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勇气走向前,又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从顾姻身边离开。
马克走到顾姻面前时,顾姻方放下酒杯。
“嘿,美女。”马克嘴角挂着阳光的笑容,说完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能认识一下吗?”
顾姻的右手旁已经有一小叠名片了,他以为他的下场也如此,谁知顾姻用两根手指轻轻夹过他的名片,薄唇轻启:“mark?”
顾姻打量着眼前一头金发的洋人,年龄看上去不大,像个大学生,神色微微羞涩,却透漏出一种自信,年轻对她而言真的像一种诱惑,顾姻今年二十六岁了,她并不老,只是心有些老。
马克的眼睛瞬间亮了,顾姻的笑意有些加深,她微微向他的方向探了探身子,马克可以看到顾姻单薄衣物下一抹雪白,他喉咙一紧,便听到顾姻呵气如兰地说:“要一起走吗?”
马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整个人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大奖砸懵了。
他看着顾姻的眼睛,此刻顾姻的眼睛一片干净,仿佛她方才的无声邀请都是梦幻,她不懂欲与色,她是纯白羽毛里的天使,却引诱着旁人坠落。
“当然,荣幸之至。”马克回答。
露水情缘似乎也不错,当顾姻站在酒吧门口等着去取车的马克时,她的心情颇为愉悦,如果一个人丧失了爱人的能力,那么她心如磐石却被万众所爱,也是一种幸福。
天色已经黑了,妖魔鬼怪开始纵横。
一个男人朝她走了过来,穿着一件皮衣,腿很长,她只抬头看一眼,不甚在意。
酒吧的夜晚才最疯狂,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有玩乐的,寻欢的,充当猎人或猎物的,每个人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当画着光鲜亮丽的妆容被带走亦或醉态千百独自离去,没有人会留意与在意。
直待那男人走到她跟前,一股很浓的烟味充斥她鼻翼,顾姻皱着眉,她抬起头来。
又是那双眼,让她灵魂为之颤抖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很高,一米九左右,他的面容太硬朗,下颚处线条流利,下巴处潦草地长满短短的胡茬,整个给人的感觉像是潜伏在黑夜深处的猎豹,随时随地处在出击的瞬间。
顾姻与他对视几秒,接下来的事情超乎她的想象。
“跟我走,如果你不想死。”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优盘在你手中,现在有人已跟踪你。”
顾姻一开始很莫名其妙,但在听到优盘这个词后,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想到前几天家中的不对劲。
“你是谁?”她立马警惕地问出这个问题。
顾姻目光看向前方,她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来回徘徊,时不时望向她这个方向,方才她以为是想搭讪的人,现在却一经提醒,方觉自己处于一种监控之下。
她有一种预感,今天她也许会死在这儿。
男人听到她的问题,低头看她一眼,很凉薄的目光,他说:“如果你还能活着,我会告诉你的”他停顿一秒,“现在,跑。”
说完任平生已经跑向右边,身手极快,顾姻慢了半拍,身子却下意识跟上他,她的余光看到那边的人朝自己跑了过来,顾姻穿的是高跟鞋,她立马脱下鞋子往身后使劲扔,然后赤脚在路上狂奔。
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她的裙子太紧,被她从一侧撕破,深蓝色的布料在奔跑途中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蝴蝶。
顾姻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前面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却还要拼命追逐。
她看到那人拐进一个巷口,她拼尽全力也跑了进去。
让她绝望的是,那是一个死胡同,可那个男人却像只猎豹般矫捷,踩着一旁的木板几步跃上墙头,他回头看她一眼,下达冰冷的命令:“跟过来。”
说完一跃而下。
这夜的月光似乎分外皎洁,路灯在街道上安安静静,灯泡下一群飞虫萦绕,这只是烦闷的夏日中的一夜,可顾姻的心中此刻充满着慌乱,无措,恐惧,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甚至连她的小腿都颤抖不至。
顾姻咬着牙,踩着肮脏的木板往上爬,木板上尖锐的木刺扎进了她的脚心。
她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往上攀,却无法攀上这堵墙,正当她以为山穷水尽时,那边扔过来一根很脏的尼龙绳。
她赶忙将那根尼龙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然后拉着它,脚踏着墙往上爬,绳那边那人的力气很大,最后顾姻几乎是被半拽着拉上了墙头。
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此时顾姻坐在墙头上,她的脸色雪白,心跳加速,那个人就站在墙的那头,背后是小街,一旁放着个垃圾桶,绳子应该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那个人仰头看着她,她竟能从他的面容中窥得一丝从容,顾姻又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那群人出现在巷口,手上拿着一个东西,顾姻看清楚了,竟然是枪!
顾姻奋力地从墙头跳了下来,身后枪声响起,几乎同一瞬间,她的右肩火辣辣地痛,她像一只折翼的鸟儿,连一声痛苦的鸣叫都没有,便狠狠地摔在地上。
去他妈的,顾姻心里狠狠骂道。
痛觉从右肩向全身伸展,一波又一波似乎要将她淹没,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记忆被触碰,她似乎又回到那段黑暗的时光,小小的房间里,年轻的顾秋华拿着又细又长的棍子打在她背上,尖锐的鞋尖踹在她肚子,脸上,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不断,她用力蜷缩着身体,咬紧牙关,不能痛哭,越哭顾秋华就打得越卖力。
她无法逃离,只能忍耐。
这样的日子似乎绝望地没有尽头。
任平生抱着怀里的女人,飞快地跑向夜幕。
他听见她在痛苦的呢喃,嘴中反反复复:“会……会留疤的。”
顾姻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病态的要求,她曾花高价做激光手术,忍着痛楚将身上每一处的疤痕抹去,似乎只有这样,她就可以抹去记忆里那段恐怖的回忆。
顾姻的鲜血落在任平生的皮衣上,又顺着他的皮衣低落在地,任平生的右肩有一道经年累月的刀疤,那是他当小弟的时候给萧爷挡的一刀,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刀,他成功得到了萧爷的信任,被一步步提拔了上去。
被提拔上去后,他要了萧爷的命。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抉择而付出代价。
马克取车兴冲冲回到酒吧门口时,发现酒吧门口空无一人,他发现自己的名片落在地上,已被人踩脏,他问酒吧里的保安,保安对顾姻那张脸挺印象深刻,他回答道:“那个很漂亮的女的啊,她跟一个穿皮衣的男的走了。”
马克顿时苦着脸,只好自认倒霉,他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垂头丧气地开车离开了。
第18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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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
正对着她的挂钟一步一步地走着,此刻的时间指向凌晨一点。
屋子里的灯光刺目,她歪着头微微皱眉,牵连右肩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的头有些目眩,所以半晌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的沙发上,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脚被一双手给捧着。
任平生正低头用镊子夹她脚上的木刺。
顾姻的脚白皙通透,脚趾甲染着热烈的红色,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短裙被自己撕破,宛如几片废布挂在身上,这样的坐姿下,她的黑色镂空内裤暴露在灯光之下。
“你。”顾姻刚说出一个字来,便已痛得苍白了脸。
顾姻忽然感受到自己没穿内衣,脸上出现愤怒的表情,她微微转过头,看到自己轻薄的黑色内衣被扔在地板上,上面颜色暗沉,似乎沾满鲜血。
她的脚细嫩,正被一双大手寸寸抚摸,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与手掌上的茧。
什么东西牵连着心脏,让她心颤了一下。
任平生轻而易举便握住那双脚,鼻翼里钻进一阵阵诱人的芬芳,也不知这女人身上抹了什么,他给她处理伤口时,一直被这股香味包围,不难闻,却让很久没碰女人的他有些浮躁。
挑完刺后,任平生给她脚上那些划痕上药,然后给她包扎起来。
他低着头,顾姻只能看见他的头发,他的头发看上去很硬,也许有些长了,刘海垂下,遮挡住顾姻看他时的目光。
顾姻想着优盘,看来优盘里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是谁,那些追他的黑衣人又是谁,黑帮,团伙,高利贷,可为什么上次见到他时,他却被那些警察追着。
记忆被翻阅,顾姻似乎又回到那个雨天,她看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姿态,她听到身后传来踏破雨水的声音,风吹起耳边长发,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
“是你把优盘放在我帽子里的。”顾姻记起来了,她怒火攻心地说。
任平生此刻抬起头来,刺目的灯光下,她甚至能看清楚他眼里的冰霜。
“把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任平生冷静的说,他将她的脚轻轻放在一双灰色拖鞋上,起身将药都收拾好,顾姻发现他真的很高,此刻站起来,他的影子完完全全将她覆盖。
一听他这么说,顾姻真的气急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还在死亡线上跑过一回,任她再淡漠,此刻也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姻张嘴讥讽:“在你的话里,我可听不到一丝愧疚。”
伶牙俐齿,任平生的心中当即浮现出这四个字。
他本来想再说些什么,可此刻看见她难掩疲惫却还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刺猬,警惕而戒备地盯着自己,便不想与她过多计较,于是没有吭声。
顾姻一出气没地方撒,伤口又痛,她简直想狠狠踹他几脚,可她的脚也受伤了,诸事不顺。
“他们是谁,为什么为了那优盘来追杀我,优盘里面有什么?”顾姻又问。
任平生不予回答,仿佛充耳未闻。
“夜深了,你需要休息。”任平生朝她弯下了身子,作势要将沙发上的她抱起,“我抱你去房间。”
他很危险,像一团迷雾,此刻她在迷雾中心,不知前方是悬崖还是道路,有猛虎还是鲜花。
“别碰我。”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答案,顾姻知道他不肯告诉自己,她很厌烦地说。
任平生刚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看向沙发上顾姻巴掌大的脸,他的目光很深,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顾姻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她的心跳加速,就在她已为这个男人要用目光将她活剥时,他道了句:“你随意。”
顾姻在心底蓦然松了一口气。
任平生去房间睡觉,他关了客厅的灯。
黑暗中,顾姻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沙发太狭窄,她睡得很不舒服,右肩又绑着绷带,她连翻身都不能,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姻忍着痛伸手向四周摸,然后摸到一个东西,似乎是个玻璃杯,她用左手将玻璃杯狠狠摔向地面。
很大的声响,玻璃杯似乎碎成一片。
顾姻侧耳去听卧室里面的动静,就当她冷笑着,还想再摔什么东西的时候,客厅的灯又被打开。
顾姻费力起身,看到任平生站在卧室门口,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又被吵醒,可他的面色静静,看不出一丝恼火,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身上的肌肉暴露在外,身材极好,可以说是顾姻见过的男人里面最好的身材。
“我要睡卧室。”顾姻盯着他,一字一顿说。
任平生并没有抱怨什么,听清楚她的要求之后,他走向她。
顾姻冷冷地看着他,纵她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可她红唇依旧,眉眼风情,依旧是一个女王。
她看着任平生朝她走来,仿佛在等待一个侍卫的簇拥。
任平生走到顾姻面前,伸手将她抱起。
他的胳膊很热,隔着一层薄料贴在顾姻腰间,顾姻几乎能感受到腰下他手臂肌肉的贲张,他的另一张手就在她膝盖处,像是一块洛铁,似乎要将她灼伤。
顾姻的头靠在他胸膛处,烟草味夹杂着一股特有的男人味道一下子便将她包裹,她的长发凌乱,一缕头发贴在她嘴角边。
她此刻没穿内衣,暧昧的内裤直接暴露在任平生眼中,雪白的肌肤柔软,此刻她玉体横陈,像是一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任平生将她直接放在床上,顾姻在床上,目光挑衅似瞥一眼他身下,任平生仿佛没看到她这眼神一般,只道了句:“好好休息。”
然后就离开了。
顾姻没看到自己预期下任平生的窘态,心中烦闷,她将被子裹身,这床上有一股味,不难闻,反而有点安心,就和任平生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顾姻这次一闭眼,昏昏沉沉便进入梦乡。
反而是任平生这快一米九的男人,缩在那么小的沙发上,真无从适应,他侧着身睡,鼻子里钻进一股女人味,缠缠绕绕地,就像方才他抱她时,她的一缕头发一直蹭在手臂上。
第19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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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竟是一夜好眠。
顾姻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得这样安稳,她是睡到自然醒的,睁开眼睛,才回觉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窗外的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过来,落在床上。
顾姻动了动肩膀,还是阵痛,却没有昨天那么痛了。
昨夜太晚她没瞧清楚,现在一看,到底是男人的房间,有些乱,一旁的椅背上还挂着几件衣服,床头柜上放着一包打开的烟和一个烟灰缸,顾姻看到烟,嗓子有些发痒,但她没拿。
她看到桌上一张照片,顺手拿了过来,照片上的男人比起昨夜太过青涩,他看向镜头,虽然没有笑容,眼底却也没有那么多黑暗与冷漠。顾姻翻过照片,照片后面写着任平生这三个字。
任平生,应该是他的名字。
照片的背影是一棵树,郁郁葱葱且随处可见的树,凭此也看不出什么来,顾姻将照片放回。
昨夜的裙子已经破了,此刻被她扔在地上,顾姻起床,打开一旁的柜子,伸手翻里面的衣服,挑挑又捡捡,在嫌弃众多之后,终于找出一件灰色短袖出来,她把衣服放在鼻子下闻闻,没什么异味,便艰难地穿上了。
短袖很大,待她穿上,简直像穿了一件短裙子。
顾姻用左手撩了下长发,然后走出房间。
客厅里面没人,墙上的表已经走到一点多钟,顾姻看到桌上放了两个袋子,她走上前一看,一个袋子里是一杯冷掉的豆浆和三根油条一张饼,另一个袋子里是牙刷毛巾梳子等,看架势是要她在这里待很久,顾姻伸手将毛巾牙刷拨开,他没给她买内衣。
顾姻拿起牙刷毛巾,先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去了。
洗脸洗到一半时,顾姻猛然想起一件事,昨天的事情发生太突然,到此刻她的脑子其实还是有些懵的,优盘现在在季温明手中,那他岂不有危险。顾姻手有些抖,她赶紧左右找自己的手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把自己的小包找到,取出手机后,她立马翻开手机通讯录,给季温明打电话,打了十几个电话,电话一直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