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宁沉默片刻,准备说自己该走了,盛染又挽住她的肩膀,拜托她带自己转转。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不说别的,冬宁说盛染小时候挺亲她的这句不是客套话,现在见了面,也就做不到真的冷脸。
她耐着性子陪盛染在酒店周围逛,香榭丽舍大道上的奢侈品店勾住了盛染的魂,逛街三小时,实际距离没走出一公里。
逛完街,自然要吃饭。
盛染挑的饭店从外观上就叫冬宁的心头直跳,她先是庆幸自己带了卡,但没多久,落座以后,看到菜单,这庆幸的感觉就也随风而去了。
她想坚持自己不饿,但盛染没给她机会,说她已经非常瘦了,真不需要减肥,手一挥,已经定了套餐,在服务生的推荐下,又开了瓶酒。
这顿饭吃得冬宁坐立难安,她尽力稳住表情,想趁上菜的间隙给同学发消息,看能不能借到两百欧——如果今天没给阮如玉借钱,这顿饭最多掏空她,但不至于真让她拿不出来。
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冬宁的手指在联系人列表上依次下滑,最终关掉屏幕,在盛染问她怎么不吃的时候,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没有能力买这个单,就不应该打肿脸充胖子。
盛染在听到冬宁说AA的时候,尽管努力做过表情管理,但仍免不了有半秒钟的愣怔。
稍微缓过神来以后,她就赶忙摆手,说自己本来就打算请冬宁,不用这么客气,然后手忙脚乱地起身从服务生手里抢过已经要递给冬宁的账单。
冬宁摇摇头,坚持付掉了自己那份。
盛染一向是个人精,如果不是内心受到的震荡实在太大,是不可能让冬宁付钱成功的。
但她确实受到了太大的震荡。
冬宁倒没觉得太尴尬——她一开始就没想在盛染面前充大头,也不是她主动要带盛染游玩,但免不了觉得不好意思。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盛染试探着开口:“姐姐,晚上别回去了好不好?咱俩一起睡,聊聊天。”
“我回去还得看文章,还有作业要写,明天还得出去找工作。”
“你不是在上学嘛,还找什么工作?”
“在上学,也要生活啊。”冬宁道,“我要是有钱,就请你吃饭了。”
盛染赶忙说:“我真的没有想别的,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其实这家也并没有那么好吃,我就是想着那么高能看看夜景呢,结果也就那样。”
冬宁笑了,意犹未尽地回味:“还是挺好吃的,那道奶油鳕鱼最好吃。”
盛染道:“总感觉太甜了。”
冬宁歪了歪头。
过了会儿,盛染道:“是挺好吃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笑了。
“姐姐,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
盛染这么说,冬宁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但她也没给冬宁回答会不会生气的时间,就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哥在一起呢,我年纪小,很多事确实不懂,但我就觉得,假如我是你,光考虑生活,跟我哥在一起,也没有坏处啊。”
“你们俩在一起过,你比我清楚我哥对在乎的人有多大方,你现在要是肯和他复合,不说别的,起码不用想任何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
冬宁捧场地笑了两声:“哈哈。”
“为什么你不同意我说的?我一直花我妈的钱,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况且我哥那么喜欢你。”盛染说,“你要是肯继续花他的钱,他保准开心死了。”
冬宁笑她:“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妹妹?”
盛染道:“我就是他的亲妹妹,才会帮他说这些话,让他自己说,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说你,我妈看他那样都来气。”
听了这话,冬宁就知道,盛染的话真真假假,不是百分百靠谱。
盛仙云对盛誉,那是百依百顺,冬宁就没见过盛仙云对着盛誉来气是什么样子。
她和盛誉是大一在一起的,不过,在一起之前,早就住在了一起。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盛誉就在京市的大学城租了套房子。
大一开学,除了军训那半个月,学校要求必须住校之外,冬宁就没再住过宿舍。
开学没多久,盛仙云没打招呼就来了京市,从盛染那里问到了盛誉房子的地址,一开门,碰上冬宁刚洗完澡,穿着大T恤在客厅拖地。
自己刚上大学的儿子在外租房住是一回事,租房跟女孩儿同居,又是另一回事。
换个人换个家庭,打一顿是轻的。
但就是那样,盛仙云都没对盛誉直白地说过一句反对意见。
她坐在沙发上等盛誉回来,冬宁倒水给她,她还说谢谢。
盛誉进门的第一句话,问她怎么不打招呼就来。
盛仙云就有些无措,解释自己是临时出差,就想过来看看他。
在冬宁看来,她对盛誉的管教,有种理不直气不壮的心虚,由此生出了客气。
晚上,盛誉带盛仙云和冬宁一起去吃火锅,她对冬宁都很客气。
问了些冬宁家里的情况,刚说到李淑琴生病住院的事,盛誉给她夹了两筷子肉,她也就不再问了。
冬宁有心给他们母子留相处时间,本来是不想一起来吃饭的,但拗不过盛誉坚持。
吃得差不多以后,冬宁借口去卫生间,待了很久,结果,等她出去,盛誉早就结完账,在门口等她了。
“阿姨呢?”
“回酒店了。”
“啊?”冬宁很震惊,“不带她回家?”
“京市哪有她家?”
冬宁知道盛誉什么意思。
他一直说那房子是冬宁的家,里面虽然给盛誉留了间卧室,但他其实并不经常留宿。
回倒是挺经常回的。
大学怎么都比高中轻松太多了,有段时间,盛誉不光打扫卫生打扫得很好,还对厨房感兴趣,没事就买一堆菜回去练手。
偶尔带同学朋友回去,一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围着茶几涮火锅。
大家倒不是故意指使冬宁,只是觉得她是主人,所以要个什么东西都习惯性叫她。
有人问可乐在哪里,冬宁起身去拿,被盛誉按回去,冲着厨房的方向说:“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想喝先拿出来消消毒。问的什么废话。”
被呛的人笑得很贱,拿完可乐回来,冲着冬宁挤眉弄眼:“大家都说,信科院都是秃顶直男,冬宁,你可算捞着了,多少年才有一个盛誉?”
火锅的白雾气腾腾地扑在脸上,冬宁只管埋头吃盛誉给她夹的玉米肠。
那会儿,大家都默认冬宁和盛誉是从高中开始谈到大学的一对,后来,他们俩自己也默认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因为这个,盛誉都有很大的不满。
他觉得,冬宁明恋了他那么长时间,他都默许了,可她到最后也没给他个准话——不明不白地就让他当了她的男朋友。
最后搞的,明明是年轻人谈恋爱,却连个纪念日都找不出来。
虽然盛誉总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身边的人对他的身份确实还算认可,冬宁也没再有过收别的男的的生日礼物的事,慢慢的,他也就不再计较了。
对此,冬宁倒有几个可供备选的日子,其中一个,就是她上大学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因为她没留心签收了杨硕送的鲜花,第一次咬——不对,亲了她。
或者是他把在校外兼职的工资卡给她,说自己没有需要的东西,里面的钱她都可以看着花那天——甚至比他第一次亲她还早。
盛染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直以来,盛誉对她,确实都很大方。
“姐姐,你在巴黎交男朋友了吗?”
那个卓成云对冬宁的心思很明显,但是,更明显的,是冬宁对他没心思。
盛染不太担心这个人,但事情都有万一,她还是替她哥问问得好。
要是真有男朋友,还得想办法多拆散一桩婚事。
冬宁的基本物质需求尚不能富足,哪里有时间去搞精神追求。
见冬宁摇头,盛染就很开心地说:“太巧了!我哥也没交女朋友!既然这样,你们两个人就赶快复合吧!”
冬宁不接她故意装傻的话,把她送回酒店,盛染又缠着她,非要定下来明天再见面,才肯放她离开。
冬宁说自己真要去找工作,盛染还是坚持,不可能一整天都在找工作,挤时间吃顿饭的功夫肯定有的。
她走到地铁站,在进站之前,给盛誉发了条消息。
没办法,既然盛染装疯卖傻非要做牛皮糖,就不能怪冬宁出卖她。
盛染果然消停了好几天。
再一次约她的人是盛誉。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呆呆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吃饱了吃麦麦宝宝的3瓶营养液;感谢紫葡萄宝宝的1瓶营养液,谢谢~
第36章
◎我不是绝情的人◎
、绝情
他给冬宁打电话,跟她约好时间,定好晚餐地点以后,还说让她放心来,这顿饭的账单他会付,不需要AA。
冬宁忽略了盛誉话里的讽刺,问他定的餐厅要不要求着装。
盛誉说,餐厅不要求,但既然她这么问了,就还是希望她能给共同进餐的人一些尊重。
最后,冬宁在大衣里穿了上次给卓成云过生日时的那条礼服裙——她就这么一件能上台面的衣服,只要算个正式的场合,都拉它出来撑场子。
冬宁落座后十几分钟,盛誉被服务生引到了座位上。
那时候,冬宁的大衣已经被拿去挂起来了。盛誉果然露出了那种饶有趣味的眼神,显然认为她一衣多穿的行为不够体面。
他本人则解开粗花呢西装外套的纽扣,在冬宁对面坐下。
英伦西装的特点就是尺寸贴合身材轮廓,硬朗的肩部和恰当的收腰非常提气质,面料也厚,在体面的同时保暖也不差。
在冬宁看来,这样一套衣服,不连续穿个十年八年,实在显得亏了。
但鉴于她见盛誉的第四面,这也是他换的第四套衣服,她就让这个想法留在了自己的脑袋里。
服务生先把菜单给女士,冬宁点了两道,就重新把点菜权转回给今天请客的主人。
等上菜的时间里,一开始盛誉并不说话。
他尝了半杯酒,才问冬宁:“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再联系盛染。”
冬宁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但你就是有办法让别人主动联系你,对吧。”
冬宁明白他的意思,这话他早就讲过,她擅长获取别人的同情,换句话说,她靠卖惨生活。
“她认识你的时候,年纪还小,后来也不知道我跟你分手的原因,所以难免有依赖性,我知道……”
“你可以告诉她。”冬宁说,“不,你应该告诉她,这是你的自由,你的权利,你应该清清楚楚地跟她说,我们分手,是因为我需要钱,你没有。”
盛誉又尝了口红酒,看样子对这酒的品质并不是十分满意,闻言道:“是吗?不管因为什么,事情早就过去了,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们大可以心平气和一些。”
他指了指前菜,示意冬宁先吃饭。
冬宁看着他惺惺作态却还是帅得出奇的那张脸,实在不是很有胃口。
盛誉是个随和的主人,并不过分劝饭,客气了两句,就不再勉强。
上到奶油鳕鱼的时候,盛誉把它往冬宁手边推了推。
这是上次她和盛染AA的那顿饭里,两个人都认为很好吃的一道菜。
盛染话多,大概都跟盛誉讲过。
冬宁知道盛誉的意思,无非还是揶揄她小气到不肯请前任的妹妹吃一顿饭。
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AA,这事儿的确使人发笑。
盛誉吃得慢条斯理,冬宁硬着头皮,才终于捱到了这顿饭结束,
等他拿餐布轻拭嘴角时,冬宁感觉再多待一分钟,自己都会忍不住夺门而去。
只不过,盛誉没有急着买单。
他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冬宁手边。
冬宁的第一个想法是,就从装了那么厚一沓钱,从外观都看不出什么的这一点上,就能证明他的西装版型是真的很不错。
“她被禁足了,但还是哭着喊着要我把这个给你,因为你的生活好像难以为继,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
“收下吧。”
“我不要,如果有要用钱的地方,我也会自己去赚。”
“你还不明白吗?你觉得我关心这种事,关心你需不需要钱?”盛誉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似乎在责怪冬宁让他把话讲得太清楚,“盛染还是个孩子,她分不清暗示和明示,如果你不想给她造成这种心理负担,我建议可以从试试不让别人感觉到你的困难开始。”
冬宁攥住放在大腿上的手,抬起头看着盛誉道:“我没想过暗示她什么,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也从没想过再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拿钱来打发我。”
“我知道你很烦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回去以后,我会拉黑盛染的所有联系方式,不会再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等她游学结束吧,她人在巴黎,联系不到你,只会更难管,暂时还是像以前一样,偶尔搭理一下,别让她造反。”
冬宁接连点头:“我知道了,我都会照做的,现在我能走了吗?”
“请便。”
在冬宁走出两步以后,盛誉叫住她,示意她带走那沓钱,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冬宁第二次转身,不回头地离开了餐厅。
等冬宁听到消息时,据同学讲,阮如玉已经把周围的华人同学借遍了。
她对每个人讲的借钱理由都不一样,金额也有不同,少有三百欧,最多两千五。
单笔金额不算太大,可扛不住人多。
据已有的信息统计,总额已经达到了四万欧,三十多万元人民币。
冬宁只保持沉默听大家讨论,并没参与消息互通,也就没人知道,平常最穷酸的人,借给阮如玉的钱最多。
阮如玉要五千欧,冬宁实在没那么多,最后给她转了四千。
“她是不是也跟你借钱了?总感觉,她不太社交,也就你跟她关系最近。”
卓成云很关心这事儿,专门跑上门来问,冬宁反问:“她跟你借了很多?”
“说多不算多,两千五,就我过生日那天晚上,当时我急着去接你,身上就那么点现金,说好再需要的话,之后找时间给她转,但后来她没找我,我转头就忘了。”
冬宁“哦”了声。
卓成云又问一遍:“你是不是把生活费都给她了?这几天,谁都联系不上她,大家猜,她拿着钱回了国也不是没可能,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报警也没多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