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空禅相信, 只要自己竭力弥补，并且解释上辈子的误会, 他或许还能得到郗莹的谅解。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 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待邙空禅带着满腹心事离去, 外祖才关怀两个外孙女。
“你们两个丫头，躲去外面也不晓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郗苒与外祖熟悉，她每年都要来凌家，对撒娇一事得心应手。
“外祖，这不是我跟莹莹被那个叛徒吓到了吗？他居然还想伤害莹莹、威胁我！”
“你们姐妹俩受苦了。”外祖叹息一声，“如若有选择，我定然不会让你继承那份血脉。你们仙长传消息过来，我便即刻派人跟着去营救你们，可惜没能在冬节救下你们。”
郗莹第一次见到和蔼慈祥的外祖，她安慰道：“外祖，没事的。我跟姐姐没受什么伤。我反而因获得福，继承了先祖的传承。”
“你的意思是说，你见到先祖的灵识、还吸收了灵核？”
外祖诧异地与郗母对视一眼，俱是不敢相信。
“是。”郗莹展示自己的灵力，“我继承了灵核，修为快要突破到林钟期了。”
外祖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确认道：“莹莹，你过完年也才十六吧？”
“是的。”郗莹点头。
“很好，很好！天不亡我凌家！”外祖喜形于色，“十六岁的林钟强者，定然会名传千古！”
郗母则是提醒道：“爹，您别忘了。祭酒他们头日来时可说了，莹莹拿下了修炼者大比的魁首。”
“是！是！我们莹莹真乃天才也！”外祖转而看向郗苒，“不过你别与莹莹比较，你们虽是双生子，但运程各不相同……”
郗苒并不在意那个，她挥挥手谈起另一件事。
她说道：“外祖，有一件事我要同您说。那个叛徒居然还知晓了传承之地的秘密，我怀疑他有内应！抑或是，他曾经潜入过凌家。”
此言一出，外祖与郗母都沉默了。
外祖缓缓坐回自己的主位，招招手喊她们过去。
“其实，当时刀绝派那一支叛出凌家时，就已经知晓了传承之地的存在。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在此时才动手。”
郗苒转转眼珠，说道：“刀绝派掌门可能是想等更有把握时去继承，可惜被莹莹抢先了。他的愿望破灭，无论如何都继承不到。”
她们两个才回来，郗母挂心她们的身体，又问了两句旁的，便央求外祖让她们去客房歇下。
外祖也觉得今日不好说更多，便让她们母女三人都离开。
“你们两个离开我太久，而且你们的房间暂未收拾出来，今日都与我睡吧。”郗母提议道。
郗莹、郗苒都赞同。
“阿娘，我也好想你！”郗苒说，“自从在我们生辰那日见过一面，我就在期盼年节。”
郗莹更是可惜，“母亲，我上回在闭关，都没见到你。”
她们有说有笑地朝着卧房走去，郗莹十分享受。
可惜在途中遇到邙空禅后，她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郗母见到邙空禅倒也没多意外，这几日的接触让她看出来邙空禅对郗莹确实有意。
她也没想着要阻拦女儿的姻缘。
“既然你都在这里等着了，不说上几句话定然誓不罢休。”郗母拍拍郗莹的肩膀，让她留下，“你们聊聊吧。”
“母亲，我……”
郗母温柔地抚摸郗莹的头发，说道：“莹莹，你且看看。”
郗莹有些憋屈。
她清楚母亲这么做，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与郗母开诚布公地谈话。
可就是因为清楚，她也不能在这拂了母亲的面子。
她想，正好能借这次机会再与邙空禅说清楚。
管他有什么想法、什么目的，都不要再次拖她下水，她懒得奉陪。
郗莹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揍人的想法，不大高兴地同他说：“你跟我来。”
她观察好了，邙空禅等人的亭子附近有一处假山，她觉得那里很适合谈话。
走到假山后面，郗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不管你是想干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给你，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若是上次我说的你听不懂，我再说一遍――”
“这次是郁蒙先的。”邙空禅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飞快地耷拉下眼皮，将万千情绪隐藏在眼底，“至少眼下这种情况，我不想跟你母亲提的。”
郗莹觉得气血翻涌，“他先你就要学他？上辈子我对你掏心掏肺，无微不至、无时无刻不在照顾你，你怎么不学学我？”
“莹莹，我真的在改。”邙空禅被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他的辩解是那么无力，声音也变得需要细心留神才能听清，“你清楚的，我若是违背我父亲，我们两个都要遭殃。他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
郗莹干脆顺着他说：“他上辈子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难道这辈子就不会了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冷血，你只想得到你自己，你从来不会考虑其他人！”
“我有对策！被我父亲牵制只是一时的。我的天赋也不差，还有上辈子的经验，不出五年……不，三年，我的修为一定会比他高。”
郗莹摇摇头，冷笑道：“五年也好，三年也罢，我凭什么还要等你？我对你的爱意早在你重生前被你磨光了！我有句话说错了，不是不会考虑其他人，你是只会考虑你心仪的人。”
邙空禅没有反应了，他本能地解释郗莹误会他喜欢郗苒的事情。
“上辈子的我愚蠢至极，到你死才意识到，我心仪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你骗谁呢？重生前你对我姐姐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替身。”
“不是的。”邙空禅挣扎一番，想到这几日郗莹八成也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他说，“我接近郗苒确实有目的，但那是我父亲让我做的。”
见郗莹满脸不可置信，他将手搭在郗莹肩膀上，“你听我说。”
“你说。”郗莹如同见了鬼。
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听邙空禅解释，她想知道，邙空禅的父亲对郗苒有什么企图。
她狠狠盯着邙空禅，大有他说谎，就要揍他的架势。
如今的郗莹可是丝毫不惧邙空禅。
她与邙空禅的灵力相差不大，她甚至压过邙空禅一头，打起架来也是她占优势。
邙空禅边说边注意着郗莹的脸色，但凡郗莹神色变了，他都会转而说其他事情。
“上辈子，刀绝派掌门来投奔过我父亲。他同我父亲讲述了凌家的秘辛。你也知道，我父亲他想要修炼成天神。可是久攸界已经太多年没出过天神，听到刀绝派掌门提出的方法，他很是心动。”
他除了族内选择少主那段时期，其他时候向来不管我。但他听说我在久攸仙宫求学，且郗苒也去了之后，他让我接近郗苒。”
“等等，为何确定是我姐姐？”
郗莹发现出不对劲，她觉得说不通。
就算邙空禅的父亲知晓了“钥匙”的存在，那他是如何确定郗苒是钥匙的？
邙空禅解释道：“郗苒没同你说吗？‘钥匙’必然是双生子。更何况，她每年都要前往灿金域凌家，而你常年足不出户。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还有你误会的生日礼物，我母亲留给我的镯子，是我父亲让他的下属换掉的，我不知晓。在郗苒送回来之后，我才发现的。你也知道我从来不过生辰，我其实……不记得任何人的生辰。”
我母亲是在生我那日难产而死，过生辰对我来说是一个奢望。”
郗莹挣开邙空禅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这个秘密让她浑身发麻。
就算邙空禅说出了真相，她也觉得好不到哪里去。
将利用他人说得如此轻轻松松，也只有邙家的人才能做出来吧？
邙空禅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其实有些口干舌燥，但他还是想要将所有让郗莹误会的、介怀的事情解释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些解释能换来郗莹态度的转变，他的嗓子就是哑了也值得。
他忍住心痛，思索还有哪些需要解释的。
“莹莹，我在你被剑刺伤时候说的话，并非真心。刺杀我的人是王都派来的，但我的行踪是我父亲暴露的。他想试试我是否真的对你情根深种。”
来接应我的下属是我父亲的人，我不能在他面前说实话。不然，他会在顷刻间了结你的性命。我那时也受了重伤，护不住你。”
郗莹又退后一步。
她重生伊始相信邙空禅有苦衷，可她没想到是这样的“苦衷”。
如若不是她死了，她将会看到邙空禅是如何利用郗苒……
她摇摇头，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比之前那个让她当替身的说辞都不能接受！
“我们之间就是一笔烂账！我不应该认识你，不应该离开医水州，不应该替你挡剑！”
郗莹觉得浑身发冷，她手指都在打颤，“算我上辈子瞎了眼才看上你，这辈子，你、你父亲都休想动我阿姐一根汗毛！”
邙空禅的眸光从她后退时就变得黯淡。
听到郗莹的指责，他也无法开口。
能说出口的解释都可以打上误会的标签；可不能说出口的解释，它是事实。
这样让人胆寒的真相摆在郗莹面前，也难怪她无法接受。
“邙空禅，我真心提问，你们邙灵渊的人是不是都没有心？为什么可以这么坦然自若地谋算着伤害无辜的人？”
郗莹不愿再在邙空禅面前露怯，她说完就跑开。
她必须要努力修炼，这样才能保护好姐姐！
郗莹此刻需要郗苒的安抚，只有姐姐还在身边，她才能稍稍冷静下来。
邙空禅注视她逃开的背影，又一次把头低下。
离开他才是正常的举措，要是郗莹留下，他反而觉得是在做梦。
他这样从出生起就带着厄运的人，郗莹远离他是应该的。
他害母亲离世、被父亲厌弃，上辈子甚至害得郗莹死掉，他合该是天煞孤星。
连自己的亲身父亲都厌弃他，他有什么资格渴望郗莹再一次接受他？
邙空禅看不到郗莹的背影了，他望着那一处发呆。
如若郗莹选择郁蒙，最起码她不会遇到这些糟心事。
郁蒙的性格比他这种不通人情世故，做什么都戴着面具的人好得多……
邙空禅感受到手上的水滴，以为下雨了。
他躲进旁边的亭子里，可是手上还有雨滴。
他茫然地碰碰自己的眼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哭了。
用尽各种方法，甚至解释完跟郗莹存在的误会之后，他也没能挽回。
这一次，他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了。
邙空禅抬头仰望天空。
上辈子郗莹死的那一天他也是这么看着天空的。
他心里荒凉一片，万物枯寂。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好了，他的心上人被他做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逼走了。
郗莹离开他，他该怎么活下去？
像上辈子一样，一日日地靠回忆活下去吗？
这好像行不通了，上辈子他能活下去，除了靠与郗莹的回忆，还靠着虚无缥缈地复活的方法。
如今郗莹不需要再一次复活，他什么也不能做。
郗莹迅速地跑去找郗苒。
还好郗苒与郗母担忧她找不到路，特意在附近等待她。
见到姐姐的那一刻，郗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她的脸庞上缀满一行泪珠，她哭泣着拥抱郗苒。
“阿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上辈子跟要害你的人在一起。
郗苒被吓了一大跳，“莹莹，怎么了？邙空禅又欺负你了？”
郗母皱着眉头，低声询问道：“什么又？以往他欺负过莹莹？莹莹别哭，先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娘。”郗苒拍拍郗莹的背，示意她力气用小点，“先带莹莹回去再问吧。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反倒不好说。”
郗母轻轻点头，哄着郗莹往卧房走去。
关上门之后，郗莹才回神。
这要怎么解释？她总不能将她重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莹莹，你说吧。你哭得这么厉害，这次我不能帮你瞒着。”郗苒转头对郗母解释了一下先前修炼者大比的事情，笃定邙空禅欺负了郗莹，“莹莹一定是与他发生了什么，但我问不出。”
郗母觉得有些棘手，但她搂住郗莹，悄声问道：“莹莹，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日我看他的态度不错，才让你跟他聊聊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娘，是这样的。”郗莹擦干眼泪，说道，“先前在仙宫，我与姐姐生辰的时候，他送了姐姐一样很珍贵的礼物。而且，我亲耳听到他说，讨好我是为了接近姐姐。”
郗母不太相信郗莹的这个说辞。
如若真是这样，郗莹或许会难过，但应当不会难过成这样才对。
郗苒倒是很快相信，郗莹确实差不多是那时候对邙空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也觉得郗莹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出口，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郗莹伤心了。
看来还是揍得轻了，等回仙宫，她再找法子揍邙空禅一顿，来给郗莹出气。
她瞬间抱住郗莹，“莹莹，那我们不理他了。”
郗母见状，也不好再询问郗莹。
她默默想着，明日她得见见邙空禅，仔细盘问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郗莹看到郗苒之后，渐渐冷静下来。
等郗苒、郗母都不再询问她缘由，她也不发抖了。
她紧紧握着郗苒的手，在心里许诺，她绝不能让阿姐被别人伤害。
・
次日，郁蒙过来约郗莹去喂养灵兽。
他不知晓邙空禅昨日已然找郗莹谈过，还在庆幸自己来得更早些。
谁知，还不等他得意多久，郗苒就出来警告他不能欺负郗莹。
他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郗莹抱着丹顶鹤出来，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可怜的郁蒙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大方却又紧张地询问郗莹。
“世妹，我今日是否做错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衣裳，“是衣服犯了你们家族的忌讳？还是哪句话说得不大得体？”
郗莹摇摇头，她想笑笑，但根本挤不出笑容。
“我阿姐太紧张我了……与你无关，是我遇到些棘手的烦心事。”怕郁蒙追问，她又补充道，“不大好同你说。”
郁蒙听闻与自己无关，更觉得今日要好好哄郗莹开心。
他说：“我带了我的羊驼过来，今日你好好揉揉它发泄心中郁气，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