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可能会是一场误会?阿炀,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他,对得起云桑当年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老侯爷一拍大腿,“你真的误会他了,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
他苦口婆心将当年的真相告知于镇南王,说得口水都要干了。
哪知镇南王听后冷笑连连,“这些鬼话你也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他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声音猛地拔高,“你说当年他一夕之间将云桑给忘了?”
老侯爷被他突然的高音量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无语道:“你能不能小点声?非要嚷嚷到全世界皆知吗?”
镇南王神色剧变,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那一头白发你也瞧见了,正是四年前突然想起来一切之后一夜白头。这幕后黑手当真可恶,害惨了云桑,也害惨了陛下。”
镇南王咬着腮帮子,没有吭声,犹如陷入到了一张透不过气的巨网里一般。
老侯爷以为他仍在怀疑,便自顾自斟满茶盏,坐下来打算与他彻夜长谈,想好好的劝一劝他。
“当年你与云桑定亲不成反被陛下抢亲,自那以后之你便与他反目成仇,你这些年从不踏足京都,连每年朝贡都不曾去过,陛下也从未跟你计较,因为他知道当年是他对不起你。可是他毕竟乃一国之君,除了儿女情长身上还肩负着大周的黎民百姓,你以为你这些年在岭南的小动作他会不知道?那是他念着旧情才不曾动你而已,若是换了其他异姓王,早被他毫不留情的拿大刀砍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放不下云桑,但是斯人已逝,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且当年之事陛下也是受害者,你瞧他那一头白发,云桑的事他比你要难受千万倍!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何必要把这些耿耿于怀再带到棺材里去呢?人死如灯灭,灯灭需火接,若要来世再见面,好比水底捞明月。下一辈子咱们变人变狗都不知道,今生事今生毕,何不珍惜眼前旧友?”
镇南听后王眸色一闪,手指紧紧捏着椅子把手,力道大得骨节都泛白。良久之后,他才苦笑一声,“我这一生,不论是爱情还是政治,始终斗不过他!这次抗倭之战将我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倭贼突然来犯,这其中便有他的手笔。我的人曾抓到一波倭国奸细,他们说倭国天皇是因为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认为大周皇帝已经在着手削藩,各地藩王准备群起造反,倭人认为他们可以从中分一杯羹,这才举国来犯。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布的请君入瓮之局。”
他说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面色陡然一寒,“那混球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以天下为局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我们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蚌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此番利用倭国削弱我岭南的兵力,在最后关头御驾亲征,既能达到收服民心收回王权的目的,姗姗来迟的救援又能杀鸡儆猴震慑其他藩王!只要将我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啃下了,还会怕其他藩王再有不臣之心吗?此等运筹帷幄之心计,我齐某人、甘拜下风!”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老侯爷听后神色颇为复杂,久久看着镇南王不知如何答话?只不停叹气,默默饮茶。
是啊,那位若是个简单的,当年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但他作为臣子,只要孝忠的那位是明君,他便只能做好一个纯臣的本分。
千百年来藩权与皇权的矛盾便是导致天下分分合合最大的导火索。他一介武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只会排兵布阵保疆卫土,不擅长玩弄人心。
但要论治国,还真得是当今圣上这样心思缜密,雄才伟略的君主才能胜任。
他沈家世代忠良,还是做个简单的纯臣吧!
老侯爷想了许多许多,沉默的喝完一杯茶平复好心情之后,才又重新苦口婆心的对镇南王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为何就不能退后一步?往前一步是万丈悬崖,退后一步是海阔天空,人生苦短,何必揪着过去那无法改变的往事让自己陷于泥潭苦苦挣扎?”
镇南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眸色终是暗淡下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好似在做着什么挣扎?
老侯爷最后给他下了一剂猛药:“你再怨恨他,他也是要退位的,他跟你有交情,他的太子跟你的儿子可没交情!太子雄才伟略,比今上更谙帝王之术。从前你手握三十万水军朝廷能与你相安无事,如今这一战你已元气大伤,你难道就一点也不为你的世子考虑考虑?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天下姓赵,你就不怕你百年之后齐氏一族遭遇灭顶之灾?”
镇南王如醍醐灌顶,他猛的睁开眼睛,腾的站起身就往帐外走。
“哎,你去哪儿?”老侯爷追在后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镇南王回头看了老侯爷一眼,面色很是凝重,“我有要事找世子,你先回去,此事明日再议。”
老侯爷见他面色凝重,猜想他应是被自己劝服,想要找世子商讨岭南今后该如何发展之事?
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回了营帐休息。
镇南王端坐主位,无比严肃的看着齐襄问:“你那离忘的蛊毒,真是那人给你的?”
齐襄见父王神色如此凝重,不禁跟着正色起来,“是二皇子给我的,父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镇南王气愤的一拍桌子,把桌面的茶盏都震得跳动起来,“咱们这些年被元家给耍了!!从今日起不要再与他们来往,将咱们安插在京中的人全都撤走。京中将有大事发生,如今咱们元气大伤,不宜再与虎谋皮。”
齐襄眉头紧皱,“父王,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一突然叫停,咱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都付之东流?”
镇南王伤神的的揉着额头,叹息一声,“算了,从前的事都是父王与陛下的一场误会,今日本王听见了一桩秘闻才明白过来,当年的事都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他神色复杂的将十八年前的事复述给了齐襄听,说完后沉沉一叹,“你母妃性子虽然矫纵,但心思单纯,当年如若不是遭人利用哪里会有胆子布下那等杀局?元贵妃利用你母妃之手将夏家满门截杀,自己则在京中给陛下种下了离忘这种歹毒的蛊。如此狠辣的心计,真正叫人胆寒!这些年来元家门庭若市,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皆任朝廷要职,他们这些年行事越发的无所顾忌,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镇南王将往事串联起来,仔细一想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元阁老真不愧为两朝阁老,这盘棋他从三十前就在开始下了,不得不说他看人的本事确实一流,看出来赵胤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皇子。
于是他便将掌上明珠和当年远在北疆并不怎么受宠的五皇子赵胤定亲,等赵胤登基之后他的女儿便是名正言顺的中宫皇后,他元家的外孙便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到那时元家便会一举成为大周朝的新贵,只要他们能控制得了新帝,成为把持朝纲的专权外戚,那这大周的天下岂不就会变成他们元家的天下?
届时江山易主,元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大周改朝换代,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到此处镇南王冷笑一声,怕是连深谋远虑的元阁老都万万想不到他宏图伟业的计划之中会半路杀出来一个夏云桑,不但半路截胡了元大小姐的皇后之位,还为赵胤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并被赵胤力排众议封为太子。
是问元家怎能甘心?于是便有了十八年前的那场祸事!他们先是在朝堂上参了夏家一本,意图致夏云桑于死地。只是没想到赵胤的心偏到了胳肢窝里,只是轻飘飘的将夏家流放了事,还要风风光光的迎夏云桑迎入宫为后。
心生怨恨的元家彻底怒了,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铤而走险给赵胤下蛊,还利用女人的嫉妒心来煽动镇南王妃,让她买凶将夏家人在流放的路上全部赶尽杀绝。
齐覃几乎是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这些年所发生之事的所有前因后果,窥透真相的他只觉头痛欲裂,枉他怨恨了赵胤这么多年,认为是他薄情寡义害得云桑家破人亡,却没想到他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镇南王以手撑额,摇着头苦笑出声,“本王万万没想到元阁老表面淡泊名利,实际上却是这样一个阴险歹毒的小人!他利用本王对陛下的仇恨来蒙蔽我的双眼,把本王的王妃当枪使,而今还想让本王做他的刽子手。也怪我一叶障目,被你母妃和夏家的事扰乱了心神,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他抬起头看着齐襄沉沉一叹,“父王这些年来始至终都错了,一直将矛头对准陛下,却在和真正的幕后仇人与虎谋皮。当年元贵妃利用你母亲杀了夏家所有人,又引我查到那伙杀手身上,让我与你母妃决裂,你母妃因此陷入死胡同走上了绝路。她一箭双雕,既灭了你母妃的口,又堵住了我的嘴,她吃准了我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是啊,我的妻子因为嫉妒而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这种事我如何敢宣之于口?
当年父王震惊之余全是痛心,浑浑噩噩过了那么多年,不但放过了真正的幕后凶手,还被他们以共分天下的诱饵再次利用。说来说去,都怪父王识人不清,这才被人诓骗利用了这么多年,襄儿,你还年轻,万万不可走上父王曾经的老路……”
镇南王说到最后全是在忏悔,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得知真相的齐襄无比震惊,他看着父王脸上的泪痕,看着他鬓角的白发,这些年对他所有的恨与埋怨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突然也醒悟过来,当初沈霄去了西京之后二皇子便十万火急的邀他去西京一叙。
西京是元家舅舅的势力范围,元家与镇南王府在西京有生意往来,他当时害怕沈霄会查出来镇南王府与元家合谋的秘密,便毫不迟疑就去了。
却没想到他刚到便中了沈霄设下的埋伏,那时他恨极了太子与沈霄一行人,根本没往被人利用的那一处想。如今看来,二皇子那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他做替死鬼。
齐襄脸色阴沉,暗自捏紧拳头发誓,当日之仇他一定要找二皇子讨回来,还有元贵妃当年利用父王和母妃之事,他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 223章 昔日三剑客
老侯爷这辈子有两大爱好,一是行军打仗,二是喜欢给人做媒。因为他自己婚姻不顺,便想着撮合别人来寄托自己对美满婚姻的向往。
因此他在南疆时常帮将士们做媒,乱点了不少鸳鸯谱。因为他眼光不太行,只以外貌匹配,那些被点到一起的新人最后大多都过不下去和离了。
老侯爷伤心欲绝,内疚不已,便歇了当媒公的心思。
因沈霄晚婚晚育,他没孙子带,平日里太太无聊了,于是又爱上了当和事佬来消遣无聊的时光。他在南疆除了镇守南疆的主帅之外,还身兼断案老能手一职,最最擅长稀泥。
只要不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或夺妻之恨,他都能把闹矛盾的双方给搓到笑逐颜开。当然,大部分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笑,他们可不想被搓下一层皮来。
老侯爷现下最大的目标是让昔日的三剑客(年轻时的老侯爷,镇南王,周帝)回到往昔的情同手足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时光~~~
想要重现友情岁月,就得先将他们俩给搓好,当年他们仨天下都能夺下来,再合体还会怕赶不走小小的倭贼吗?
老侯爷撸了撸袖子,一想到能再塑往日辉煌,重回峥嵘岁月,他便感觉自己年轻了几十岁,整个人热血沸腾。
加油吧和事佬,拼了!
这不,第二日一早老侯爷就精神抖擞的去到镇南王帐中,将他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非要拉着镇南王一起去探看昨夜醉酒的周帝。
镇南王别扭的甩开他,“醉酒而已,有甚可探?哪个男人没醉过酒?我当年醉得最厉害的时候喝了十坛子酒,黄疸水都给吐出来了,第二日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老侯爷也不恼,蒲扇大的手再次拉上了镇南王的衣袖,“他的酒量哪能跟你比?那泥鳅和黄鳝能拉到一样长吗?你知道他不能喝酒的,他的帐中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动静,别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镇南王无动于衷,一脸冷漠,“关我何事?他又不是没有儿子给他摔盆儿,你别在这闲吃萝卜淡操心了,先操心操心如何才能让倭国早日退军吧!”
老侯爷斜眼看着他,“那瑶瑶的事情你俩总得掰扯清楚吧?我倒是无所谓,有两个身份数一数二的亲家倒也不亏,就看你俩心里膈应不?唉,愁啊,以后我那小孙孙该叫谁外公呢??”
镇南王瞪了他一眼,“你还是跟年轻时一样欠揍,真不知道你这样的混球是怎么生出那么正经的儿子来的?”
他说着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衣襟,“你说的也对,瑶瑶这事儿我确实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他二十七年前跟我抢媳妇,现在又要跟我抢女儿,实在是欺人太甚!”
周帝双眼通红,坐在书案前怔怔出神。
他昨晚又梦到了云桑,梦里回到了两人当年在迷谷时所经历的种种。他在梦中还想起了云桑那时对他说过的话,她说,若是他们将来有了女儿,要为她取名为毓瑶,愿她此生钟灵毓秀,稳坐瑶台。
而现在,她真的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还取名为瑶,她没有食言。
而他,自从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便逐渐膨胀,渐渐迷失了自己,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是他对不起她!
“来人,去将沈侯和他夫人一起请过来。”昨夜稀里糊涂就醉了过去,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才喝那么一小杯酒就趴下了,女儿会不会看不起他啊?
周帝一想到自己的失态就又方又澹但再窘也得硬着头皮面对,他还没从女儿口中探听到关于她们母女俩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她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怎样过的?还有她的长眠之所在何处?他都想知道。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她,等待此次战事了结,他便回去禅位。不能打搅她安息,他便离京过来陪她,年轻时不能相伴,那便用余生来弥补给她。
他打定主意要用接下来的时光去守护她的坟茔,待他百年之后,他们也要合葬在一起,她永远都是他的妻!
若人世间真有来世,他绝不饮孟婆汤,他下辈子要带着记忆找到她,弥补今生的亏欠。
赵瑶昨晚一直等到御医将周帝伺候好之后才放心的离开,她先是光着脚去海边溜达了一会儿。吹着海风,望着漆黑无垠的海面,她心情好歹畅快了不少,没刚认爹时那么堵了。
沈霄默默跟着她,生怕她光着脚踩到贝壳会划伤脚,只能将灯笼举得更近些来照亮她脚下的路。
赵瑶看着他小心翼翼又傻里傻气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其实,老天爷待她也不薄,从前让她没有爹爹依靠,现如今直接给了她一个比爹还靠谱的夫君,这算不算是对她的一种弥补?
赵瑶扑进沈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颗心渐渐的静了下来。
沈霄回搂住她,心下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她闷闷不乐却又倔强隐忍的样子让他心疼,他倒宁愿她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哭,将情绪发泄出来才好。
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心思敏感,如若不是走进她心里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泄露出自己最隐秘的情绪。
如今她愿意对着他撒娇,愿意在他面前表露出她最沉重的情绪,这说明他在她心中已经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她在全心全意的信任他!这个认知让沈霄狂喜,“瑶瑶,不要想太多,无论发生了何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