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种事情,宋茂良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和他儿子与女儿一样,那就是皇上怎么会这么对待宋家人?
不知道是宋芸萱日常的铺垫所致,还是这位九五至尊之前的种种表现,反正宋家人对皇帝对宋芸萱的爱慕之情那是迷之自信。
仕途一向顺利的宋之耀也失去了警惕之心,把皇帝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当成了小儿女之间的恋爱,却忘了眼前这位年轻人,也拥有和先帝一样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的先天素质。
“爹,这可怎么办?二哥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吗?皇上把二哥抓走,会不会是想要凭借此事,强逼我进宫?”
这是宋芸萱一路上,脑袋里渐渐冒出来的想法,也许她之前把皇上想得过于傻白甜了,其实人家更适合的是巧取豪夺的人设啊。
别说,宋芸萱的这句话令宋之耀也有一瞬间的茅塞顿开,他总算领悟了皇上的意思。
“芸萱,这可如何是好?”宋之耀喃喃低语,虽然儿子很重要,但是他一向对女儿更加宠爱,肯定不会做出为了儿子逼迫女儿的事情。
宋芸萱的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她的脸色明明灭灭地变换了好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宋之耀说道:“爹,你让人给宫中传话吧,只要他这次放过二哥,我愿意入宫!”
宋之耀连忙反驳道:“不行,萱儿,皇上今日如此强势,恐怕不是良配啊。”
宋芸萱苦笑道:“爹,除了这样,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她才拒绝了皇上要进宫的事情,后脚她哥就被人下了大狱,虽然两人潜意识里知道,宋茂良只怕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可是却还是不约而同地认为,皇帝这就是借题发挥。
在这个封建时代,有没有罪不就是皇上的一句话,皇上说你有罪,你没罪也有罪,皇上说你没罪,你有罪也能没罪。
宋芸萱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皇权的残酷,心里暗自咬牙,狗皇帝,既然你这么狗,那我进宫之后,就努力生崽儿,迟早有一天带着儿子把皇位给篡了,让自己当太后!
“爹,就这么办吧,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二哥受苦!”
“萱儿,苦了你了!”
父女俩商议完,赶紧差人往宫里传了话,恨不能抱头痛哭。
宫里面的陆川很快收到了宋家命人传进来的消息。听着太监总管童桂的禀告,陆川哑然失笑。
“宋芸萱说,只要我放了她二哥,就愿意入宫做妃子?”陆川淡淡地问道。
童桂点点头,最近这段时间,连他都有些摸不准皇上的意思,本来皇上对宋姑娘,真的是一腔赤诚,如今却抓了宋家人,难不成真要逼宋姑娘进宫?
不料下一刻,他却听陆川说道:“把徇私枉法说的这般委屈,朕也是第一次看到,之前善良得连只蚊子都不敢打死,现在面对亲哥哥谋杀别人的罪行,却视而不见,只想着让朕用权力颠倒黑白,由此可见,宋家人之前在朕面前的真善美面孔,都是装的罢了!”陆川颇有几分不悦地点评道。
童桂的头更低了,他突然发现,或许皇上是因为宋茂良的事,不再相信宋家人展现在他面前的品性,觉得宋家人和其他对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臣子差不多,因此才瞬间转换了态度。
如果是这样,宋姑娘这次就是走了一步臭棋,把以前在皇上面前树立起的特殊形象全都消磨了,以后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告诉布置在宋家的人,以后只需好好监视宋府,有异常了就来禀告,不用再替宋芸萱传话了。”再传一次,被他媳妇儿知道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童桂应是,心想果然如此,皇上对宋家的偏爱,没了!
这京城真的要变天了!
第115章
京兆尹孙宥平不仅铁面无私, 还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没几天就把这件事查的明明白白。
只是连陆川和叶清都没有想到,叶鸿升的身上竟然牵扯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丑闻。这事还关系到叶清父亲叶鸿文的死。
陆川看完孙宥平递上来的折子,再看长跪在地上的长公主荣安长公主,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怒意。
哪怕他这个皇帝只是个临时投递过来的, 可是作为一个普通看客, 陆川也不得不为这件事感到愤怒。
谁也没有想到,十三年前, 信阳侯府世子华庆霖针对叶鸿文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怀疑他与自己的妻子荣安长公主有染!
而实际上, 荣安长公主也确实婚内出轨了,只是这出轨的对象并不是叶鸿文, 而是当时的叶家二少爷,叶鸿升。
华庆霖偶然间发现了妻子与人私通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那奸夫是谁, 而荣安长公主也知道了华庆霖发现了她有外遇,于是竟然将计就计,让华庆霖误以为此人是叶鸿文,她知道华庆霖定不会饶了这个人,那她就可以借刀杀人,除去叶鸿文, 把自己的情夫扶上锦宁伯的位子上。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华庆霖这般暴躁,不仅弄死了叶鸿文,自己也跟着一命归西了。这样更趁了荣安长公主的心意, 她以后连华庆霖都不用应付了。否则若是华庆霖彻底失去理智,不顾脸面, 把她私通的事情告诉皇上,那她可能还会有点麻烦。
所以叶鸿升之所以想要杀害叶清,自然是为了他心中更重要的人,那就是乐平郡主华怡!他以为那是自己与荣安长公主的女儿,殊不知,恐怕连荣安长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华怡是谁的女儿。
“皇上,”荣安长公主期期艾艾地跪在地上,曾经雍容华贵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仓皇:“姑姑和鸿升是两情相悦,可是叶家门第不显,皇兄为了拉拢信阳侯府,一道圣旨,将我赐婚给了华庆霖。华家人相貌平平,华庆霖更是十分粗鲁,如果不是为了皇兄,为了江山社稷稳固,我又怎么会下嫁到华府,忍气吞声了这么长时间!”
陆川嗤笑一声,丝毫没有给这位姑母面子:“你愿意私会情郎是你的自由,可是叶鸿文呢?他又何其无辜!这是一条人命!“
荣安长公主毫无悔改之心:“叶鸿文已经死了十多年了,皇上难不成要为了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死人,逼死自己的亲姑姑吗?你忘了先帝临死前,是怎么嘱咐你的!”
先帝弥留之际,确实嘱咐过原主,要善待皇室众人,特别是兄弟姐妹们。因为先帝疼爱的儿子们,几乎全都折在了夺嫡之中,因此才希望陆川万万不要再对兄弟们下手,像荣安长公主,只不过被列在皇室众人的范畴罢了,先帝纵然再怎么宠爱这个妹妹,也不会给她留下个免死金牌。
“荣安,”陆川连姑姑都没叫,直接叫了封号:“你错了,叶鸿文并不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如果他活着,那就是朕的岳父,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是你和叶鸿升草菅人命的理由!”虽然根据叶鸿升的供词,设计叶鸿文纯粹是荣安长公主一人所为,可若是叶鸿升没有表露出自己对爵位的觊觎,荣安长公主又怎么会这般地去帮助情郎?
荣安长公主看着陆川冷若冰霜的脸孔,从心底里窜上来丝丝凉意。
“童桂,传锦宁伯府崔氏、宋氏、葛氏入宫,传信阳侯府老夫人和信阳侯入宫,今天,朕便家丑外扬一回,将此事给说个明白!把叶鸿升也给我带进宫来!”
“五郎,不□□安长公主听到陆川的吩咐,惊得失去了分寸,直接喊出了陆川登基前的称呼。如果将这件事,在信阳侯府和锦宁伯府众人面前摊开,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存活在世上!
陆川根本不为所动,荣安长公主还想上前,却被几个太监拦住,只能跌坐在地上,哭得极为可怜。
陆川才不管她怎么哭。他现在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暗卫带走夏竹的那天晚上,遭遇的高手估计就是长公主府的私卫。不怕人心坏,就怕坏人位高权重还胆大包天。
长公主府,华怡正试着新做好的衣裙,她的心腹大丫鬟在一旁将华怡夸了又夸,直言华怡的容貌风采京中何人能及。
最近的宋茂良翻车事件,让华怡的心情非常之好,反正宋家人倒霉,她就开心了,至于皇帝给叶清送的两个丫鬟,应该也只是面子情,反倒是叶鸿升也被下了大狱才值得关注。
叶家人和宋家人全部吃瘪,华怡怎么能不高兴?
听着侍女的彩虹屁,华怡心里暗想道,母亲说她定会让自己得偿所愿,登上皇后之位,皇上表哥今天也不知为何传唤了母亲入宫,不知母亲现在有没有借着这次觐见的机会,向表哥述说一下她的心意呢?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丫鬟从外面匆匆进来,回禀道:“郡主,刚刚得到消息,皇上传老夫人和侯爷一同进宫。”
信阳侯府的老侯爷,也就是华怡的祖父,当年因为痛失爱子,没几年便去世了,目前袭爵的是华庆霖的三弟,因为老二是庶出,没有资格袭爵。
其实锦宁伯府的老伯爷,又何尝不是因为长子的早逝才坏了身体?如今的世家大族里,一个家族的嫡长子,基本上都是由父亲手把手培养出来的,看得最为重要,反倒是幼子,因为散养,要求低,一般会和母亲相处得比较多。
不过华老夫人对长子也是很看重的,只是她出身将门,身体底子要好一些,因此熬了过来。可这些年,也时常吃斋念佛,想要为早死的夫君和儿子祈福。
华怡不解地喃喃自语:“皇上怎么把祖母和三叔也召进了宫里?”难不成真的是想要谈论她进宫的事?给她定下位份?
可这会不会有些早了,母亲之前的意思,明明是先除掉了叶清,再为她筹谋后位的。
*
宫中的澄心殿,是历任皇帝的书房,因此对外也被称呼一声御书房,是皇上日常办公和接见大臣的地方。
此时的御书房里,信阳侯府和锦宁伯府的人都到齐了,纷纷不解地看向对方。
两家人的仇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这疤痕其实一直藏在心里,从未淡去。
和叶鸿升对兄长的假兄弟情深不同,现任信阳后华庆峰与长兄年岁相差较大,他一直都是华庆霖带着长大的,两人感情一向最为深厚。
华庆霖之死,不仅是华老夫人心里过不去的槛儿,也是他心里的痛。
看着一身狼狈跪在地上的荣安长公主,以及锦宁伯府众人,华老夫人和华庆峰心中不知皇帝是何意图。
“给两位老夫人看座。”陆川吩咐了一声,说完,他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宋氏,补充道:“给叶大夫人也搬把椅子。”
很快椅子搬上来了,三个女人一一落座,宋氏心里有些茫然,还有些看见华家人后产生的恨意。
当年叶鸿文对她真的是极好的,她生命的前十几年,一直像是在泡在苦水里长大的,亲生父母为了供养大哥读书,将她给卖了,辗转到了文昌侯府,作为身份尴尬的养女,连府中的丫鬟都看不起她,直到她如履薄冰地长到了十六岁,认识了叶鸿文之后,她寡淡的生命里,才出现了一抹亮色,一丝甜意。
她不在乎叶老夫人的刁难,也不在乎什么伯爷的爵位,她只想要叶鸿文好好活着。
当年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的整个世界都塌了,如果不是想到一双年幼的儿女,她早就跟着叶鸿文去了。
宋氏不相信叶鸿文这般端方君子,会招惹到华庆霖,因此叶鸿文的死,定然是华庆霖的错!可是华庆霖已经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华家人。
她也根本没有能力,调查出当年的真相,所以这些年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就会慢慢侵蚀宋氏的整个身心,却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出口。
相比于宋氏,叶老夫人反倒是心大,十几年前丧报刚传来的时候,她对长子的死自然也是悲痛的,可是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在崔氏这里,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她现在想的是,皇上召她们入宫,是不是和老二有关?老二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靠着叶老夫人站着的葛氏,则是一边担心着叶鸿升,一边不忿为何在场的女眷中,就她没有座位,连大嫂那个木头人都有座,她堂堂伯夫人,竟然没有座位?
“皇上,人带到了。”
寂静无声到针落可闻的御书房里,传了一个太监的声音,随即,满身伤痕、一看就是受了重刑的叶鸿升被两个侍卫架着扔到了地上。
因为有陆川的授意,孙宥平可是一点都没有顾忌叶鸿升的勋贵身份,否则也挖不出这桩陈年旧事。
“我的儿!”叶老夫人一见到叶鸿升身上的血,便心疼不已,不顾在皇上面前,就要查看叶鸿升的伤势:“这些人怎敢对你动刑?”叶老夫人本以为,孙宥平抓了叶鸿升,也不过是看押着,再怎么说,叶鸿升身上有爵位 ,可不是白身。
叶鸿升脸色惨白,根本没有抬头面对母亲的目光。
见状,信阳侯华庆峰眉毛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脸色淡漠的皇帝和跪在地上、脸上犹有泪痕的荣安长公主。
第116章
“今日, 朕传你们入宫, 是为了十三年前的那桩旧事。”陆川见人齐了,没有拖延,直接说道:“这是叶鸿升的供词,朕这里有抄录的几份, 你们两家人都看看吧。”
听陆川说到十三年这个数字, 华家人和叶家人的脸色登时全都变了,荣安长公主再也没有以往高高在上的模样, 哭喊了一句:“皇上!”
只是她刚有动作,就又被太监拉住了。
跪倒在地上, 眼神麻木的叶鸿升,听到她的声音, 眼神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转过头去。
几份供词很快就在被童桂递给了华家、叶家众人。
这供词比较长,但是大家聚精会神, 看起来也是不慢的,特别是看东西一目十行的华庆峰,很快就看到关键的地方,猛然抬头,向瘫在地上的荣安长公主望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英明神武的大哥, 竟然是被这个毒妇给坑死的!
宋氏和葛氏也是很快看完了供词, 宋氏的心里,千般思绪一同涌进脑海,她甚至顾不得这是在皇上的面前, 突然来到荣安长公主面前,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然后又扑到叶鸿升身旁, 完全不顾形象地冲他撕打,叶鸿升也只是眼神麻木,摆烂般地没有任何反应。
宋氏的动作,让一旁的葛氏,从茫然中惊醒过来,她无法想象,一向温润忠厚的夫君,竟然和别人通奸,他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孩子们以后要如何见人?
华老夫人和叶老夫人看得最慢,华老夫人看着看着,眼里有了泪意,叶老夫人,看着看着,心中却升起了惶恐。好像面前有一个万丈悬崖,又好像黑漆漆的一片,什么光亮都没有。
华老夫人拿着供词,直接跪倒在地上,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请皇上为华家做主!”她风华正茂的儿子,竟然是这样没了性命,作为一个母亲,她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老夫人却是回过神来,仓皇失措地看着叶鸿升,不敢相信,长子的死竟然与幼子有关。
“鸿升,这是真的吗?”她颤抖地指着那供词,看向如死水一般倒在地上的叶鸿升,叶鸿升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陆川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终于开口:“这份供词是如假包换,绝对不存在屈打成招,而且荣安和叶鸿升身边知道此事的心腹也招认了,朕今日请诸位进宫,就没有想要捂着这件事情,而是想要问问诸位,你们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