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来要成为魔后的京年年也不见了。
各种猜测传遍了修仙界。
有人说是两人为了京年年互相争斗,两败俱伤,也有人说是京年年要和墨羽私奔,被裘夜发现后同归于尽。
还有人说,是有正道不世出的大能趁魔尊将要大婚,在这个时间点出手重挫魔修的锐气。
就是没有人猜测,是京年年一个金丹期所为。
京年年这些天掩盖容貌,想了很多办法唤醒月无涯,但都无济于事。
万宝阁号称可以解答世上所有问题。
京年年带着面纱,再次找到了狐子虚。
“裘夜已经死了。”
狐子虚似乎料到了一切:“我知道,谢谢你替红莹报仇,所以你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我不收你的灵石。”
“如何才能让月无涯活过来?”京年年问道。
“月无涯并没有死,他还要来我这里干活呢,他只不过是将怨气都封进自己的真身里罢了,至于怎么让他恢复,天书会告诉你答案。”狐子虚朝着屏风后唤了一声,“南宫,你跟你小师妹解释吧。”
南宫雁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三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年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在天书中看到万千缘法,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南宫雁上前来,握住京年年的手,“别害怕,一切皆是定数,月无涯不会有事的。”
京年年灰暗的瞳孔这才有了亮色:“真的吗?我该怎么做?”
南宫雁摇摇头:“你不需要怎么做,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进入神墓看一看天书,就都明白了,你跟我来吧。”
南宫雁就在万宝阁中布下了阵法,带着京年年走进去。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上古神墓前。
茫茫雾气弥漫在神墓前,在雾气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是孟流音、展云。
京年年看到亲人,一下子心中酸楚:“师姐……”
南宫雁领着她走向了二人,解释道:“要观礼天书,除了等待百年后的机会,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耗费三个人的修为打开神道,这三个人有限制,必须在元婴以下修为,是进入者至亲至爱之人。”
南宫雁继续道:“你之前为我们做的事情,我都与展云和流音说了,她们愿意来帮你。”
\"耗费修为……指的是跌落境界?\"京年年道,“可是你们好不容易才修来的……”
孟流音:“年年,我能重新修炼都是因为你的鼓励,为你再修一次有何难?”
展云也道:“若是能助你,重新修炼也不是什么坏处,反正我也不想修无情道了。”
南宫雁:“师姐妹之间哪有让你独自承担一切的道理,我们当初相信你,你也信师姐们一次,你是我们最小的师妹,本就该我们照顾你。”
三人掌中光华璀璨,打向了迷漫的雾中,一条神道展露在京年年眼前。
“去吧,年年。”
南宫雁和孟流音如今的修为已到筑基期,最先境界松动的是展云,她体内的金丹正在渐渐溶解。
京年年不敢再迟疑,浪费师姐们的牺牲,她快步走进雾中。
第四十九章
京年年在雾中行走, 隐约看到了一个发光的人。
光线炽烈,让她眯起眼睛。
这个轮廓,她很熟悉, 京年年呼喊道:“月无涯,是你吗?”
来人渐渐靠近,他身上的光线逐渐黯淡,最后站定在京年年身前。
他张开双臂,面带微笑:“京年年。”
京年年多想和他拥抱, 可等到京年年能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就知道, 这并非月无涯。
虽然外表一样,但不是他,就不是他。
“你是谁?”
“不错, 你能分辨出来, 不枉他选择为你而死。”“月无涯”微微颔首, “我就是天书。”
“天书……”京年年想抓住他, 但他是虚无的, 仅仅是一个影像,根本触碰不到。
“我在人们的眼中,会变成他们心中埋藏最深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 怎样让月无涯活过来?”
天书道:“别急,你看。”
天书指向浓雾,京年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数不清的画面同时上演。
主角都是她, 画面中的她正在以不同样的姿态死去。
“这……这是什么?”
天书笑着说:“或许你听说过三千世界, 你想救他, 就得唤醒这些记忆, 这么多世的记忆修为合在一起,你才有机会找到将怨气从他身上剥离开的方法。”
京年年毫不犹豫:“好。”
“还记得你觉醒灵器的那个幻境吗?那只是其中的一个世界,你本是必死,月无涯随你经历过每一种可能,你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能走到我面前。”天书道,“你只看到了一个世界,就形成了你不可磨灭的心魔,这三千世界,你确定要接受吗?”
“你是天书,还是废话书,动作能不能快点?”
三个师姐耗费修为为她争取的时间,她怎能浪费。
天书哑然,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如此不敬。
他一挥长袖,天空中无数的画面化作碎片,涌向了京年年。
京年年终于知道为什么传说中观礼天书的人,大多非死既疯了。
这种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东西一下子钻进识海,任谁都受不了。
她也不例外。
她看到了在每个世界里,无情峰的人都因种种原因死去,而她也远不止与墨羽同归于尽这一种可能。
她曾被太阴真火灼烧而死,被白修远炼成尸儡,在魔修与正道的战场上血战而死,自裁、他杀、背叛、嫉恨、悲伤、哀怨、绝望……
千百种场景和情绪环绕着她,而每一次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觉醒的灵器,是月无涯。
她眼睁睁地看着,月无涯从一开始的道纹密布,被奉为神器,在一个个世界的消耗中,道纹渐渐断裂,光泽黯淡,变成了她的废灵器。
而在最开始的那一世中,他觉醒即化形,是当之无愧的神器,月无涯这个名字是她亲自给取的。
那晚,京年年将刚觉醒的他亲手扶起,看向了洞府外的漫天月华。
“今夜月色正好,明月照无涯,万里秋光入我家,你容色俊逸,正如明月,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月无涯好不好?”
他在京年年的扶持下站起来,清澈的眼中只有她,他歪着头:“月……无涯……”
他们一同修炼,携手游历,成了最亲密的人。
可这一世,京年年死在魔尊裘夜的手下。
月无涯不甘,于是进入神墓,求天书让自己回到京年年刚刚觉醒灵器的时候。
作为交换,他愿意奉献自己的神力给天书。
天书,也是上古神器之一,月无涯愿意奉献神力,他当然不会拒绝。
他尝试了千百次,每次都陪着京年年一起死去,慢慢地,他的神力即将耗光,为了能有再次尝试的机会,他用封印自己的记忆为代价,保留了一部分能力。
他的记忆会跟着京年年的修为一起,慢慢觉醒。
京年年紧闭双眼,天书说的没错,自己的死亡也是怨气,即便每一世都有月无涯的相伴,可一次次死亡正在加深她的心魔,她额间的黑气浓郁到化不开。
京年年在无穷的记忆中寻找,那能将月无涯唤醒的方法。
直到她看到某一世的自己,走到了那夜黑塔上的最后一步。
高塔上,月无涯没有以身封印怨气,而是将她拉开,可怨气化作的利刃如影随形,最终钻进了她的心魔里。
她的心魔就算再强,也无法支撑这么人的怨气,这一世的自己用心魔与怨气互相克制,也只维持了十日的清醒,在这十日中,她行事越发放肆,七情六欲中丑恶的部分被完全唤醒,毫不节制。
她意识到自己对月无涯的爱欲,甚至强行将月无涯留在身边寻欢作乐,丝毫不想十日之后的结果。
十日后,她的理智被怨气吞噬,月无涯不忍亲手了结她的性命,就陪着她杀尽天下人,最后京年年疯魔地杀死了自己。
京年年猛地从三千世界中醒过来,大口地喘息着。
她找到答案了。
天书见她醒来:“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你果然废话很多。”京年年脸色苍白地站起来,眉间的心魔成了实体,彻底变作火焰花纹印在额上。
京年年目的达成,再不回头看天书一眼,转身向神道走去。
天书:“等等,自古以来的功法秘籍、这世间所有人的秘密、宝藏的地点我都知道,你就这么走了吗?神墓你终身只能进入一次!”
京年年听完,加快了出去的脚步。
这些东西,怎么比得上师姐。
她冲出神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神墓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外界竟然夜色已沉,她的三个师姐耗尽了修为,都降到了炼气期,可还是勉力为京年年照亮回来的路。
“师姐,我出来了!”
三位师姐泄了劲,皆是汗水涟涟,灵力空虚。
只有南宫雁真切知道神墓里面是什么样的:“年年,怎么样?找到办法了吗?”
京年年点点头:“找到了,放心,我先送你们回去。”
京年年怕炼气期的师姐在外面不安全,亲自将她们送回了南宫家、体峰和无情峰。
南宫家有冷九来接,体峰龙辽也在翘首以盼。
只有无情峰冷冷清清,华清真人总算出关,在树下自己与自己对弈。
京年年扶着展云落地,唤了声师父。
“回来了。”华清真人抬起头,不落痕迹地多看了几眼展云,才对京年年说,“你的心魔……”
“师父,我如今心魔已难自抑,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京年年将展云安置在华清真人身边,“我从一开始就跟师父说要直面心魔,徒儿不孝,从今以后,将会转修魔道。”
华清真人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上:“你说什么?修魔?”
“是,师父。”京年年冷静地说道,“无情道一途本就不合情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样违背本性的修炼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我已经在天书中知晓,师父你之所以身体不好,是被心魔所困,你根本也不适合修行无情道,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什么所谓的无情峰老祖转世,而不得不承担这份责任。”
展云在去见京年年之前,与华清真人说过,她也不想修无情道了。
华清真人自己也被心魔所困,那无情道一脉岂不是……真的就此终结?
“师父,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必因此困住自己。”京年年站起身,“大师姐为我损失修为,还望师父念在大师姐守你多年的份上,照拂一二。”
京年年深深作了一礼:“京年年拜别。”
华清真人眸色复杂,他克制隐忍,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京年年说了出来,那她是否也知道了,他的心魔就是对展云的感情……
京年年将无情峰留给了大师姐和师父,自己则孤身去往夜冥宫的碎灵渊。
魔修内部正一片混乱,在争夺魔尊之位。
第一次堕魔,还有点兴奋。
她的心魔经过天书中所见所闻,已几乎占据她的整个识海,既然心魔能与怨气抗衡,那她就要把这个心魔养得更加强大。
只有修魔一途,可壮大心魔。
她将灵力逆转运行,让心魔中的魔气导入丹田,原本纯净的灵力霎时间沸腾起来。
她抱着月无涯的真身,义无反顾地投入碎灵渊。
碎灵渊是专门供正道修仙者堕魔之用,会加速体内灵力转化为魔气。
与在天书中经历的种种死亡相比,这种转化在京年年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痛楚,不过是阔开经脉,仙魔颠倒罢了。
京年年甚至因为心魔早已与神魂融为一体,堕魔的时候感到莫名地畅快。
不过就是心魔,有什么好忌讳的呢,人活世间,若是没有怕的事情,那岂不是并不完整,正因为有了心魔,有了恐惧,才会更有勇气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堕魔,原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魔气在她周身环绕,像是一群黑色的蝴蝶,与她的神魂极为亲近。
她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了魔气。
这一闭关,就是百年。
再出关时,已是渡劫期。
*
这百年来,京年年的衣衫被魔气罡风屡次磨破,到了后来,已经没有能替换的衣裙了。
她不知今夕何年,经常对着月无涯的真身喃喃自语。
近来总有正道的一些人下碎灵渊堕魔,只是他们一个个都不太行的样子,顶多待个三五年就出去了,最后还是京年年独自衣衫褴褛地出了碎灵渊。
京年年一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野人一样的她用魔气幻化出一套黑红色的衣裙,去夜市上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已经是百年以后了,就算百年过去了,魔修还是在内斗,没有魔尊,群龙无首,也就和正道之间相安无事,倒是难得和平的百年。
听说,继张秦之后,正道中再出了一位食修大能姓孟,百年就到了元婴期,与龙家龙辽结了亲事,灵食餐馆开遍正魔两道。
还听说,有一对神仙眷侣原是修无情道的师徒,不知为何,二人不再修无情道,四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夜市上还有说书人在讲着,南宫家新任家主南宫雁精彩艳绝、算无遗策,南宫家现下不仅仅是修真界第一富豪,更是人才辈出,将生意扩展到功法秘籍、灵脉搜索、娱乐棋牌上……
魔修地界更是海纳百川,由于越来越多的正道堕魔,卖法衣的店里也开始卖白色的裙子了。
京年年千挑万选,选了件和以前差不多的浅色散花裙,一会儿不至于让月无涯感到太过陌生。
准备好了之后,京年年才找了个无人之地,将月无涯真身中的怨气往自己的心魔中引。
京年年难免激动,操纵心魔吃怨气的速度快了点,怨气溢到脸上,眉眼染得有些妖异。
她顾不上处理,不知是不是她太强的缘故,她觉得怨气似乎薄弱了很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庞大可怕。
几个时辰后,她的心魔已将月无涯真身中的所有怨气吞噬殆尽。
她心绪起伏,觉得自己还能再吸收更多的怨气,怨气非但对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像一剂强心药,使她更加兴奋了。
她想,等月无涯出现,她就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她已经全部知道了,月无涯陪她度过的每一世她都想起来了。
她要拉着月无涯说个三天三夜,这百年来,她攒了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
可怨气吸收完,京年年盯着那块漆黑的石头盯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