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还能去考试吗?
周百金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李明夏出了个好主意。“是啊,我们这每日都能挣得这么多钱。而且,你看,今日的预订册子写了那么老长,初姐你算算,你读书的钱,你给你娘买药的钱,如还不够,我周百金现在大小也有一点积蓄,能借你一些。”
赵初指尖微微颤抖,“待,待我回去想一想……”
第17章 祠堂风波·上
赵初指尖微微颤抖,“待,待我回去想一想……”
继续考功名……
这话若说在半月前,赵初定是毫不犹豫便拒绝,但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跟着李明夏能挣得银钱了,不是卖药材的几十文铜钱,是上千文,还能有上万文。
赵初一路恍惚地回到村里,就见村子里的人都朝着一个地方匆忙赶去。
周百金看了方向,疑惑道:“她们去村中祠堂做什么?”
赵初此时也顾不得考试的念想,皱眉道:“聚集祠堂一般是有大事发生。”
李明夏看着她们朝同一个方向去,心中莫名觉得不安。
待拉住一个婶婶问道:“婶婶,出什么事了?怎么都往祠堂去?”
婶婶脸上带着急色道:“方青玉弑母,他娘要把他浸猪笼呢。”
李明夏听言一惊,连车都顾不上,转身朝祠堂跑去。周百金和赵初也知事情非同小可,将车子存放于熟悉婶娘家中,也赶紧跟去。
到了祠堂,就看见围了不少人,都是女人。李明夏还看见她娘也在,她喘着气走到她娘身旁问道:“娘,怎么回事?”
李铁花低声和李明夏简短讲了经过,“方婶和钱婶去找村长,说方青玉要弑母,于是村长召集大家商议。”
听着耳畔她娘的话语,李明夏看向祠堂内的情形,方青玉发丝凌乱地垂头跪在地上,看不清脸上神情,旁边有个坐轮椅的女人想来就是方婶,身边还站着钱婶。只听方婶和钱婶的声音交替进行——
“我什么都没做,他就上来说要杀我!还好钱姐路过救我一命!”
“对对,方莹当时轮椅都顾不上,爬到门口被我看到了!”
“我生他养他十七年,没想到竟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方青玉他竟然这么可怕……”
“村长定要给我们做主……”
在她们的话语中,方青玉俨然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忤逆之人。
“方青玉竟是这种人?”
“我可得让我家阿朗离他远一点!”
李明夏眉头一皱,她不信与她说个话都脸红的方青玉能做出这种事情。但被众人讨论的方青玉全程却一言未发,神色灰败,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弑母未遂,心灰意冷吗!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却没见到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许茹华听完方钱二人的话,提声问道:“方青玉,你娘与钱婶所说你可有要辩解的?”
方青玉垂着头,心神俱疲,眼中满是嘲讽,他辩解什么?他有什么好辩解的?方莹那个疯女人他只恨自己没真的动手杀了她!
“方青玉,我在问你话!”许茹华知道自己儿子和方青玉玩得好,也是从小见着方青玉长大的。若说他会做这种事,许茹华是不信的,可方青玉被众人带到祠堂里,一言不发,她作为村长也不能徇私枉法。
“村长,你看他如今不就是心虚不敢说话!”
“村长还不快处置他!”
“是啊,这等不孝忤逆之人就该浸猪笼!”
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方青玉却一直不说话,许茹华也只能道:“既如此,那就将方青玉按照村规,浸猪笼六个时辰,诸位可有异议?”
云豆村有村规,凡有作奸犯科,弑亲投毒者,根据情节严重,均以浸猪笼惩戒。浸猪笼的形式也不一样,轻罪者将人关进猪笼里,头部露出水面,吊进江河中浸泡相应时辰,重罪则是直接没入头顶,淹浸至死,但这种重罪刑罚云豆村极少用。
浸过猪笼活下来的人无疑是被终身打上作奸犯科的枷锁印记,不光云豆村,周边其他村镇也全都会知道,或当面或背后直戳脊梁骨,女子还能远离这个地方,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重新开始,男子多数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到这个处罚,有几个见着方青玉长大的妇人都面有不忍,但却也没人站出来说话。
“我有异议!”李明夏挣脱她娘拉着她的手,大声道。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发声的李明夏。
许茹华是云豆村的村长,在家里偶尔也听许仪说方青玉的可怜之处,可方青玉一直不说话,方莹又有人证,浸猪笼是村规,她作为村长只能依规行事。此时听到有人有异议,当即看向来人,发现是李明夏,便道:“是明夏啊,你有什么异议?”
方青玉听到李明夏的生意,失神的眼眸动了动,李明夏?
李明夏跨步走进祠堂,站至方青玉身前,面向众人,“异议有三,第一,我见祠堂内皆是方婶和钱婶的一面之词,方青玉可有开口过?”
“他心虚自然不敢开口!”方莹冷声反驳。
“他心虚什么?”李明夏目光直直地看向方莹,她刚才观察到方婶和钱婶之间的眼神相接时的交流,料定事情没这么简单。
方莹被这目光看得心虚,视线闪躲,但口中却很硬气,“他要杀我,这还不是心虚是什么?这是摆明的事实!”
李明夏见方莹目光躲闪,心中已经有底,听完方婶的话,她道:“这就是我第二点异议了,你口口声声说方青玉要杀你,你死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要我死了你才高兴吗?”方莹勃然大怒。
不光是方莹,其他人也觉得李明夏这话说得不妥,哪有这样说话咒人的?
李明夏缓了语气道:“方婶别生气,我看你一来没死,二来身上也并无伤痕,三来你与方青玉为亲生母子,为何你就要这样致他于死地呢?”
听到李明夏说这话,周围人刚才还议论李明夏说话无遮拦,马上就转换风头——
“对啊,方莹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伤口。”
“浸猪笼是不是还是严苛了一些?”
见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李明夏说话的声音,许茹华敲敲祠堂的鼓,“安静,听她说完。”
“方婶我没有想要你死的意思,我只是说出我心中的疑惑而已。”李明夏面向众人又问:“这第三,方青玉既是男子,为何他的事情不听听其他男子的发言,反而都是女人在说话?”
李明夏这话一出,周围反对声扑面而来,“这种事男人家懂什么?”
“就是,大事都是女人做主,男人家能有什么用!”
李明夏听见议论声,面向发出异议最大的那处问道:“那生孩子是不是大事?”
虽然不明白李明夏为何说这个,但是多数人都应:“当然是,还是头等大事。”
“那孩子是从你们肚子里生出来的吗?”李明夏不假思索问道。
“这……”几人被这一问堵得哽住。
李明夏见状朝许茹华道:“村长,我知这在场都是明事理之人,可方青玉一介男子,被我等女人包围。莫说是他了,我要是被这么多男人包围,我也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一出,不少人忍不住笑,周围原本严肃滞涩的气氛稍有活跃。
紧接着李明夏又道,“而且,这弑母之罪是大罪,只让我们女人决断,村中男人们半知半解。若是旁村的人问起,他们不知其缘由,说出些什么都不一定,传出去我云豆村名声定然有损。我在此恳请村长,请全村男女一同决断。”
许茹华沉吟片刻,朝众人道:“是否请全村人都来同断,各位请给个意见吧。”
“我支持,”匆匆赶上来的赵初和周百金听到李明夏的话,赵初第一个站出来道,“我素日在家中照顾母亲,与方家弟弟并不熟络,不知其为人,只有男子间才最了解其秉性,事情来龙去脉问清楚些来得好。”
周百金见自己两个姐妹都站出来,自然也不会当怂蛋,“我也支持,我看镇上县衙断案都是男女都能看的,咱们村难道还大得过衙门吗!”
有了领头的人,村中人对方青玉平日里的印象也不差,再来他们确实担心会影响云豆村的名声,可又觉得男人不该参与这种事情,都在迟疑之际。
村里年纪最大的王婆婆站出来道:“这三个后生说的不无道理,这方青玉既是云豆村的人,他的处置也当由全村人决断。”
王婆婆平日在村里就很有威望,众人见王婆婆都开口,也不好再反驳什么,许秀茹点点头,道:“那便派几个人前去请村中男人们来吧。”
周百金率先领命,她飞快地奔出祠堂,刚打开大门,就看到不少男人围在门口谈论,见她打开祠堂大门出来,以为是来赶人的,纷纷作势要散开,周百金连忙喊住,“各位叔伯哥哥弟弟们别走别走,村长请你们进去一同决断呢!”
“请我们?”众男子惊讶。
“百金丫头,你可别开我们玩笑。”年级稍大一些的刘叔道。
“没开玩笑,真的,我开门就是为了要去喊你们呢,你们快叫上其他人,村长说了,全村共商。”
后面赵初也出来道:“请各位进去吧。”
许仪听言首先冲了进去,其他人见村长儿子都进去了,也都三三两两的跟着进去,还有些人立刻回去告诉其他人。
一炷香的功夫,祠堂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许茹华敲了敲鼓,示意肃静,然后大致讲了情况,男人们七嘴八舌道:“青玉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对啊,青玉性子最好不过了。”
“知礼数懂规矩,是个好孩子呢!”
方莹见不过一会儿功夫,舆论就倒向方青玉,十分恼火村人有眼无珠,恨道:“大家难道没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他不过是平日里伪装得好罢了,今日若不是他对我突然出手,我也不知他竟是这样不忠不孝的畜生!”
第18章 祠堂风波·中~双更~
见方莹说得不似作伪,众人有些半信半疑。
她们说话的功夫,李明夏已经不着痕迹地观察过祠堂的人,依然没有见到方青玉的爹,她心中疑惑更甚,对许茹华道:“村长,可否能由我问方青玉几个问题?”
许茹华点头。
李明夏面对方青玉蹲下身,轻声问道:“方青玉,你爹呢?”
方父最近腿有好转,前几日李明夏还看到他杵着拐杖在村里活动。但如今自己儿子都要被浸猪笼了,方父却没有出现,这让李明夏不得不在意。
方青玉听见李明夏的声音,好久眼神才聚焦,恍惚地望着面前的李明夏。
“你爹爹在何处?”李明夏又问一遍。
半响,他涩然开口:“我爹在医馆……”
“为何?”李明夏心中一跳,好好的怎么会去医馆。
方青玉一想到原因,泪水从眼眶中掉落,砸在地上,“我娘把我爹还没复原的腿给打断了。”
此话一出,惊讶声在人群中荡开,“天爷啊!”
“作孽哦,昨天方叔还说他的腿再过一个多月就能痊愈了。”
“是啊,我昨日还在村子里看到他了。”
许秀茹眉头一皱,面向方莹肃声道:“方莹,方青玉所言是否属实?!”
“我没有,他胡说!”方莹立刻矢口否认。
听见方莹否认,方青玉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的嘴,双目通红,情绪分外激动,跪在地上半起身嘶哑道:“我胡说?!我爹现在还躺在医馆里,你让全村人去看看,我是不是胡说,他的腿是不是断了!”
“这个我可以作证,我今天驾着牛车给送到医馆里去的。”刘婶站出来道,“我还奇怪呢,前些日子送到镇上去换药明明看着就要好了,怎么今日反而更严重了,我家夫郎也知道。”
刘叔听到自己妻主说到自己,第一次站在祠堂,紧张夹杂着激动地开口道:“对,对,我看到的,还是我去叫的老刘呢。”
“方莹,在诸位祖宗面前,你还不如实说来!”许茹秀厉声道。
方莹没料到方青玉忽然说起这事,脸色一变,道,“我没想去打断他的腿,我就轻轻碰了一下,谁知道……”
方莹话还没说完就被旁人打断,“伤腿能随意碰吗?!”
“我这不是不知道吗!”方莹心中暗恨,但眼下只能装傻,扶着头暗中使眼色给钱婶,让她赶紧想点办法。
李明夏注意到这一点,眼眸微眯。
“你知道!你自己说的你就是故意的!你用木墩子砸的!你自己腿也断过,我爹在家照顾你的时候,他只不过掉了个帕子在你腿上,你就打他就骂他!”方青玉哑着声音反驳她。
钱婶收到暗示,想到方莹承诺自己的二钱银子,连忙转移话题,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杀你母亲啊。”
李明夏听到这明显带有诱导性的话语,不等方青玉说话,站起身对钱婶道:“钱婶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可否回答一下?”
“行啊,你问!”钱婶早已做好准备。
“你说你看到方青玉要杀她娘,你是亲眼看见的?”
“当然!”“在哪看见的?”
“在他家门口啊,她娘用手爬到门口求……”
李明夏打断钱婶的回答,迅速问道:“什么时候看到的?”
“午时过半。”钱婶不由自主跟着李明夏的节奏回答。
李明夏速度加快:“那你看见方青玉了吗?”
“看见了!”
李明夏越问越快:“方青玉手上拿东西了吗?”
钱婶来不及思索就答道:“没有。”
李明夏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问话也慢下来:“那你看见他穿什么颜色衣服了吗?”
钱婶不明白李明夏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就穿着现在这身吗?”
“方青玉要杀他娘,怎么他娘半点事没有,他脸上反倒有伤呢?”
钱婶语塞,她自是看见了是方莹打的,可她自然现在不能说,思绪一断,语气就显得有几分慌乱:“我,我怎么会知道,许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
接着钱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能不能不要问一下奇奇怪怪的问题,这些问题能有什么用?!”
李明夏朝着钱婶露出一个笑容道:“别急啊,钱婶,作用自然是有的,你说他要杀她娘被你看见了制止才杀人未遂,请问他用什么杀的呢?”
“当然是刀。”钱婶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方莹和她去找村长的路上说好的,方莹说了,只要自己作证方青玉拿刀砍她,就会给她两钱银子。
方莹还让她放心,不会要方青玉的命,只是这方青玉平日里没大没小,给他一点教训而已。钱婶平日就听方莹说方青玉的一些劣迹事情,又能帮着方莹教训方青玉还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