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初:“......”他怎么还演上瘾了。
此时已经夜深,劫无处可去,季容初只好将客房打扫了出来,又回自己屋里翻出一床被褥。
“虽然许久没人用过了,但都是清洗干净的,就是对你来说可能有点短。”季容初将被子放在床上,她收拾完后警告道:“留你过一夜,晚上好好睡觉,不要乱跑哦。”
劫有点啼笑皆非,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他点点头,目送季容初离开了客房。
他坐在床上,从窗户望去正好看见走到院中的季容初。季容初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望过来,弯着眼睛向他笑了笑,示意让他早点睡。
劫的心弦莫名一动,他的手抚摸上柔软的被子,似乎闻到了浸在棉花之中淡淡的清香味道。
这好像是,她曾经用过的被子。
第二天醒来,季容初意外的发现玄劫还没回来。
她用灵力感应了一下,发现玄劫离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回九天扶摇宗。她放心了一点,开始起床洗漱。
她刚收拾完自己,房间的木门仿佛掐好了时间似的被人轻轻敲响,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醒了吗?”
季容初把门打开,望着门外的劫,“怎么了?”
劫的目光缓缓打量着她,露出一个笑容,“你今天有事吗?。”
季容初想了想,“没有,怎么?”
“可否带我在九天扶摇宗内逛逛?”劫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从前就想来九天扶摇宗看看,但是这里离未央天太近,宗内还有先知的爪牙,现在倒是唯一可以如愿的机会。”
季容初正好也闲的没事儿,一口应下道:“走吧。”
两人在宗内闲逛,不少弟子认出了季容初,恭敬的向她行礼。季容初笑盈盈的一个个打招呼,那些弟子在路过时纷纷偷瞄她身边的劫,均是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有点好奇。
逛了大半天,季容初和劫坐在路边的小亭子中休息。不远处是一个宗内弟子办起来的集市,许多弟子自己做了灵器法宝就在此处进行买卖和交换,吆喝叫卖声不停,十分热闹。
劫看了一会儿那边,问道:“一会儿可以去那里逛逛吗?”
“集市?”季容初没想到他会那里感兴趣,她说道,“当然可以啊,但那是弟子之间交易的地方,很少有你能用得上高阶法宝买卖哦。”
“没关系,”劫出神的望着集市,道,“我想去看看。”
季容初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人并没有外界传的那般疯癫,偶尔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大多数时候都算得上是彬彬有礼。
此时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落寞,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狼狗。
季容初心想:他好像挺喜欢热闹的地方的。
两人进入集市,这里挤满了来交易的弟子,劫有时候会停在摊边上看一会儿,然后又被人群拥挤着离开,当他们一圈逛下来,手里还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买。
今天天气很热,烈日灼人。季容初挤出来后已经流了一些汗,她用手扇了扇风,说道:“这儿的人实在太多了,挤的走不动路。你刚刚看见喜欢的东西了吗,如果没来得及买我们再回去一趟。”
劫摇了摇头。
季容初意料之中的样子,她开玩笑似的说道:“也是,毕竟这里可能是你的一场梦,买了也带不回去啊。”
劫愣了一下,突然发现之前自己对她说‘这里可能是他的一场梦境’这句话很失礼,大家都在追求真实的,永恒的东西,没有人想当虚无的梦里的人,之前自己可能惹她不高兴了。
就在劫想着该怎么道歉的时候,季容初走到了集市入口处的摊边上,过了一会儿,她带了两条手链回来。
“太热了。”
季容初的脸被晒的红扑扑的,她将由白色小花编织成的手链放在手心里,说道:“这种小法器带上可以让人感到清凉一些,给你也买了一条,你先选吧。”
“而且,如果你真的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季容初笑着说道,“等你回去后看这个手链还在不在,就知道了啊。”
劫愣愣的盯着他。
季容初看他半天没有动作,奇怪道:“怎么,不喜欢?”
她想了想,突然间恍然大悟,有点尴尬道:“也是,等你到了北境应该不需要变得凉爽的花......”
“不,不是的。”劫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口拙,他伸出手想要拿走一条手链,“我很喜欢。”
劫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突然握住了季容初的手腕。
他认真道:“你跟我走吧。”
季容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突然间翻天覆地般的气浪传来,杀气仿佛凝若实质向两人所在的地方袭来。劫脸色一变,伸手想要将她带离,却有人先一步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走。
玄劫双眼通红,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兽,他一手紧揽季容初,另一手则抽出黑色巨剑,剑锋直指对面的劫。
他压抑着声音中的怒气,“滚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劫脸色微妙,目光嘲弄,“你来得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早一些。”
季容初有些不解,玄劫咬牙,低声向季容初解释道:“他在太吾山周围布了玄阵,故意将我困在了里面。”
季容初猛地反应过来,“你昨天晚上......”
劫无奈的举起双手,笑道:“把剑放下,我们可以谈谈的,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多要点时间而已啊。”
他挑衅似的勾了勾唇角,望着玄劫说道:“这种感觉,你是懂的吧。”
玄劫拿着黑剑的手臂一颤,忍无可忍的想要提剑冲过去。季容初却一手按住了他,缓缓摇了摇头。
玄劫刚才赶来时声势太大,他们附近凑了无数来看热闹的弟子,此处又靠近集市,动起手来会非常麻烦。
她耳边叮的一响,是严云鹤发来的传音入密,他似乎是在开会,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季容初你又在搞什么,为什么有人告诉我集市附近季长老的道侣和追求者打起来了?当年破格让那个魔修待在九天扶摇宗,我让你管好你家的狗你就是这么管的是吧......”
季容初被念的一阵头晕,她强行掐掉传音入密,疲惫的向两人说道:“有什么事儿,先回太吾山上再说。”
太吾山上,小院之中,玄劫一脸冷漠的把客房里的被子拿走,放进装满水的木桶里泡着。
他故意将洗被子的声音整的很大,恨不得全太吾山的飞禽走兽都能听见,仿佛不是在洗被子,是在扯被子发泄私愤。
屋内,劫和季容初对坐在一方桌前。劫已经答应了他们现在就离开,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开前再和季容初说两句话,且是玄劫不在场的前提下。
季容初率先开口道:“奇怪的话,你可别在说了啊。”
“我不明白,”劫笑意盈盈的望着她,让人分不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哪里比不上他呢?他连我布在太吾山的玄阵都没有发现,修房子水平也没我好,你看见走廊上的木窗了吗,那个兔子雕刻的和头小猪一样,你也看得下眼去。”
季容初:“......”
“第一,他并非是设阵水平不如你,是因为我在太吾山上,他太过相信我,没想到有我在的情况下会被你钻空子布下阵法,这件事说白了是我失察。”
“第二,”季容初嘴角抽了抽,“你说的那个木窗是我雕的。”
劫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释然的笑了笑,又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边放着一个松鼠模样的小摆件,它怀抱着一颗松果,坐在自己蓬松而柔软的尾巴上,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劫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他,问道:“他买的?”
“嗯,”季容初没跟上他跳跃的话题,愣了一下才说道,“玄劫每次下山都会买些小玩意儿带给我。”
劫收回手,冷漠的说道:“如果是我,绝不会往住处带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
季容初想了想,说道:“很正常,就算是同一个魂魄,经过两世的轮回,也肯定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啊。”
“不,”劫突然反驳道,“是因为我没有遇见你。”
如果我遇见了你,我也会给你筑出一个家,天天带很多很多好东西哄你开心,他没有比我强在哪,他只是命好。
季容初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轻飘飘的说道:“你也不可能遇见我,你活着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劫没再说话,盯着桌上的小松鼠摆件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的问道:“我是怎么死的?”
季容初:“......”
她无奈道:“我也不知道,玄劫他不跟我说实话,说什么......”
季容初有点犹豫,玄劫当时说的很不客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劫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你将他原话转述出来即可,我们是同一个人,自然知道他说话什么样子。”
季容初哭笑不得,“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他当时说算是你自己找死,被雪给淹死了。”
她本以为劫听后脸色不会太好,谁知他听后想了想,随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平静道:“他说的是实话。”
季容初:“......”
她简直一头问号,心想这人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他还没死吧,怎么好像突然认可了自己这个死因似的。
劫站起身,说道:“我应该回去了。”
季容初有点意外的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急?”
“有一件事等我去做,”劫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一刻都耽误不得。”
“好吧。”季容初耸了耸肩膀,说道:“回去以后,你会将这边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吗?”
“......而众生颠倒,以日用目前境界为实。殊不知,全体是梦,而于其中复生虚妄分别,以想心系念神识纷飞为实梦。”劫低声念道,“殊不知,正是梦中说梦,颠倒中又颠倒。”
季容初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说,”劫轻松的展颜一笑道,“美梦难寻,人生若能得这么片刻美妙梦境,也算此生不枉了。”
“......说来说去还是梦啊!”季容初哭笑不得道:“你要怎么回去?”
劫突然俯下身,神秘兮兮的靠近了她,“只需要......”
季容初感到自己的耳朵被轻轻的啄了一下,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另一世界的我睁开眼睛。”
砰――
房门被人粗暴的踢开,玄劫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他袖子挽了起来,滴着水的手紧紧拎着那把黑剑,手臂的青筋爆出来一排青筋。
季容初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刚刚劫好像临走前说了句什么,但是那句话被玄劫踹门进来的声音掩盖住了,她并没有听清。
季容初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捂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脸转过来以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亲,又亲又啃的十分热情。
“要不是他走的快......”玄劫阴沉的说道。
季容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目光放空,“玄劫啊。”
“怎么了,小姐。”
季容初忧郁的说道:“我雕的兔子真的很丑吗?”
玄劫想也不想道:“当然不丑,我喜欢的紧,觉得放在廊里可惜了,应该挂在咱们屋里的。”
季容初也不知道玄劫是真心实意,还是习惯的吹捧她,不过是哪一种可能似乎她都可以接受,于是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季容初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不在九天扶摇宗,而是站在一个陌生的雪原上。放眼望去全是高耸的树林,它们身上披满了雪,沉默的注视着不远处宏伟的冰川,仿佛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
卷着飞雪的狂风吹过,季容初在暴雪中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小点,那是一个人。他倚在一颗巨树旁,似乎在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手腕发呆。
“劫――”
虽然梦里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季容初觉得那就是劫,于是喊了出来。
“走啊――快走啊――”
季容初很着急,雪实在下的太大了,不躲到其他地方去会被掩埋在雪里的。
坐在雪地上的劫听到了,笑着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过来,自己却也没有动。
梦里的雪下的很大,天地间只有簌簌的落雪声。季容初眼看着他的身体几乎被埋在雪尘之中,他将手臂放下,腕上白花编织成的手链被风吹散,与白雪混着一同飘零在空中。
这时他的唇角动了动,似乎在笑,又似乎补完了那句她没来得及听清的话。
今生已无念想,我先去来生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