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拾起衣裤随意套上,抱她去楼上卧房。
推开雕梁画栋的木门,迈过榉木门槛。
裴矜环住他的脖颈,小声在他耳边说自己有些口渴。
沈行濯不动声色扬了下眉,将人放到床上,起身去倒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
裴矜正要伸手去接,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听他清冽嗓音哑了几分,“喂你。”
喉结滚动,喝了一口,掌心紧扣她的后脑,低头,覆上去。
两个小时后,她满身沾了汗水,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她去洗澡,喉咙干涩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思绪涣散前一秒,感知到他低头去吻她的额头。不染任何欲.念的一个吻,更像是在安抚她因初次而产生的紧张情绪。
像有什么绵软无力的东西在她心头悄然撞了一下。
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想去一再靠近。
似懂非懂,随即恍然。
这明明是飞蛾扑火的前兆。
-
裴矜睡到日上三竿才逐渐转醒。
身旁早已空空如也。
床头搁置一件叠放整齐的淡色连衣裙,衣领位置有标签,还没来得及摘掉。
坐起身,把东西拿过来,粗略打量两眼——尺码和她平时穿的一模一样,风格跟被丢在楼下书房、沾了大片水痕的那件大差不差。
呆坐了会,踉跄下床,收拾完自己,推门出了卧房。站在门外围栏处,抬眼,向远处眺望。
昨夜还是阴雾缠绕的天气,今天转为晴空万里。鼻息间隐约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没在原地久留,迈开脚步下楼。
在书房并没看到预料中的沈行濯的身影。
两个穿清洁服的年轻女生正在打扫房间,听到动静寻声望过去,朝裴矜友善颔首,“裴小姐,上午好。”
裴矜滞了两秒,回以一笑,“上午好。”
“您请便。我们收拾好很快离开。”
裴矜点点头,向其中一人问起沈行濯,“沈先生去哪了?”
“先生临时有事外出一趟,很快回来。等等厨房那边会在白樱棠布菜,您出去会看到过街楼对面有人在等您,他会带您过去就餐。”
“好,谢谢。”
“您客气。”
没再过多询问,裴矜径直朝门口走,打算去吃午饭的地方等沈行濯。
离开前,余光瞟到其中一人正在清扫软塌,推门动作下意识一顿,随即迅速走出书房。
多少有些窘迫。
跟候在那处的工作人员汇合,裴矜被他带往朝南方向的院落。
沿途,听他热情介绍:“现在是樱花盛开季,白樱棠那边景致很美,先生昨日还特意着人过去重新造了景。我今早偷偷去看过,真的很美,一草一木比以往还要好看。”
裴矜被他狡黠表情逗笑,随口接过话茬,“那边平常不被允许过去吗?”
“倒也没有。不过先生的母亲从前比较喜欢去那儿,后来……”他欲言又止,摸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啦……主要大家怕经常过去触景生情,所以平时都不怎么会去。”
知道这是沈家家事,他不方便透露太多,裴矜自是不会再问,看似不经意地直接转移了话题。
浅聊几句有的没的,谁都没再主动开口,默默穿过天井区和亭中楼阁,挪步前往目的地。
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沈行濯为什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带她来赏樱花。
左思右想不得结果,但同时又忍不住不去动容。没人会把沈行濯的用心对待当作无动于衷,包括她在内。
连续走了二十多分钟,看到一处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苏式庭院。飞檐翘角,立于百米开外。
绕过青石路一直朝里走,经过避水檐,终于能清晰瞧见匾额上刻着的“白樱棠”三字。
“我就送您到这里。里面有人在备菜,您可以先行用餐,先生估摸着晚些时候能到。祝您用餐愉快。”
裴矜转头朝他微微一笑,礼貌道了声谢。瞧他逐渐走远,这才迈进大门。
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被取名为“白樱棠”。
花如其名,周遭大片白樱树,外加园林绿景作辅助点缀,景象别致怡人。
屋内有三个戴厨师帽的人正在忙碌,见到裴矜,颔首打了声招呼,之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裴矜在窗沿旁边坐下,随手倒杯温茶握在手心,托腮看向窗外,边赏景边等沈行濯。
喝到第五杯茶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裴矜定了定神,稍微坐直身子,抬眼去寻声源处,恰巧看见沈行濯高挑身影出现在拐角位置。
他穿了件纯黑羊角扣大衣,肩头落了两三片白樱花瓣。一黑一白,两色对比明显,趋近于无尽苍白的暖调。
心境使然,此刻的他不会让她觉得像从前一样有过多距离感。她坐在那里,透过雕花窗景,看他缓步走向自己。
沈行濯进门,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平静扫了她一眼,走过去,在对面坐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矜笑了笑,“有一会了,但来得不是很早。”
“怎么没先吃。”
“想等你一起。”
沈行濯掀起眼皮看她几秒,视线移向她手里的茶杯,伸手拿过来,浅抿一口温热茶水。
杯壁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热温度。
茶杯见底,沈行濯吩咐开餐。两人挪到餐桌旁就坐。
裴矜大致看了眼桌上菜肴,基本是些精致的苏州菜。
面前搁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捏起汤匙,低头喝了一口。很甜。
沈行濯似乎没什么胃口,没动筷,随手点了支烟,之后将打火机丢到桌上。
起初谁都没讲话。裴矜犹豫片刻,放下汤匙,看他。
“怎么了。”沈行濯注意到她的动作。
“我想知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一段“交易”而已,她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原因。
沈行濯面色浅淡,伸手掸了掸烟灰,“矜矜。”
裴矜顿了顿,轻“嗯”一声。
“跟了我,总不至于叫你吃亏。”
他缓声回答她的问题。
第25章 第 25 章
25/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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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 两人移步到亭中阁院。
裴矜靠在榉木躺椅上,被太阳一晒,人有些懒怠。
侧身, 放眼去望亭外的杂木一角和大片白樱林。
赏心悦目瞧了片刻,不知不觉将目光移向坐在不远处开视频会议的男人。
他似乎真的很忙, 无数公事私事等着要去处理。
此刻越是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繁忙,越是让她觉得眼前这些景致来得尤为珍贵。
过了一会, 有人过来送水果。
裴矜从躺椅上离开, 起身坐到茶桌旁的软垫上。拿起火柴, 点燃檀香, 盖上瑜石香炉盖子。
盯着余烟袅绕的雾气发了会呆,低头, 叉起一块青提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时间没过多久, 沈行濯合上笔记本电脑, 来到她面前, 停住脚步, 垂敛眼皮注视她。
眼神交汇, 裴矜下意识往旁边挪动身体,扯过另一个软垫,方便他坐过来。
软垫跟软垫之间的距离无限贴近。
跟之前在餐厅那次的摆放位置大相径庭。
沈行濯瞟了眼搁在地毯上的垫子, 靠近,顺势坐在上面。
抬起手臂,指节轻碰她的发丝,安慰似的抚了两下,“临时有个会, 推不开。”
裴矜有些意外他会跟她说这些,愣了下, 很快反应过来,莞尔,“我没有等多久。”
沈行濯收回手,摸出手机,似是给什么人发了条消息。
短暂沉默。
裴矜主动找了个话题,“这里很漂亮,陈设布景让我想到了杜老师书房里藏品级的园林模型。”
“之前的确有向他请教一二。”
“……是你送他书法真迹那次吗?”
“你知道?”
“前不久去探望过老师,他有跟我提过你。”裴矜笑说,“那副作品我仔细瞧过,赏析价值很高。”
沈行濯瞧见她眼底闪过的亮光,“库房里还有另外一副唐作,喜欢的话走之前我叫人找出来送你。”
裴矜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手笔。
毕竟这东西有价无市,真金白银根本买不来。
裴矜摇了摇头,“我留着只会暴殄天物,还是把它留给以后有需要的人吧。”
“一件礼物而已,不至于让你有太多负担。”他淡淡道。
“沈行濯。”她轻声喊他。
沈行濯目光落在她身上,用眼神无声询问什么事。
“其实比起那副作品,这里的一花一木对我来说才是最贵重的礼物。”裴矜弯起眉眼看他。
沈行濯回看她。
这抹笑逐渐跟之前在日料店外见到的那副重合,最后定格。
一时兴起。掌心覆上她的脸颊,低头,唇正要落下去。
倏然被脚步声打断。
有身影正在往这边靠,手里捧着三四本古籍。
走近,将东西放到茶桌上,向沈行濯颔首示意,“先生,您要的这几本给您找来了。”
沈行濯点头,“辛苦。”
裴矜把视线投向桌面,拿起最上面一本,粗略瞧了瞧。
等人离开以后,呢喃出声,“这不是……”
文言丛书《说郛》。
是过年期间她问他借的五本书中的其中一本。
“待在这无聊,找出来给你解闷。”沈行濯说。
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一点令人不解,“这本我看过了。”
“那就再看一遍。”
裴矜的疑惑很快被消解掉。
看到他拿过她手里的书,翻开,找到其中一卷。标题上四个字映入眼帘——渔樵问对。
几乎是一瞬间,让裴矜想起除夕夜那晚,在亭台内她故意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鱼没有因为食物而受害,又该如何钓到鱼?
他的回答是:靠垂钓者的智慧,而不是所谓的愿者上钩。
这话被她清晰记到现在,就连当时对他产生的那种惧怕感都记忆犹新。
察觉到她的出神,沈行濯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也不急着声张,耐心等她主动开口。
思绪游离回来,裴矜怔怔问他:“真的要再看一遍吗?”
沈行濯挑唇,将人抱过来放到腿上,把书塞到她手里,“我教你解析。”
起初,他是真的在教她解析。逐步渗透至每个词汇、每个拗口晦涩的文字,品读细致入微。
清冽嗓音响在她耳边,语速不疾不徐,声线平稳。莫名予人蛊惑感。
后来不知怎么,解读逐渐升华,他开始教她如何“钓到鱼”。
她捏着书的双手因贴在身后的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他的手不再隔着层层面料,而是严丝合缝地真切感受。这种实打实的接近着实叫人难捱。
手腕无意识垂折,古籍被丢到地毯上。
有风拂过来,吹凉了肩膀表面留存的那抹水痕。裴矜猛然打了个寒颤,窝在他怀里,小声对他说:“能不能……去房间。”
尾音一再放软,语气趋近于祈求。露天的场所,更能衬托出她的生涩。
偏偏沈行濯没打算如她的愿,平和说:“这里不会有人进来。”
“……我怕。”
“怕什么?”沈行濯眸色渐深,耐性十足地明知故问。
他似乎不容她商榷,可微弱存在的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好像还有扭转的余地。
裴矜稍稍仰面,唇碰到他的喉结,“求你……小叔。”
沈行濯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叫我什么?”
感知到一丝危险,裴矜忍着没去理会,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沈行濯轻笑了声,“倒是我低估了你。”
“……”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裴矜听不太出这笑声蕴藏的喜怒,但大概能分得清,这话不是责备的意思。
耳根有些发烫,将脸埋进他外套里,静候他的抉择。
到底还是依了她。
但总要换些对等的报酬才算了事。
过程中,他熟知她的各种情绪转变,知道哪些节点值得深陷或顿住。
直至最后,听她断断续续地喊这声称呼,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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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宅待了两天。
周日下午,裴矜被沈行濯送到医院对面,打算去看望一下还在住院的沈知妤。
正要从车上迈下来,手腕被他攥住。裴矜转过身,回头看他,柔声问:“怎么了吗?”
沈行濯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