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唤雨救了栖枝的缘故,这小丫头似乎对他格外亲近,而唤雨嘴上虽不饶人,但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讨厌栖枝。
她们两人这几日总是吵吵闹闹的,倒也给这院子里添了不少生机。
叶清漪刚把烧鸡递给红袖示意她拿去厨房备上,另一边便见绿箩风风火火的朝她们跑了过来。
“少夫人!少夫人!少爷他,少爷醒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叶清漪头也不回的就提裙往李景知的屋子跑去,方才正吵闹的二人此时也双双噤了声。
在这日光明媚的大好天气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转。
叶清漪片刻都不曾耽搁,第一时间便冲进了房门。
她上下喘着粗气,额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但当看见李景知朦胧的视线时,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累了。
她扶着墙壁,在喘息中笑出了声。
窗外日头正盛,阳光暖融融的照射进屋里。
在光与暗的交界,叶清漪的身影逐渐清晰地出现在李景知眼中。
他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多日,一睁开眼睛便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得老天眷顾,他还能继续贪恋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见李景知尚有些迷茫的神情,叶清漪喜极而泣,嘴上却依旧斥道:“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逞强了?!”
李景知闻言虚弱地牵起嘴角:“好,今后都听夫人的。”
因为气息微弱,导致他声音更加轻柔,听起来便格外纵容与宠溺。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再寻常不过,却让叶清漪没由来的红了脸。
她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只说了一句:“你,你最好如此。”
李景知笑意更深:“你夫君我说话向来算数。”
“什么夫君!”
叶清漪羞恼之下跺了跺脚:“我们,我们又不是真的!”
就在李景知那句“我们假戏成真吧”即将说出口的时候,李敬轩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他的话。
“景知!你终于醒了,我来的应该正好吧!”
李景知:“......”
不,三哥你来的很不巧。
叶清漪见状在他们兄弟俩身上环视两圈,最终选择先退了出去,看起来他们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叶清漪出去以后,李景知便率先问道:“三哥,那日庞鹰突然将我从地牢里放了出来,并且同我说要我好好感谢你,你是做了什么吗?”
闻言李敬轩的眼神突然间飘忽不定,顾左右而言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李景知再一次质问。
“是不是你说出了府上的金银来源。”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刺激到了李敬轩,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李景知咬牙切齿道:
“是!我是说了又能怎样?!当时我若不说的话,你我二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你要我怎么办,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办?!李景知你不怕死,但是我怕死!!!”
李景知看着眼前这个平时和蔼可亲的三哥,心里一瞬间凉的彻底。
李敬轩仍存着侥幸心理:“更何况说了又能怎样?!他们那群土匪现在都已经死透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没有人!!”
说完以后,李敬轩便拂袖而去,屋内独留李景知一人。
叶清漪方才在门外听到了他们兄弟俩的争吵,在李敬轩出来以后便紧忙进屋去看李景知的状况。
果不其然,他神情恹恹地靠坐在床上,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似乎没有聚焦。
叶清漪轻手轻脚走过去:“你还好吗?”
这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时候,李景知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欢喜。
他本以为,这件事结束了,便是真的结束了。
可没想到,李敬轩竟然还留下了这无穷的后患。
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定国公府的家业......
李景知绝望地闭上了眼。
叶清漪的反复响起的声音更如尖刀利刃般不停地往他心上扎。
只要跟在他身边,必然会后患无穷。
他怎么舍得,带着他心爱的姑娘一起冒险。
李景知不知不觉间,看向叶清漪的眼中一片哀色。
而就在他被痛苦反复折磨时,叶清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捧起了他的脸。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心事?这次你休想再把我支开。”
第47章 回京
自打那日叶清漪表明自己要跟李景知同进退的心意时, 对方便再也没提及过此事, 甚至时常以身体不方便为缘由,将叶清漪拒之门外,只让听风与唤雨二人近身。
叶清漪不知他态度为何转变的这么大,心里的落差感油然而生, 时常站在李景知房门前发呆, 有时被人撞见了也只是干笑着说一句:“路过,在这里歇歇脚。”
接连几日, 久到连听风都看不下去了,在进屋时同李景知提起此事。
“少爷, 您当真不见见少夫人吗?她已经连着好几天都魂不守舍了。”
李景知闻言敛眸望向窗外,果然再次瞧见了院中那道倩影, 正坐在长廊的石阶上,一只手杵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些天,她在外头或欣喜, 或惆怅,或路过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看向窗外的李景知尽收眼底。
他在贪念与理智中反复挣扎。
趁叶清漪现在还没有完全动心时,让她抽身,已经是最好的方式。
定国公府将来的命运未知,倘若真的出事, 必将牵连府中上下所有人。
他不能自私到, 为了自己的贪欲,便让叶清漪平白无故的陷入到未知的危险当中,她还有自己的亲人, 属于的自己的人生。
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应该幸福一辈子的。
而李景知, 都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又谈何能保护好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那太过可笑,也太不自量力。
听风说完话以后,李景知便长久的陷入了沉默。
一直到窗外徒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那是叶清漪身边的丫鬟栖枝。
她离老远便看见自家小姐又一如既往的蹲守在李景知的门前,顿时心中腾然升起怒火,脚步匆匆跑过来站在门前就开始为自家小姐忿忿不平。
“好啊你个小国舅!我家小姐前前后后照顾你那么多天都换不来一句好话!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呸!”
叶清漪闻言连忙上前捂住了栖枝的嘴。
栖枝见状更加气愤。
她家小姐被无缘无故的疏远也就罢了,事到如今竟然还在维护他!
“小姐!咱们回叶府吧,不在这里受委屈了好不好?!”
主仆二人正无声对立时,身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听风正搀扶着李景知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到他的那一刻,叶清漪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却在听见他说出口的话时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如今叶大人即将官复原职,叶姑娘也断然没了再继续留在定国公府的理由,不如我们在此别过,今后你便与我这个纨绔再无任何瓜葛。”
李景知垂眸不去看叶清漪的表情,额前碎发遮挡住了他酸涩黯淡的神情。
他沉静如水的语气,似是在陈述什么不痛不痒的话。
叶清漪听后只觉脑中有根一直在强撑着的弦“吧嗒”一声断掉了,四分五裂。
她那日便有所察觉,李景知一定有事瞒着她,并且不愿说出来,那么她也不会去问,她会耐心的等,等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却不是现在这样,刻意逃避,并且想要推开她。
叶清漪深吸了口气,眼眶泛红,抬起头却看不清李景知的神色。
她最后一次确认:“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吗?”
李景知抿了抿唇,在内心的剧烈挣扎下,最终轻轻应了一声,音节很快便消散在了风里。
叶清漪面无表情点点头,带着栖枝立刻便离开了李景知的视线当中。
她给过他开口的机会,但是他不说,她便也不会再去问,她不觉得女子主动去爱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绝对不允许在对方不曾动容的情况依旧死缠烂打。
她叶清漪从不是这种人。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确定,李景知心中究竟待她是何种心思。
这约莫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最终的结局了吧。
不久过后,唤雨那边便来禀告,说叶清漪主仆二人已经雇好马车出发回邺京了,她们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想要告知他们的意思。
如此也好。
最开始,他们二人便是被阴差阳错的绑在了一起。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这与她短暂相处过的时光。
而今,也该原数奉还回去了。
李景知在回屋前,对着唤雨嘱咐道:“盯紧她们的马车,辛苦了。”
“是,属下明白。”
直到唤雨走后,廊下只留了李景知与听风二人,这呆愣的小侍卫才不解询问:“既然少爷还是这么担心少夫人的安危,又为何要赶少夫人走呢?”
但这次,李景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解惑,只是低声喃道:“没有少夫人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
......
回邺京的路上,叶清漪一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不发一言,连口干粮都不肯吃,看得栖枝心中格外心疼。
“小姐,您若当真舍不得那李景知,不如......不如干脆硬气一点,直接表明心意再问问他的意愿不就好了.......?”
虽然栖枝很不赞同这个行为,但是她家小姐确确实实也是因为这个人伤心了。
“奴婢听说......当年就是夫人主动去追求的老爷,小姐您要不然也......”
叶清漪闻言脆生生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要。”
她声音闷闷的,给人一种即将要潸然泪下的错觉。
就是因为当年是她母亲主动追求的父亲,所以后来才会让叶世泽有了一种错觉,不论如何,这个一直深爱着他的女子永远都不会离他而去。
所以他犯了错,纳了方月梅,从而又生下了叶轻杳,直到她母亲离世时,他才幡然悔悟。
但那还有什么用了?
叶清漪不想步上母亲的后尘。
她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非他不可的人。
“可是明明当初他说好了的......”
叶清漪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呜鸣,她以袖遮面,不想让栖枝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往下说:“明明当初他说过......”
――
“待尘埃落定后,姑娘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若届时姑娘不想走......”
记忆里先前那个浪荡不羁,恣意潇洒的李景知似乎正跨过了流逝的时光,再一次站在了她面前,笑意浅浅,目光却正色道:
“我会向令尊下聘,八抬大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你做我李景知的妻。”
――
“骗子......”
在回京的路上,叶清漪生平第一次,抱着栖枝哭了许久。
久到就连栖枝都以为,她家小姐会一直处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至少也要好几天才能走出来。
不曾想当她们主仆二人到叶府下马车的那一刻,叶清漪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态,镇定自若,端庄得体。
她依旧是那个名震一时的大才女。
回到邺京的这些天,叶世泽与窦凌云都在忙着给这桩案子善后,前前后后找回了不少失踪的姑娘。
而向明德帝复命,需得等到案子最终结尾后一并上呈。
他们几人忙的焦头烂额,叶世泽几乎夜夜宿在大理寺,但今日听闻叶清漪回来了,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案卷,连忙抽身回了趟叶府。
见到女儿的那一刻,叶世泽一边迎她回府,一边纳闷:“漪儿,你不是要留在寒水县照顾景知那孩子吗?怎么现在又突然跑回来了。”
叶清漪闻言只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回道:“父亲,我同他本来就是合作的关系,如今您也安然无恙了,女儿也没有必要再留在他身边了。”
“而今他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女儿该还的人情都还清了,自然而然地就要回到您身边了。”
叶世泽听后依旧持有怀疑的态度。
怎么他的女儿先前甘愿为了李景知涉险,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竟然只是为了还人情?
“漪儿,你同为父说实话,是不是在寒水县受了委屈了?”
叶世泽不问还好,他这么一关怀,登时又让叶清漪的鼻子泛酸。
她只闷声摇了摇头,抱紧叶世泽的手臂,故作撒娇模样掩饰眼底的失落:“父亲,女儿只是想多陪在父亲身边。”
叶世泽见状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底,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如此虽好,但你如今也不小了,既然不喜欢李景知那小子,那为父便再给你多物色物色合适的人选。”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追问道:“漪儿,你觉得蒋寒如何?你们二人从小便熟知彼此的底细,他又时常同为父往来,想必若你二人结发为夫妻,亦能陪在为父身侧。”
叶清漪闻言干笑两声。
“不用了父亲,女儿现在......不想嫁人。”
叶世泽心下了然:“为父明白了,既然漪儿不喜欢蒋寒,那窦小将军如何,为父见窦小将军此人......”
之后叶世泽又一一列举了好多个邺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多半都是些才高八斗的贤人,有些叶清漪心中还尚有印象,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如此,叶世泽心中便更加笃定。
这是在李景知这臭小子那受委屈了。
待叶清漪回府歇下后,叶世泽偷偷叫来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并吩咐下去:“从明日起,你多差几个人,在京城里散布一些话。”
“你就说......”
“漪儿同那李景知和离了,马上就要与旁人定亲,明白了吗?”
“老爷放心,老奴一定将此事办好!”
李景知这个臭小子,等他回京城的时候,可给他准备份大礼。
届时那小子究竟是何想法,一试便知。
……
数日后。
“G,你听说了吗?小国舅跟叶大才女他俩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这是哪跟哪啊?!我听的可完全不是这样!明明是那叶家的把小国舅给甩了,转头跟人家蒋大人跑了!我听说人俩都要定亲了!”
“哎不过要我说,这蒋寒有竹柏之势,换做是我啊,我肯定也得选蒋寒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那人抬头同正坐在马车上掀帘往外看的李景知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