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还好，除了胸口有点隐隐作痛，并无大碍，抬头一看，路归朝吐了口鲜血。那妖魔径直向他而去，刀尖挑过乾坤袋，又高高举起，是斩杀的姿势。
“不能杀他！”云千媱大喊。
妖魔微微侧头：“为何？”
“因为、因为……”云千媱偷偷拿出一张雷符，然而，对方一声冷笑，一道黑色雾气击中她的手腕。
“你以为我会上你两次的当？”
云千媱手腕一疼，听到骨折的声音，随即痛得倒地。
却在下一瞬，妖魔也捂住胸口后退几步。他以刀驻地，甲板上划出刺耳金属声。
局势扭转就是在这一秒开始的。
云千媱浑身直冒冷汗的同时，看见了路归朝又一次爆发出强大气场。他整个身体被一股无形力量拖起，黑发垂散开来，在术法劲风中猎猎凤舞。
路归朝双目赤红，袍袖鼓起，双手结印，一道咒法击中妖魔胸膛，令他连连后退，脸上的恶鬼面具破裂成两半。
云千媱终于看清楚妖魔的模样，不是想象中的阴森可怖，相反，竟是一张俊美到邪肆的脸。
长这么好看，怎么就想不开当反派呢？！真是可惜了！
云千媱莫名产生一股同病相怜的痛惜。
另一边，路归朝抬手召唤出听阙，五指握住，无数道黑色雷电缠绕剑身。术法光芒映照他的脸庞，眼神如鬼魅般阴森诡谲。
云千媱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色，愣了愣：“师弟？路归朝？”
她轻声唤他，但对方显然听不进去，眼中只有恶劣和仇恨。黑色雷电化作无数道箭，朝妖魔射去，竟让对方无还手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渐渐散去。
残局中央，路归朝背对而立。
云千媱揉着胸口，压低声音道：“师弟，你醒醒！妖魔已经被打跑了！你再这样会伤到其他人的！”
路归朝耳尖一动，筱的转头，盯着她。
见他双瞳赤红如血，云千媱暗道不好，转身想跑，却被一把抓回来，抵在了船舱外壁。路归朝一手桎梏她，一手抬起，指尖触及她脸庞。
他虎口有一
层薄茧，划过皮肤时有一些粗糙感觉。云千媱不敢躲，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刺激到他一个暴怒杀了她。
路归朝摸了摸她脸，像是不够似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下滑，在锁骨处流连许久。
云千媱简直惊呆了，住手！！你想做什么？！趁着神志不清占她便宜？！不是说好的冰冷无情打怪机器吗？
男主，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云千媱充满鄙夷。
然而下一秒，路归朝猛然掐住她的脖颈。“你们……都去死！”
第17章 蓬莱仙岛（四）
男主的欠条
他笑容诡谲，阴森可怖。
云千媱快喘不上气了！
危急关头，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薅住他的头发。路归朝：“……”
云千媱凄笑：“不好意思，那你得……陪我一起死！”
死也要拉男主垫背！这，就是一个反派倔强又完美的作风！
路归朝眉头一皱，眼里猩红淡了些：“放手！”
“不，我不放！”
“放开！”
“师弟，你说，如果咱俩今天死在这里，算不算为正道牺牲？无尘山会不会给咱俩立个碑，刻上字，和师祖画像一起放在先祖祠？”
“……”
“云师妹！路小师弟！”
钟不意赶过来时，刚好看见两人坠海，吓了一大跳，忙指挥手下：“还不快去救人！”
*
云千媱醒来，眼底映入一片模糊景物。
天花板、桌子、花瓶、茶壶，仍在船上。她摸了摸身上衣物，是干燥的。
看来没死成，被救起来了。
云千媱揉着脑袋坐起，一个人影推门进来，惊喜道：“云师妹，你醒了！”
来人正是钟不意，身后还跟着一位蓝袍少年。
“我来介绍一下。”钟不意清了清嗓子，“这位是无尘山掌门的亲传高徒，云千媱师妹。云师妹，这位是蓬莱岛岛主首徒，靳扶州师兄。刚才呀，多亏了靳师兄他们及时赶到，驱散黑雾，救了我们！”
云千媱望向靳扶州，对方彬彬有礼地冲她点了点头。
少年一袭湛蓝宽袖衣袍，其中暗绣海纹，正是蓬莱岛弟子服饰，头戴的银冠同样镂刻海纹样，腰间佩一把蓝光流转的灵剑。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面如冠玉、气质沉稳，一双眸子似海般沉静深邃。
这个靳扶州她有点印象，是个不错的人，男主被众人诬陷围攻导致黑化之前，只有他站出来说了一番公道话，虽然最后还是没能阻止什么。
“靳师兄。”云千媱冲他一笑，准备站起，靳扶州忙道：“云师妹受着伤，还是躺着歇息吧。你脖子上的伤口我已让人处理过，再敷两日的灵药，便可痊愈了。”
云千媱摸了摸脖子，一触便微微疼痛。
路归朝这货下手够狠啊，分明是心里恨死了她！
她咬咬牙，面上微笑：“一路上多谢二位师兄照料了。”
“云师妹客气。”
靳扶州交代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和钟不意一起出去了。云千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会儿，醒来肚子开始咕噜叫唤，于是准备出门找点吃的。
谁知一开门，和路归朝撞了个正着。
云千媱眨眨眼，两人视线交锋，莫名地弥漫出一股尴尬。
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见到她后，黑瞳微闪，默默搁下，转头就走。
“等等！”云千媱喊住他。路归朝耳尖一动，顿住脚步。
云千媱绕到他面前，双手叉腰盯了他许久，就在路归朝被盯得眼睫翕动，忍不住开口要说话时，云千媱突然冷哼一声。
她瞧一眼食盒，又瞧一眼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的好师弟，你可是差点杀了我，以为装好心送一顿饭，我就会原谅你？”
路归朝默了默，问：“那你要如何？”
他虽面色平静，但云千媱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底一丝几不可见的愧疚。……愧疚？冷冰冰的打怪机器居然会愧疚！
——真是太好了！
云千媱眼珠一转，拉他衣袖：“和我进来。”
路归朝下意识想拂开她的手，但想到什么，忍住了。被拉入房间后，云千媱背对着他翻箱倒柜找了一阵。终于，她拿着一张纸和笔墨走到桌边。
“坐。”云千媱下巴一点，不再管他，埋头白纸上写了一阵，写好后，满意地拿起吹了吹，一扭头，发现路归朝还楞在那里。
她将纸一掌拍在桌上：“欠条，你过来看看。”
路归朝眉尖一抽，走过来，拿起纸张看了看，眉头更深。
云千媱咬着笔杆，笑容得意。
她可真是个小天才，利用男主那少得可怜的愧疚之心，以此要挟他认下欠条，以后要么拿灵石还，要么让她选一样他身上宝贵的东西。等到时候，他得到了“时空之门”，她不就可以要过来了……
云千媱观察路归朝的神色。
只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阖了下眼睫，竟是有些无奈：“我没这么多钱。”
“区区一百万灵石而已，师弟对自身前途未免太没信心了吧？”她早就料到如此，现在的路归朝就算把他剥皮拆股地卖了也换不了这么多灵石，于是作出一副退让模样，说，“那行吧，就第二个选项，你要是得了什么机缘，或者神器，拿来抵债也可。”
路归朝想了想：“成交。”
见他答应，云千媱开心地招手：“那你过来画个押。”
路归朝走到她身边，被拉起右手，云千媱嘴唇凑过去。他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你做什么？！”竟有些惊慌地后退。
可云千媱的唇已经碰到他的手指，柔软温暖，像天晴的云朵似的，他不由身体一颤。
下一秒，指尖传来痛感。她居然咬破了他的手指。
云千媱嘴唇离开，用自己大拇指沾了他的血，在白纸上印上手印，又摁着他的手指画押。
好了，血契结成。
做完这一切，她眉眼弯弯地将白纸折叠好，放入怀中，一抬眼，咦了一声：“不是吧，师弟，我就咬了一下，没这么痛吧？你怎么抖成这样？”
路归朝脸色惨白，好像被妖精吸干浑身精气似的。也不知道是突然欠了债吓的，还是被她气的。他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黑瞳恢复沉静无波，像一颗古树定定地盯她。
云千媱顿时警惕，双手抱胸护住那张欠条：“画押都画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路归朝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等人走后，云千媱坐着思索了一会儿，将金盏玉酒和欠条拿出来摆在桌上，闷闷问：“我刚才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吗？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委屈？”
金盏玉酒打了个哈欠：“放心吧，男主没有委屈这种情绪。你身体好点了吗？”
“那就好。”云千媱放心了，“不瞒你说，我刚才一直胸闷恶心，欺负完他，头也不晕了，气也不堵了。”
所以说，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逼她当反派。反正她现在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金盏玉酒道：“对了，我刚刚梦到一些事，应该是之前缺失的记忆。预言尊者说过，万事万物皆有变通之法，一件事物的消亡代表着另一件事物的新生，人也是如此。”
云千媱问：“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只要熬过了下线这个剧情，之后便可能不再受原身人设的限制。”它解释，“换句话，就是不用老欺负男主了，可以换种方式接近他，阻止他黑化。”
云千媱心中微微一动。
她摸着下巴思索：“我怎么感觉这剧情有点眼熟……欺负他、给他堵墙角、让他眼角泛红，之后良心大发现，开始‘追妻火葬场’，关键时刻‘命都给你’？这位预言尊者，很懂套路嘛！”
“本神器说的是可能！可能！”金盏玉酒又打起哈欠，声音渐小，“不管怎么样，男主作为天道之子、世界支撑，命运轨迹不可以变的……”
过了两日，钟家的华丽大船和蓬莱岛支援的船只同时靠岸。
云千媱背着剑，踩着木质台阶而下，踏上了这座真正的海中仙山。
不知洲浩渺无垠，正中央坐落着蓬莱一十四岛。每座岛屿皆山腰环带，白雾缥缈，仙气缭绕。岛上树木葱郁，灵鸟啁啾、灵兽奔跑，一派人间仙境的祥和之感。
一下船，一行蓝袍银冠的弟子从远处御剑而来，正是接应他们的。
带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靳扶州吩咐他：“飞星，你前去安排钟师弟他们的住处，我先带云师妹和路师弟去面见岛主。”
云千媱早在船上和靳扶州表明来意，虽没具体说，但已告知事情十分重要紧急。靳扶州是个懂分寸的人，一上岛就飞花传讯给了上官无心。
“放心吧大师兄，交给我！”唤作飞星的少年手指搭在眉毛，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华丽船只，只见上面挨挨挤挤的家仆和暗卫，足足一百多人，搬行李的搬行李，指挥的指挥，阵仗很大。
他额角滑下冷汗：“啊这么多人，一座岛的客房可能安排不下，要不大家分开住吧。我找几条小船送你们过去。”
钟不意收起折扇，抱拳笑道：“那便麻烦这位师弟了。”
飞星摆摆手：“没事没事。蓬莱岛许久没如此热闹了，你们远道而来，岛主和我们都高兴。”
钟家一行人随飞星离开，靳扶州领着云千媱和路归朝往主岛上走。一路上碰见好几个蓬莱岛弟子，行色匆匆，都在为明日的盛典忙活，不过遇到靳扶州还是会停下来打招呼，顺便好奇地看看他们。
“大师兄，这两位是？”
靳扶州微笑介绍：“无尘山掌门的亲传弟子，云千媱云师妹，路归朝路师弟。”
“无尘山的呀，还是掌门亲传，一定很厉害吧？”“厉害不厉害不知道，但听说无尘山选内门弟子看脸的，模样要个顶个的好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她们掩嘴窃窃私语，云千媱暗暗观察。
一半的女弟子见到靳扶州脸色微红，还有一半的女弟子目光流连在路归朝身上。这大概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温润如玉的，有人喜欢淡漠高冷的……诶，那个男弟子你怎么回事，比女弟子还看得出神连手上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
一路走，很快就来到一座素殿前。靳扶州上前扣了扣门，行礼道：“岛主，弟子求见。”
里面传来温雅的声音：“进来。”
门无风而动，缓缓打开，云千媱看见了岛主上官无心。
第18章 蓬莱仙岛（五）
你好酸啊
是位年轻女子。
一袭海蓝色裙袍，高坐于宝座。黑发简单挽起，并无多余装饰，脸上蒙一条蓝色面纱，平添几分神秘风情。
云千媱早听闻蓬莱岛岛主已有几百岁，此刻一见，内心激动：姐姐，求教保养秘笈！！！
上官无心看似高冷，实际却温和耐心，让人心生好感。听云千媱他们说明来意，她微微皱眉：“这几日无烬深渊一直有消息传来，目下看来，却是妖魔伪装，扰乱我等。扶州，明日大典过后，你即刻带人去无烬深渊探查。”
靳扶州抱拳行礼：“是，岛主。”
路归朝解下腰间乾坤袋，看了一眼他。上官无心说道：“扶州是我蓬莱岛大弟子，也是以后的继承人，你们有话但说无妨。”
路归朝和云千媱对视一眼，她点点头。于是路归朝将姜鹤归的口信取了出来。
一根手指长的玉竹见风就长，一变作三，三变作九，如此一般，很快就在殿内生出一片密密玉竹林，其中灵气源源不断，正是无尘山呈上的修炼佳品。
微风拂过，一棵玉竹顶端的叶片颤抖几下，飞到上官无心掌中。她低头细细一看，秀眉轻蹙。
“竟是神器失窃……”她见了姜鹤归的口信，意识到事情严重，“此事我已知晓，届时自会和你们掌门联络。”
做完这些，云千媱和路归朝无事一身轻。靳扶州本想带他们去住处，谁知半路有事被叫走，便喊了飞星来代替他。
飞星很快御剑而来，带他们乘小船去另一座岛，边吐槽：“哎呀，那位钟师弟真是太难伺候了，洗澡要天然温泉水，吃饭要用金盏银筷，又嫌床铺不是鹅绒、被子不是蚕丝，我们哪有这些东西，你们不会也这么麻烦吧？”
云千媱忙道：“我俩都是皮糙肉厚的，没这么娇贵。”
“那就好。”飞星松了一口气，“要是你们都和他一样，我真是快要疯了！我没和大师兄提，你们也别告诉他。他这人脾气好、好说话，一定会尽力满足的，我才不想那么麻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