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眉头微挑,知道大房万万不会拿这种事情撒谎,可谁让老太太对大房的偏见大呢,想到花氏曾经和自己的关系,她最终还是说道:“老太太,奴婢倒是觉得,夏竹可能真是做了什么坏事,要不然这好好的人也不至于就吓晕了,可是秋菊那个丫头,向来最是稳妥不过的,说她也做了不好的事,倒是有些牵强了。”
看老太太脸色不变,似乎听进去了,她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大太太看夏竹做了背主的事,连带着就不信任秋菊了,因此才找了话头,想要借此机会,把两个丫鬟一起踢出去。”
叶老太太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听了这话,没有说什么。
半晌,她还是说道:“老大媳妇儿不是已经把秋菊带来了?你让她们先进来,我先问问秋菊,若是秋菊没有问题,我的人也不是谁能随便冤枉的。”
老太太发了话,很快,宋氏、叶明华连同秋菊便一起进来了。
一进门,叶老太太先是问了一句:“清儿那丫头醒了吧?”虽然她不喜叶清,可这孙女可还有当皇后的指望呢。
宋氏抿唇,微微躬着身:“回娘的话,已经醒了,只是……”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目光对上叶老太太浑浊的眼神:“老天保佑清儿这次无碍,可眼下的状况若是不查清楚,儿媳实在是寝食难安!”
自老大叶鸿文去世之后,宋氏在叶老太太面前一向唯唯诺诺,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叶老太太崔氏迎上宋氏的目光,倒是愣了一下。
一旁的叶明华也是掷地有声地说道:“祖母,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之前姐姐落水的事情,一直没有找到幕后之人,这才导致这些人下起手来,竟是丝毫不顾忌了,连您老人家的丫头也能收买,在府内还如此猖狂,把祖母您放在何处!”
叶明华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愤怒的少年,说的话,说到了叶老太太的心里,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叶老太太也有些不爽快。这府里,到底是谁要害清儿那丫头,他们怎么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叶家出了一个皇后,就算这个皇后不受宠,那也可以撑起门面了。
结果现在,大丫头在家里竟然也不得安生了。
当下,叶老太太眉毛挑起,疾言厉色地说道:“秋菊,你说,你是不是做了那等背主的事儿!”
秋菊连忙跪倒在地,满脸惶恐地说道:“老太太,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出去给小姐拿了件衣服,结果回来之后,太太便要带着奴婢来找您!”
罗妈妈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你为何把水撒在冬梅的身上?”
秋菊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这件事太太也问过我,但是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撒的,就是手没拿稳,奴婢也和冬梅姐姐道歉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秋菊的表情和言语都是无懈可击,无论叶老太太、宋氏和叶明华如何盘问,都咬死了说自己是不小心,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叶老太太又找人查了冬梅住的那间屋子,并没有发现任何迷药之类的残留,能够佐证冬梅是非自然睡着。
如此这般,叶老太太倒是有些觉得,秋菊可能真是无辜的,她总不至于这么眼瞎,在大丫头身边放了两个丫鬟,全都是藏奸的货色。
叶老太太出身宣平侯府崔氏,身份高,当年是冲着叶老太爷那张俊脸,才下嫁到了没落的锦宁伯府来,自嫁进来之后,便是说一不二,多年简单的后宅生活,让她当年在宣平侯府复杂的后院里,练就的敏锐意识全都消磨殆尽了。
但宋氏却越发觉得秋菊定有不对,不断盘问着,又说到窗户那边的痕迹。
秋菊一脸冤枉地说道:“就算窗户真的有人动过,那也可能是别人,春兰姐、冬梅姐和夏竹,都有可能,太太为何执意怀疑奴婢呢?”
宋氏第一怀疑的人自然是夏竹,但是秋菊她也觉得不像是好人。
正在僵持之间,一个婆子拖着刚清醒过来的夏竹走了进来。
夏竹的脸色还是煞白煞白的,仿佛吓傻了一般,看见主子,也不会行礼,也不会说话,双眼呆滞无神,木愣愣地看着前方。
见状,叶老太太也是有些诧异,好好的人竟然能吓成这样,看来确实是做了亏心事!
于是,她便怒斥一声:“夏竹,看你做的好事!”
夏竹恍若未闻,依旧缩在自己的壳子里,无论叶老太太如何问,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弄得叶老太太彻底没了耐心,“我看,那窗户就是夏竹开的,夏竹做贼心虚,见了大丫头醒过来,便吓成了这个鬼样子。”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不安的秋菊,总结道:“秋菊,应该没有掺和这件事。这丫头的品性,我还是信得过的,宋氏你不要太多疑了。”
宋氏对叶老太太的结论并不满意,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叶明华却抢先开了口:“祖母,就算这件事是夏竹一人所为,可她一个丫鬟,为什么要害姐姐,定是身后有人指使,如今,这丫头装疯卖傻,拒不开口,那她身后的人,要怎么查呢?”
叶老太太想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有何难?把她关在柴房里,找人看着,再把消息放出去,如果她身后真的有人,那人定会忍不住,来杀人灭口,若是没人来,饿一饿,关一关,这丫头不管是真吓傻了还是假吓傻了,总是要开口的,不开口就得被活活饿死。”
叶老太太并不是个傻白甜,手段也是有的,当下便把夏竹给关了起来,还找了好几个家丁在暗处看着,守株待兔。
至于秋菊,叶老太太不接受宋氏的说法,还是让宋氏带回去,她仍旧怀疑,宋氏是借故想要把她给的丫鬟全都清理掉。
叶府上上下下消息灵通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夏竹暗害叶清的事,虽然没有出面,也是暗中揣测,不知道夏竹背后的人是谁。
结果,在众人的观望之下,第二天一早,守卫的家丁们竟是莫名其妙地睡了一宿大觉,打开门,关押夏竹的柴房里,连个头发丝儿都不见了。
更离奇的是,住在下人房里,由春兰亲自盯着的秋菊,居然也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叶清也收到了陆川的消息:
“我在系统里找到了遗忘符,给这两个丫鬟用上了,借尸还魂之事已经无碍。之后我让暗卫审问这两人,发现夏竹背后之人是叶府现在袭爵的叶二老爷叶鸿升,秋菊的背后,则是宋家次子宋茂良,也就是宋芸萱的二哥。秋菊当时确实开了窗户,结果窗户刚打开,就察觉到夏竹进来了,她连忙躲在了桌子底下,等夏竹走了,再出来检查了原主的鼻息,确认原主死亡后,就又关上了窗户。
“昨天暗卫去带走下夏竹的时候,发现还有另外两个高手,意图杀人灭口,幸好暗卫去的及时,救下了夏竹,但还是被那两个人跑掉了,这两人身手不凡,不像是普通府邸能培养出来的。”
叶清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砸得措手不及,她先压下对幕后凶手的震惊与疑惑,在系统里找到了遗忘符的介绍,原来这个商品是到了这个世界后新出的,宿主不能用遗忘符肆意改变其他人的记忆,这个符的作用,是掩饰旁人对宿主身份的怀疑,篡改普通人对借尸还魂这种现象的记忆,修正穿越后可能造成的身份bug。
看来系统并不是完全不做人的。
第110章
既然她借尸还魂的事情, 已经被抹平, 那么这两个丫鬟就成了可以刺向凶手的利剑,是可以呈到公堂上指认真凶的证据。
叶清简单和陆川在系统里交流了一会儿,定下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后,叶清躺在床上, 怔怔看向床顶。
说实话, 宋茂良收买了秋菊,想要她的命, 这并不让人意外,毕竟, 如果她死了,宋芸萱有极大的可能, 能够顺理成章地当上皇后,这对于妹控宋茂良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 如果她没记错,宋茂良如今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刚刚考中秀才,还没有娶妻,竟然就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了吗?
宋茂良好歹动机充足, 可原主的二叔叶鸿升, 竟也指使了夏竹行凶,实在令人意外和不寒而栗。
原主的父亲叶鸿文,生前与这个弟弟关系很亲近, 叶鸿文去世之后,尽管二婶葛氏因为本性刻薄小气, 当家之后对大房没个好脸色,可叶鸿升却一直对寡嫂尊敬有加,对侄子与侄女也是态度温和,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叶家三位老爷,只有已故的大老爷叶鸿文和二老爷叶鸿升是叶老太太所出,三老爷叶鸿涛只是一个庶子,向来不受重视,大房的人也一向觉得二叔比三叔更加亲近,可如今看来,这种亲近真是显得讽刺。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才是永恒的真理。
可叶清还是想不明白叶鸿升的动机,毕竟,如果她能入主后宫,对他这位现任锦宁伯也是有好处的,甚至于,如果好好筹谋一番,给皇后母家的承恩公爵位也未必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大房的独子叶明华才刚刚十六岁,还未及冠,皇上下旨的时候,按照常理,很有可能不会把这个爵位给叶明华,而是会给叶家的长辈。
所以叶鸿升为什么要害原主?
叶清揣着这件事,没甚心思地洗漱完吃了早饭,对于春兰对秋菊和夏竹都不翼而飞的愤慨,也只是简单安抚了一下。
很快,这丫头就会知道秋菊和夏竹的去处了。
不过府里还是为了这件事炸开了锅,任凭叶老太太怎么查,人就是不见了,这件事让叶老太太想起,先前查叶清落水之事的时候,二小姐叶滢身边的丫鬟紫苏也是突然就上吊自杀了,心里不禁一阵咯噔。
她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在宣平侯府后院里,看到的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可是宣平侯府是个大家族,小小的锦宁伯府,又怎么会闹出这种花样来?是不是府外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也冲着皇后的位置,参与了此事?
一上午,整个叶府都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里,快中午的时候,叶二太太葛氏,带着二房的嫡女叶滢、庶女叶渺来到了叶清的小院,看望病榻之上的侄女。
二小姐叶滢和三小姐叶渺只差半岁,都是今年及笄,还未定下婚事。
两个小姑娘的相貌都很出彩,叶滢娇艳如花,叶渺清丽如画,叶清翻看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叶家除了三房的人,其他人的相貌都是极好的,不论男女,看来叶老太太与已经去世的叶老伯爷的基因非常强大。
叶府内的孙辈目前只有七个,四女三男,姑娘们除了叶清、叶滢、叶渺,还有三房的嫡女、行四的叶涵,年方十四岁。
男孙则是三房一房一个,年龄最大的是二房的嫡长子叶明达,今年十七岁,叶清的亲弟弟叶明华十六岁,行二,三房的嫡子叶明德最小,今年才十一岁。
叶清的年龄要比其他几个姑娘大几岁,大房的地位又比较尴尬,因此这几个妹妹对叶清都不算亲近。二小姐叶滢对原主更是不满。
这最大的不满,还是由于原主前几天的落水之事,那一天,是三小姐叶渺的生辰,及笈之礼,一个庶女而已,二太太葛氏并没有想着要大办,只是让家里的几个姑娘一起做了个席面,饭后,几个妹妹说要到池塘看新买进府的珍稀鲤鱼,原主也不好扫兴,便跟着一起去了。
谁料到了池塘边,大家挤在一起兴致勃勃看鱼的时候,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原主推进了池塘里。
初冬的水冰凉刺骨,尽管由于人多,原主很快被救了上来,但还是很快发起了高烧,差一点就丢了小命。
当时,府里查问此事的时候,发现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紫苏距离叶清的距离最近,是最有可能下手的人。
白天审问时,紫苏并没有认罪,叶滢也是护着自己的丫鬟,结果第二天一早,紫苏竟然上吊自杀了,还留下了一封认罪书。
于是府内的人便认定此事是紫苏所为,只是谁都知道,紫苏只是一个丫鬟,不可能平白无故做出此事,她身后必然有人指使,作为紫苏的主人,二小姐叶滢的嫌疑自然是很大的。
叶滢自然是矢口否认,叶老太太一向疼爱二房的这一双嫡子嫡女,稀里糊涂了结了此事,而紫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想往下查明真凶,便没有了办法,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叶滢觉得这件事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看叶清更加不顺眼了。这种不顺眼,早在叶清被赐婚成皇子正妃的时候就有了。
她一向觉得自己比这个内向胆小的堂姐,强了太多,不仅父母双全,又讨人喜欢,可这么好的婚事,却落在了叶清的头上,如果她早生几年,这桩赐婚也许就是她的了。虽然京城的大家闺秀们当时都不看好恭王,可叶滢觉得,嫁给一个王爷,以后去封地当个土皇后,有什么不好?
及至恭王登基,叶清很有可能当上皇后之后,叶滢的心里更酸了,都是叶家的姑娘,凭什么叶清这个木头美人,竟能去当皇后?等到半年前皇上当朝表示对叶清的不满,叶滢的心里才平衡了一些,她不是想不到叶清做皇后对府里的好处,可她就是不想让叶清当皇后!
只是心里再怎么嫉妒,叶滢并没有想要下手做什么,所以紫苏的事情,让叶滢更加气恼,觉得叶清就是没有皇后命,平白之间,为了这么位子,生了多少事端!
这次来看叶清,她也是不情不愿的,是被葛氏逼着来的。葛氏虽然不是个良善人,但也出身宦官之家,该做的面子不能少。带着叶滢过来,好让府里的人看看姐妹的感情,洗刷叶滢身上的污点。
只是叶清看着二房的人,却是想到,怎么这么巧,这个紫苏也是二房的丫鬟,那指使紫苏的人,会不会也是……
想到这里,她看着心不甘情不愿来探望的二房众人,开始暗戳戳地打探消息。
于此同时,京城的揽月楼内,正在举办一个季度一次的诗会。
众所周知,揽月楼是吏部尚书宋家的产业,据说主要是由宋家长房大小姐宋芸萱经营,不仅凭借着新奇的菜品、出色的味道,折服了京城的食客们,还凭借着每个季度的诗会与好几面赏文墙折服了京城的文人墨客。
每三个月举办一次的诗会,前三名所作诗文,会被誊抄在赏文墙上,供所有客人欣赏,所以参加诗会,是文人们出名最好的方式。
陆氏皇朝的国号为楚,整体风气有些像隋唐两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也没有闺中女子作品不能传于外人的说法,因此揽月楼的诗会不仅欢迎才子们参加,也欢迎京城识文断字的闺秀们前来。只是大家闺秀们一般还是比较矜持,会三三两两凑到一起,坐到女子专用的包厢里答题,这也算是闺中密友的小聚了。
揽月楼的诗会最开始要举办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出名,直到十几岁的宋芸萱在第一届诗会之上,做出了绝世名篇《水调歌头》,不仅应和揽月楼的名字,也打响了这位京城第一才女辉煌的首秀。
至今,揽月楼的歌女们,还时不时会边弹边唱着“明月几时有……”。还好叶清还没有腾出功夫,来参观一下这久负盛名的揽月楼,否则,可能尴尬症都犯了。
揽月楼的一楼大堂中,各位才子们正在各显神通,吟洒才气,挥墨落于纸上,二楼最大的包厢里,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小姐们正在随意闲聊,一旁还有几人,在案桌前蹙眉破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