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归问：“追踪符呢？”
四长老擦了擦了冷汗：“一丝气息都寻不到。”
姜鹤归顿时沉默，几位长老的脸色都挺难看。
昨日事发后，池衡带了一队人前去无烬深渊探查，本以为最多伤亡惨重，未想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鹤归轻叹了口气：“看来还是瞒不住了。”
二长老、三长老齐道：“掌门！”
姜鹤归摆了摆手，和三位徒弟说道：“想必你们从平日课上已知，封印无烬深渊的七大神器为何，但可知，无尘山便是其中一件的守护者。这件神器，唤作幻象。”
“可令仙变作魔，也可令魔变作仙，且能掩盖本身气息，滴水不漏。昨日那妖魔便利用了它。”
李暮楚瞪大眼睛，刷地扭头望向云千媱。
云千媱冲他眨眨眼，示意先别说话。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被路归朝尽收眼底，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角，眼睫轻阖了下。
只听姜鹤归继续说道：“不错，几月前藏书阁一事，丢失的正是幻象神器。”
三长老跪地抱拳：“是我看管不力，请掌门责罚。”四长老扶起他：“师兄，你这是何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二长老也道：“是啊，神器本就由我们几个轮流看管，那妖魔狡猾，轮到谁都会着了道的。”
三长老望天流泪：“没想到我们如此谨慎，每日都将神器压在枕头下睡觉，居然还会被偷。”
压在……枕头下。
云千媱：“……”
路归朝：“……”
李暮楚：“……”
如此原始、毫不做作的守护方法着实震惊到了三个小辈。
姜鹤归安慰几句三长老，又提起：“我昨日传信蓬莱岛，奇怪的是，法咒到一半便失效，那妖魔定然有备而来。所以，为免打草惊蛇，我和几位长老商议决定。”
“趁蓬莱岛立派八百周年，让你们二人带上贺礼，亲自前往蓬莱岛，将为师口信呈给岛主上官无心。”
他这话是看着云千媱和路归朝说的，李暮楚指了指自己鼻子：“师尊，那我呢？”
“你这个样子，去了不是添乱！”二长老气呼呼道，“这个月就给我躺在床上读书，读不下百本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暮楚委屈地瘪了瘪嘴。他倒不是贪玩，而是担心自己不在云千媱身边，她被小废物欺负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地瞪了眼路归朝。
可路归朝根本没看他，和云千媱对视一眼后，迅速转开脸，对姜鹤归抱拳行礼：“弟子领命。”
云千媱也道：“谨遵师尊命令。”
其实这个任务挺重要的，为什么派他们两个去，原因很简单。
出了这档子事，无尘山劳动力严重不足，得力的亲传弟子尽数被派去无烬深渊探查值守，就连祝别枝也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最没用的……哦不对，还有一个摔断腿的更没用的李暮楚。
上头传来姜鹤归沉沉嘱咐——
“此去危险重重，切记小心。”
*
海风习习，蔚蓝海面泛起一道道波纹。
一艘大船正在缓缓行驶。船身长约二十丈、宽七丈、高五丈，船篷用锦布装饰，共计三层，窗户镂空雕花，精致华丽。诡杆挂有印着山形家纹的旗帜。
甲板上，云千媱席地而坐，屈膝盘腿。手边放着一只钓竿，细细的鱼线垂到海里。她眼神放空地盯着一望无际的碧波。
忽然怀里一阵发烫，拉回神思。
金盏玉酒努力地钻出个屁股：“本神器唤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不理？”
云千媱摸摸它：“啊，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
金盏玉酒调整姿势，终于把头露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姜太公钓鱼？这样怎么可能钓到鱼？”
她当然知道钓不到。
云千媱哀哀地叹气：“这一路上你吃的太多，还没上船呢，就把我的灵石都花光了，可不得想办法给你弄点吃的。我也不好意思蹭人船又蹭吃蹭喝啊。”
“……”
“那我、那我下次少吃点不就好了！”它大概也不好意思，蛋身微微发烫，“就为这点事儿愁眉苦脸啊？”
“当然不是。”云千媱眼睫垂落，“毕竟你也知道，蓬莱岛一行，就是我下线的时候。要是没扛过去……是不是就该彻底消失了？”
“怕什么，有本神器在，会保护好你的！”金盏玉酒想挺挺胸，由于找不到胸，只好用圆溜溜的蛋身蹦跶几下。
“那么——神通广大的神器大人，先把欠我的灵石还了好吗？”
“啊这个……今晚月亮真圆啊！本神器忽然好困，睡觉睡觉，一定能做个好梦……”蛋身一歪，很快发出打呼噜的声音。
“……”
要不是看在这个系统还有点用，她现在就把它踹海里去！
云千媱一脸愤愤地把蛋塞回消音袋。
她没看到，路归朝正从身后的船舱出来，负手站在不远处。落入他眼中的，是她一个人在甲板上自言自语、张牙舞爪的场景。
路归朝轻皱了下眉。
作者有话说：
男主：……她怕不是脑壳被甲板挤了？
女主：分手！不分我叫叉车给你叉出去！
第14章 蓬莱仙岛（一）
师姐可是摸够了？
云千媱终于察觉到身后有人。
一回头，路归朝立刻收回视线，淡淡道：“吃饭。”
“嗯。”她也冷淡应道。
云千媱站起收了钓竿，拍拍衣裙，跟在路归朝身后走进船舱，迎面走来一个绿衣黑冠的钟家家仆，恭敬地给两人引路。
这船是邕州钟家的，同样前往蓬莱岛送贺礼，钟家少爷几年前和她打过照面，互相认得，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同前往。
云千媱本着白蹭白不蹭的省钱原则，当然是拉着路归朝二话不说地搭了这艘顺风船。
船分为上下四层，最底层的货舱位于甲板之下，类似于地下室，装一些行李和杂物。而其上三层，每层十几个房间，寝室、庖厨、会客厅、暖房等一应俱全，比他们无尘山正经住人的房子还要奢华靡丽得多。
云千媱心中感慨：有钱真好！
绿衣家仆带着他们停在一个华丽房间前，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嗓音：“进来。”
推开门，等候已久的绿衣少年款款站起，收起折扇，笑眯眯地抱拳行礼。
“云师妹，路小师弟，下午有事耽搁，没能好好招待，今晚就当给你们赔罪了！”
云千媱忙道：“钟师弟客气。”
此人正是邕州钟家独子，钟不意。
作为原著中最有钱的家族之一，钟家掌握着天州大陆三分之一的灵石矿脉，也难怪只是去蓬莱岛送贺礼，就派出如此奢华的游船和百来个家仆、暗卫。虽然后来因为家族丑闻，钟家被男主一锅端了，但钟不意这个人，云千媱是很喜欢的，脾气对她胃口，相见恨晚。
钟不意身着一袭墨绿衣袍，暗绣金线山纹，头戴金冠，黑羽腰带别一只通体雪白的玉笛，就连脚踩的靴子都一左一右镶嵌着两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
浑身上下写满：老、子、有、钱！
“来，二位快请坐。”他热情地拉着两人入座，即便天凉如水，依旧倔强地摇着黑骨扇，扇得额前两道须须乱飞，桃花眼天然带笑，“云师妹，三年前比剑大会上，你的绝妙风姿我记忆犹新啊！”
啊这，她完全没印象。云千媱和他推杯交盏：“哪里哪里，谬赞谬赞。钟师兄才是少年英才，令我叹服啊！”
两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商业互吹一通，听得旁边的路归朝眼睛眯起，额角青筋微跳。
饮了几杯酒后，钟不意回忆道：“记得那日，最后一场比拼，是你我之间。你一招剑影气势如虹，我虽败于你剑下，却也心服口服。路小师弟尚未入门吧，想来还不知道。那次比剑大会真是高手云集，最后你云师姐得了五十六名，我得了五十七名。”
路归朝唇角轻扯：“我尚未入门，的确不知。敢问钟师兄，共多少弟子参加？”
“五十七。”
云千媱手中筷子不慎掉在地上。
路归朝看她一眼，如有所料地唇角嘲讽一勾。
钟不意没看见他表情，还在那傻乎乎地问：“云师妹，你怎么了？来人，换一双干净筷子。”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你刚才一脸骄傲的表情到底在骄傲什么？！
云千媱接过干净筷子，默默低头夹菜：“刚才突然有点饿，手抖。”
好在钟不意并不在意，他擅长活络气氛，见路归朝默不作声，举杯道：“虽是头一次见路小师弟，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亲切，来来来，我先敬你一杯。”
可不是，你作为男主的对照组，不亲切才怪咧。
钟不意给他倒满了酒，路归朝却蹙了蹙眉，没动。忽然，腿上一疼。
他拧眉转头，只见云千媱眼神示意。
“快喝！不然我……”
“如何？”
“我……”好吧，暂时还没想到怎么欺负他。
眼神交锋中，云千媱渐渐败下阵来，只好扭头和钟不意说：“不好意思啊，我这师弟从小有个毛病，一喝酒就犯花痴！”
钟不意：“……花痴？”
路归朝：？
云千媱一本正经：“可不是！喝了酒后，一见到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尤其是像钟师兄这样的，就走不动道了！非得抱着人的大腿睡觉！他呀，是怕失了礼数，所以不敢喝了呢，哈哈哈哈哈。”
钟不意立刻放下酒杯：“啊，这、这……没事没事。”
路归朝：？！
*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至少云千媱很快乐，根本不管一旁的路归朝脸色黑如乌云、浑身低气压。
吃完后，钟不意吩咐贴身管家给他们安排房间。
管家叫葛叔，是个胖乎乎的憨厚老头，处事却极为精明。大概看出了云千媱和路归朝之间的不对付，将两个房间一个安排在二层，一个安排在三层。
这倒麻烦了她搞事。
不错，在这个剧情里，身为反派的她尽职尽责，为了欺负男主，先是将装贺礼的盒子一路上让路归朝背着，然后趁月黑风高，偷偷潜入他的房间偷出来，诬陷他包藏祸心私吞贺礼，将他赶下船。
云千媱关上门，认真思索搞事计划。
等到夜色渐深，船上的动静小下去。
云千媱躺在床上，只听得海浪接连不断撞击船舷的声音。她翻了个身，下床穿鞋。
船舱内壁挂有许多盏青铜灯架，放置着夜明珠，发出莹莹光亮。通道内无人，云千媱一路畅行无阻地下了楼，站到路归朝房门前。
轻轻推开，悄无声息潜入。
有月光波光从窗户透入，隐约可见床上被子微微鼓起，躺着人。云千媱先视线搜罗一圈，没发现贺礼盒子的踪影。于是蹑手蹑脚地将柜子和床底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她抹了抹鼻子上的灰，目光落到床上。
路归朝仰躺着，呼吸平稳，似乎正在熟睡。
云千媱想了想，走过去，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起被角。
其间，她做贼心虚地抬头，只见路归朝眼睫阖上，光影晦暗中，不见了平日里的淡漠疏离，莫名显出几分乖巧之感。清冷月光漫过高挺鼻梁，细细描摹着精致如画的五官……不愧是天道之子，还真是俊俏好看啊……
等等，你不对劲！
现在是欣赏男主美貌的时候吗？！
云千媱在心里给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甩甩脑袋，集中注意力。她将视线放到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进去摸了摸，然而什么都没摸到。
云千媱蹙眉，手脚并用地悄悄爬上床，在里侧又摸了一圈，尽量小心地不碰到路归朝的身体。但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幸好路归朝睡得熟，没被惊醒。
“奇怪，藏哪里了……”她半天没摸到什么，不由轻声嘀咕，忽尔抬眼，冷不防撞入一双如深渊漆黑的眸中。
“……”
路归朝冷笑：“师姐可是摸够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所以你故意装睡，就是为了让我摸你？呸，渣男！
男主：……
第15章 蓬莱仙岛（二）
不想死就退后
尴尬。就很尴尬。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云千媱和他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到被子上，谁知正好压住路归朝小腿。
他脸色黑如锅底，毫不犹豫抬腿，隔着被子一脚将她踹下床。
“哎呦！”云千媱摔了个屁股墩，疼得龇牙咧嘴，揉着腰站起，见路归朝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防备与厌恶。
她冷哼一声：“看什么看？不就摸你几下吗？你还能少块肉怎的！”恶毒反派的丑陋嘴脸尽现，这话她自己说得都没底气，根本不敢去对上路归朝的目光。
路归朝坐起，抬手整理衣衫。云千媱疑道：“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于是路归朝瞧她的眼神更加鄙夷。
联想到此刻情境，云千媱猛然意识到这话的确有点不怀好意，不由跺了跺脚：“我可没心思占你便宜！我是来检查师尊交给你的贺礼还在不在。哼，要是丢了，有你好瞧的！”
路归朝抿唇许久，眸子定然看她，忽然说道：“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云千媱心脏一跳：“什么意思？”
路归朝死死盯着她，眸光暗涌：“这些天，为什么你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说，你一直都在耍我？”
云千媱愣住。
——好吧，她也承认，剧情之外和剧情之内的她……的确很精分。
可这事儿又不能说，她无法违背规则，而且在修仙界“夺舍”可是大忌啊！就当她在耍他好了。
见她沉默不语，路归朝冷冷勾唇，也不知自嘲还是嘲讽：“我就知道。”
他从怀中拿出乾坤袋：“贺礼在此，你要就拿去。”扔给了她。
云千媱却像碰到烫手山芋，立马扔回去：“叫你保管就好好保管，不要推给我！”
可恶，又失败了！她这种善良的小仙女果然不适合当反派，呜呜呜。
云千媱气急败坏地转身想走，可就在这时，半掩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如丝如缕，魅惑至极。
下一刻，船身剧烈摇晃。
云千媱没站稳，往后跌去，正好跌入路归朝怀里。
云千媱：“……”
路归朝：“……”
“放、放开你的脏手！”她怒道。
路归朝从谏如流，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开她。云千媱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痛让她从尴尬中清醒过来，定定神，才发觉这歌声从深海传来，充满诡谲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