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章肆川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路南。
“能要下你联系方式吗?”路南深呼吸了两下,一鼓作气说完整句话的时候,红色迅速地从脸上蔓延到耳朵。
没等到章肆川的回答,一记冷啧从旁边传来。
还有别人。
想到被人听到他要女生联系方式的事,路南更紧张了。
修白的手指摩擦着裤缝擦汗。
而后。
路南听到了一声很熟悉的。
好像不久前才听到的同款冷恹声线。
——“别挡路”。
压抑、冷沉、酝酿着不爽。
“不好意思。”他立马侧身往旁边闪了一下。
不过,路南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熟悉身影,这人刚刚不是已经进教室了吗,什么时候又出来了。
坐在前排的张朝行眼睁睁地看着从后门出去,又刻意从前门绕进来的段浪京。
张朝行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胸。
段段浪他他他京,不会是,专门想要从自己面前路过一次吧。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张朝行:妈妈我想回家。
-
秋意渐浓,校园里的银杏树叶黄了一半。
元旦晚会的节目排练如火如荼,几次训练下来,章肆川被舞蹈老师一点,担大梁当了主舞。
木质地板加整墙水银镜的舞蹈教室里。
穿着贴身黑色舞蹈服的章肆川,丸子头高高扎起,光洁的小脸上汗水涔涔,后背也几乎被汗打湿了。
“小荔枝。前几天有人被锁到艺术楼了,你注意点,别总走的那么晚。”
舞蹈教室的人越来越少,看到还在练习的章肆川,有熟悉的女生出声提醒。
章肆川喘着气转过脖子,冲她们挥了挥手,露出笑容:“知道啦,拜拜。”
手机里放出这支舞的轻灵配乐,有一个动作踩点总是慢了半拍,有一个地方形体展得不够开不够好看。
音乐一遍遍重播,章肆川就这样一遍一遍练习着。
夜色越来越深,虫鸣声在寂静的晚上也变得更加清晰。
章肆川满身是汗,气喘吁吁地接了温水,在原地休息一会后,换了衣服准备回家。
走到教室门口。
一拉。
“哐啷”一声。
没有拉开。
锁链的声音传来。
不是吧。
被锁了?
章肆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自习刚下,他们应该都还在学校。
视线从联系人上面一一滑过。
虽然转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交换联系方式的并没有几个。
列表联系人按照首字母排列,滑过字母D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手指顿了一下,又很快地滑过去。
继续往下。
她拨通了顾梨的电话。
好像没隔多久。
一阵哐哐的砸门锁的声丛旁边传来。
等得太困倒在地上睡着的章肆川缓缓地睁开了眼。
视线中一个高瘦的黑影,很快地朝自己跑来。
但一看,就不是顾梨。
-
段浪京是在教室门口上碰到手足无措的顾梨的。
知道段浪京愿意帮忙,顾梨还有些惊诧,不过情况来不及让她多想。
他们兵分两路,顾梨去找保安,他直接去了舞蹈教室。
在门口叫了几遍章肆川的名字都没人答应。
当他用蛮力踹开大门。
看到章肆川昏倒在地板上。
大脑空白了一下之后。
他狂奔向她,抱起她。
正要往医务室去。
然后。
他听到了很均匀的。
很均匀的。
呼噜声。
……
-
这些天,因为排练,章肆川回家时间越来越晚。
这天晚归,章肆川在楼道口碰到遛狗回家的邻居奶奶。
邻居奶奶拽着狗绳,控制着不停想往章肆川身上扑的卷毛泰迪:“下次这么晚回来跟你爸说一声,让他去学校接你。这么晚回来爸爸妈妈都担心呢。”
章肆川点完头,回到家里。客厅沙发上,老章同志和秦女士一个嗑瓜子,一个敷面膜,张狗蛋坐在他们中间,白毛被梳理地格外顺滑。
此时,仿佛有一浮空的对联出现在章肆川眼前。
上联:爸妈加狗。
下联:一家三口。
横批:多余的我。
抽了抽嘴角的章肆川,挎着衣兜关上了大门。
听到关门声。
张狗蛋一转头,嗷呜一声扑了上来,用嘴拽着章肆川的衣角往沙发上拉。
老章同志端来一白瓷盘,都是剥好的核桃仁。
秦女士:“你爸亲手剥的,狗蛋哼了半天想吃你爸都没让。”
两人一狗围着章肆川团团转。
“哦。”章肆川鼓着嘴,故作骄矜地抓起一把核桃仁,在狗蛋瞪着葡萄似的小黑眼,吐舌嗷嗷待哺的表情下,很坏地在狗蛋嘴前一晃,然后塞进了自己嘴里,“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们一次吧。”
“我们怎么了?”
章肆川嘴里嚼着核桃,嘎巴嘎巴地举起了一根手指:“我这么晚回来,你们一没关心短信,二没在小区门口等我,我不应该生气吗?”
老章:“我……”还没说完,就被秦女士打断。
秦女士:“他错了。”
“老妈。”章肆川压着眼尾,转过脸,“我还没说你呢。就前几天,你来学校找我,满楼道问同学你认不认识‘小荔枝’,你觉得会有人认识‘小荔枝’吗?”
秦女士:“我,这……一时叫顺嘴了。”
老章:“小荔枝,既然没人知道你叫小荔枝,那也没人知道你妈找的是你,不要担心。”
“我确实不用担心了。”章肆川眯着眼睛,“因为……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了。”
“啊不对,不止全班,不知道是谁还投稿到了我们学校表白墙上,全校都知道了……”
老章咂嘴:“那个……名字,名字就是用来叫的嘛。没事没事。”
秦女士干咳了一声,揉着狗蛋的小脑袋和三角耳:“小荔枝,人要懂得感恩。”
章肆川吃核桃的动作一顿:“不是,这就开始上道德,打感情牌了?”
老章语重心长道:“真的,狗蛋这个名字本来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不是你妈当时看到你姥买的小荔枝,你们同学现在叫你的,可能就是另一个名字了……”
章肆川看着一脸乖巧,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很无辜我听不懂”并且偷吃核桃的张狗蛋。
……
我、真、的、会、谢、
坐了一会儿,章女士又问:“小荔枝,你今天怎么回来比平常还晚?”
“排练咯。”章肆川不自在地把脸转向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累,我回房睡觉了。”
等关上门。
章肆川贴在门板上。
心突然砰砰跳起来。
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
这个问题很容易地勾起了章肆川的记忆。
今天晚上。
其实在段浪京走近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清醒了。
只是慌张作祟。
所以匆忙装睡。
被抱起的那一刻更是莫名其妙。
他不会……以为她晕倒了吧。
想让他放下自己。
她尝试打呼噜。
但是她怎么知道,他会静静地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地……
听她打呼噜。
打着打着,打不下去了。
她佯装刚醒的睁开眼睛。
对上那双瞳仁漆黑的丹凤眼。
少年眉骨冰凉,鼻梁凌厉,永远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在她睁开眼的那瞬间。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来不及收敛。
头顶的白炽灯光折射进他的眼中。
温柔,和小心翼翼。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弯曲弧度。
不属于段浪京这三个字的神情。
她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
但也有可能是她眼花。
毕竟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毕竟,他可是段浪京。
“怎,怎么是你?”被放下之后,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空气静默,她开口问。
“不然是谁?”段浪京的声音懒洋洋的,依旧倦傲。
回答这种夹着枪药的对话需要京北城护城河那么宽阔的心胸,章肆川吁了一口气,艰难地摆出笑容:“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谢什么?路过而已。”他单手插兜,拉开舞蹈室的门,没有回头地说。
“……”
“也是没想到。能睡得比猪还沉。”少年自说自话的低声从过道里飘进明亮的室内。
……
……
他是得了一种会说人话就会死的病吗?
窗外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嘤嘤嗡嗡,明月依稀,枇杷树枝条蔓延生长,挂满了白色小花,香气清淡。
章肆川郁闷地吐了口气。
不管是疏远还是靠近,段浪京这个人,都真的,好烦。
烦透了。
作者有话说:
段浪京!!!!你这张嘴!!!餐桌上的糖醋里脊都能被你气成青花椒炒猪肉。
(其实是个歇后语,糖醋里脊变青花椒炒猪肉——气麻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香rose 3瓶;
第14章 bking
早读课后,教室里睡倒了一片。
章肆川撑着眼皮,翻看着物理课本。
接水回来的顾梨凑过来,小声问:“这不是还没讲到吗?”
章肆川困困地转过脸,手撑着下巴:“预习,本来昨天就想弄,回去太晚了。”
顾梨比出了一个大拇指:“对了,昨天晚上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阿梨。”章肆川弯起唇,又看了眼时间,“我出去一趟。”
章肆川要去的地方是艺术楼旁边的保安室。
经过昨天晚上,她觉得有必要提前跟保安沟通一下,拜托锁门前看看教室里有没有人。
从教学楼到艺术楼要穿过一条绕着□□的白栏小路,这个点,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清爽的风微微赶走了一点困倦,章肆川眼皮微微耷拉着。
迎春花丛在这个季节只剩下细长的,开始变黄的绿色枝条,没有花。
所有空气的味道也只是干燥的,加上不温不火的清冷。
忽然,干净清爽的风中飘来一阵淡淡的,薄荷叶的香。
半清醒中,一道高瘦清隽的身影也跃入眼中。
段浪京穿着红白校服,外套松垮地敞着,半垂着手,腕骨突出。
章肆川看向他,嘴巴顿住,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
犹豫中。
对面的他却眼皮都不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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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的欲望。
没有一丝停顿。
如同乍然相逢的陌生人。
冷漠的,从她身边,单手插兜地走过。
行吧。
章肆川转过眼,憋了下嘴。
谁比谁高贵。
保安室坐着一个大叔,穿着黑色制服戴着保安帽,手里揣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玻璃水杯。
章肆川微弓着腰,探头进去:“叔叔您好,我是学校元旦晚会节目组的,最近在用艺术楼的舞蹈教室排练,我想问问咱们晚上一般几点锁门呀?”
保安放下了水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学校规定的晚一点,一般我们巡逻看到没人,八九点就关了。”
章肆川不好意思地一笑,伸出手指指了指艺术教室的方向:“是的,我昨天晚上就被锁里面了,以后锁门的时候能不能麻烦叔叔们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快元旦了,接下来排练用教室的人都应该挺多的。”
“没问题是当然没问题。”保安态度有些不耐烦,“不过小姑娘,这个事,一个人过来说就够了,不用一遍遍地来回讲。”
“啊?”章肆川怔住,“还有人来说过吗?”
“是啊,没走两分钟呢,你又来了,你们内部沟通好,不用再来说了……”
回去的路上。
章肆川还在疑惑保安嘴里的另一个人是谁。
刚走两分钟?那不是会在路上碰见吗?
她也没看见谁啊。
视线里是弥漫着熟悉的黄绿色的迎春花枝。
不对。
有一个人。
不过,章肆川抿嘴垂眼,想想都没可能。
物理课下,章肆川对着老师讲的一道磁感应强度题犯了难。
自己推导了几次,每次都和正确答案差那么一点缘分。
她带着题去找了顾梨。
顾梨算了一会,抬头:“是B吧?”
观察章肆川的表情,她弱弱补充:“要不然……是C?”
章肆川:“呃……答案是A。”
“找个大神问问。”顾梨四处环顾,喊住从旁边走过的人,“纪李敖,你帮我们看看这道题呗。”
纪李敖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会,抬起头,对上两双灼灼的眼睛,不太自信地说:“D吧?”
顾梨难为情地尬笑:“其实……是A。”
章肆川托腮:“咱们是怎么完美避过正确答案的……”
“有没有可能,是答案错了?”
没有头绪的纪李敖看到了救星:“浪哥,帮忙看道题呗。”
听到这个名字,章肆川本能抬眼,就对上了站在过道边的段浪京。
少年黑色碎发遮耳,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垂着眼睛,爱答不理的。
缓缓的晨光透过澄净的透明玻璃窗,似无遮挡地投射到少年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箔金色的轮廓线。
段浪京站在原地,没有开口,眼神微微偏移,眼睫下垂。
他没回答,也没拒绝。
空气在沉默中渐渐染上尴尬的色彩。
三个人面面相对。
章肆川揣摩着这里的气氛和段浪京的表现。
他可能,并不想给自己讲题。
又碍于别人,没有直接拒绝?
“小荔枝,有人找。”第五人的出现打破僵持的气氛。
章肆川应了一声,顺势解围说:“没事,我下节课问问老师吧。”
等章肆川从外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