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媛心里只记着她儿子,“阑儿真在你们那里?”
长喜将阑儿随身戴着的一枚玉佩拿出来,在芬媛眼前一晃。
芬媛一眼看到儿子的贴身物件,一下哭出来。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前面就是陷阱诡计,她也认了。
她要去找她儿子。
不跟这个小伙子走,她还能如何!
如果祁阑当真绑架了阑儿,只怕靠着老头子更要不出孩子。
她心思一定,压着自己全部的恐惧不安,“我跟你走!”
福叔顿时大吼,“夫人你疯了!太子和你们那是势不两立,你去了救不出少爷,那就是上赶着送把柄过去,你让老爷以后怎么救你们!”
福叔一把摁住芬媛的手,不许她去。
长喜抬手,嗯,抬脚,抬脚一脚踹向福叔的胸口。
砰!
福叔一下就被揣进了黄总兵家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守门小兵:……
我瞎了呢——没看见——看,天上有太阳诶!福叔:……长喜拽了芬媛就走。
外面打板子的动静闹得全镇沸腾。
皮毛小店。
长喜将芬媛带来就直接送去后院。
“娘娘,阑儿的母亲带来了。”
长喜立在屋门口回禀。
不且姜意说话,阑儿忽然一声喊,“娘亲?”
说着话,砰,屋门打开,阑儿一头从里面钻出来。
“儿子!”芬媛一步上前,哭着就把她儿子一把紧紧搂在怀里。
“娘,娘,松点,松点,我要被你勒死了!”阑儿在芬媛怀里挣扎几下,挣脱出来,牵拉芬媛的手:“娘,屋里有个妹妹,可好看了,软乎乎的,我抱了她,没事的,我没有摔了她。”
才找到儿子,芬媛还有点惊魂未定。
眼底带着泪,泪水在脸上蜿蜒,抬眼朝前面看。
姜意站在屋门口,盈盈浅笑,“姐姐进来坐,外面怪冷的,阑儿玩了半天身上有汗,别吹伤风了。”
阑儿就是她的命。
芬媛上下打量他儿子,一点没有受伤,他拉着阑儿问:“到底怎么回事?”
阑儿则扯着她往里走,“进屋再说,娘,外面冷。”
儿子说冷,她就跟着进屋。
屋里热气迎面,桌上摆着瓜果点心,一个小婢女抱着一个奶团子在屋里站着,见他们进来,那奶团子立刻朝阑儿咯咯的笑。
阑儿也松了芬媛的手快步走向妹妹,“我回来啦!”
“阑儿!”芬媛紧张的喊了一句。
“姐姐别担心,两个孩子玩着好的呢,让孩子们玩,咱们说说话?”姜意笑着邀请她落座。
这些年,芬媛被祁阑他爹关着,一直不和外面接触。
她恐惧和人接触。
可现在已经如此了,她也明白,人家这是要和自己谈条件。
如今她和阑儿母子俩都在人家手上。
阑儿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算是危险,她也要和儿子在一起。
抿了一下唇,攥着帕子,她强作镇定,“好。”
姜意笑着给她倒茶,“我听阑儿说,姐姐是前朝公主?”
芬媛一愣,没料到儿子竟然把这些都说了。
她看着姜意,“事已至此,我只一个条件,放了我们母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姜意笑:“放了你们?”
“怎么!”阑儿他娘立刻犹若受惊的兔子,紧绷的看着姜意。
哪怕她知道,就算是她反抗,可能也无济于事。
姜意则道:“放了不是不行,我都无所谓,只是,我放了你,你有地方去?这些年你都不愿意让阑儿出去玩,不就是怕孩子不安全?但是你看,阑儿在我这里玩的多好,多开心,他和福叔可玩不了这么好。
小孩儿还是得和小孩儿玩。
阑儿读书了吗?习武吗?你都能给他这些吗?”
几个问题把芬媛问懵了。
“你什么意思?”
姜意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我们合作,你儿子一应用度,我都能给他最好的。”
“可你们自己都是虎落平阳。”芬媛脱口道。
说完,后悔,怕自己激怒对方。
却见姜意脸上笑容都没变。
“虎落平阳?那你见到我们被谁欺负了?哦,被老头子欺负了,不过,现在老头子可能一口气都不剩了。”
姜意说的风轻云淡。
“你考虑一下,我不为难你,你若是答应,咱们就再聊聊,不答应也没关系,你带着你儿子走,我保证我们的人不会动你分毫。”
但是其他人会不会,我不保证。
“我不走,娘,我想再玩会儿!这个姐姐还给我烤鸭腿吃,可好吃了,娘,我还想和妹妹玩会儿。”阑儿听了一句,立刻转头说,急的脑门落汗。
芬媛心跳如雷。
她现在脑子还蒙着,还在极度的恐惧中。
什么意思?
她舔了一下嘴皮,看着姜意,“我们留下,你们不伤害我们?”
姜意一下笑出声,“我们又不是变态恶魔,好好的伤害你们做什么。”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回禀声。
“娘娘,人被打死了,没熬住五十板子,三十二板子就打死了,不过行刑的人补齐了五十板子。”
芬媛:……不是恶魔?
第226章 过往
深吸一口气,芬媛看了一眼在那边和小妹妹玩的高兴的儿子,瞧着儿子脸上的笑容。
她多久没在儿子脸上见过这种笑了。
芬媛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看着姜意,“你想要如何?”
姜意就笑道:“你知道的全部。”
“那之后如何安置我们母子?”芬媛问。
她别的不关心,只关心儿子的将来。
姜意道:“这么说吧,将来,我和我家殿下过得好,你们就过得好,你儿子或从文或从武,看他造化,有本事,叱咤朝堂风云军中,没本事平庸一生碌碌无为,都是他。”
芬媛就道:“我只求他平安。”
“那就更容易了。”姜意将茶盏搁下,脸上带着认真,“京都给你置办一处院子,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无人敢惹。”
芬媛皱眉,“京都?”
姜意四平八稳,“那是自然,我们必定回京都,而你,作为前朝太子的遗孤,莫太妃在京都掀起腥风血雨,你不会觉得你还能山高水远吧!”
芬媛捏了捏帕子。
这她倒是想得到,她这种身份,生下来就是和旁人不同。
藏着掖着捂着身份,或许能过旁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可一旦说出来,那就注定血雨腥风。
但她争取,“我不会有异心,也不会折腾,我只守着我儿子。”
姜意但笑不语,等于是态度。
芬媛不傻,也看出对方的态度,要么跟着她们,以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生活,有保障,但没有绝对的自由。
要么被留下,在这里……怕是出门就落入其他人手中。
“好。”芬媛拿定主意。
半斤给她这边上了一盘子炙烤牙签肉和一杯酸果乳。
姜意笑道:“随便吃点,咱们边吃边聊,别紧张,既是以后都在一起了,那就当时聊家常。”
姜意手边也有半斤送上来的牙签肉,姜意戳了一块吃,“味道真的不错,你尝尝。”
姜意闲散的态度感染了芬媛,她犹豫着,吃了一块。
之前急的一颗心都要冒泡,现在做了决定,尽管还是不安,可已经好多了。
肉吃到嘴里,尝出了味道,芬媛笑了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两个小梨涡透着一股子娇俏。
“以前,我爹活着的时候,也会给我做点这样的肉。”
芬媛率先开口。半斤一下看过来。
她这牙签肉的方子是从一个老伯手里得来的,那老伯当时快病死了,她给了他几个铜板,他说给她一个方子。
芬媛没有注意到半斤的眼神,只自顾自的想起以前。
“味道和我爹做的差不多,不过我爹做的比这个要老一点,我爹说,老一点能多吃一会儿。”
芬媛眼里带着泪花。
“我爹其实不想再折腾了,他只想踏踏实实带着我过日子,他都从京都逃到了漠北,就是想要躲得远远地。
没想到,我们躲过了莫太妃,却没躲过祁晏。
我们是在漠北遇到祁晏的,最一开始他接近我爹,只是谈论诗词歌赋,谈论酒水人生那些。
我爹对他没有什么防备,想着同是天涯沦落人。
但后来他就开始游说我爹,说京都那边,四皇子终究有外心,说莫太妃到底不靠谱,让我爹回京都。
他说,如今太子是他亲儿子,他有办法让太子帮忙,帮我爹把我们的江山抢回来。”
姜意听着只觉得离大谱,“这话你们都信?”
让祁阑帮着前朝太子爷遗孤抢江山?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芬媛摇头,“不说信不信,我爹是没有这个心思,只说让他不要再提了,他游说我爹不成,就改成游说我大哥。”
芬媛眼神有点放远,放空。
“我大哥被他说动,开始做帝王梦,我爹管不住我大哥,被活活气死了。”
姜意皱了下眉,只觉得祁阑他爹真是作孽不浅。
“那时候,我大哥一心都在他的江山事业上,被祁晏忽悠的,觉得自己简直立刻就能登基,我爹下葬也办的很潦草。
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也知道祁晏和我爹爹关系好,和我大哥关系好,我拿他像是干爹一样尊重。
我爹死后,他和我大哥不知道从哪请来了一些僧人,开始捣鼓一些佛像。
说是抢回江山,根本上就是抢回百姓,只要民心所向就能成功。
他们开始宣传他们那种教义。
具体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不少老百姓都相信了他们。”
魔佛。
姜意心里毫无疑问的想到这两个字。
“他们最开始是在京都宣传,还把那东西弄进了宫里,想要操控宫里的人,但是被莫太妃给揭穿了。
宫里失败,他们又在京都附近开始宣传。不过很快被朝廷派下去的衙役给驱逐了。我大哥就是那次被衙役打断了腿,没回来。”
芬媛说的轻飘飘的。
但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芬媛瘦削的脸颊透着一股看透生死的淡漠,说起这些带着深仇大恨的往事,她一丁点起伏没有。
“后来,他就去了南国,他在南国呆了很多年,我一度以为他不回来了,当时我还很害怕,爹爹没了,大哥没了,他要是不回来,我一个小姑娘可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芬媛淡漠的脸上却滑下一行泪。
蜿蜒而下,却无情绪。
“他后来回来!他回来了!我……他回来就同我说,我爹我哥对不起他,我们家人拖累了他,我要为我哥和我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来补偿他。那天晚上,我过十六岁生辰。”
姜意听得只想骂畜生。
芬媛却靠在椅子上,嘴角带着无望的笑,只是看向她儿子的时候,这笑变得温暖了些。
“他回来待了一个多月,又去了南国,中间又回来几次。”
“后来我有了阑儿。”
“那时候,我盼着他在南国发达,不要回来了。或者,盼着他在南国死了,不要回来了!”
“可他偏偏回来了,还是被南国驱逐而回,他过得不如意,就拿我撒气。”
芬媛刷起自己的衣袖。
胳膊上,新伤旧伤,累累叠叠。
第227章 解决
姜意看的触目惊心,却不知道该要如何安抚该要如何安慰。
一个被家暴过的女人,那些伤痕,不光在身上,更在心里。
这是安抚不好的沟壑。
“我就想着,只要他对我儿子好,我什么都认了,要打,就让他打一打,打了我出了气他就不会对我儿子如何,要钱我就给他,不会一次给多少,每次给点,这样我手里的钱财也够我儿子慢慢长大。”
她说到这里,眼泪一下汹涌,蓦的抬手捂住脸颊。
“可我没想到,他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
“去年,他和我要钱,我给的没有他要的多,他就故意趁着我儿子睡着,我去看我儿子的时候,他知道我去看,故意拿了刀子要刺我儿子。
我吓得不行,赶紧给他钱。
自那之后,我就不让我儿子出去玩,我害怕。”
她声音哆嗦着,颤抖着,全是一个母亲的无助。
“后来京都传来消息,说莫太妃失败,被斩草除根了,他忧愁焦灼了好几天,那几天每天都要折腾我,变着法的。
不过跟着又传来,说是京都闹出乱子,太子被皇上驱逐,下了通缉令,永王忽然出头要讨伐皇上,说是要替他这个先太子报仇。
他那几天,每天都春风得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有好日子了。”
有关祁晏做了什么,细节芬媛是不知道的。
她从头到尾都不想参与。
姜意想了一下,问道:“宫中的皇后娘娘,与你们有来往?”
芬媛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道:“不过我哥还活着的时候,倒是写信回来,说他要进宫做侍卫,皇后很欣赏他什么的,是祁晏找了关系,把我哥塞进宫里的,当时就为了他们那个教义。”
结果,她哥死了。可真是个王八蛋啊。
遇到有危险的时候,就把别人推到前面去替他挡箭,自己只想捡便宜
对祁阑何尝不是一样。
艰难的日子里,他自己知道斗不过莫太妃,就金蝉脱壳,把烂摊子留给那么小的祁阑。
眼见祁阑这些年渐渐撑起势力来,他又活泛了心思,想要来捡便宜。
三十大板打死他都是便宜他。
姜意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心,只觉得他死的太便宜了。
问完有关祁晏的事,姜意徇私,又问:“你听说过徐青禾吗?”
芬媛忽然眼皮一颤,惊恐的看向姜意。
姜意倒是被她这反应搞得有点懵,“怎么?”
芬媛死死抿着嘴唇,犹豫了好几下,像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说。
“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姜意道,然后补充,“徐青禾是我娘。”
芬媛那惊恐的目光一下又变成惊喜,狂喜,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