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们的感情这么没有信心,或许是我的问题。”
叶清想说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陆川却轻轻点在她嘴唇上,继续说道:“因为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退伍回来,我的心里并不是不失落,可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又让我觉得回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有这么好吗?叶清看着陆川眼里的神采,扪心自问。
“我知道我们相处得时间还不够长,你对我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但是清清,我只希望,你不要轻易地想着离开,对我多一点信心,相信我会保护你,也绝对不会放纵任何人对你的伤害。”
陆川的声音那么醇厚坚定,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敲击到叶清心底的角落,打开了一道缝隙,让光透了进来。
叶清怔怔地听陆川继续说道:“清清,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向你证明我今天说的话,让你相信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保护你。”
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的时间有多长吗?
这一瞬间,叶清也不晓得为什么,泪水蓦然涌上了眼眶。
不知被哪里来的冲动驱使着,她第一次主动把头埋进陆川温热的胸膛,闷闷地说了句:“好,我等你。”
等着看他们究竟有没有这个缘分一起携手走完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
以前她不敢相信什么,现在心里却有了小小的期盼,许是因为陆川此时的情话与他的真诚,都那么的动人心弦。
一时间,两人没有说话,可两颗心之间的距离仿佛缩小了一些。
第二天一整天陆大金的兴致都不高,陆浅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大约昨晚回去后颇受了一番教育。
傍晚下工后,陆大金带着队长和书记一同回了陆家,来给陆家分家做见证。
队长姓周,是个高壮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为人处世很是公正周到,在大河村颇有威望。
书记姓李,已经年过六旬,是个头发花白看着挺和气的老人,现在基本上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不怎么管事了。
这两人对陆家分家这事都感到挺意外的,陆大金只是说树大分支,其他具体的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这要是扯开叶清提分家的事,也就得跟着扯开陆浅骗人的事,所以分家的根由,陆大金中午已经和家里人统一口径,那就是和平分家,其他的啥也别往外说。
能当上队长和书记的都不是蠢人,陆大金既然说这事没有任何猫腻,那他们也就姑且信着,不去讨人嫌地寻根究底,反正他们只是做见证的。
分家是大事,陆家所有的大人都聚集到了陆大金和沈桂芝那一屋,听陆大金最后的决定。
周队长和李书记坐在炕上,也很好奇陆大金会怎么分,大队的人可都知道,陆家是个有家底的。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陆大金不紧不慢地把炕边上锁的木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子。
他把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颇有厚度的大团结来:“这里总共是一千块钱,这就是这么多年来咱们家所有的积蓄了。”
周队长和李书记稍微被这一千块钱的巨款震惊了一下,他们家里也算是大队里过得不错的,可也没攒到一千块钱啊,果然家里有个当兵的就是吃香。
然而,陆家其他人却心知肚明,家里的钱肯定不止这么多。
陆大金拿出的这些充其量也就一小半甚至三分之一的量,可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冒出来说什么。
因为在当地,分家的时候,老人分多少钱,做儿子的并没有多少反驳的话语权,再者,陆大金现在拿出来的数目已经是其他乡下人心中的巨款,如果连这都不满意,还要和老爹呛声,肯定是会坏了名声的。
最有发言权的陆川也没有反驳。他不是喝露水长大的,父母也曾辛辛苦苦养大了他,这些钱他以前既然给了陆大金,那就是孝敬他爹娘的,没想着再拿回来。至于以后,他有门路赚钱养家,不需要争陆大金手里把着增加安全感的存款。
当然,像陆江和蔡小娟这样的,此时那都巴不得陆大金拿出来的钱少,自己留下的钱多呢,以后爹娘跟着他过,那钱四舍五入不就是他的了吗?
可事情真的能如他们所想吗?
屋里一时间极为安静,只剩下陆大金条理分明地叙述:“这一千块钱,四个儿子,一家分两百,剩下两百我和老婆子拿着,你们别觉得我和你娘拿得多,留下的这两百块,包括了老四结婚和陆浅出嫁的花销,这两桩事办完,一大半就花出去了。”
陆大金这说得确实不错,且不提陆浅的嫁妆多少,陆老四的婚事绝对是一笔大支出。要知道在乡下娶媳妇可是一桩大事,往往都需要一大家子勒紧裤腰带,攒个好几年,之前叶清嫁进来,不就拿了陆家五十块的彩礼钱吗?
陆大金继续说道:“以后老四结婚和你们小妹出嫁,你们就算是分出去了,也得帮忙。”
陆江笑眯眯地应道:“爹,这还有啥说的,我肯定没二话。”他心想着,他爹要是跟他过,老四的婚事他也许还是个主力呢。
哪知陆老头接下来竟说道:“分家以后,我和你娘先谁也不跟,我们俩自己过,老四和陆浅先跟着我和你们娘,直到结婚。”
陆江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爹,您咋能自己过?您按理得跟我一股啊!”
陆老头没好气白他一眼,老大心里那点弯弯绕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还没老得走不动呢,干嘛跟着儿子受拘束,他老两口就自己过。
至于以后老了,手里握着钱也不怕儿孙不孝顺。
“我今年才五十呢,自己过有什么不行?”时下人结婚早,别看陆大金长孙都十二了,可陆大金周岁却才五十呢!
“我和你们娘先自己过到六十岁,六十岁以后,再讲是跟谁家还是轮流住。”
陆江欲哭无泪:“那不是十年后?”那时估计他都当爷爷了。
“怎么,你有意见?”陆大金的问句里带着丝丝压力,那洞若观火的目光更让陆江低下头去不敢对视,也不敢再出声了。
今天陆江总算明白了一句老话,那就是你爹永远是你爹,把他给看得透透的!
第23章
讲完要分的钱,陆大金又说到养老费的事:“我现在还能干,所以养老费先给你们按照村里正常水平减半算,你们每一家一年给我和你娘孝敬50斤粮食,三块钱,等我到了六十岁以后,再给满额,一家一年一百斤粮食,五块钱。粮食至少得有一半细粮。”
陆大金这个养老费收得倒并不算多,大队里其他家差不多也是这么多,只不过其他人家很少从五十岁就开始要养老费的,一般至少得等到五十五岁,更多的是从六十岁算起。
但陆大金也有话说:“你娘身体不好不下地,所以养老费我收得早一些,但是先头这十年只收一半,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太大负担,再者,咱们家突然说要分家,外头人不知道怎么想,给了养老费也好堵堵别人的嘴,不至于让你们被人说道。”
不给养老费就这么嘎嘣脆地分家,人家只会揣度陆家儿子不孝顺,给父母孝敬就又是另一种待遇了。
叶清和陆川没有意见,就算不减半,成年人给父母养老也是应该的,陆大金要的也委实不多。
一直沉默的陆海自然也不会有意见,甚至陆海对于能这么快地分家还感到几分窃喜,分家以后,家里的事他媳妇做主,可不是要少许多是非,他闺女也能去念书了。
至于给父母养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这个老实人心里可没有应该从多少岁开始的算计。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渝也没意见,他在小学教书,月月有补贴,这点孝敬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唯独落差很大的陆江很想大吼一嗓子:爹,想分家的可不是我!我干啥要为了让别的兄弟不被戳脊梁骨而买单?
可这话他还没说出口,就感受到陆大金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逡巡着。
陆江这一嗓子便直接哑了火,憋回去了。
发热的大脑也迅速冷却下来,队长和书记就在炕上坐着,他这么一嚷出来,且不说陆大金对他的印象分,就说队长和书记,也只会觉得他不孝顺。
别看陆江至今没什么作为,可他心里却一直存着一个不小的野望,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在队上混个干部当当。
只是这个想头他怕说出来惹人笑话,因此一直按捺在心底,连他媳妇儿都没告诉。
现在队长和书记就在眼前,陆江尽管心里有千万个不满,最终还是没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再者,陆江转念一想,他爹现只说了今后十年的安排,十年之后,等陆大金年迈,肯定还是要跟着儿子一起过的,到时候他爹一准会挑那个让他最满意的儿子。
现在别的兄弟都没意见,就他陆江有意见,那这事的性质岂不是大大的不妙?在他爹心里岂不是落了下乘?
想到这儿,陆江悚然一惊,该不会他爹这独居的十年,就是用来考验儿子们的孝心吧?只有表现最好的那个,最后才有资格和陆老头一起过日子,享受陆大金小金库的补贴。
陆江豁然开朗,他懂了!
“爹,”他朗声说道,听得陆大金脸色一变,他刚才那么使眼色都压不住老大,老大还是要出头反对?
哪知陆江却带着十二分真诚地说道:“爹啊,我娘身子骨不好,我看这养老费,我们从今年起就全交,干嘛要减半?”
话音刚落,身边的蔡小娟就一把掐住他的胳膊,脱口而出一句:“你疯了?”
陆江见状使劲儿朝蔡小娟挤着眼睛,意思是这事私下里解释,然后又高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爹你不用因为担心我们负担重,就少收养老钱,结果苦了你和我娘。我们这些做儿子的,那都是实心实意地想孝顺你和我娘的。”
叶清听了陆江的话,嘴角抽抽,虽不知陆老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这一番表演也太浮夸了些,要说比起抠门,陆江比起他爹来也不遑多让,现在还在这里充大孝子,也不看有没有人信。
暗中观察了一个月,叶清自认对陆家这几口人都有一定了解,陆老大就是看着一脸精明相,实则全是假聪明,算计全写在脸上,哪有人还信他的话?
她就看到陆大金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脸上却带着欣慰的表情,仿佛深受感动一般:“老大,你的孝心爹明白,但是你们刚分家,家底薄,我就不多要你们的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叶清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看看陆大金的话术,再看陆江那滴溜溜的小眼睛,她都觉得辣眼睛。
好在陆大金如此说了之后,陆江没有再继续站出来,讲完了钱和养老费,陆大金方才提起家里另外一项重要财产。
那就是房子!
“家里的房子,各家目前住的就分给各家,陆浅从今天起住到我和你娘这屋,老四搬到里屋去,那间房子就给老四结婚用。杂物房腾出来,西厢两间都分给老三家。”
按照陆老头这样的分法,那就是老大分到两间砖瓦房,老二家两间土坯房,老三家两间土坯房,老四家一间砖瓦房。
从实际价值来看,一间砖瓦房的价值要略高于两间土坯房,但也高不了太多,因此二三四三家勉强持平,唯有陆江受到了陆老头的垂青,足足分得了两间砖瓦房。
陆江喜不自胜,他讨好老头子的效果,原来这么立竿见影吗?
陆大金看着长子那一脸喜色的样子就想叹气,老大这脑袋瓜,还带着三个大孙子,他真的不得不照顾两分。
“老大房子多分了一些,但是你们大哥家人口多,你们体谅一下,再一个,这间房子也不是白给他的,我做主,老大从分出的钱里拿出六十,一家补给你们二十。”
陆大金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这多出来的房子,咋还要补钱?
一旁低着头的陈红香也不高兴,一间砖瓦房,至少也得一百块钱,按理说陆江应该补给他们二十五块钱才对,结果陆大金这么一拍板,钱就少了五块。
再说了,说是分给陆老大两间,可事实上,中间的灶房难道大房会不用吗?大房还要烧火做饭呢,这哪里是两间,根本就是两间半!
陈红香心里不高兴,可是队长和书记在这里,她当然不会跳出来反驳公公,于是就使劲捅咕陆海。
陆海被她捅了个正着,不禁问了句:“咋啦?”
这一出声,屋里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过来,让陈红香的脸都要涨红了。
她就不该指望陆海!
陆大金一看就知道是老二媳妇不满意在作妖,其实比起本次分家发起人叶清,陆大金对陈红香更不满意,不仅是因为陈红香上次叫板把他得罪透了,更因为陆大金觉得陈红香做事不直爽,心里好像憋着坏。
他轻轻哼了一声:“你大哥是家里的长子,下地最早,你们一个个的现在翅膀硬了,忘了那会儿陆川还没参军的时候,家里靠着谁!”
陆大金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如果不是上头有两个哥哥上工,陆川当年也不一定能去读初中,这一点上,陆江和陆海肯定是有功劳的。
可这话听得陈红香心里更是气,陆江也就比陆海大两岁,说起来就多赚了两年公分,陆大金怎么就知道偏着老大,根本不管老二?
可事情要是按照陈红香这么算,那可就没完没了了,陆江陆海是早上工的贡献,陆川还给家里寄回来那么多钱呢,就说陆渝,人家没结婚没孩子没负担,花家里的钱少,每个儿子都能找出偏心的理由,陆大金可要怎么分?
这事很显然,就是陆大金确实有点私心,想要照顾长子,掰扯这些贡献啥的没有意义。
“还不服气?”陆大金冷眼扫过,突然算了一笔账:“多出的一间砖瓦房,作价一百块,分成五份,一份二十哪里不对?不能说我和你娘体谅老大,没要这笔钱,你们就想着分给自己,不算我和你娘这一股了吧?”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陈红香尽管心里还有千言万语,此时也只能深深埋下头来一言不发。
毕竟孝不孝顺这个名头,这一带人还是很看中的,一个不孝的人,在当地人看来,就是持身不正。
三件大事分完,陆大金还特意指明以后如果要搬走,房子要优先卖给自家人。至于其他的粮食碗筷用具就按人头分,只是家里只有两口铁锅,难以分开,陆大金便说这锅先共用,谁家如果先弄到了工业票买了新锅,那其他家再给这家补钱。
还有那八只下蛋的母鸡,按照人头以及陆大金的协调,陆老头与沈桂芝分得一只,陆老大家三只,陆老二三只,陆川与叶清分得一只。
这种分法最吃亏的是陆渝,因为他一只也没分到,陆大金说这是弥补他房子上占的一点便宜,反正他一个人也不会养鸡。
而陆川和叶清只能分一只,因为时下一户人家能养鸡的数量是按照家里人口定好的,两个人一只鸡,除不尽的进一。所以陆老大家可以养三只,而三房却只能养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