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夫人因生沈霄时胎儿过大,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因此而脾性越发古怪,更是不准老侯爷的其他妾室有孕,避子汤一碗碗的端去了两个姨娘的院子。
她治家有方,手段高明,两个陪嫁侍妾连状也不敢告。
老侯爷年轻时整日忙于公务,这前朝的大老爷们儿哪里会去管后宅之事?都是丢手给正室夫人统一料理。
再说,侍妾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暖床的,又哪里会去分心思管她们日子过得好不好?
他本就敬重爱慕老夫人,最多只是在她不方便时去姨娘们的院里泄泄火。
直到沈霄五岁那年,一房姨娘因得了恶疾,临死时泄愤似的告了老夫人一状。
老侯爷震惊不已,找到老夫人理论,夫妻俩因为此事大吵一架。
后来他赌气去酒楼喝闷酒,被人趁机下毒,捡回一条命后,却永绝了再为人父的机会。
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他们决裂的导火索。
后来他又受同袍临终托孤,纳了故人之女陆姨娘进府,这导致他和老夫人的矛盾更甚。
夫妻俩渐行渐远,直至分离。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在意这些前尘往事又有什么意义?
失去的已再也回不来,还不如珍惜眼前时光,怜惜眼前人。
如若不然,等他们成了一捧黄土,这些遗憾就真的只能带进坟墓里。
第 191章 你这糙匹夫
两人虽是夫妻,但已多年没见面,感情早已淡薄。
老夫人这些年一个人习惯了,差点都以为自己已经丧夫,这休眠状态的夫君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跟前,她还有些不适应。
因此十分排斥老侯爷的触碰,用力想将他推开,推了半天却是纹丝不动。
老侯爷武将出身,老夫人那柔胳膊细腿儿的,哪里推得动他?
老夫人怒瞪着他,气道:“你这糙匹夫,给我松开!”
“他娘的,老子是你相公,还碰不得你了?”
“相公?有十几年都见不到一面的相公?我还以为我相公已经死了!”
老侯爷吹胡子瞪眼道:“你这疯婆娘,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老子今天不止要抱你,老子还要亲你。”
说完吧唧一口亲在老夫人苍白的脸上,硬髯的胡须扎得老夫人保养良好的面颊生疼。
老夫人气得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破口骂道:“你这个老不羞,还是这么没脸没皮?你给我滚,这侯府没你的位置,这是我跟我儿子的家,你滚去南疆跟你的小妾过日子去。”
“侯府没我的位置?这个家究竟姓沈还是姓叶?什么叫跟我的小妾过日子?难道不是你抛弃了我?明明是你不愿意舍弃你的娘家,不愿意舍弃京中的荣华富贵而抛弃了我,如今还来倒打一耙?如果不是你当年做的那些事让我寒了心,我又怎会故意拿小鹿来气你?你明知道我中毒之后受不得寒,且戍疆大将无召不得入京,你仍是要执意带着阿霄留在京城,咱俩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呵~我这都是为了谁?我为你兢兢业业守着侯府偌大的家业,一个人将阿霄拉扯成人,你却带着陆鹿在南疆逍遥快活。逢年过节连封信也不曾给我写过,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对不起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说你是为了我,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当年是怎么做的?你在我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之际,却留在你的娘家照顾头痛的岳母。难道我的性命还比不上岳母的头痛来的重要?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路人!”
老夫人这才有点心虚,当年他们大吵一架之后,她连夜回了娘家。
大嫂在听闻他们为何而吵之后给她出主意,说夫妻吵架就像博弈,谁要是先低了头,那以后就都得矮一头过日子!让她别那么快就原谅他,也不能自己主动回去,必须得等着他亲自来接她这才算赢。
那晚阿福焦急的来请她回去,说侯爷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想要见她最后一面。她却以为是他为了诓她回去而使的苦肉计?便咬着牙心神不宁的耽搁了一晚,却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
她当时魂都快吓没了,跌跌撞撞赶回了侯府,他却已经陷入了昏迷,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焦急?
那日她害怕极了,从未想过这生龙活虎的人会在一夕之间命悬一线?她不眠不休的守了他两天两夜,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
也是凑巧,她刚晕倒他便醒了过来,恰逢陆鹿去看他。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着陆姨娘道:“小鹿,今后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真是可笑,她不眠不休守了他两天两夜,他醒来之后对着她横眉冷竖?而那个守了他半日不到的陆姨娘,却叫他感恩戴德?
从那时起她便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朝秦暮楚,宠妾灭妻。
她心灰意冷,不愿再与他虚情假意,只想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活。
管他愿意宠着谁谁谁呢?她只要把持住侯府的中馈,替儿子守好这份家业,没有夫君照样能活。
老夫人眼含讥诮道:“我母亲最是疼我,你呢?”
“别再说了!”老侯爷暴喝一声,一想到当年她对他的绝情,便心如刀绞。
枉他敬她爱她,什么事都由着她,换来的却是连他的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
甚至在他昏迷不醒之际,连看也不愿意来看他一眼?还是小鹿衣不解带的一直在照顾他,直到他醒来。
天知道他在醒来时,看见守着自己的人竟然不是她?那一刻的他有多么心碎难过?
原来他再爱她,也始终打动不了她那颗高高在上的心,她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爱过他!
也是,若不是他强取豪夺,她嫁的夫君应是那些出口成章的文人墨客,而不是他这种武将世家出身,只知舞刀弄枪的糙人。
老侯爷双目通红,强忍住情绪站起身来,在屋里暴走几圈以平复情绪。
待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他才沉沉一叹,缓缓坐在凳子上道:“如今咱们都老了,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再耿耿于怀,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最爱的人始终是你。等儿子成婚之后,你就跟我去南疆生活吧!那边气候宜人,风景如画,也没有这些尔虞我诈的烦心事,最是适合咱们养老。”
老夫人嗤笑一声,“跟你去南疆?去看你跟那个狐狸精你侬我侬吗?你想得真美!”
老侯爷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想得美?我想得再美也从来没有利用过你!而你一直在乎的娘家人是怎么对你的?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吗?”
老夫人又想起了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娘家人如今待她犹如仇人的态度,忍不住心酸委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这一辈子,白活了呀……呜呜呜……嫁到你家来是外人,在娘家也变成了外人,如今还里外都不是人!我这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呀?呜呜呜呜~~~”老夫人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直接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若是年轻时她是定不会在夫君面前如此丢体面的!但现在老都老了,这人也不像从前那般英俊潇洒,顶着一张满是胡子的糙脸,看着都膈应得慌。她也用不着在他面前在意什么形象,索性就放开手脚发泄自己的情绪。
老侯爷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忍再刺激她。
他别扭的挪动自己的臀部慢慢坐到了床上,然后向老夫人坐近了些,再坐近了些。见她并没有骂他,便伸出糙手替她揩了揩眼泪,见她仍是没有拒绝,这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老侯爷沉沉低叹一声,劝慰道:“这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叶家最疼爱你的岳母已经西去了,剩下的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从前就与你说过这些话,偏偏你只信你兄嫂的话,不信我这个枕边人的话。你说你放着自己的相公跟儿子不要,去跟他们掏心掏肺做什么?他们领你的情了吗?还不是一直把你当冤大头,钱袋子而已!”
老夫人更伤心了,“你闭嘴,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安慰。”
老侯爷无奈的笑了笑,用最强硬的态度说出了最柔软的话:“总之你记住,你既已嫁到了我沈家,就是我沈家的人,老子不会不管你就是了!如今你认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也好,今后便犯不着再为他们操心。你就安安分分的跟我去南疆过清净日子,咱俩百年之后是要葬在一起的,总不能到了棺材里还互相嫌弃,天天打架吧?”
“死都死了,还打什么架?”
“既然死了不能打,那就活着打个够吧!”
“你这个老不羞,你要做什么?”
“你猜…”
“你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
第 192章 故人
沈霄双眼布满红血丝,伏在堆得犹如小山一般高的公文堆里埋头苦阅。
唉~放假一时爽,上工火葬场。
积累了这么多的公事,这得忙到猴年马月哟?
也不知瑶瑶如今走到哪里了?在路上会不会晕船?有没有想他?
好在他已经派了人去汝南接她,瑶瑶看见前去接她的人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不行,他得赶紧忙完眼前这些事,然后快马加鞭赶去汝南接船。
沈霄又有了动力,精神一振,再次投入公文堆里。
汝南,某处客栈的大堂里,丽娘跟福林正斗鸡似的瞪着对方。
晓莹在一旁心无旁骛的吃得开心,“你们快吃呀?这可是汝南最有名的特色菜,好好吃哟~~”
杏娘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俩人,为难的出声打圆场:“你们俩快吃些东西吧……这风尘仆仆赶了几天的路,吃饱了也好回房去休息。”
丽娘这才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笃了笃,眼睛仍是瞪着福临,严肃道:“我可告诉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杏娘可是有未婚夫的,且未婚夫还在准备秋闱,是个大才子!你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也好意思跟人家抢杏娘?”
杏娘尴尬得小脸通红,彻底无语了,索性低下头自己吃自己的。
她自从离开了李家那个狼窝,能吃得饱睡得好,又不用再干粗活,整个人长胖了不少,与先前在村子里那黑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性子好又勤快,一张清秀的脸上时时带着乖巧的笑,整个人看上去水灵灵的,说话温声细语,犹如人家妹妹一般讨人喜欢。
因此,这一路从京城过来汝南,福临便对她多有照顾。
丽娘却以为他是想要挖人家蒋丰台的墙角?这不,防贼似的防着福临。
你问丽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她爹的病本是沉疴旧疾,若是能好好养着,倒也还能多活个几年。
可是他家里有一帮等着吃绝户的极品亲戚,整日盼着他死!
不知是谁知道了丽娘手中握有魏瑶从前在上河镇那宅子的房契?那宅子可是临街铺面,比丽娘家的那个还要大,还要值钱!他们见魏瑶带着王小草竟然一去不复返?便旁敲侧击的来打探叶小花是不是不要那宅子了?
可李氏父女的嘴紧的很,他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心思投到了王家的亲戚身上。
王家亲戚本来一直把王小草当做一个烫手山芋,却没想到那叶小花还把宅契给留给了丽娘?他们都以为她是把宅子给卖了呢!
这地契还在,那他们就得争一争了!
王家抬出的理由是王小草是他们王家的姑娘,她父母双亡之后理应由他们王家人来接手,怎么能被一个陌生人给拐走呢?
可是王小草已经被带走了,且生死不知?叶小花既然明目张胆的带走了他们王家的姑娘,那总得给点损失费吧?
正好,这宅子便用来抵王小草的身价。
这事儿越闹越大,甚至闹到了官府,也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让他们给知道了王小山其实还活着,且李家父女还曾经包藏过他的这一件事。
王李两家的亲戚达成协议,一起把这宅子给要过来卖了,分得的银子众人平分,一人再怎么也能分到五六两。
两伙人狼狈为奸,以此来要挟。李家父女只能死不承认,他们都清楚只要这松了这个口,那便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两伙人直接上门闹事,若是不把宅契交出来,便告他们私藏杀人犯,还要告他们帮助人贩子拐跑他们家的小草,要让官府把李父给抓起来蹲大牢。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李父当场被拉扯得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闹事的人见这病殃殃的痨病鬼昏倒了,也害怕闹出人命来,这才不甘心的退出了李家。
临走时却扬言说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父却因此次冲突而旧疾复发,一病不起。他深知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说不定还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女儿身上来,心下更是愁上加愁,没撑多久人便不行了。
临终时李父把丽娘叫到床前来,哭着遗言道:“女儿啊,为父不能再陪你了。这上河镇你也不要再待了,小花的相公既已告知了你他们在京城落脚的地方,你便去京城寻他们吧!人家小花把宅子托付给了你,那咱们就一定要帮她把宅子保住。等爹死了,你就把爹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吧,然后带着家里的所有银钱,也带上咱们家的房契和小花的房契上京城去,一定要把小花的宅契亲自交到她手里!你在京城若能寻到好的营生,也不要再回来了,就在那里生活吧!我瞧着小花的相公是个有本事的,你嘴巴甜一些,多替他们做些事情,他们两口子是厚道人,不会不管你……”李父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
他知道,若是他不在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是撑不起这个家的!虽然女儿性子挺彪悍,但心思单纯,哪里能敌得过那些人的心思歹毒?说不定还会被那帮畜牲给卖了!
丽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您不要丢下我,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有钱,我给您找最好的大夫,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吃药,将来还要帮我带孙子呢!我这就听您的话,给您招一个女婿回来……您等着,我这便去找媒婆,让她在山里给我找个穷小子来入赘……”
李父的目光逐渐涣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最终,他抚在丽娘头上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第 193章 这可是皇城耶
丽娘被父亲的骤然离世打击得形容枯槁,日益消瘦。
李王两家见当真闹出了人命,也不敢再上门找茬,消停了一段时间。心里却在想着李大山已死,只剩下丽娘一个孤女,那可就好欺负多了。
且等李家把丧事办完再说吧!
李父出殡的那一日,丽娘已收拾好了包袱,等父亲一入土为安,她磕了几个响头,擦干眼泪头也不回的坐上了去京城的商船。
与她一起进京的,还有已经为自己赎了身的蜜荷。
说来令人唏嘘,那书生并没有欺骗蜜荷,而是真的与同窗去京城做生意,想着赚了钱回来为她赎身。却没想到在半途遇到了劫匪,人财两亡。
还是那伙贼匪落网之后,官府让蜜荷去替那书生收拾骸骨,这才真相大白!
同时,官府把追回来的银子都还给了蜜荷。
从那之后蜜荷便拒绝接客,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时哭时笑,生无可恋。
她倒是宁愿他是真的骗了她,这样她的余生便不会活在愧疚与悔恨当中。如果她心智坚定些,没有投河自尽,那他们的孩子她还能保住,她还能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他留个后!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