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又如何，”散兵替陆岚擦掉皮肤上粘着的血，“难不成，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躯体」，还能做些什么？”
“你好像一直在小看我啊，”陆岚嘟囔，“我可是很厉害的。”
散兵压根不信。
“我好困，想睡觉，”陆岚小声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杀掉我，那你帮忙给我找点药草吧。”
只是找药草而已，让手下去做也未尝不可。
散兵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总算有了进度，陆岚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她沾到被褥和枕头便开始困了，现在便无法抵抗住诱惑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散兵还坐在她附近。
他面前支起一个小锅，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似乎在煮着什么。
紫发的少年拖着腮，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炉火。
火焰的光芒在他眼中留下晃动的影子，一动不动的少年，甚至没有呼吸。没有多余动作的他，此时越发的像一个人偶。
陆岚醒来之后，微弱的呼吸有了变化，散兵头也不转，依旧维持着现在的动作。
“看着我干嘛，”紫发少年的眼眸终于舍得转动，视线落在陆岚那张脸上，“醒了就起来吃东西。”
陆岚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带已经完全坏掉了，她只能弯着眼睛朝散兵微笑。
“哼。”知道她根本动不了，散兵还恶劣的看了一会儿戏。
可惜陆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只能冷哼着把她抱起来。
怀里碰到的「躯体」变得更加沉重，像一台机器渗了水，不仅转不动，还越发的笨重。
笨重的「躯体」同时还在被污秽侵蚀，几乎每一寸血骨都在嚎叫着，发出人类听不见的哭泣声。
散兵给她煮了一点粥，她勉强喝了几口，但是吃的还没吐得多。
米粒煮得晶莹，看起来就很好吃，可惜身体不争气，现在吃不动。陆岚现在也说不了话，她倒是想让散兵把剩下的食物留着，等她复活的时候再吃。
现在不吃，之后就没机会了。
复活了就没办法利用虚弱的躯体骗吃骗喝了……说不定散兵还会恼羞成怒把她丢到外面去自生自灭。
哎……希望他过两天不要太过生气吧，毕竟她早就说过了呀。
她是不会死的。
第79章 【二更】
踏鞴砂的月光和以前看到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与以前见到的相比，要多上几分冷意。
金发的少年坐在反抗军营地外的石头上，对着月光，开始看自己手里的发带。
上面依旧有着他的元素力，可无论如何用元素视野去看，都没办法找寻另一根发带的所在。
就像是被人为斩断了痕迹。
在这之前，空从来没想过，明明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却最终还是在更强大的力量干扰之下失去原本的作用。
上次故意在陆岚的发簪上做的口袋锚点早就失效了，而且锚点并不在她身上……还留在「鸣神大社」中。
失踪的时候，她所有的东西，包括辛辛苦苦研究的魔药笔记，她差神里绫华替她买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留在她的房间内。
没有争斗，没有留言，不知道为何离开。
八重神子占卜过，目前陆岚依旧是「活着」的状态。但是她现在如何，在哪里，确实完全不清楚。
“旅行者……”派蒙在金发少年身边飞了一圈，小声地说话，“外面挺冷的，我们回去吧？”
“没关系，我再坐一会儿。”空认真地将发带收好，放进腰带上的小香囊上。
这香囊半边丑，半边好看，模样滑稽可笑，针脚凹凸不平。
这是他和陆岚一起制作的，两人磕磕绊绊地缝线，把好好一个香囊整出了丑得出奇的效果。
不好看，但是是她做的，所以再丑也要放在身边。
每次看到这个香囊，陆岚就会偷偷地笑。小魔女在熟悉之后变得调皮活泼了许多，还会在他睡觉的时候，拿他的发梢扫脸玩。
真是幼稚，但是很可爱。
“不知道陆岚现在怎么样了……”或许是受到了月亮和夜晚的影响，派蒙也开始想念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陆岚，“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小派蒙可担心了，这是有理由的，毕竟陆岚在她的印象中，压根就不会照顾自己。
不会做饭，而且容易迷路，还打不过魔兽，又很容易吸引魔兽……哪怕到今天，派蒙还是记得当时初见陆岚时的模样。
少女死在魔兽的元素力中，被冻得整个人都快结冰了。
眼睫上全是水，挂着的冰，让她看起来冰冷得艳丽。
“没事，等找到她之后，就给她做好多好吃的。”
“嗯嗯！”派蒙畅想了一下未来，开心起来，“那我们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
远在八酝岛的陆岚醒过来之后，开始思考自己是谁，她在做什么，为什么散兵睡在她旁边。
小魔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惜的是手脚发软，似乎还未长好。
她昨天晚上就拜托散兵帮忙找魔药，小睡一会儿又醒来，指导散兵替她配好药剂，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穿肠毒药本来应该很难喝的，不过陆岚的身体早就乱七八糟，喝起来没有任何感觉。
她像疲惫了一样睡下，在睡梦中死亡，在睡梦中重生。
只不过……也许是这次的死亡循环的时间拉得太过的长了，所以身体重启的速度也变慢了，搞得现在处于相当尴尬的地步。
这……她才跟散兵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能恢复正常呢，还说她其实超厉害的……现在一看，应该怎么解释才对呢？
小魔女偏过头，动作很轻地看过去。
侧着身睡觉的紫发少年正对着她，整齐的紫发正往旁边倒，露出一小片额头。
容貌殊丽的少年额头饱满，皮肤没有任何的瑕疵，唯一不好的点是，他根本没有呼吸，就像精雕细琢的人偶。
不对，他原本就是「人偶」，只是这个人偶的内心，早就在时间的冲刷之中，变得比人类还要柔软。
陆岚仗着他没睡醒，心生歹念。
让她假装无事发生是不可能的，就是可惜手里没有毛笔之类的，不然可以在散兵的脸上画点东西……例如在额头上写个“王”字之类的。
最好擦不掉，让他今天出去干活的时候，顶着头上的字出门。
他看不到，愚人众的笨蛋们也不会说出来，所以她可以看着散兵的脸一直笑。
嗯！但是这些都是幻想呢！根本做不到！
因为散兵比陆岚想象中的还要敏感，她刚起来没多久，只是动作很轻地伸出手，手指刚触碰到散兵的头发。
这一位似乎在睡梦中的少年执行官，便睁开了眼睛。
不仅如此，还利落地抓住了陆岚作乱的手。
“怎么，现在才开始对我有意见？”散兵的手稍微地用力，“想杀掉知道你秘密的我？”
“疼疼疼……”陆岚可怜巴巴地瘪着嘴，“你觉得这个可能吗？”
“也是，像你这么弱的存在，还没靠近我就会被我干掉，”紫发少年恶劣地说道，他没松开陆岚的手，而是不断地靠近，“所以，你刚刚想做什么？”
人偶是没有呼吸声的，但是陆岚有，她呼吸的带出来的热气落到散兵的脸上。
“……想给你弄头发，”陆岚心虚地开始撒谎，“第一次看到你露额头……”
“哼。”
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放开了手。
陆岚收回手，她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得劲，但是散兵似乎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只是做起来，环胸看着她在努力地坐直身体。
柔弱的手腕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并且没有太多的力气。她没有求助，而是自己努力地坐直。
这一个动作便让她气喘吁吁。
“你这个身体真的好弱啊，”散兵嫌弃地说道，“明明能「复活」，却没有别的用处，你的力量被封印了？”
只是这么看着，散兵完全看不出来，陆岚的躯体出了「复活」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他能在最开始认出陆岚是「人偶」而非人类，只不过是制作技术上的「共鸣」罢了。
这种感觉非常的微妙，就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盏明亮的灯。
其中或许还有别的缘由，但是散兵不打算去细查。
这一次行动，或许早就超过他心中所想……已经变成了「本能」一般的互助行动。
“或许吧，”陆岚模棱两可地说道，声音有些含糊，“啊……我饿了，你前两天煮的粥还有吗？”
“怎么可能还留着啊，”散兵毫不留情地骂道，开始喷洒毒液，“白痴，放了两天的食物早就臭了。”
“不会啊，有一些食物还是能吃的。”陆岚诧异地说道。
“……你在那个金发蠢货那里，该不会每天都吃这样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空给她做的食物可多了。
只是陆岚“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食物的初始印象是山里面的水果。如果运气好，还能遇到行人，行人会跟她结伴一段旅程，在翻脸之前，还会给她做一些好吃的东西。
食物都挺好吃的，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是美味。
不过，陆岚自己清楚，那不过是记忆长河里面的合理美化，毕竟她自己吃的东西太过逆天，不合理美化一下，岂不是显得自己越发可怜了吗？
只是到现在为止，陆岚也没忘记隔了几天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
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是能吃的！不能因为放置时间长了，有细菌和自己抢食物，就觉得它完全不能食用啊！
散兵压根不知道陆岚内心所想，要是知道的话，大概还会大骂一声傻【哔——】。
陆岚在他的心里，早就和傻子挂钩了，现在听到她的话，也只是咋舌，以表嫌弃。
“我好饿啊，散兵——斯卡拉姆齐——给我做点吃的吧。”
“……闭嘴，谁让你叫那个名字了！”
“那，小散，阿散？”
“你再吵信不信我把你宰了放锅里煮？”
“什么，你竟然想把我吃了？”陆岚落泪了，好残忍，怎会如此，“你太过分了！”
“……你再演戏，我就把锅里的食物都倒了。”
“对不起，我错了，散兵大人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为了食物，陆岚能屈能伸，她一位魔女，现在有求于人，当然姿态低点完全不是事。
散兵做的食物虽然简单，但是味道很好吃，尤其是那一碗茶泡饭，陆岚不知不觉地吃完了。
“好吃——”小魔女吃完，眼睛都在发光，“我能再吃一碗吗？”
“没了，”散兵毫不留情地拒绝，伸手压住陆岚的脑袋，“吃这么多，撑不死你。”
“诶……”
“愣着干嘛，还不去洗碗！”散兵变得越发不客气起来，“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你干活？”
洗碗这件事对陆岚来说可就太熟练了。
一顿饭的时间，她的骨头也长得差不多了，不再是站起来都没力气。
小魔女听话地收拾好碗筷，顺便把锅碗瓢盆都洗得干干净净。
她做完之后，却依旧不安生，看着散兵戴好斗笠准备出门，胆子颇大地拉住他的衣袖。
“我在房间里好无聊啊，”小魔女可可爱爱地说道，“我能和你一起出去吗？”
散兵抽回自己的袖子。
紫发少年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捏住陆岚的嘴。
“不能。”他恶劣地说道。
第80章 【一更】
不让陆岚出去的原因有许多，但是散兵一个理由都没说，恶声恶气地要求她在房间里待着。
房间里放着能隔绝污秽的装置，只有待在这里，才算是稻妻最安全的地方。
而外面，只需要露出一条缝隙，就能看到那里飘着的雾气，弥漫着令人不适的污秽。
那是属于魔神的残渣，属于魔神临死之前的哀嚎，是他们怨恨的证明。
是来自深渊的不详之物。
它们多少能引起陆岚体内污秽的「共鸣」，让她的躯体加快速度陷入「循环」。
这些时日，散兵看得很清楚。
与其说陆岚是「人偶」，倒不如说，她只是这具「躯体」的保护装置，防止体内的污秽流出的最后一道保险。
那具「躯体」，在过去到底吸收了多少的污秽，才需要牺牲所有的力量，以及赌上灵魂的重量，用以压榨？
陆岚，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散兵不清楚，而陆岚自己更是无知，他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只能冷哼一声，前往工作地点。
时间不多了，那些愚蠢的部下倒是送上了不得了的情报……总之，先在这座工厂制作一些陷阱吧，以防万一。
小魔女什么都不知道，她被困在小小的房间里，却一直没有放弃离开。
若是换成之前的陆岚，或许就是坐以待毙，现在的她方法可多了。
之前找散兵要的药草，可不仅仅只有制作毒药这一用处……混杂在其中的量，以及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配料，都能制作成别的药剂。
当初进来的时候闻到的味道并不假，外面确实弥漫着大量的污秽。陆岚也偷偷打开门开过，外面站着的愚人众还亲切地问过她，是不是肚子饿了。
陆岚：“……”
她在这个房间里，早就被愚人众的人认定为第六席执行官的金丝雀，所有人都对她和蔼可亲，哪怕在外面站着，执行着散兵大人「禁止外出」的命令。
“咳……散、斯卡拉姆齐什么时候回来？”陆岚假装病弱，不要脸地在愚人众面前假装自己与散兵十分熟稔。
“这……散兵大人的行程我们不清楚。”门口的两位大兄弟面面相觑，对此毫无头绪。
这可不，那位大人向来来去匆匆，不喜欢被别人知道行程，在行动时也根本不需要侍从侍奉在左右。
至冬国的执行官们，几乎都是这种特立独行的性格，每每办事，都会支开部下自己行动。整个至冬国中，唯有女皇才能驱使他们做事。
散兵大人更是如此，若是有部下敢打听他的消息……
门口的愚人众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好像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扭曲。
“这样啊，”陆岚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那你们陪我聊一会儿天吧。”
陆岚算是「贵客」，只是在门口聊天而已……目前工厂里也没有危险，他们确实是被拨来保护小魔女的。
嗯……只是聊天，应该不算玩忽职守吧？
陆岚诱惑人有一套，她在对方犹豫的时候乘胜追击，哭诉自己被困在房间里多么无聊，里面不仅没有书，还没有别的东西能看，每天的期盼就是等散兵回来之类的……成功忽悠愚人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