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仔，你的烤鱼好了。”
女人讨好地把烤鱼重新装进大铁盘里，端给在店面外坐着的客人。
回身的时候，女人正好看见面色潮红的叶娇站在房间门口，脚步急切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起来了？感觉好点了吗？”
叶娇露出笑容：“阿姨，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女人松了口气，到边上柜子里翻出一个温度计递给叶娇。“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在发热。我都怕把你的脑子烧坏了。你测一下，看看现在的温度。”
叶娇接过温度计，放进自己腋下。
“阿姨，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
“不用您您您的，你直接喊我菊姐就行。我全名王菊花，十几年前跟着我男人偷渡来的港城……”
听着菊姐的一通介绍，叶娇也知道了她的情况。
菊姐跟着男人偷渡到港城后，吃尽了苦头，一直混在底层，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像他们这样偷渡到港城的人，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很多了。
他们没有身份，只能打黑工，被压榨成廉价劳动力的同时，还要面临港城军装警不定时的检查，整天东躲西藏。
后来港城政府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就放开了入港政策，呆在港城超过3个月的人可以办理临时身份证，半年内无犯罪记录者可以获得永久身份，也就是成为了港城人。
“你来得有点晚了，现在想要一个正式身份可难了。”
菊姐摇着头，为叶娇担心。
“你没有正式身份，我也不敢把你送到医院去，只能给你吃点家里屯的退烧药。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只能把你送医院去了……到时候，你肯定要坐牢的，偷渡可不是小事。”
叶娇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金手镯，知道自己运气很好，碰到好人了。
“菊姐，真的谢谢你。”
“唉，没事。”王菊花脸上表情微微动容，“我男人死之后，当时一起过来的老乡们帮了我很多。大家都是大陆人，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但是我现在带着儿子生活，也帮不了你太多。你一个人，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
叶娇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她现在没有身份证，对这个年代的港城也完全不熟悉。
这里一眼望过去都是五六层的小楼，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破旧混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而且，港城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在港城回归之前，港城的黑道势力是非常可怕的，数得上名字的黑道组织就有十好几个，其中排名前二的东星社和洪兴社动不动就当街互砍。《古惑仔》《无间道》等电影剧情更是深入人心。
“菊姐，你能让我暂时住在这里吗？我在港城有亲戚，但是联系方式在渡江的时候弄掉了……”
叶娇脸上露出尴尬的羞红，微微低下头去。
王菊花面露难色：“我这里太小了，这几天你昏睡，我都是睡在店面里……”
叶娇咬了咬唇：“对不起……”
“没事。那你就再住三天！”王菊花咬了咬牙，做下决定。“希望你能在这三天里找到你家亲戚。”
“谢谢你，菊姐，我可以帮你干活。”叶娇松了口气，赶忙道谢。
王菊花笑着摇头，看向叶娇白嫩的脸庞和白皙纤细的手腕，语带调侃。
“你看着就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样儿，帮我干活我还担心你把我的碗盘打碎了呢。”
“其实我是……”
“啪！”
两人说话的时候，店面外面突然传来碗盘碎裂的声音，接着就是男人怒气冲冲地质问。
“老板，你到底会不会做菜？！他妈的，你这个烤鱼都是苦的！草草草！要不是看你便宜，我根本不可能来你这里吃饭！”
王菊花脸色猛地就变了，来不及跟叶娇多说什么，朝着外面就跑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您看我再给您换……”
“换个屁！老子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你他妈的今天不赔老子一千块医药费！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男人一脚踢翻小小的四方桌，一脸凶狠。
“一千……我，我一个月都赚不到一千块。”王菊花脸色灰败，怯怯地看向男人，讨好地想要帮他擦拭袖子上的赃物。
“别碰我！你做的菜恶心到老子了，赔钱不是很正常？别给我装可怜！”
叶娇拿出温度计，扫了眼上面的数字――37.8摄氏度，低烧。
她洗了洗温度计，拿了张纸巾擦拭着，同时绕过灶台看向外面。
这应该是一条小吃街，几米宽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小小的四方桌和小马扎凳子，客人们都坐在小马扎上吃饭。
相对的两条街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店面，港城面积小，寸土寸金，人口却是出了名的多，所以不管是什么都很袖珍。
随着男人踢翻桌子，旁边的几桌客人也迅速地闪人了，躲在不远处偷偷摸摸地看着，窃窃私语着，却没有人敢过来帮忙。
幸好，王菊花在这条街上已经住了十年了，周围店面的老板们认识她，在她老公去世后也都对她多加照拂。
没一会儿，就过来了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脖子上都还挂着围裙，朝着男人说着最温和的话，表情上却带着隐隐的威胁。
那个男客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也听进去了。
在王菊花摆好桌椅之后，男人讪讪地重新坐了下去。
“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如果再做不好，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117章 麻辣鲜香
“是是是，真的对不起。我会选最新鲜的鱼，再给您做一份的。”
王菊花暗自松了口气，连连鞠躬，感谢了过来帮忙的朋友之后，端起了那份烤鱼回到了店面内。
其中一个穿围裙的壮硕男子跟着她进来了，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菊姐，要么你就别再开馆子了？大柱哥走了之后，你这个店面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再这样下去你连小泽的学费都要交不上了。”
王菊花脸色微微发白，一声不发地把那盘子烤鱼倒进垃圾桶，把铁盘放进最里面的大盆子里，又去水箱里抓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清江鱼，动作很快地杀鱼、去鱼鳞。
回答男人的声音很小，却带着坚定。
“这家烤鱼店是大柱的心血，他还想着要做成连锁店的，我不想放弃。”
男人深深地叹气：“你把鱼处理好了交给我吧，这一次我帮你做。”
“可是你不是做粤菜的吗？”王菊花有点迟疑。
浙江菜可是以甜出名的，和烤鱼的咸辣完全不搭调。
男人瞪眼：“我做粤菜的就不会弄烤鱼了？无论如何，肯定比你弄得好吃啊！外面那小子就在等着鸡蛋里挑骨头呢。”
王菊花讷讷地低头，手里动作更加快了两分，然后扣着鱼鳃把鱼提了起来，递给男人。
这条鱼却在半空中被另外一只细细嫩嫩的小手接住了。
王菊花和男人都惊讶地转头看过去。
迎着两人诧异的目光，叶娇因为还在低烧而潮红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菊姐，还是让我来做这条烤鱼吧。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在大陆的时候就是厨师。给整个村的人做过大锅饭呢，吃过的人都赞美我的厨艺。”
她话里的自信似乎带着一种相信的力量，让在场的二人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娇已经一手拿铁锅，一手握锅铲开始做配料了。
王菊花：“……”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点头了？
壮硕男人：“……”
不是，我这么粗壮的汉子，竟然没有抢过一个胳臂细得像竹竿的小姑娘？！
叶娇刚才就已经观察过了灶台上的调味料和锅具等物，这是一个厨师的自我修养。
所以现在她用起灶台上的东西来，就非常得心应手。
弄好调味料之后，拿起大勺子舀了适量的清水，让它在锅里沸腾着。
她转身又拿了个大锅，放在另外一个炉子上，倒入调味油，把鱼顺着锅沿放了进去，煎至两面金黄之后，这才拿起了边上的大网夹把鱼夹住，放上烤架。
烤鱼最重要的是两个元素，一个是火候，主要集中于烤鱼时的火候。
挑了挑木炭，让火势变得更加匀称，叶娇很专注地翻动着清江鱼，时不时地就往上面撒上胡椒粉和辣椒面。
明明是和自己烤鱼时差不多的步骤，调味料也依旧是那几样，不知道为什么，王菊花感觉自己的鼻子嗅到了一种很香、很诱人的味道。
她的鼻子用力地动了动，越是嗅闻，越是想要流口水。
“咕咚。”
耳边突然传来了吞咽口水的声音，王菊花倏地转头看向左边。
还穿着围裙的男人喉结正在上下滚动着，察觉到王菊花的视线之后，不好意思地抹了把嘴角，讪笑了起来。
“那个，菊姐，你家亲戚好像厨艺很好啊。”
王菊花眼神微动，说道：“是啊，她没来港城之前就是我们村大食堂的主厨。”
幸好叶娇之前有说过这个，正好给了王菊花借口。
“厉害了呀，现在的女娃。”
男人双手环胸，不自觉地踮起了脚尖，想要更清楚地看见叶娇的动作，主要是她烤制的手法和放调味料的时机，这些可都是厨艺技巧啊。
另外一个烤鱼的要素就是汤汁。
烤鱼弄好之后，叶娇第一锅的汤也已经沸腾了很久。
从下面的柜子里取了个干净的铁盘子，先把烤鱼放入盘子内。
叶娇端起汤汁，倒在烤鱼上面。
瞬间，麻辣鲜香的味道就散发了出去。
刚才只是纯粹的烤鱼的香味，现在是更加丰富的味道，店面外的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动了动鼻子，开始眼巴巴地往这边看。
“菊姐，烤鱼已经做好了。麻烦你端过去给那位客人。”
叶娇拿出干净的布擦拭了一下铁盘边缘沾上的汤汁，直起身子看向身后的王菊花，笑着说道。
王菊花赶忙过来，端起盘子。
“那个……”
叶娇道：“菊姐直接叫我娇娇吧。”
“娇娇啊，你确定好吃吗？”
虽然闻到了味道，虽然自己也忍不住心动了，但是这条鱼可是关系到自己这家店能否顺利地继续开下去，王菊花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起来。
叶娇淡笑着说道：
“您尽管送过去。如果他觉得不好吃，那就让其他人来做评委，但凡有超过十分之一的人不认可这条烤鱼的味道，我以后就再也不拿锅铲了。”
作为一位厨师，这个誓言真的很严重。
王菊花和男人都表情肃穆。
男人看向王菊花，道：“菊姐，你端过去吧。我相信娇娇的厨艺不可能差。她已经做到了色和香，味道肯定也很不俗，绝对比我厉害。”
男人自认做不出这般漂亮的烤鱼，看这条鱼的鱼肉的状态绝对是外酥里嫩，眼前这个小姑娘对于火候的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王菊花一咬牙：“成！我这就端过去！”
早就坐在小方桌上蠢蠢欲动的男人，看见王菊花蹲着铁盘过来，屁股都抬了起来，手里拿着的筷子迫不及待地伸向了筷子，但是嘴里还要念念叨叨。
“老板，我跟你说，这次的鱼要是……”
鱼肉已经被他插下来一大块了，他也是个美食爱好者，否则之前也不可能那般挑三拣四，只见他很熟练地夹着鱼肉在汤汁里滚了一圈，等鱼肉上裹满了汤汁，也顾不上烫，也不管自己的话还说了一半，直接塞进了嘴里。
“……嘶嘶嘶！”
鱼肉外面的焦香最先刺激他的味蕾，然后是舌头碰到了里面滑嫩的鱼肉，鱼肉的鲜跟着就冲上了他的大脑。
让男人接下来的那半句话都不知如何继续往下说了。
他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卧槽！这个鱼也太好吃了吧！老板！再给我来一条！我打包回去给我老豆也尝尝！”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男人下了第二单。
正在紧张地等待宣判的王菊花猛地握紧双拳，特别兴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地笑意。
“好嘞！”
一直缩在边上看热闹的客人们、路人们，反正爱看热闹是每个华国人的天性，刚才这里有人闹事，几分钟内可是围过来了上百人，挤挤挨挨的，都要水泄不通了。
这几百个人都在等待着后续，没成想竟然等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们刚才也闻到了烤鱼那股霸道的香味，没忍住齐齐吞咽了口水，有脑子转得快地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小马扎上，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
“老板！我也要一份烤鱼！”
“老板！这里来一份！”
王菊花顿时眉开眼笑：“好嘞！您要什么口味？”
一时间，生意火爆极了。
第118章 厉害了，我家男人
忙碌的一晚很快就过去了，等外面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王菊花走过去一把拉下店面的卷帘门。
“哗啦”声响下是她的笑脸。
“娇娇，我们今天发大财了！”
叶娇正端正地坐在凳子上，拿着一条热毛巾擦拭自己的双手。
热毛巾是下晚课回来的杨小泽给她的。
杨小泽好奇地看向自家老妈：“妈，我们今天赚了多少钱？”
王菊花激动地把灶台下面的小抽屉整个拉了出来，里面已经塞满了花花绿绿的钱。
港币的颜色很多，黄色、蓝色、绿色都有，汇集在一起真的挺醒目的。
“我们的烤鱼卖十块钱一斤。平常时候一晚上只能卖出去十几条鱼，但是今天！我们的鱼箱都空了！”
她在几个关键词语上加了重音。
杨小泽眼睛亮闪闪的：“妈妈，快拿过来，我们一起数！”
“好！”王菊花大笑出声，干脆利落地扯了个小方桌过来。
小方桌就摆在三人中间，她把满抽屉钱都倒了出来。
两母子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这些钱，叶娇在边上好笑地看着。
数钱是最快乐的，没多久，王菊花就高兴地宣布。
“我们今天赚了四百五十多港币，我的天呐，太厉害了吧。”
王菊花手里捏着一大叠钱，高兴不已，她从里面分出一半。
“娇娇，今天菊姐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出面，那个小混混菊姐也解决不了，更别说后面赚到这么多钱了。来，这两百多块钱，你先拿着！”
话音刚落，她就把钱强行塞进叶娇手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