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吟片刻的呆滞之后,感觉到那握紧自己肩头的手,那些抽离的意识和五感像是被这一个力道生生拉回到了现实,她魂归本体般地猛地反应过来,脑子里蓦然闪过方才那一幕,她只觉得脸皮蹭地犹如火烧一般,那热度从脖子一路烧到了耳后根爬满整张脸,那发红的脸色好似那方熟透的果子,可口诱人。
苏墨吟触电般的弹起身,本能的就想要出言掩饰自己的心慌失态,可是话还没出口。就看到萧焕云嘴角胸口大片的血迹映入眼帘,那刺眼而夺目的颜色蓦然在瞳孔里放大,让她一瞬心惊,张口的话都忘了说出口。
她蓦然想起他带伤的肩膀,想起他救自己之时在悬崖之上流血的手臂。她似乎忘了从昏迷中苏醒后的他,身上还带着伤,只是他一直表现的不以为意,以至于让她忘了他其实还受着伤的事实,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微微抬起那按在萧焕云胸口的手,有些腥热和粘湿的触感,苏墨吟看到那无反应带着病态的脸色,心慌,内疚,还有害怕顷刻间涌上心头。
"萧焕云,你没事吧?"她颤抖着双手去拍他的脸,那满满的后悔一下子充斥着她整个心口,她若是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会把他给压死,她一定不会这样莽撞的就往他身上跳。
苏墨吟心下大急,又拍又打的在萧焕云脸上招呼了好一番,可地上的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一下慌了神,片刻的尴尬和窘迫霎时间被抛诸脑后。
"萧焕云,你别吓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害死的,你快点醒过来,你可千万别死啊。"她又惊又惧,声音已不自觉的有些发颤,看着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她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连呼吸都孱弱了好几分。
她一下红了眼,心里急得像是被人扔进油锅里似的煎熬。那些害怕,愧疚与悔恨彷如洪水般顷刻间涌上心头,她没想到自己与他逃过了追杀,经历了坠崖,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死里逃生了,却因为自己一时的莽撞而酿成大祸。她只是气不过他取笑自己,可从不曾想过要伤害他分毫。
她拖着哭腔一声声的喊他,可是眼前的人却只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躺的在地上,腥红的血浸透衣料染红衣襟,那触目惊心的红,彷如一朵朵悄然绽放的花。
苏墨吟害怕之余,脑子里却蓦然间清醒过来,她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自乱阵脚乱了分寸,她若不想他命丧于此,那她就必须想法子救他,虽然她慌乱无措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出手,可她心里有的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他死,她更不想成为那杀人的凶手。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压抑着胸口的害怕和慌乱,她看着萧焕云流血的伤势,知道那血每流走一分,便意味着带走他一分生机,为今之计,她要做的就是先止住那流血的伤势。
这样的时候,她根本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迟疑。那般想着,她张口猛地吸了吸鼻子,抬手便将萧焕云从地上拖了起来。
方才背着他她已见识过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到底是有多重,她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人吃力的拖到一旁的树底下,她将萧焕云倚靠着树干扶好,抬眼看着他流血的伤势,心里暗暗一咬牙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抬手三下五除二的就去扒对方的衣服。
她不知萧焕云此番若是突然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这样大胆的举动,可会误会自己是想趁人之危故意吃他豆腐,若是那般,那她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般一想,她不禁恶寒,忙不迭将那些纷乱的念头摒弃出脑海。
只是当她伸手拉开萧焕云胸口的衣襟时,她还是不禁被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给惊得心口发颤。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忍耐力,那样严重的伤势,他竟然未在她的面前表现出分毫,想到他取笑自己时那一脸戏腻的表情,她还以为他根本没什么大碍。
苏墨吟看着那翻卷的伤口,那深深的一道口子上原本被海水泡的发白,而今一下子被撕裂开,那些血立马汹涌而出,苏墨吟眼眶一红,忍不住哽咽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伤的这样重,若是知道我一定不会这样莽撞的就往你身上跳的。"
那样说着,她忙不迭抬手摸出藏在胸口的一条帕子,看着那流血的伤口,即便知道这样做,也许并没有多大的成效,但至少可以缓一缓那流血的伤势。只要血止住了了,她便再想法子给他找一些治伤的草药。
她虽然不懂医理,却也亏得这几日李慕白拿着医书在她的身边念念叨叨,一会拿着这个草药比对,一会拿着那个草药比对,她那时受了伤,躺在床上装死,却也还是忍不住偷窥看那李慕白熬给自己喝的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那时深怕他给自己喝的是什么毒药,想着若是不幸被毒死了,那好歹也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
一来二去,还真被她无意识的记下了几味治伤的草药,她那时只觉得李慕白是个庸医,如今想来竟是他冥冥中又帮了自己一回,唯今之计,她也顾不上那许多,想着此番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三十一章 我可没说过不娶你
漆黑的夜,萧瑟的风吹的枝叶O@作响,耳畔隐约传来的是飞禽走兽的嘶鸣声,苏墨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借来的勇气,这样黑的丛林,若是换作从前,只怕她还没走,便已吓了哇哇大哭了。可是现在,她不但这般单枪匹马的走进去,甚至还摸黑为萧焕云寻来那治伤的草药。
四周黑压压的树丛彷如一张张黑的密不通风的网,还没走近便让人无端害怕和畏惧起来,苏墨吟压抑着满心的恐惧和害怕,拖着那受伤的腿脚一步步举步维艰的往来时的方向走。
她此番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倒霉,为了寻这些药草,她险些一脑袋扎进山沟里,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慌忙间拉住一根藤蔓,而今这萧焕云只怕也等不到她拿着药草回去救他了。只是方才那一摔,弄伤了自己还是事小,现下最让她头痛为难的是她要怎么找到回去的路。
她来时手里原本还有一根照明的火把,只是方才那一摔,她却不幸将它给摔掉了,火焰一瞬熄灭,她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周围已陷入一片黑暗。
她叫苦不迭的从山沟里爬起来,若不是仰仗头顶那朦胧的月色,苏墨吟只怕还没走几步,就能把自己给走丢了。
她走一步,便瞪大眼仔细看脚下,还好来时的路那些被踩过的地方痕迹还算明显,若是仔细分辨却也能依稀找到那回去的方向,只是这一来二去的,却白白折腾了许久。
苏墨吟心下忧心如焚,也不知这萧焕云能否坚持到她拿着药草回去救他,他那样的伤势只怕是片刻都耽搁不得了,若是不幸一命呜呼了。那她此番豁出性命好不容易找来的药草岂不是白费。
她只要这般一想,只恨不得自己凭空能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他的跟前去去看看他此刻到底是死还是活。也省的她无端端为他提心吊胆的担心着。
一念及此,苏墨吟便再也无心顾忌那受伤的膝盖,她咬咬牙几乎是步履如飞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道路昏暗本就不好走,一路上走的磕磕绊绊,好几次她都险些被那枯枝和藤蔓给绊倒摔出去,但一想到那萧焕云此刻随时都有那丧命的危险,她便丝毫也顾不上自身的安危。她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萧焕云,你莫要叫我失望。你可千万别死才是。
一路上迭迭绊绊,苏墨吟已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回,只是看着眼前那徒然出现的凛凛的火光,她那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地,她终是寻着路找回来了。
只是一眼她便看到双目紧闭的萧焕云躺在树底下,脑袋上枕着的是正她方才费力搬过去用作枕头的一块大石,那张脸仍是没有血色的白,被凛凛的火光映照着,显得越发孱弱且没有生气。
苏墨吟心惊,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疾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一俯身半跪在他身前,抬手忙不迭的便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感觉到指尖那微弱的鼻息,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出声,嘴角涌上笑意,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极而泣。
看来自己此番的辛劳也算不得白费,既是一息尚存,那至少还有还生的希望,她原本已是抱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可是此番看萧焕云的状况好似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的趋势,那般一想,她心里没来由的也多了几分信心和希望。
苏墨吟伸手小心翼翼的拉开他胸前带着血迹的衣襟,肩膀上流血的伤势此刻也总算没有再出血的趋势,只是那原本用作按压伤口的帕子却已被鲜血浸染成触目惊心的一片猩红。
苏墨吟看着心口没来由的颤了颤,只觉得满心不忍,若不是自己莽撞往他身上跳,那也不会害的他这般,那满满的愧疚感让她觉得难受。眼眶也不由的跟着红了红。
可是这一刻,她知道所有的愧疚和悔恨都无济于事,她能做的只有赶紧救活他,她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帕子从伤口处拿下,抬手赶忙从怀里摸出那好不容易采来的药草。
她也不知这草药是否真的有效,可是现如今她也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去试试。
苏墨吟拿着药草犹豫一瞬,想着自己要如何将这些药草捣碎了给他敷上去,她抬眼四处张望了一番,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捣药工具,左右一寻思,却也顾不上这药草是否是又苦又涩,亦或是有毒也说不定,那一刻,她根本无心深想,只想着赶紧上药救人才是要紧,所以她只是那般想着,张嘴便把药直接塞进了嘴巴里。
萧焕云感觉到伤口处似有冰凉的触感,那原本发痛的伤势也好像没了当初痛感,他迷迷糊糊从昏睡中醒来,恍惚中一睁眼就看到苏墨吟伸手在扒自己的衣物。那架势,像是丝毫不介意那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
他惊了一下,抬手无意识的想要拉住她随即抚上胸口的手,可是手臂方抬了抬却没有拉住她。
"你这是做什么?"萧焕云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声,语气显得吃力和虚弱。
苏墨吟嘴里嚼方采来的新鲜草药,整个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她似乎是没有听清萧焕云的问话,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带着血迹的伤口,张嘴吐出满嘴的药渣拿在手里,抬手就往萧焕云的伤口上抹。
萧焕云意识有些模糊,可是视野里隐隐也看到苏墨吟张嘴吐出的那一团绿乎乎的东西,脑子里的意识瞬间归位,抬手时竟是一把就抓住了她收回的手腕:"那是什么东西?"
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萧焕云的突然转醒,苏墨吟的手腕被人一下抓住整个人吓得险些炸毛般的跳起来,她张嘴哑然惊呼一声,却发现嘴巴里又麻又涩的难受,一张嘴连声音都显得含糊和怪异起来。
"你的嘴。。。"萧焕云抬眼看到那张布满震惊的脸,乌溜溜的眼,凌乱如鸡窝的发髻,衣衫褴褛,最重要的是那张嘴肿的如腊肠一般。那乍一看,犹如鬼魅一般怂人心惊。
萧焕云不能形容自己看到苏墨吟这个样子是想笑多一些,还是同情她多一些,反正直至日后忆起,他每次都能笑的不能自制。以至于苏墨吟每次一听他提起此事,便要捞袖子与之拼命。
"呃。。。"苏墨吟惊觉萧焕云突然转醒的脸,脸上既惊又喜,眉眼一弯,脸上瞬间涌上笑意。
"你醒了。"她惊喜的大叫,抬手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欣喜道,那一刻心里涌上的感激和喜悦,却让她如个孩子似的雀跃不已。
萧焕云不知道是被她的欣喜所感染,还是因为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多滑稽好笑,反正那一刻,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唇角扬起的弧度,噗呲一声,他朗声大笑起来。
苏墨吟被他突然的发笑声弄得莫名,她微微一怔的同时,似乎已从萧焕云的脸上感知到不好的预感。她疑狐张嘴,却发现舌头麻的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一下她本能的抬手去摸嘴唇。
那一摸不打紧,她只觉自己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顾一切的救人,却把自己弄的这般田地。
方才嚼那草药,她一心只想着救人,也根本没心思细想别的。所以她也未在意那草药嚼下去可会有何副作用,而今被萧焕云的哄笑声提醒,她脑子里像是顷刻间像是幡然醒悟般回过神来。
她的嘴不但又麻又涩。现在可谓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摸上去的触感就像是落在一块死肉上一般,苏墨吟只觉得那唇肿的已不似自己的,那一刻的兢惧和害怕。让她恨不得失声尖叫。
好在她手边没有镜子让她细瞧,若是让她知晓自己此刻的样子犹如鬼魅一般,只怕她越发要急的嚎啕大哭。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她是女子,对于自己的容貌自然也更加在乎。她这张脸原本也算的得上娇俏可人,而今变成这样,那打击自然也更加沉重。
"我这模样是不是毁容了?"苏墨吟嘴一扁,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显然是察觉了自己脸上的异样,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焦急,一张嘴,一句话吐的含糊不清的。眼睛死死盯着发笑的萧焕云,像是深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萧焕云脸上笑意未减,原本恍惚的精神这一刻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他已是努力憋着笑,虽伤口的痛楚已有减轻,可是笑起来仍是会扯动伤口有些难受。不过苏墨吟的表情落在眼里却叫他无从开口。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现在的这张脸,丑,好像也谈不上,他反倒觉得有几分滑稽,几分好笑,几分楚楚可怜,还有几分让他莫名动容的亲切感。
他嘴角扬了扬,勾了一丝轻笑,抬手故意捏住她的下巴摆出一副似仔细端详的样子道:"我瞧瞧。"
苏墨吟感觉他那眼神完全似不怀好意,只觉得自己问他,完全是自取其辱,所以她眼一瞪,赶忙恶狠狠的拍掉他的手收回自己的下巴愤愤然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本姑娘会变成这样吗!若是毁容了,以后嫁不出去,你可要负责。"
苏墨吟气的怒目圆瞪,只觉得萧焕云现在完全是幸灾乐祸的看自己的笑话,自己此番若不是为了救他,那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惨。
她突然就觉得很后悔。想着他昏迷的时候,自己就该在他脸上偷偷划上几刀解解气,看他现在还敢不敢取笑自己。
只是她话音方落,耳畔蓦然响起萧焕云淡淡的一声回应道:"我可没说过不娶你。"
苏墨吟微微一怔,脸上有一瞬的错愕,明白过来只觉得那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更像是他的有意取笑。
而今即便是他这说者有心,她这个听者却也是无意,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萧焕云说这话是因为真的看上她了。
所以苏墨吟几乎是想也未想就讪讪然的出口反驳道:"你娶我,你也不怕你们萧家以后断子绝孙?"
萧焕云脸上的神色却是一派坦然,那话出口倒不像是玩笑。
只有他心里清楚,他对她不知何时已然转变了态度。
的确,若是换做从前,对于娶不娶苏墨吟为妻他的确是颇有异议的,他对她可谓是无甚了解,对于她的记忆也只是少时零星模糊的一个影子,他之所以答应迎娶她为妻完全是迫于父母之命。
而今她既是救了自己的性命,与他也算是救命之恩。而且越是同她相处下来,他越是觉得她本质里的难能可贵,这丫头虽然还有些大小姐脾气,爱哭,神经大条的令人发指,但面对困难和险镜时,那表现出的无谓和坚韧。倒叫人忍不住刮目相看。虽是女子,却也难得的重情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