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和同学,遇到了关心她的老师,还遇到了盛誉。
这个从家里偷压岁钱给她用的男妈妈。
第二天一大早,冬宁出发去医院。
她不敢把那么多钱放在家里,她家那扇门和那把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附近的监控也少得可怜,要是真被偷了,只能吃哑巴亏。
书包里装着四万块钱,背在前胸,冬宁一路上都觉得附近的视线全都来者不善。
战战兢兢到了医院,她给自己也买了一个肉包子。
医院的食堂很好吃,冬宁觉得,至少吃起来比她自己做得香。
因为她实在是很抠门,油不舍得放,肉不舍得放,连调料都能省则省。
可惜除了早餐,李淑琴的中饭晚饭和加餐,统统都要点外卖。
她住院本身就够受罪了,所以冬宁不想让她心情不好,语气很好地讲了几次道理讲不听,就只能暂时由她去了。
第三人民医院是综合医院,不过精神科在宜城范围内都很出名,有好几位非常专业的医生。
李淑琴常年看的医生姓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李淑琴很怕她。
她来查房的时候,李淑琴就躲在被窝里,怎么叫都不肯出来,还牢牢地压着被子的几个边角。
实习医生很用力才扯开被子,护士也来了两三个,几个人一起努力,让她把药吃下去。
冬宁只看了一眼,就先躲到了病房外。
她知道,她在旁边,李淑琴只会挣扎得更厉害,受到的压制也更重。
等病房里的人都走了,李淑琴又开始对着冬宁哭鼻子。
应该是用药的原因,她总说头晕,而且手抖得很厉害,牙齿也打颤,是真的难受。
中午叫的是麻辣大虾,冬宁在备注里说只要一点点辣椒,但还是被护士拦住了,不让吃。
李淑琴眼看要闹起来,冬宁害怕她被打安定,赶紧说拿热水涮一涮。
护士勉强同意,冬宁涮得也认真,她试着先吃了一个,尝不到辣味,才敢给李淑琴。
吃完饭,李淑琴勉强睡了一会儿,不到二十分钟。
等她醒来以后,冬宁借了一个轮椅,带她到隔壁楼做脑CT和胸CT。
第三人民医院很大,冬宁感觉,光住院部就比十五中还大,病人也很多,稍不留心路标,走错一小段,就要绕很远。
做CT的楼跟住院部本来还离得很远,不走错的情况,来回走路上下楼都要用半个小时。
再加上排队,乌泱泱一堆人做完,一下午时间就过去了。
冬宁盯着小程序里的信息更新,结果一出来,就跑去取片子。
每天接近晚上,是李淑琴的状态最好的时候,冬宁把片子拿回来,进病房的时候,还看到她靠在床头,脸上带着笑意,心情挺不错的样子。
冬宁就也觉得很开心,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了握她的手:“妈妈,给你买个蛋糕吃,要不要?”
李淑琴的眼睛一亮,猛点头:“要!”
她这样子,连护士也说,过两天,等她再适应适应,就不用冬宁从早到晚守着了。
工龄久一点的医生护士,都对李淑琴和冬宁熟悉了,虽然病人多,按道理讲没办法特殊照顾,但对她总有一点额外的关心。
冬宁的心情明朗了许多,也才打开林佳乐的消息,认真看了遍她发的消息里说的最近的上课进度。
盛誉是六点多来的医院,冬宁刚把李淑琴的蛋糕拿到病房。
她把塑料叉子之类的都带走,只跟护士要了一把木勺子,让她挖着吃蛋糕,才到一楼去找盛誉。
两个人在住院部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小亭子,冬宁带上了背包,准备顺便把剩下的钱先还给他。
“怕坨,所以没要汤面。”
盛誉把他带的晚饭打开,逐样报菜名,一份春笋鸡丁炒乌冬,一份裙带菜味增汤,两只天妇罗虾,还有一小块红丝绒蛋糕。
冬宁抱着一包钱,被盛誉带的晚餐馋坏了。
盛誉催她:“快吃。”
冬宁道:“你呢?”
“吃过了。”盛誉道,“打了会儿球,跟孟凡超他们一块吃的。”
冬宁道:“你又逃课。”
盛誉道:“没逃课,逃的晚自习。”
冬宁从书包里把保温杯拿出来,正好里面是空的。
先把裙带菜味增汤倒进去,然后往那个塑料碗里夹了一半乌冬,把另一半推给盛誉:“吃不掉那么多。”
蛋糕也分了一半到塑料盖子上。
盛誉没说话,老板给的筷子有多,他拆开,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加餐。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夜风习习的凉亭里,冬宁吃得很香。
吃到一半,冬宁悄悄抬起头看他。
男生的头发刚长长一点,就又被剃掉了,气温开始降了,他还是顶着一头发青的发茬,个子又高,穿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一条黑色的裤子,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外表真的很不好惹。
他真挺适合给人当爸爸的。
吃完以后,盛誉随手就把东西全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还原回那个打包袋里,还擦了擦凉亭里的石头桌。
冬宁又想了一遍,他真挺适合给人当爸。
“晚上回去吗?”
“不了。”
“这边不让陪床吧?”盛誉道,“我看门口贴着,家属最晚要在八点之前离开。”
李淑琴的情况有点特殊,一般只要院里不下来检查,住院部这边的护士,就对冬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盛誉皱了皱眉:“晚上睡哪?”
精神科收住的病人住的都是单人病房,冬宁从家里带了被褥,有时候睡在李淑琴病房的地上,有时候在大厅的椅子上对付几个小时。
难怪她的脸白的像纸,天天上蹿下跳,饭还吃不下多少。
再这样下去,就要成仙了。
盛誉把疗养院的事情说了。
他想过冬宁会有的反应,眼下她低着头捏手指并不是其中之一。
“钱我可以先帮你垫,这个不用担心。”盛誉拿出手机,给她看里面的视频和照片,“国庆来找我那个同学,纪方禹,还记得吗?他姑姑就是开私人医院的,疗养院也做的很专业,阿姨住进去,得到的治疗和照顾,肯定比自己待在家里好一点。”
冬宁的声音很小:“上次,医生说她稳定了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又这么严重。”
盛誉也放轻了语气:“稳定以后反复的情况很多,不是只有她一个,你不要自责。”
冬宁吸了吸鼻子:“我也知道要住疗养院,所以一直在存钱,打算今年年底,送她去王医生之前介绍的地方,我就是没想到……”
盛誉道:“存了多少?”
冬宁说了个数字,盛誉道,还不少。
除了每学期的助学金,冬宁的收入就只有假期工,暑假赚不到多少,寒假过年那几天的收入最高,不管是在超市还是餐馆,辛苦是辛苦,但几天就可以赚暑假一个月的钱。
刨除房租和生活费,她存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只不过,攒了那么久,这回一次就花光了。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的小女孩,抗风险的能力几乎为零。
想到这些,盛誉就告诉自己,冬宁有可能只是把因为他的帮助产生的依赖的情绪错当成了喜欢,这不能怪她,眼下也不用急着纠正,这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让她的生活尽快回到正轨,该住院的住院,该上学的上学。
“别犟,听我的,等这边差不多了,就送阿姨去宁城,你好好读你的书。”
冬宁对他的这种语气和安排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从包里把剩下的钱和卡拿出来。
但又被盛誉塞回了她的书包。
“我有的是钱。”
他说了一句中二的要死的话,冬宁却并不这么觉得,只是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他,“被你爸妈知道,不会揍你吗?”
盛誉道:“揍就揍吧,挨几下打而已,能有多疼?”
冬宁看他不肯好好说话,有些着急,又问了一遍:“真的没关系吗?我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还给你。”
她把“很久很久”四个字咬得很重。
等她高中毕业,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工作,上大学也可以一直做兼职,那时候还起来速度应该能快一点,盛誉能等吗?
盛誉顶着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说了一遍:“我有的是钱。”
冬宁抿了抿嘴。
她想起盛誉刚转来没多久,杨硕过生日那次,邀请了她和盛誉,不过她没去,只有盛誉去了。
当天去的,还有杨硕在外校的同学,因为和盛誉参加过同一个竞赛,所以一眼就认出了盛誉。
当天盛誉走了以后,那个同学说了很多盛誉的事,其中包括他在以前学校的所作所为,花钱如流水、女朋友一周一换,等等等等。
林佳乐回到学校就原话翻给冬宁,当时冬宁只觉得离大谱,怕孟凡超他们因此误会、疏远盛誉,还想尽办法替他找补解释了很多,差点没说出这个人天天捡垃圾,怎么会是混不吝的公子哥。
现在看来……冬宁沉默了很久,看向盛誉的眼神相当严肃:“盛誉,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太可以了宝贝、1026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艾米皮宝宝的4瓶营养液;感谢跑业务小可爱、张弋弋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盛誉这样的◎
冬宁等了好久,等来一句:“跟你没关系。”
她还要再问,就被盛誉不由分说把书包背在身上,开始赶她回住院部。
冬宁道:“真有啊?”
盛誉铁面无情:“管好你自己。”
说完,未免过于生硬,盛誉用为她好的语气补了句:“有时间就想想学习,别想这些没用的。”
那还挺奇怪的,冬宁想。
十五中对手机的管理并不严格,明面上肯定是不让带,但很多人带过来,只要没有上课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玩,一般都不会有人管。
再加上19班的班主任田春林的佛系,所以他们班带手机的同学还挺多的。
盛誉也带,但冬宁就不怎么看到他拿手机出来。
谈恋爱不都要不停地发短信和打电话嘛?
上个学期,林佳乐跟隔壁八中的一个男生加上了企鹅,还没到早恋那一步,那段时间,她都因为聊天太多,成绩下滑了一些,后来自觉不带手机才好了。
盛誉的手机跟个装饰一样,带着和不带,也没什么区别。
回忆一下他平时跟别人相处时候的样子,冬宁又想,他谈恋爱的时候,不会也这样吧?
那……在某种逻辑上来说,和传闻有点对上了。
女生肯定受不了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总有人喜欢他长得帅,所以,才被别人传,他一周换一个女朋友……?
不过,不管他谈恋爱的时候什么样,做朋友、做同学的盛誉,还是很好很热心的。
冬宁睡在李淑琴病床旁边的地上,等盛誉回她“到了”,才放心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临近睡觉的点,李淑琴又开始不舒服。
她扒在马桶上呕了好久,把晚饭和蛋糕都吐得差不多了。
冬宁一直在帮她拍背,心疼得厉害,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等她吐完,把她扶起来,哄她漱口擦脸,再重新擦身体、换睡衣。
一套流程下来,就十点多了。
医生护士都严令禁止李淑琴熬夜,冬宁再赶紧哄她睡觉。
就这样,李淑琴又接着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
盛誉的晚自习基本都被翘掉了,给冬宁送吃的,有时间会给冬宁讲讲她落下的功课。
冬宁问过他好几次,有没有被田春林收拾,他都不回答,好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太幼稚。
冬宁只好去问林佳乐,林佳乐说没有,她才放心。
这天晚上,半夜猛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冬宁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等她找回手脚的活动能力,第一时间爬起来,掀开被子去看李淑琴。
病房的窗帘没拉,月光从高层的窗玻璃照进来,能清楚看到床单上的血色。
这一次,李淑琴藏起来的是挣扎时从实习医生白大褂口袋上扯下来的一支中性笔。
护士来包扎的时候,李淑琴挺配合的,也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乖乖交出了笔。
护士板着脸诈唬她,好一会儿,她又从床垫下摸出一支铅笔。
“疼不疼?”护士给她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李淑琴点头:“疼。”
“下次睡不着,就跟宁宁聊天嘛。”护士好声好气道,“你这样子会吓到她,你看,都哭了,快哄哄。”
李淑琴转过脸,戚戚然地喊冬宁:“妈妈错了,宁宁不要哭。”
冬宁拿手背抹了把眼泪,摇下病床的靠背,扶着她躺下。
护士走了以后,过了一个多小时,李淑琴睡着了。
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过五分,冬宁抱着膝盖靠着床头柜坐着,一直守到天色大亮。
冬宁把手机上盛誉发来的疗养院的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心里知道,不能再把李淑琴留在身边了。
她需要专业的环境,专业的照顾,和专业的治疗。
丢了笔还不知道的实习医生一大早差点被骂死,这种错误在精神科确实致命,大男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跟着主治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着都快哭了。
等他们查完房,冬宁去找一直负责李淑琴的王医生,把疗养院的事说了。
听完疗养院的名字,医生马上说:“是挺好的,各方面都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约到空位。”
冬宁问:“床位很紧缺吗?”
医生道:“那是私人性质的疗养院,不跟咱们医院一样,讲效率,人家最讲究舒适性,以前也有病人打听过,好像不太好进去。”
还有一点,医生没说,那就是费用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晚上,盛誉再来送饭的时候,冬宁把医生的话说了一遍,盛誉低着头,边回消息边道:“不用你操心这些,告诉我什么时候出院就行,我……”
他停顿了一会儿,把手上那条消息回完,才接着说:“到时候,我送阿姨过去,你想跟着也行……但你成绩都这样了,是不是不应该再请假误课?”
冬宁确实是个学渣,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讲“成绩都这样了。”
不过她也没有一点不高兴。
前几天,盛誉的奥赛成绩出来了,林佳乐跟冬宁说的,这几天,全校都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