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雷突破方外界的一刹那, 她感受到了两道熟悉的气机。
一道气机很明显，是她的大弟子厉释天。
而另一道... ...叶怀瑾思忖片刻, 却始终没有头绪。
这一道气机苍茫而古老，不知为何，她却对此非常熟悉。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在遇到这道气机的一刹那，化神修为的境关，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虽然只是一线缺口，但叶怀瑾也能够从中，一窥到通往化神境界的路径。
“释天准备在方外界内成婴，”她眉头微皱，回首对旁边人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元婴。”
修士在渡劫之时可以一鼓作气，甚至可以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但每多突破一层小境界，劫雷的威力都会成指数级增加，因此选择这样做的人少之又少。
凤九箫用手指抵住下颌，俊美的面容上出现少见的严肃。
他看了乌云一眼，立刻道：“是元婴巅峰的劫雷。”
江姬、沈士沈雨夫妇听了，面容上都是一片讶然。
“厉小友为何会这样做？”沈雨担忧道，“就算是寻常修士突破元婴，也得需师长在旁护持，何况是此等大劫！”
叶怀瑾坐在亭首，她的神情平静，眸光中泛起波澜。
以大徒弟的性格... ...能够逼他做到如此地步，想必方外界，必定出现了一个他也感觉到无法解决的人。
想要杀灭此人，就必须得利用九天劫雷！
厉释天正是通过这个举动，向外界传递信息。
叶怀瑾心如电转，她忽然回首道：“你对昆仑的云崖上人知道多少？”
她随之又补充一句：“在天道容许范围内的，都告诉我。”
凤九箫皱了皱眉：“万年以前，云崖曾是昆仑大弟子，有化神修为。昔日乾坤门... ...他居功甚伟。”
“后来我出关之后，便斩了他持剑的一臂。”
他简短道：“从那时起，云崖就开始闭关，直到现在。”
明明只是寥寥几语，正安峰上，却充斥着肃杀之气。
真器、闭关、陆子凡、飞升。
零落的线索渐渐明晰成线，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你可知，云崖的真名是什么？”叶怀瑾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问。
“真名... ...”凤九箫有些头疼地按住脑袋，嘟囔道，“手下败将的名字，我从来都对不上号。”
“叶掌门，”旁边的江姬忽然道，“云崖上人的真名，我也是略有耳闻。”
“听说，他的俗家本姓宿，后入昆仑云字辈，取名为云崖。”
“啊。”
凤九箫恍然大悟，合掌道：“好像就是这个。”
听到此处，叶怀瑾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 ...果然是他，宿先生。
那个寄居在陆子凡戒指中的老爷爷，实际上，正是云崖上人的一缕分魂！
原著中，陆子凡在最后得道飞升，他的的确确飞升了，可内里却不知不觉地换做了另一个人。
因为她这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原来的命运发生变动。
云崖不得以之下，才不顾时机尚未成熟，强行夺舍陆子凡的躯壳！
叶怀瑾垂眼，此刻陆子凡的识海强度，还不足以容纳化神神魂。
可随着云崖不断附着在他的身上，也许不到一刻，就能彻底把陆子凡取代！
凤九箫此时也仿佛想到了什么，渐渐从云榻上坐直，闭目感应。
一息之后，他陡然睁开双眼，压下喉间的腥甜之气，冷笑道：“夺舍？他下得倒是好大的一盘棋！”
叶怀瑾微微颔首：“想必他在昆仑闭关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谋划这一天。”
陆子凡乃是此世的气运之子，不像是自己与凤九箫，天道并不会多加束缚于他。
如果加上云崖的化神修为，在神州当中，恐怕无人能与他为敌。
厉释天的九天劫雷能够伤他，可若想杀死，还远远不够。
想要破境，就唯有一种办法。
叶怀瑾抬起眼眸，缓缓道：“我需要突破化神。”
“不行。”凤九箫当即回绝，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入化神，天道的压力要比现在更甚，若不飞升，只能生生在神州熬干这一身的修为。”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似有愠怒：“... ...你知道天道的规则。”
叶怀瑾点了点头：“如果云崖成功夺舍了陆子凡，那他距离飞升便只有一线，只你一人，没有办法挡住他。”
凤九箫：... ...
他虽然很想反驳，但叶怀瑾说的是事实。
到达化神修为以后，为了不影响神州的平衡，天道会给化神修士降下压力，一是为了束缚修为，二是为了早早催促他们飞升上界。
万年的时间过去，凤九箫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已经达到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地步。
他的心中愤愤地想：若是早个几千载，对付云崖老匹夫一个还毫不费力，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英雄迟暮的这一天。
叶怀瑾轻轻地笑了笑，道：“若想阻拦云崖，这一步必须要走。”
凤九箫沉思了片刻，忽地叹出一口气：“... ...好吧。”
他抬起眼：“我能助你。”
“该如何突破化神，都存在于你的记忆当中。”凤九箫缓缓道，“我可以让你回想起来化神时的某一部分。”
“但是，”他的声音一顿，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要沉迷过去，那只是一段记忆，你永远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若你一但沉迷... ...就没有办法再醒过来。”
化神的记忆... ...
叶怀瑾挑了挑眉，难道自己是乾坤门某个化神大能的转世？
她干脆地道：“好。”
“... ...嗯。”
凤九箫无奈地拉过她的肩膀，应了一句：“看着我。”
叶怀瑾注视着他的眼睛，平心而论，凤九箫的眼睛很漂亮。
他的瞳色很淡，睫毛浓密而纤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抹锋利的薄红。
“还有一件事。”叶怀瑾想了想，忽然道。
“多谢你斩了云崖一臂，不然他也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昆仑那么长时间。”她由衷地赞道。
“干得漂亮。”
凤九箫愣了一下，而后唇角勾起，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互相注视对方的眼瞳，叶怀瑾看到凤九箫轻轻地说出四个字：
“恨海情天。”
一股无法抗拒的感觉忽地从心底袭来，仿佛一幅褪了色的画卷。
叶怀瑾眨了眨眼。
从中，她好像看到了... ...自己的记忆！
... ...
... ...
“恩师。”
“恩师。”
“... ...恩师！”
听到几道焦急的声音后，叶怀瑾从一阵眩晕中醒了过来。
她看到面前大徒弟担忧的神情，很快抱歉地笑了笑：“我没事。”
意识好像还是有些模糊，叶怀瑾按了按额头，回过心神，看着面前整齐坐着的三名弟子：“刚才说到哪里来着？接着说吧。”
“是。”
坐于三人当中的莫离答道：“明日恩师飞升以后，门内一应事物都准备妥当，还请恩师放心。”
“恩师已将乾坤门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护宗大阵的操持运转，都由弟子一应掌管；三师弟则... ...”
莫离望向殿前师父的神情，疑惑地道了一句：“恩师，可否有什么不妥？”
叶怀瑾：... ...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们做得很好。”
厉释天、莫离两人对视一眼，皆发现自己师父今日好像有所不同，随即都整齐地坐好，不再出言。
叶怀瑾抬起手，空气中便凝聚成一面水镜。
镜中人明显是自己的相貌，可也有些许不同。
比起十八岁的叶怀瑾，她明显更加成熟，发髻高挽，眼神锐利，周身的气度平静而不可捉摸。
简直与她的元婴法相一模一样。
叶怀瑾忽地深吸一口气，她望向座下的三名弟子。
除了柳无霜歪歪扭扭地坐在一边，看起来毫无变化以外，厉释天、莫离两人都已经是青年的样貌。
他们身上均着玄色道袍，与乾坤门弟子服饰一模一样，但袖口只纹绣一枚金色巨剑，上面并没有锁链。
从周围的灵力波动来看，三人的修为，至少都已经达到了化神！
而在万年以前，乾坤门中可以称得上飞升的修士，唯有一人。
那就是乾坤道祖。
叶怀瑾陷入沉默，虽然她早就以为本体可能是某位乾坤门长老的转世，可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自己的祖宗。
而她现在回到的记忆... ...就是乾坤门道祖飞升前的那一天！
第152章 （二更）
一入轮回, 因果既消。
除非有大能力、大机缘，否则很少有修士能窥见自己的前世，尤其还是只差一步飞升的大能。
凤九箫的情天恨海可以做到, 但不知需要消耗多少法力，他很有可能撑不了多久, 于是只推演了最重要的部分。
“恩师可否是担心门内弟子？”莫离望着自家师父的脸色，问道。
修士飞升之后，便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神州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之再无关联。
现在乾坤门已经盛极, 弟子足有万数，已经成为神州宗门之首, 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
叶怀瑾对他笑了笑：“有你们在，为师自然是不担心的。”
“请恩师放心。”厉释天颔首道, “弟子在一日, 必定会替恩师守好宗门。”
叶怀瑾的手指动了动, 心中一片怅然。
万年之后，旁人只传言乾坤门道祖飞升，却没有关于她三名徒弟的只字片语。
在自己飞升失败以后，乾坤门覆灭, 恐怕连他们三个... ...都没能得以保全。
覆盖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捏紧，座下柳无霜的眼睛闪了闪, 他抽抽鼻子, 很快望向了师父, 疑惑道：“唔？”
叶怀瑾知道自己的心态波动被三徒弟感知到，她对着柳无霜笑了笑, 眼睛弯弯：“没关系的。”
柳无霜歪了歪头，好像不是很理解的样子。
师兄说, 师父明天就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不过如果他们努力的话，十几年之后，就又能和师父重新在一起。
柳无霜并没有感觉到“伤心”，他会很努力，只要能再次见到师父，多长时间都好。
... ...可师父现在很伤心。
这是为什么呢？
柳无霜思考了一阵，随即姿态优美地抬起手来，指向大殿的一角，道：“... ...红薯。”
叶怀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在殿角竖着一柄大剑，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
剑的上面黑漆漆的，仿佛覆盖了一层飞灰，看不清形制。
“小师弟，”莫离摇了摇头，无奈道，“承天命可不是烧火棍啊。”
“师父，您把小师弟给惯坏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随即莫离便把叶怀瑾和柳无霜在百草园里面挖红薯，还在旁边直接烤了吃这件事控诉了一遍。
“巡视弟子以为宗内着火了，结果看到您在用承天命烧火，当时上报给巡视长老，长老不信，还给他批评了一顿。”
叶怀瑾：？？？
这是乾坤道祖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仔细想想，她倒是真的能干出来。
她走向殿角，用灵力轻轻一振，巨剑露出了原来的外表。
只是轻轻一触，叶怀瑾便知道这是一件真器，而且观其威力，甚至要比江山社稷图更加强悍。
这柄青铜巨剑的气机十分熟悉，与她元婴法相所持的剑一模一样，看来就是昔年乾坤道祖的本命真器。
而承天命自万年以前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应该在乾坤道祖身殒后被昆仑取得，作为斗剑大会中的诱饵。
她将青铜巨剑纳入识海，对着柳无霜道：“等明天... ...不，有机会的时候，师父再给你烤红薯吃。”
柳无上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浅淡但开心的笑容。
此时，有一名道童从外面走来，毕恭毕敬地对几人道：“道祖真人，合欢宗宗主凤真人前来拜会。”
凤真人，难道是凤九箫的亲戚？
叶怀瑾挑了挑眉，道：“请合欢宗的道友稍待，我一会就到。”
厉释天站了起来，稽首道：“既然恩师有客，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叶怀瑾微微点头，待三名弟子即将离开大殿的时候，她忽然开口：“我一直想说... ...”
尽管这里只是一段记忆，不能对未来作出丝毫改变。
她笑了笑，朗声道：“我一直想说，你们永远是令我引以为豪的弟子。”
不管过了多久，无论是万年以前的乾坤道祖，还是现在的叶怀瑾。
厉释天回过头，看到的是师父的笑容。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将敬师大殿照得分外灿烂。
... ...
化神修为，心思只要微微一动，就可以抵达门派各处。
叶怀瑾从敬师大殿站起，下一秒，就来到了剑灵山的顶峰。
她此次没有动用多少灵力，却始终感觉到身上有一股沉重的压力，仿佛在制约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叶怀瑾抬头望天，到了化神三层，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