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
叶娇下意识地冲他露出微笑。
陆乘双眼明亮，快步而来，朝着她伸出手。
“你在城里没见过野猪吧？我带你去看看。”
“好！”叶娇用力点头，拽着陆乘的手臂。
就这么被他拉着走，叶娇跟随大部队一路上走过了好几条村中小道，来到了一个占地面积足有五六亩的大广场。
叶娇一眼就看见了正前方的牌坊。
下河村祠堂，五个大字就刻在白玉石般的牌坊上。
那头庞大的野猪此时就被倒吊着，架在了牌坊前方的木架子上。
广场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村民，每个人都很高兴，幸福的模样让叶娇有点感慨。
明明在场的村民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眼中的希望之光却很闪亮。这个年代可能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回肉，只是逮住了一只大野猪就让他们幸福地仿佛中了五百万。
有时候，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好大的野猪……”
叶娇被陆乘拉着站在了最前面，直面这头野猪，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这猪大的能压死她。
这是当然的了，叶娇一米六的身材才九十斤，这野猪刚才上称了有足足360斤，顶得上四个叶娇了！
“别看它长得壮实，其实能吃的地方不多。”
陆乘是有经验的，村子里这么多年来，见过不下十只野猪了。因为他们村后就是大山，绵延数千里，平时他们只敢在大山边上活动，内里是不敢进的，听老人说早年间还有老虎、狼群在深山里活动。
叶娇：“听说野猪的肉比较糙。”
“嗯，很糙、很老、还有股味儿。但还是好吃的！油水多！”
陆乘扶着她往边上让了一下。
“我们离远点，要杀猪了。”
陆乘这个憨憨直男……竟然带刚新婚的媳妇儿来围观杀猪……
也就是叶娇是厨师出身，换个较弱点的女孩，听着野猪凄厉的叫声，看着野猪被大卸八块，估计都能昏过去。
下河村的村民们干活都利落，不一会儿肉早就分好了，一块块的整齐摆放在临时拼凑出来的案板上，实际上就是几张门板凑合在一处。
村长刘天河满面红光地叼着烟袋子，大声宣布：“大家今天晚上先在祠堂里吃一顿杀猪宴，然后每家每户还能分到二两肉，你们自个儿带回去加餐。”
“好耶！”村民们热烈地欢呼。
叶娇抬手戳了戳身旁的陆乘，小声问他：“你们村的祠堂是不是曾经cos过食堂？”
“cos？”陆乘疑惑不解。
“哎呀，就是你们之前吃大锅饭的时候是不是就在祠堂吃的？”
陆乘这才听懂，点头道：“是啊，祠堂就是我们的大食堂。我们之前都在这里吃饭的。后来大锅饭取消了，大家这才各自开火。但是一旦碰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所有人都会在祠堂这里集合。”
“哦哦哦，我明白了。”
叶娇踮起脚尖，看见祠堂洞开的大门内是黑黝黝的一片，但是村民们却从里面不断地抬出来大型的灶具。
有一个黑色的桶状物，她猜测应该是烧火的炉子，上面只要放上大铁锅就能随时开煮。
“这口大铁锅是我们村的宝儿。”陆乘怀念的声音传来。
叶娇一激灵：“宝贝？难道是黄金做的？”
不会吧？这么大的黄金，两个人应该抬不动才对，她刚才明明看见两个村民抬得很轻松来着。
“什么黄金呀，那就是铁锅！”
陆乘哭笑不得地给她解释，
“你在城里可能不知道，之前大炼钢把我们村所有的铁制品都收走了，只给我们留了这口大铁锅，让所有人都吃大锅饭。
但是大锅饭，我们村只吃了三年就突然取消了，又让大家各自回家煮饭。
当时，每个人都想把铁锅领回家，可惜村长不让。他说这口大铁锅在我们村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们，让我们村没有一个人饿死。
它是属于我们下河村全体村民的，没有人可以私自拥有它！”
叶娇：“……”
这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不就是一口锅分不开么，这村长也挺会洗脑。
“咦？我们家是有铁锅的呀。哪儿来的？”叶娇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陆乘笑了一下：“是我赚来的。”
“和你……”那三百块钱有关？叶娇没敢说出声，只以眼神示意。
“嗯。”陆乘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
这里人太多，叶娇也不再开口，只安静地看着前面忙忙碌碌的一群人。
只见高大粗壮的男人拿着锅铲过来，往大铁锅里先倒了大半锅的水。
“唉……”
叶娇踮着脚看，耳边听见了陆乘的叹气声，好奇地戳戳他。
陆乘从她眼中看出了疑惑，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刘学超煮饭就是先放水……等这大半锅的水煮干了，肉也就熟了……”
“这能好吃吗？”叶娇咋舌，“特别是野猪肉，一点都不去腥的话，怎么下嘴？”
“大家都习惯了。”
“陆乘。”
“嗯？”
叶娇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强出头：“他这样弄太浪费肉了，我……”
“你想上去掌勺？”陆乘眉头皱了起来。“大锅饭可不同于我们自家的小厨房，掌勺很累的。”
看着叶娇的细胳膊细腿，陆乘都怀疑她能否拿得起那个大锅铲。
被他看不起了，叶娇暗自生气，决定要证明自己，她昂首挺胸，很自信。
“大锅饭我也能做！你就放心吧！现在就看你能不能给我把主厨的位置抢到手了！”
激将法？
陆乘挑眉，低头看她。
以陆乘一米八五的身高，看一米六的叶娇真的是实打实的俯视，他想了想。
“成，我过去给你争取一下。”
他真的能行？
叶娇疑惑地眨眼，这个男人在村里地位这么高的吗？他不是婆婆张翠翠嘴里的二流子吗？
那头的陆乘已经来到了村长刘天河身边。
远远的，叶娇只看见他和村长说了什么，那头的村长就吧嗒着旱烟朝自己看了过来。
叶娇紧张地等待着。
“娇娇，你过来吧。”
“来了！”叶娇高兴不已，小跑着就到了陆乘身边。
陆乘道：“刘叔，麻烦你了。”
刘天河笑眯眯的样子，很是和蔼：“既然乘小子你做担保，那就让你媳妇儿试试吧。如果实在不行，再让学超上。”
“成！”陆乘毫不犹豫地点头。
第6章 杀猪饭
刘学超那边水还没有烧开，就被人喊过来了。
“大伯，什么事？”
村长是刘学超的亲大伯。
下河村基本上所有村民之间都沾亲带故的，日常不会去称呼对方的职位，都是喊“伯伯、叔叔、阿姨、婶婶”什么的。
“你把锅铲给乘子他媳妇。”
“哦，给你！”刘学超憨憨地眨眼，把手里的锅铲直接举到叶娇面前。
叶娇无语了一瞬，垫着脚把锅铲接了过来。
嘶，还真的挺重的。
实打实的铁疙瘩呀。
叶娇偷摸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她以前用的锅具都朝着轻质材料走了，真的好久没有使用过这种压手的工具了。
“大伯，锅铲给她了……那我用什么炒菜呀？”
感情他还没反应过来。
刘天河吧嗒了一下烟袋子，斜眼看他：“你给她打下手就行。她是主厨，你是帮厨。”
“啊？”刘学超愣住了，“她行吗？”
“行不行，试试才知道。你自己的厨艺怎么样，心里没点逼数？”
刘天河也毫不客气，抬手就打在自家侄子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
“要不是大锅饭女人们都干不动，哪儿轮得到你上场？别叽叽歪歪了，赶紧去刮猪毛！”
刘学超被打了也不生气：“那我先过去了！”
然后，麻溜地跑走了。
叶娇：“……”也不是很清楚北方大汉之间的弯弯绕绕。
“娇娇，走吧，我也给你搭把手。”陆乘推了推她，“到时候我负责翻菜，你负责放调味料就成。”
陆乘扫了眼她细瘦的胳臂，还是决定自己来翻炒。
咦？还能这样？叶娇眼睛亮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嘞！”
于是，在一大群粗壮的大汉中，融入了叶娇这个小女人。
空闲着过来帮忙（围观凑热闹）的村民们时不时的就偷摸瞅一眼叶娇。
叶娇也算是用最快的速度，就让下河村的村民们眼熟了她。
大锅正在烧开水，之前的水已经拿去烫猪毛了，现在的这锅叶娇打算拿来给猪肉焯水。
她先往水里扔了一堆葱姜蒜和料酒。
水还未烧开，就先把大块的猪肉扔了下去。
“哎呀，水还没烧开呢！”刘学超看见，赶紧冲过来提醒。
叶娇对他笑了笑：“冷水下锅才能把猪肉的血水都逼出来。”
“真的吗？”刘学超恍然大悟，“我学到了！”
在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叶娇转身拿起了菜刀，手起刀落，像传说中庖丁解牛那样开始给剩余的猪肉剔骨。
她面前的野猪肉一共五块，猪头肉、纯肥肉、后腿少量肉带骨头、猪蹄和一块连着皮的五花。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被叶娇娴熟的剔肉手法所吸引，对叶娇的厨艺开始有所期待。
“这小女娃不得了啊，这大刀用的，没个十几年的功夫下不来吧。”
“我看不一定，刘学超毕竟也干了这么些年，谁输谁赢不好说。”
“什么女娃呀，这是陆家三媳妇，刚来我们村不久的知青！”
“那感情好呀，有文化，又能干……”
周围人的话语丝毫没有影响叶娇的利落的动作。
剔除瘦肉的大腿骨被叶娇直接放进沸腾的锅中，又重新放入新鲜的大葱、姜、料酒。
野猪肉味道重，必须下重料。
围观村民根本不明白叶娇在做什么，叶娇一边做菜一边为大家解释。
“放这些调料进去是为了去腥的，而是野猪不比家猪，它本身会更加难以去腥，所以我不但加大了去腥调料的剂量，还放了许多自家酿的高度白酒。”
随后，叶娇又将目光转移到刚刚从骨肉上剔下来的瘦肉身上。
一部分瘦肉切片放在一旁备用，另一部分直接切碎，又从一旁的肥肉上切下一块，混合剁碎，加上厨房本来就有的韭菜鸡蛋，可以做成韭菜盒子。
瘦肉片叶娇则准备做锅包肉。
猪五花则被叶娇直接切块备用，准备红烧。
剩下的肥肉也不浪费，切碎后，叶娇直接放进锅中加一点水，开始熬猪油。
“这不是在熬猪油吗，这猪油渣可是个好东西，就是吃多了太腻。”
有村民看出叶娇在做什么，开始闲聊。
叶娇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那您一会儿可得尝尝我这猪油渣，保管吃不腻。”
“你这个怎么就吃不腻？”有好事的村民开始和叶娇一问一答。
叶娇狡黠一笑：“秘密。”
放了水的猪肉熬出来之后洁白透亮，猪油渣焦黄酥脆，看的围观村民直吞口水。
猪油熬好后，陆乘那边的猪蹄和猪头肉也处理完毕。
叶娇将它们放进水中去腥处理后，猪头肉煮熟用她特调的酱汁拌好，猪蹄则和许多黄豆在一起小火慢炖。
下河村虽然穷，但黄豆是真的多，叶娇从厨房一抓一大把。
处理好这些后，叶娇开始和面，准备做韭菜盒子。
她和的面用水超多，再加上醒发，延展性特别好，包起馅料来晶莹剔透还不漏馅，再加上刚刚熬好的猪油往里一放，想不香都难。
包好的韭菜盒子上锅一煎，皮薄馅大，馅料肉眼可见的足！
“这是韭菜盒子？这皮怎么包的，这么薄，还不破。”又有村民惊呼出声。
这次叶娇做饭可算是给下河村上上下下开了眼了。
叶娇淡定解释：“只要面皮做得够好，它是绝对不会破的。”
糖醋熬成汁制作的锅包肉也同样赚足了围观者的惊叹的目光，一旁的刘学超干脆站着不走了，他要偷学厨艺。
等叶娇将一道道菜品做好后，围观村民们已经开始小小躁动起来。
“秘制猪头肉、黄豆炖猪蹄、锅包肉、秘制酥油渣、韭菜盒子，还有刚刚我看没人要的猪大肠也做成了干锅肥肠。”
就煮菜的这段时间，村长已经把剩余的肉分给大家了，猪大肠是被人嫌弃的存在。
随着一道道菜出锅，天色也逐渐暗沉了。
叶娇抬头看了眼天色，手里的动作更加快了不少，可不能让大家都饿着等。
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刘天河这才让人把广场上的大灯打开。
下河村距离镇上很近，村民们都很勤恳，是附近几个村子最早通电的。
基本上家家都有白炽灯，就是每个人都用的很珍惜，不等完全看不清了是绝对不可能开灯的。
“好了，可以开饭了！”
把最后一道菜装出来，叶娇笑着宣布。
“欧耶！”
早就等了很久的村民们兴奋地齐呼出声！
刘学超站着边上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做工的，他负责把所有的大锅菜都分成一盘盘的分量，然后让人端到桌子上。
第7章 黄豆的妙用
下河村的杀猪饭还是很有特色的，桌子、椅子、盘子、筷子等都是村民们从家里拿出来的，聚集到一起很有氛围。
叶娇接过陆乘递来的热毛巾擦手，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一眼看去，下河村大约有两百多个人？
十多人一桌，这里起码有十三四桌了。
“娇娇，我们也过去坐。”
“嗯。”
两人回到人群里，张翠翠早就给他们留了位置。
“娇娇啊，你累着了吧？妈给你带了麦乳精，你先喝一口。”
叶娇诧异地接过婆婆送过来的水壶，看她偷偷摸摸的样子，知道了这麦乳精的珍贵！
麦乳精是什么东西？
带着这样的疑惑，叶娇喝了一口，入口带着一股奶香，甜甜的。
和牛奶挺像的。
叶娇砸吧嘴，笑了起来：“谢谢妈。”
张翠翠眉眼带笑：“你今儿可给咱家长脸了！现在大家都说你能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