊瑚?”孟元元拿出簪子,指尖捏着那枚红艳的簪头。
后面,她听见院子的脚步声,知道是贺勘回来了,好像是去了正屋。
明日就要启程回洛州,想来他有不少事要处理。于是又想起在永安寺时,他在石亭里等她,想想居然有些好笑。
放下簪子,孟元元从腰间锦袋中拿出了白日里贺勘编的那两只小公鸡,一手一个。虽然被挤得有些变了形,却还是拖着长长的尾巴。
“斗鸡。”她咧着软软的唇角,双颊上的酒窝深深陷入。
两只手接近时,小公鸡们开始互啄,离开时又各自安静。这样的简单,可她当真是觉得好玩儿。
其中一只小鸡的脑袋耷拉下来,就像是斗败了一样,另一只则还是高昂着脑袋,不可一世的样子。
孟元元盯着那只昂着脑袋的,噗嗤笑出声:“傲慢的样子,还真是像他。”
不知是不是刘四婶那酒的原因,她现在的身心很是松缓,而且不自觉的想说话,哪怕是对着一直竹叶编成的小公鸡。
坐着缓了一会儿,孟元元起身清洗完,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贺勘回来了。
没想到他这样早回来,预料会和那诸先生说些事情的。
她正站在脚踏上,一身轻柔的衬裙,手中握着一把幔帐,一点点从指尖滑下,铺落开来。
“我来罢。”贺勘关好门,几步到了床边,从孟元元手里抽出幔帐。
其实放幔帐而已,手一松就好了,并不需多麻烦。
“嗯,”孟元元小挪了一步,软软的裙裾下,藏着一双赤足,“公子还要在这边留几日吗?”
想着方才在人家墙下,他抵着她不放,至今嘴角还有些疼,不免就想离着远一些。
“不会,咱们回去。”贺勘松开手,转身来正面而对着她,“明日上船。”
孟元元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会去拿下秦家的林场。
“进去罢。”贺勘拉开幔帐,示意她进去。
孟元元心中跳得厉害,耳后蔓延开薄薄的红,呼呼的火烧一样。
“红薯酒这样厉害吗?”贺勘手抚上她的脸颊,笑了声,“脸儿红得跟果子似的。”
闻言,孟元元垂下眼:“以后不会再喝了。”
珠色的丝质衬裙,轻柔细腻的包裹了少女的身子,颈前敞开的地方是大片柔细的肌肤,雪玉一样,随着呼吸时起时伏。她是成过亲的,身上除了少女的清凌,还多生出一份妩媚,身姿更是日趋的成熟展开。
贺勘喉咙发干,不觉滚动两下:“元娘……”
他见她后退,手伸过去握上她的手肘,自己接着上前一步。
孟元元对上他深沉的眼睛,在那双瞳仁中看到了蔓延开的热度,以至于听着他的呼吸是那样的不稳。
她的脚还想往后退,本还沾着湿润的脚底,在脚踏上留下了两个足印子。
贺勘低头,正看见她把小巧的脚缩进裙下,圆润的小脚趾一闪就不见。脑中抑制不住的想着一年多前,他与她成婚的时候,这里就是他俩的婚房。
透过单薄的衣袖,孟元元感受到他掌心透进的热度,以及指尖上收紧的力道。
忽的,他的手臂圈上她的腰,身子前倾,另只手从她的腿弯下穿过。
孟元元身子一轻,已经被他给打横抱起,陡然的上升,让她不禁瞪大双眼,小声惊呼。转脸就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心脏抑制不住的砰砰跳动。
两人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举动,她蜷着身子,不知所措的手无处安放。
“咳,”贺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喉间只是咕噜一声,变为一声轻咳,“你,你好轻。”
不止轻,还很软。曾经仗着她睡着,他说过。
孟元元身子僵硬,脚趾勾紧:“放我……哎!”
没出口的话改为一声惊呼,下一瞬后背陷进松软的被褥中,随后而来的是覆上的重量。他一手摁上她的肩头,另只手握上他的腰,他的后面,飞扬的幔帐缓缓落下、合拢。
就此,外面的光线隔绝一些,帐内朦胧着。
被褥中有着木棉的香气,红色的被面上,女儿家的手臂白皙得刺目。
“我,”贺勘声音变得低沉,混杂上说不出的微哑,“元元,想叫你元元。”
孟元元懵住,先前的酒劲儿还未散去,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做:“我……”
轻轻的一声嘤咛,她试到他抓上了自己的脚踝,指尖沿着腿肚推着衬裙往上,微凉的手指使人战栗。
哒哒。
两声敲门响,让整个西厢陷入沉寂。
“公子,”屋外,兴安扯着嗓子喊了声,“泡脚的药汤好了。”
是早上经过前街时,那郎中开得泡脚草药。
贺勘蹙了下眉,懊悔着就应该把桌上的灯熄掉。再看看被控在身下的女子,正紧张的别开脸,咬着唇满面娇色,她的手摁上他的手,是试图的推据。
衣袂与衣袂叠在一起,他的每一处都在激烈的澎湃,想着去彻底拥有她。
哒哒哒,又是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就像一盆冷水浇下。
贺勘咬咬后牙,手从那一片堆叠的裙下抽回,无奈离开了她的软腻,撑身起来。
指尖的离开,她当即灵活的缩回了腿,一个翻身躲到了床里去。
贺勘大手一挥,那片幔帐重新破开,人从里面出来。
“进来!”贺勘瞪着屋门,两眼眯起,胸口积闷着,每一处都极为不好受。
很快,身旁的幔帐就被里面的孟元元给整理好,然后遮挡的严严实实。
屋门推开。
兴安端着木盆进来,里面是煮好的药汤,正冒着水汽:“公子,赶紧泡泡脚。”
他全部心思都在手里端的木盆上,走得相当仔细,也就没看见贺勘难看的脸。但是知道孟元元在屋里,他没再往里走,而是就近把盆子放在靠门的地方,还十分贴心的摆好了凳子。
见此,贺勘是有火发不出。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他想和孟元元说些什么话的时候,兴安就会冒出来。
他沉着脸走过去,撩袍坐在凳子上,目光往床榻瞧了眼,那边没有一点儿动静。然后还没看完,就见兴安拉开四叠折屏,将床和门这边彻底隔开。
“少夫人睡了,咱们动静小点儿。”兴安轻着脚步,走到了贺勘身旁。
贺勘眸中冷光朝着兴安一扫,鼻间一声轻哼:“你也知道天晚了吗?”
“嗯?”兴安抓抓脑袋,小心往贺勘脸上看,“适才柴火不旺,才送来的晚了些。”
说着,手脚利索的帮着拿来巾帕,搭在盆沿儿上。
四扇拉开的折屏,遮挡住里面的床榻。贺勘脱了罗袜,脚泡进木盆的药汤中。
盆里蒸腾的水汽挥洒着,带着药草的味道。他想泡泡了事,谁知兴安说郎中交代泡满半刻钟。
“公子,你看你的脚,”兴安蹲下来,指着贺勘的左脚踝,“还有些没消肿,铁定是你今日在仙姑岭走路太多。”
贺勘抿紧唇,最终齿缝中送出两个字:“闭嘴!”
兴安赶紧禁声,安静的站起来守着。
“下去罢。”贺勘道声,已经对这个小厮的耐心消失殆尽。
“等等罢,”兴安小声道,手指着木盆,“不然我一会儿还得过来跑一趟。”
贺勘扶额,垂首呼出一口闷气。
“公子头疼?”见状,兴安问了声,猜想公子如此,定然也是因为诸先生那厮。
着实太可恶,一口一个老太爷交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贺家的主子。
“是头疼,”细长的指缝中,贺勘眸光盯上兴安,语调清淡,“头疼回去洛州,红河县家里这边如何打理。”
兴安认真的嗯了声,也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贺勘嘴角动了动,手慢慢落下放于膝上:“不如,兴安你以后留在红河县罢。”
“留下?”兴安完全未反应上来,随即扯着嘴角嘿嘿一笑,“公子又说笑。”
“我不爱说笑。”贺勘看去前面,四折的屏风上,每扇分别画着梅兰竹菊。
兴安不说话了,后知后觉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半刻钟后,贺勘泡完药汤,双脚从盆里抬起,落上早已铺在地上的巾帕。柔软的巾帕瞬间吸走了脚底的水。
兴安蹲下,端走了木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贺勘从凳子上站起,脚下踩上鞋子。西厢本也不大,他两步就到了屏风边,手指把上屏风的边框,往一旁推着想收起来。
然后看见墙边安静的床榻,幔帐静静垂着,看不到里面的人。手指节不禁收紧,半刻钟,她应当还没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