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莹没什么意见,全权听他的安排。
“我的丹顶鹤好久没放出来了,我一直把它关着。”她说,“如若我不想养它,它能靠自己活下来吗?”
这都是借口。
这只丹顶鹤与邙空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郗莹不想再看见与邙空禅有关的东西。
她连重生回来都没想过要把丹顶鹤送走,可如今她动了这个念头。
“不要在难受的时候做决定。”郁蒙劝道,“你再思索几日,想清楚了再决定。”
郗莹无所谓地点头,她觉得几日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
丹顶鹤像是知晓她的决定,一直用头来蹭着郗莹,企图得到一丁点的怜惜。
郗莹只是摸摸它的头,没有说出任何安抚的话语。
郁蒙找到一处宽阔的园子,放出羊驼来让郗莹揉搓。
但郗莹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她没揉几下就发起呆来。
“世妹,遇到烦心事还是不要去想它比较好。”
郗莹胡乱地点几下头,她明白郁蒙的好意,但她真的做不到。
邙空禅说出的真相让她无法思考。
邙空禅的父亲意图抢走郗苒,可以她目前的修为来看,压根没法与他抗衡……
不知何时,邙空禅也过来了。
他笨拙地打着招呼:“好巧,你们也来这边散步。”
原本他没想过要过来的,但看见郗莹发呆、揉羊驼心情也不见好转,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
几乎是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不迭。
他看到郗莹眼里的嫌弃与憎恶,他低下头避开郗莹的目光。
“郁蒙,我们走吧。”郗莹丝毫不给他面子,说走就走。
“这――”郁蒙百思不得其解,递给邙空禅一个眼神,随后跟着郗莹一块离开。
邙空禅这才抬起头。
他逼着自己习惯,往后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才不会更加难过。
他没法让郗莹开心,所以他不能接近郗莹,只能远远看着。
这是邙空禅给自己的惩罚。
第60章 我不会放心将莹莹交给你。
郁蒙多少能猜出他们俩之间又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沉吟一番, 问道:“方便说说你跟空禅的过节吗?”
原本郗莹没什么想法,听到郁蒙询问,她忍不住想郁家是不是也清楚凌家的秘密?
看见邙空禅后, 她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既然上辈子郁家与邙家结盟, 这辈子未尝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结合先前郁蒙笃定他不喜欢郗苒来看,或许郁蒙也是知情人。
郗莹忍不住迁怒,尽管她明晓郁蒙没有提醒她的必要。
她笑着说:“郁蒙兄,你既然问我,那我也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了解凌家的秘密?”
郗莹回想以往郁蒙的语气与神情,觉得他一定知晓。
果然,郁蒙沉默一会儿后,诚实地说道:“是的, 我清楚。”
他大概也清楚为何郗莹对邙空禅有这么大的意见了,要是他当初是知晓郗莹的身份再接近她, 恐怕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那你也跟邙空禅差不多, 接近我们其实也带着目的吧?”
郗莹下意识忽略当初是她先想结识郁蒙的,她诘问道。
“并不是如此。我当时见到你是个意外。”郁蒙说, “我也从未因你姐姐而刻意接近你们。”
郗莹紧盯着他, 但凡郁蒙有一点心虚的迹象,她都不会相信。
幸而郁蒙并未躲避, 坦坦荡荡地迎上她探究的眼神。
观察一会儿, 郗莹主动移开目光, “嗯, 我信你。”
她看着丹顶鹤与羊驼跑远,又问:“你为何要向我母亲提亲?”
郁蒙不假思索地说:“邙空禅已经在情花大会上抢占先机, 我总不能让他在你家人面前又抢先一步。郗莹, 关于结亲一事, 我是认真的。在此之前,我也问过我父亲的意见,他也同意。”
“很抱歉。”郗莹自认肩上担子很重,在完成先祖的遗愿、有能与邙空禅的父亲抗衡之前,她都不可能去找道侣,她歉然地说,“我目前并不会考虑道侣的事情……”
“先别急着拒绝,你听我说。我们俩如若成婚,那火雾山谷与医水州自然成了盟友。你们医水州多是医修,倘若往后遇到棘手的事情,有这层姻亲关系在,火雾山谷定然不会作壁上观。”
郗莹沉默片刻,说道:“倘若我想招婿呢?”
“什么?”郁蒙以为自己听错,他讶然地问道。
“我想招婿,你恐怕不成。”郗莹说道,“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的。”
郁蒙着实没想到郗莹还有这样的想法,他也实在没招了。
这个条件他不可能答应。
“如若你只有这个条件,我确实不行。”
郗莹笑笑:“你来灿金域也有段时日,如若再不归家,你家里也该担心了。”
郁蒙深知这是一道逐客令,但他拿不准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若答应,他这次算是无功而返;若是不答应,总在郗莹眼前晃悠也惹人烦。
郁蒙掂量一番,应允道:“是啊,我也该启程了。来灿金域也接近三个月,我父亲确实在催我。”
郗莹眉眼舒展,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她跟郁蒙往前走几步,正欲揉一把羊驼,又听到郁蒙的问话。
郁蒙仔细思量后询问道:“你往后也未必会坚持要招婿,对吧?”
“不好说。”郗莹忍不住劝他,“世上那么多燕妒莺惭的女修,你也多接触一番。”
郁蒙依然决定等上几年,对她后一句话视作马耳东风。
他说:“也好,你我年岁尚小,等待几年也无妨。”
郗莹叹息一声,再也说不上话来。
丹顶鹤似乎是察觉到郗莹想将它送走的心思,今日异常乖顺,半点声响都未曾发出。
郁蒙注视着它,心里一动,询问道:“世妹,我两日后折返月牙绿洲,而后动身回火雾山谷。要是你那日仍旧不想再养丹顶鹤,可以交付于我。我会将它照顾妥帖。”
郗莹一愣,她原本是想要将丹顶鹤留在凌家。
既然郁蒙提了,她也并不打算拂了郁蒙的面子。
她想到火雾山谷驯养那么多的灵兽,说不定是丹顶鹤的好去处。
“如果你想要,那就带走吧。今日就带走,我真的不想养它了。”
郗莹弯下身抱起丹顶鹤,又将它交给郁蒙,“以后就拜托你照料它了,不必与我说它的近况。”
郁蒙认真听着郗莹的嘱托,他完全没有想到郗莹是真的不想再养丹顶鹤了。
听听,都说出“不必与我说它的近况”这种话了,想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郁蒙竟不知此举是对是错。
不过,当他垂眼看着乖顺的丹顶鹤,瞬间觉得照料一二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郗莹不想再见到它,他也愿意喂养丹顶鹤。
他们三言两语间便将丹顶鹤的事宜谈妥。
郗莹俨然轻松些许,不时弯起嘴角。
可丹顶鹤并不是那么愉快。
等郗莹与郁蒙分离之后,它眼看着郗莹不准备带它走,匆匆忙忙地从郁蒙的怀里飞出去。
郁蒙拦住它,它毫不客气地啄着郁蒙的手。
丹顶鹤忘恩负义,完全想不起片刻前是谁喂它吃的食物。
郁蒙哭笑不得,叫住想要离去的郗莹,举起手里的丹顶鹤给她看。
“它很黏你,你要不还是再考虑几日?”
郗莹犹豫地看着丹顶鹤,她不敢与它对视,她怕自己心软。
“不必了。”她狠心说道,“就把它交给你,我决定了。”
为了不让自己动摇,郗莹说完后拔腿就走,完全不给丹顶鹤机会。
她怕自己听到丹顶鹤的叫声,就忍不住将它带回去。
丹顶鹤果然在她掉头走开时,大叫起来。
“嗝啊嗝啊”的叫声在郗莹身后响起,郗莹甚至还听到丹顶鹤扇动翅膀的声音,以及郁蒙安抚它的声音。
郗莹当自己没有听见,低着头急速地离开。
她想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细细思索之后,她准备找师父请教一下她是否能够炼制品阶更高的丹药。
可惜的是,郗莹找了一圈,看到了祭酒、闻人仙长等人,但就是不曾见到师父的身影。
正当郗莹疑惑之时,苏柳柳出现了。
苏柳柳在院落中寻找着草药,并未察觉到郗莹就在附近。
“柳柳师姐!你可曾见到我师父?我找不到他。”
“蓝仙长?”苏柳柳回忆道,“蓝仙长没有来啊。”
郗莹有些错愕,她以为师父会跟来的,莫非师父那日与刀绝派掌门对战,被伤到了?
“我师父在哪里?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势如何?”郗莹急切地问道。
苏柳柳站起身,说道:“你先别急。蓝仙长回月牙绿洲去了。我爹带领几位仙长去救你们,但月牙绿洲的同门群龙无首,他便又让蓝仙长带着几位仙长去看管留在月牙馆的同门了。”
苏柳柳想想,又补充道:“不止你师父,除了我和邙空禅,其他的同门都没有过来。”
郗莹放下心来,怪不得她也未曾看到司徒鸣与卓然……
“我爹说了,你和郗苒平安归来,我们也不适合再待下去,估计明日便要辞行。你跟郗苒还回仙宫吗?”
郗莹说道:“年节将至,若是能够不回去,那还是年后再回。”
“也好,我爹也让卓然年后再回。”苏柳柳紧张地看着她,又犹豫着为昨日的事情道歉,“昨日我说话欠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郗莹一怔,昨日被邙空禅说出的真相震撼到,她早就将苏柳柳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此时蓦然听到苏柳柳提起,她还有几分疑惑。
“没事,你也不是有意的。”郗莹并不放在心上。
苏柳柳见她真的不在乎,也舒出一口气,她说道:“那好,年节后你再来我院子里与我一同炼制丹药!说定了,不许不来!”
郗莹点下头,她正有此意。
一个人钻研总是不如一群人钻研。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她也能向苏柳柳她们请教。
与此同时,郗莹意识到一件事――祭酒一行人若要告辞,定然会把邙空禅那个麻烦的家伙也带走。
她总算不用看到惹人厌烦的那张脸,心中郁气纾解不少。
郗莹日盼夜盼,终于在第三日等来祭酒他们辞行的消息。
清晓,郗莹跟郗苒过来陪外祖喝茶下棋,没成想,竟然撞见来辞行的仙宫众人以及郁蒙。
他们整装待发,俨然是早已决定要离去。
凌家家主照例说了几句挽留的话,祭酒也客客气气地推辞,两边都很和气。
最终,凌家家主带着郗莹、郗苒送他们到城墙之外。
“凌前辈,就送到这吧。”祭酒说道,“再往外就要出结界,不宜再送了。”
凌家家主从善如流地说:“好,我送到这。多谢众位挂心我家这两个小辈,凌某在此谢过。往后久攸仙宫若有需要,尽管来凌家派信。凌某定当竭尽所能!”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郗莹目送着祭酒与众位仙长们登上翅船。
苏柳柳还跟她们挥着手,约好年后去王都一起游玩。
郁蒙也抱着蔫蔫的丹顶鹤,示意自己会照顾好它。
邙空禅始终凝望着郗莹,但郗莹完完全全地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他自行一哂,觉得郗母说的果真有理。
他或许真的不应该再在明面上纠缠郗莹,他只有让她掉眼泪的本事。
时间倒退回前两日。
邙空禅撞见郗莹和郁蒙后,失魂落魄地走回住处,却发现郗母早已在他回去的必经之路等着他。
“婶母。”邙空禅见到郗母后,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端方有礼地朝郗母见礼,希望能在郗莹的家人心中留有一点好印象。
可惜,郗母并不是很在意他的礼节。
她询问道:“能跟我走一趟吗?我在附近的亭子备好了新茶,就等着请你去喝了。”
邙空禅略略吃惊,转而想到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下子便洞察到郗母此行的目的。
如若不是与郗莹有关,对方才不会过来见她。
在前些日子,尽管他与郁蒙都表示出想要迎娶郗莹的心思,但郗母对他们两个的态度都与其他人无异。
邙空禅知道,他要迎来郗莹家人狂风暴雨般的质问。
他没有任何意见,上辈子郗父郗母甚至郗苒都轻轻地放过他,反倒让他内心不安。
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
“婶母带我过去吧。”他想微笑,好让自己在郗母心中留下温和的烙印。
可惜,邙空禅实在笑不出来。
他沉默地跟在郗母身后。
郗母仍旧如同上一世般温柔,她是来问话的,但对邙空禅的态度却很友好。
邙空禅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关怀,蓦然红了眼眶。
他想,要是他母亲也还活着,必定会同郗母一般温柔。
“婶母,我在这里吃穿皆好。”邙空禅担忧自己会沉迷在郗母的问候之中,主动交待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跟您说。”
他好歹与郗莹相处了好几年,思索一会就猜到郗莹可能说了什么。
他将自己重生前做出的事情说出口,顿了顿,没有将重生一事说出口。
郗母听完皱着眉,但还是努力不对邙空禅发脾气。
她说道:“你与莹莹说的大差不差,但我觉得不止如此。”
郗母喝了口茶,见邙空禅已然神思不属,认为或许该给他们时间自己处理。
她知晓邙空禅自幼丧母,只是劝说道:“我不清楚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若想和莹莹成为道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和你相处并不开心,我不会放心将莹莹交给你。”
“我知道。我也觉得我没有资格再要求与莹莹成为道侣。”邙空禅怅然地看向亭子外,“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怎么还敢奢求她再看我一眼?”
郗母觉得自己或许有点咄咄逼人,蹙眉说道:“你也不必如此,缘分未到罢了。整个久攸还有那么多女修,你也不用只盯着莹莹不放。总之,你仔细想想,你与我女儿或许真的不合适。”
郗母站起身,最后撂下一句话,“听说你已经惹她生厌,往后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较好。我们也不想与邙灵渊交恶,你好自为之吧。”
邙空禅也站起身,目送郗母离去。
郗母没有对他说很重的话,却让他无颜面对郗莹以及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