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陆川不等他说什么便摆摆手:“你现在已经结婚生了孩子,要是去了城里,媳妇和孩子又没有户口,可能还要留在家里种田分口粮,一家人分居两地反而不好,再说你在大队小学教书也算清闲体面,国家现在恢复了高考,以后老师的地位和待遇肯定会上升的。”
陆渝便若有所思,感觉他三哥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陆川看了一眼陆大金才又接着说道:“陆杨现在还没结婚,也许有了工作还能娶个城里的媳妇儿回来,而且有他的工资在,就能让陆松和陆柏再复读半年,半年后也许还能考上。”
陆大金听到这里,脸色便是一动,要是家里能再出两个大学生,那他做梦都能笑醒。
本来他就在纠结要不要借些钱给老大让孩子再去复读一个学期的。现在不用他出钱,那就更好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老四的话不讨喜,老三这会儿怕是不愿意把工作给老四了。
于是他就点了下头:“行,就给杨子吧,你们在京市也不容易,到时候我看着他,一定让他每个月给你们汇款。”
“就是你们城里的房子既然不住人了…”
陆大金的话说了半截,就被陆杨的声音打断了:“我记得我三叔说过运输厂的单身宿舍条件挺好的,到时候,我和陆松陆柏一起住都没问题,而且,住在单身宿舍里厂里才能想着分房呢。”
陆老头一听这话,便不再多言。
工作的事便这么定下了让陆杨接班。中午吃饭的时候,蔡小娟对着叶清,简直都能笑出一朵花来,叶清每次看到蔡小娟这生动的表情,就有点想笑。
她大嫂这人,可惜没赶上好时候,否则那就是一天生的喜剧演员。
二房和四房则就不是那么开心了,陈红香脸拉得老长,一句话都不说。叶清也不想理她。
别以为她不知道,陆桃儿为什么念到小学毕业就不念了,以至于今天连个接班候选人都混不上,还不是她这个二嫂总在孩子面前说家里情况不好,父母天天多么辛苦,让孩子压力太大了?
当然陈红香也没坏心,也不是想让孩子不念书,而是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供着她,那她就得记着家里的恩情,尤其是家里就陆槐一个男孩子,独木难支,以后两个姐姐更得多顾着家里一些。
陆渝虽有些低落,不过他现在的生活也还不错,又想着以后教师也许真能吃香,因此倒是很快恢复过来。黄莺对叶清还是言笑晏晏的,她其实对去不去城里工作没有什么执念,尤其是听着陆渝畅想一家人都住到城里到黑市买粮吃的不靠谱想法后她觉得留在乡下也挺好的。
她可是知道,城里那过得精穷的人家,还不如在乡下吃住都自在呢。
吃完午饭后,陆川和陆杨定下明天去办手续,明天是初二,正常来说,办事员肯定都放假的,不过陆川已经提前拜托同事过来一趟,倒也能办理手续。
他们快要走的时候,沈桂芝才磨磨蹭蹭地找过来,把陆川拉到僻静处,扭扭捏捏地说道:“老三,你到了京市后,去看看你妹妹。”
她想把话说得软和一些,但许久没和这个儿子好好说话了,这时说起话来反而像是命令一般。
陆川并不介意,只是比较疑惑:“陆浅怎么了?”
沈桂芝的脸上浮上一层忧色:“高考前,还给家里来信说,她肯定能去念大学的,可是高考都结束了这么久,通知书全都下来了,她却一个信儿都没有,我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陆川看着沈桂芝担忧不已的脸色,抿了抿唇:“陆浅的地址你知道吗?”
沈桂芝连忙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字说道:“这上面有你妹的地址,你可一定要去看看她。”
陆川看着她苍老的脸花白的头发,接过信封,还是点了点头。
这次从大河村离开,陆川回头遥遥地看了一眼村头的老树,远处那些错落的房屋渐渐被掩映在山峦和树木之间,不知不觉,便失去了踪影。
他的自行车骑得不快不慢,这一条走了许多次的土路,离别之际再看,便让人产生了些许别样的情绪。
想到他即将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去往陌生的城市,即使镇定如陆川,心底隐隐约约也带着几分难以觉察的彷徨。
但他的思绪很快被陆桁和叶清说话的声音拉了回来,心底的不安渐渐消失,反而多了一些兴奋与勇气。
他相信,他会带着媳妇儿和儿子,在京市也过上好日子。
回到家之后,叶清和陆川便继续开始打包行李,表面上,他们的行李只收拾了两大包,实际上,有很多东西,叶清直接给收到空间里去了,他们此行去京市,处处都要花钱,所以家里能带去的东西还是尽量带过去,当然她不会夸张得把衣柜什么的也带走,那以后徐奶奶和徐宁要是看到,肯定会觉得奇怪的。
不过,像是枕头被子衣服这些,叶清收起来就没有什么顾虑。前世租过好几次房子的叶清,可是知道置办一个能住的房子需要花费多少。这次去京城,她可是奔着要去买房子的想法去的,所以钱要花在刀刃上。
这几天,她也整理了一下家里的存款,陆川现在在运输厂的工资已经涨到一个月62块钱,他们家除了买些调料、布料以及日用品,基本上不花什么钱,因此,陆川这七年来的工资外加一些补贴减去家里的花销,攒下来大约还有3500块。至于叶清,她也工作了三年,三年的工资再加上后来卖工作的钱,也有将近2000块钱,所以家里的存款现在总共是有5500块钱。
这些钱看起来是挺多,但是距离叶清心目中的四合院相差还是挺远的。
要知道他们在县城的这座小院子,总共就五间房,当初买时却花了1100块钱,这些年价格浮动不大,但也呈现上涨的态势,就算按照原价,县城里的一间房也作价200多块钱一间,而一座一进四合院,一般有正房三到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四间,这加起来最少13间房,要是按照县城的价格算,那房屋钱就要3000块。但是,想也知道,京市的房子价钱估计至少得是县城的三倍,加上四合院一般还有面积不小的院子,占地面积大,估计又要double一下,再考虑好位置,房屋保存得好的那种,可能还要加钱。
所以叶清盘算着,要是买一栋合心思的四合院,至少得有两三万块钱打底,这还仅限于今年的价钱。等改革开放后,过两年一些人便有了家底,想必八十年代初,这种不愁卖的四合院,再涨一番肯定没问题。
叶清这么一算,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个穷人。这可不行!她可不能到了七十年代还被飞涨的房价甩在身后,而且这会儿也没银行给她当债主了,她只能全款。
叶清默默下定决心,她得搞钱!
第53章
陆川可不知道自家媳妇儿又做出了什么决定, 时间在忙忙碌碌间过去得非常快, 一转眼就到了他们出发的时候。
他们买的是下午六点的火车票,到京市是早晨八点,因为他们要带着陆桁,徐宁又要带着徐奶奶, 这一行人有老的有小的, 陆川便提前托人买了四张卧铺的票。
20号下午,他们四点就提前吃了晚饭, 匆匆吃完饭后,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介绍信、通知书等重要物品带好了没, 再把家里每个屋子的情况查看了一番,然后就用锁头把正屋的房门和大门都锁上了。
陆桁懵懂地被叶清抱在怀里, 他知道今天他们要出远门,可是没想到出远门原来这么奇怪,不仅要提前吃饭, 还要拿好多东西啊,而且今天家里上了两把锁,之前就算出门,也只会锁大门的。小小的陆桁显露小话痨属性,问起火车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时候能到京市, 叶清便耐心地和他说起来。
今天叶清的任务是看好儿子, 至于两大包行李,则是由陆川一手提了一个。
锁上大门后,陆川去敲了一下隔壁的门, 很快,徐宁便带着徐奶奶出来了, 她们两人的行李倒是精简一些,只有一个大包,一个小包。叶清猜测可能是徐宁收拾的。
徐宁拿着那个大包,徐奶奶拿着小包,一行几人便往车站赶去。现在大约快五点钟,他们走到车站的时候,已经五点二十了,正好开始检票。进去后,叶清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年代的长途交通工具,感觉还是挺新奇的,看上去有种怀旧的质感。进入他们所在的那节卧铺车厢,叶清觉得和她在后世小时候坐过的卧铺也没有什么区别,每个位置有上中下三个铺位,陆川买的是相对的两个床铺的下铺和中铺。
“徐奶奶,今晚上我带着陆桁和你住在下铺,让陆川和徐宁住中铺,对了,宁宁,你不怕住在中铺吧?”叶清把陆桁放在下铺坐好,又把陆川拿着的行李放到床铺底下,对徐宁和徐奶奶说道。
徐宁抿嘴一笑:“这有什么害怕的,中间还有栏杆挡着呢。”
他们刚说了几句话在下铺坐好,这两个床位上铺的人也过来了,一个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一个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看起来倒像个有身份的。
叶清本觉得他们运气不错,这两人一打眼看起来感觉挺有素质的,不像找事的人,结果这个想法才产生没到一分钟,她就被打脸了。
此时,她和陆川带着陆桁坐在一侧的下铺上,对面的徐宁和徐奶奶坐在另一侧的下铺上,一看就能看出来下铺和中铺的人大约是一起的,那个年轻姑娘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然后便用一种不好意思的语气请求道:“请问你们哪个人是住在下铺的?我能和他换一下吗?我恐高害怕住在上面。”
叶清:“……”她第一感觉是有些稀奇,因为这个年代人们的感知器官好像都是比较迟钝的,能吃饱穿暖就是人们最大的诉求,心理上的问题少有人提,她在这个时空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恐高。
不过她也没有其他想法,是人就有弱点,这没什么。她前世的时候大学舍友就有个恐高症比较严重的,因为她们大学宿舍是上床下桌的结构,没有下铺,所以那个舍友一开始甚至想要打地铺,后来,在众人的劝说下,才鼓起勇气睡到了床上,据说一开始非常没有安全感也睡不好,适应了一段时间后才逐渐好转。
要是只有她和陆川,那换床铺也没什么,但是叶清带着陆桁肯定还是睡在下铺比较安全,另一边的徐奶奶都七十多了,老太太估计连中铺都上不去。
因为这个火车的床铺上下可没有什么梯子,大家上下铺都是两手撑着中铺的栏杆使力上去的。
于是叶清便说道:“姑娘,我带着孩子住在这边的下铺,对面的下铺是那位奶奶住的,我们这两边有老有小的,实在是不方便,你可以再到旁边问问,应该有人愿意换的。”其他人换不换叶清说不准,估计得看这姑娘愿不愿意加钱了,毕竟下铺本身是要比上铺的票价贵的。
叶清自觉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是听她说不换,那姑娘脸上的笑容便没了,还使气似地跺了下脚:“我加五块钱,换不换?”
这下叶清觉得她有被冒犯到,她看起来很缺钱吗?虽然穷得还买不起四合院,但是五块钱她还真没看在眼里。
叶清便也不笑了,肃着一张脸说道:“你别加五块,加五百,我就换。”
蒋明月,也就是眼前这姑娘,闻言脸色更差了,她是个家在京市的下乡知青,这次好不容易考上了京市的大学,得以回城。本来她心情挺好的,没想到火车上竟遇到这么冷血又不好说话的女人。
对面那个老太太一脸褶子不能爬上爬下就算了,她带着小孩子就不能住上去吗?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都是一样大?
她也不想想,不管是上面的床铺还是中间的床铺,床边只中间有一道矮矮的栏杆挡着,脚下连道栏杆都没有,孩子要是一旦掉下床怎么办?虽然陆桁挺乖的,但是叶清也没必要冒这种风险吧?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还要五百块钱,简直比乡下泥腿子还贪财呢!
但是她也看出叶清是个不好惹的,再加上陆川眼神冷飕飕的射过来,即使坐在那里也能看出男人身形高大,她只得哼了一声转身去找别人换去了。
叶清被她一句不可理喻也说得无语,到底是谁不可理喻啊?所以一开始那句有礼貌的发问,全是假象啊。
“哈哈哈!”见蒋明月走了,穿中山装的男人倒是突然笑了两声:“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看到这样的姑娘。”说完,他又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罗宏深,是从京市到这里出差的,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川和叶清便收了之前的冷脸,露出几分笑容:“我叫陆川,这位是我妻子叶清,这个小子是我们俩的儿子。对面的姑娘姓徐,旁边是她奶奶,我们是邻居,一起结伴到京市去。”
罗宏深闻言,有些惊讶:“你们这老老少少,怎么要去京市了?”
叶清笑道:“我们夫妻和徐宁都考上了京市的大学,这次是过去读书的。“
罗宏深听了不禁大为赞善:“没想到我这趟出门,还能认识好几个大学生,你们可真厉害!”他并没有深问为什么去读书还要带着孩子和老人,毕竟只是萍水相逢,问过了反而招人嫌。
罗宏深也没有介绍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听他的谈吐,让叶清和陆川确定了,这人肯定是个干部,估计还是权利不小的干部,说话的情商很高,而且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很是见多识广。
正好陆川和叶清对京市的情况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遇到这么一个靠谱的本地人,便向他打听了不少京市的消息,主要还是房价和幼儿园的事。
房价和叶清估计的差不多,现在京市的房价和县城房价还没有像后世差距那么悬殊,大约就是三四倍的样子,只是一般卖房子的比较少。但是这两年陆续有些下放人员平反回来,被运动搞怕了,就把家里返回来的多余的房子挂在房管所里卖,因此房源还是有的。只是幼儿园这事不太好办,因为现在的幼儿园都没有私立的,一般都是工厂或者事业单位为了里面的员工办的,想要进入,必须在单位工作,要不然就得找个关系。
罗宏深也没瞒着他们:“大学都是有附属幼儿园的,比一般厂办幼儿园条件都好呢。而且平反后,学校的教授们在学校的话语权和地位还是要比工人在厂里高上一线的,送孩子去大学的附属幼儿园其实要比去厂办幼儿园容易,因为教授面子管用而普通工人面子不一定管用。要是能找个关系好的教授,只要那个教授说一句你是他的远房亲戚,学校是不会查的。”
陆川和叶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送陆桁去幼儿园的事情还得好好筹谋,如果运气好能结交上哪个教授,那办下来应该也容易。
还好这次徐奶奶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如果不能及时把陆桁送到幼儿园,那只能先拜托徐奶奶照看陆桁几天了。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没有人再来,叶清猜测刚才走了的那个女人也许和乘务员商量换到了一个空的下铺去。
不管怎么说,讨厌的人没再回来就行。晚上九点多,叶清便搂着陆桁,在火车的晃晃悠悠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来没多久,火车便到站了,从车窗向外看着陌生的京市车站,叶清拉着儿子的小手,和陆川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