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碰到这么复杂多变的男生,无语顺着章肆川的支气管蔓延。
哎。
她从抽屉里刨出来两张卷子,在桌面上铺开。
抽屉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短信。
【出来。】
没前因没后果没礼貌。
言简意赅,嚣张狂妄。
这语气,跟那个一吃火锅就脸红的神经病,像极了。
章肆川半掀起眼,手敲屏幕,心情不爽地回了个——
【你谁?】
过了一会儿。
【段浪京】
绿框白底的三个字弹了出来。
-
段浪京拎着挎包,包里塞着章肆川那件薄粉色的外套。
单脚撑着地,抱着胸,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大树下。
路过的人不算多,但也有女生小声发出“好酷”“好拽”“好帅”的感叹。
段浪京一句都没听到。
天知道,他为了洗包里这件外套花了多大功夫。
大概就是刚准备往洗衣机里塞,他爸和他妈总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忍无可忍送到干洗店又当场碰到来取球鞋的同学。
“你这是……?”同学目露疑光地看着段浪京手上的粉色外套。
“我妈的。”他说的干脆,头也不回推开门走的动作更是干脆。
不愿再回想。
树下,手机屏幕一闪。
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回的消息。
八九不离十,他会收到一个【好的】或者【嗯嗯】。
毕竟都知道他是谁了。
她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虽然知道没什么有效信息,但百无聊赖的段浪京还是抽出了手机。
他懒散地扬着眉,修长的手指一滑,慢条斯理地解锁屏幕。
看到收到的信息,他表情一顿。
浓长的眼睫轻眨了两下。
他抿着唇,指腹一压侧框的锁屏键,手机屏幕黑掉,再按下同样的键位,再度亮起。
解锁之后。
长方形屏幕上还是那五个硕大的汉字。
【哪位?不认识】
他握着手机,冷笑一声,慢慢垂下头:“……很好。”
作者有话说:
岛岛:基调大概就是【我知道你要装了,但你先别装……】
第11章 翻车
段浪京扯唇拧眉,敲下了一个问号。
【?】
那边这次回的很快,而且嗖嗖连着弹出了几条信息。
知道说错话了?
急着认错?
呵。
段浪京松了松手,表情也恢复一惯的懒散,他缓着眼点开新收到的信息。
【哦。】
【我想起来了。】
【大帅哥嘛。】
“嗤。”他扯了下嘴角,两秒前还装不认识?
看上去一乖乖小姑娘,欲擒故纵还玩的挺6。
直到——
下一条消息弹出。
【不会是那个吃火锅比喝白酒还上脸的红裤衩帅哥吧![惊讶][吃惊][擦汗][旋转]】
……
……
如果章肆川是一只猫,那她大概现在已经被段浪京提溜着后颈坐在天台边吹风谈心了。
如果章肆川性别为男,那估计她应该在收拾踢里哐啷倒了一地的桌子和书了。
但很可惜,章肆川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女的。
段浪京沉着眉心,紧握着手机,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了。
“砰——”教室后门被人一脚踹开。
对上段浪京漆黑的脸和阴沉的眼色。
章肆川理智回神地咽了下唾沫。
刚才发消息发得有多爽。
现在心脏就蹦得有多慌。
血管里的血循环得就有多凉。
她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半分钟后,章肆川对着快要按秃噜皮的短信界面愤愤叹气。
垃圾短信,怎么连个撤回的功能都没有!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数学老师夹着教案走了进来。
上了他生平以来体验感最好的一节数学课。
每提出一个问题,刚念出几行字,就被一道冷沉的声音抢答。
全班同学专心做笔记,跟刚出幼儿班的小鸡仔一样乖巧到安静。
有道题自己讲卡住了,段浪京同学还主动上黑板讲题,讲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好。
就是这语调有些凶,气场太强了,以后想要当老师,还得再磨磨。
就比如此刻。
少年用教棍敲着黑板,“咚咚”两下。
趴着翘着歪着曲着腰的所有小孩立马挺胸抬头,如有奇效。
要是去什么坐姿矫正优调机构,段浪京绝对是KPI第一的香饽饽。
此时,香饽饽睨着下巴,唇线很平地问下面:“懂?”
全班下意识地点头加“嗯嗯”。
连数学老师他自己,都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生怕一个走神,棍子飞自己脑门上。
等段浪京悠悠从讲台上下去,其他同学瞬间捂住脑袋,心里吐血,段神心情一不好,就特爱虐菜。
感受了一波一波来自智商高峰碾压的痛苦,下课铃一打,高二一班大部分同学跟跑了三十公里马拉松一样虚虚地趴在桌子上。
段浪京摸出手机,手机收到了六条新信息。
他本来懒得点开。
但一瞥眼,看到挂在旁边的黑色挎包。
勉为其难。
冷白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
划开屏幕。
看她还能口出什么狂言。
解锁。
第一条。
【[对方已经撤回一条消息]】
第二条消息。
【[无知的对方已经撤回所有消息]】
第三条消息。
【[大哭的对方嗷嗷叫着撤回了一切消息]】
第四条消息。
【[流泪]】
第五条。
【天惹,我一定是不小心捣住手机了,上面的所有消息都不是我发的,ps,尤其是最最最开始的那一二三四五六条,跟我章肆川本人绝对,一定,没有一丁点关系。】
第六条消息。
时间是一分钟前。
【啊,我才看到你之前发的出来,好呀,出来呀,我现在就出去。】
段浪京抬头,往右前方看去。
灰白色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粉色的水杯,椅子后挂的书包上卡通白兔吊坠轻轻摇晃,主人却不知所终。
斜角捏着手机,在桌面上慢慢磕了两下。
段浪京很轻,很轻地勾了下唇。
“浪浪,带纸没,借我点。”张朝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没等段浪京答应,熟门熟路的张朝行就自发地摸向了段浪京的黑色挎包——段浪京一般都会在包里塞一包纸。
段浪京踩着桌腿,椅子往后支,前面两腿悬空,懒懒散散地晃悠着,他没分出神给张朝行,还在想刚刚收到的那几条短信,眉眼放松。
指腹摩挲着手机磨砂的黑色壳面。
看着那个兔子吊坠。
就。
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段浪京拿起手机,正要出去。
与此同时,张朝行的手已经伸到了段浪京黑色挎包的拉锁上。
意识到包里有什么的段浪京:……
眼看到手的书包被人猛地抽走。
张朝行十分不解地转过脸。
看到段浪京冷着脸拿走包。
张朝行捂着肚子:“就借两张,保证这次不给你用光。”
段浪京轻抬眼皮,从包里掏出一包抽纸,扔到张朝行桌上。
“这么宝贝你的包?”张朝行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你干嘛去?还背着包?”
段浪京一只手搭上过道窗户的窗锁,懒得从后面绕,他准备翻窗出去。
听到张朝行的话,他转过头,同时右手用力“嚓”地拉开窗户。
“逃学。”冷冷淡淡的两个字。
然后,掌跟撑着窗台,用力一压,身子悬空坐在台沿上。
正要往外翻……
却对上抱着教案推着眼镜,且笑容有些奇怪的班主任乔老师——
和她旁边双手背后表情严肃,且双眼瞪大的教导主任。
教室里外全都一静。
本来急着去厕所的张朝行也愣是停下来。围观了这场热闹。
段浪京面不改色地收回即将腾空的双腿,翻回教室里。
隔着一个窗台,拉着挎包包带,懒洋洋地对外面两位说了句“老师好”。
再神情肃穆地把窗户重新拉上。
张朝行笑得不行:“浪浪,我笑得快把屎蹦出来了。”
“好笑?”
“不不不。”对上段浪京难看的脸色,张朝行试图憋了憋,但尝试失败,“是非常特别极其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段浪京敛着下颌,表情森冷地对着哈哈大笑的张朝行说:“那要恭喜你了——”
“啊?”张朝行不明所以。
段浪京迅速地把张朝行怀里的纸一抽,揣到自己兜里:“要成为高二一班第一个……用手擦屁股的男人了。”
……
章肆川惴惴不安地外面等了十分钟,也没等到出来的段浪京。
踩着预备铃回到教室,教室里的气氛诡异极了,每个人脸上都压抑着笑,想笑又不敢笑的那种。
就短短几分钟,发生什么了……
段浪京坐在座位上,手捏着一根笔,一晃一晃地,看不出心情好坏。
而且,章肆川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
又过了一节课。
抽屉里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还是那两个字——冷冰冰的【出来】
出哪儿,她倒是出了,他怎么不出啊。
章肆川抬起眼。
发短信的那人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不是,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事情,一直叫她出去算怎么回事。
章肆川直接走了过去:“叫我干嘛?”
段浪京一瞬间没动作。
缓缓地抬起下颌。
仰面,还没说话。
旁边的张朝行就开口了。
“他没叫你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的是文字版的。”
“文字版?他给你发消息了?我就说呢,一下课就拿着手机敲敲敲,一脸荡漾。”张朝行跟个机关枪一样,越说越来劲。
段浪京斜睨张朝行一眼,用眸光打断他的话,对着章肆川说,“乔老师让你跟我一起去下她办公室。”
张朝行摇头,早上还装酷说不认识,背地里偷偷联系人家小姑娘。
啧啧啧。
章肆川跟着段浪京走到校园中心花园里。
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乔老师办公室在这?”章肆川胡疑地问。
段浪京冷着脸,默不作声地抬眼,环顾了下四周。
低头,利索地从包里掏出外套,递给章肆川。
章肆川呼了一口气。
就还个外套,至于这么神神秘秘?
事情了结,段浪京插着兜,点了下头,直接从台阶上,隔着三阶,干脆地跳了下去。
少年修长劲跃的身影像一只纯白色的鹿。
不过……
“段浪京。”身后有人在叫他,清凌凌的声音,干净又清脆。
他转头。
花园枝杈浓郁蔓延。
少女站在逆光里。
桃花色的小花缠枝盛放,香气逸散。
女孩蓬松的乌发边缘镀上一层淡薄色的鎏金微光。
一弯荔枝眼润黑透亮,琉璃一般纯粹。
她穿着这所学校里统一制式的红白校服,却显得脖颈修长,肩背纤薄。
发丝在风中淡淡扬起,是一种轻灵的美。
她眉眼弯弯地伸出白皙的手。
“吃糖吗?”她问。
冷冰冰的“不”字在对上她的笑眼时。
卡了个壳。
风就这样,在时间的罅隙里窜逃。
章肆川举着糖罐子,晃了晃,笑得像个小狐狸。
段浪京没矫情,平摊出血管明显、冷白修长的手。
“咣当咣当。”
糖果粒在瓶子里来回碰撞。
迫不及待地涌出。
一瞬,他的手掌上多了几颗荧光绿色的椭圆形糖。
淡淡的青柠味。
正要塞嘴里。
心有余悸地想起上周的火锅。
段浪京手犹豫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跟开玩笑一样问:“这个不辣吧?”
想通过塞好吃的让段浪京别计较短信事件的章肆川连忙摆手:“不辣不辣——”
段浪京懒散地手一扬,勾着唇,把糖扔进了嘴里。
下一秒,整个腮帮子都好像被腐蚀了一样搅动起来。
章肆川把刚刚的话继续说完:“就是有点酸。”
……
段浪京用手隐蔽地,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舌尖把糖推到一边,艰难地保持着不咸不淡的音调说:“哦,还行吧。”
“嗯。”章肆川摇了摇手上的桃花色外套,“我先回去了。”
段浪京插着兜,单点了下头。
等章肆川一走,他立马两只手撑着大腿,弓着身子,张大嘴像狗一样哈气,呲眉瞪眼。
“那个——”
听到声音,段浪京迅速直起腰,表情淡定,单手插兜,酷酷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真没事儿吧?”
段浪京扯了下嘴角,没说话地盯着她看。
自觉白讨没趣的章肆川鼓着嘴耸耸肩,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段浪京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章肆离开的背影。
等彻底看不到之后,又弓着腰开始疯狂活动自己的脸部肌肉。
一声脏话从他嘴里冒出:“这什么玩意儿?”
嘴里是这么的嫌弃,他最后还是一点一点咬碎了糖,吞了下去。
再酸,也就这样。
要不了命。
但要命的是。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会不停想起这几颗酸透了的糖,还有——
递糖给他时,那张眉眼轻弯的脸。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