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花婶嘴上说得狠了点,实际上语气特别温柔,这是他们从老天手中抢下来的娃儿,一家子将他当眼珠子看待。
她将盖在孙子身上的皮草严严实实地裹住,又提前借着皮毛大衣的遮挡,将孙子的裤子解开,省得到时候他自己冻手冻脚的行动不利索,多浪费时间。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才站了起来,搂紧了孙子快步朝着公共卫生间走去。
一离开能量塔的热量辐射范围,刮人的冷空气顿时无孔不入。
胖花婶只觉得自己露在皮毛布料之外所有肌肤组织都被冻得好似不存在一般,已经失去了基本的知觉。
她好几次都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自己眼睛下的皮肉,看是不是被冻掉了。
这样的温度下,去解手真的是太辛苦了。
一想到需要将衣服解开露出那么脆弱的器官,她真的很怕孙儿排出的液体直接冻在他身体上,害怕出什么问题。
想到这些,她的心中就又悲又愤,开始埋怨起自己,埋怨起基地来。
为什么自己不多囤点东西?如果自己能有发热的设备,那孙子也就不用受这份苦了。
如果基地能多做点准备,现在或许公共厕所里也会有暖气,至少不用这么冻这么冷,让大家上个厕所都心惊胆战了。
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谁也确定高温天灾什么时候结束,极寒天灾什么时候开始啊。
胖花婶一路千叮咛万嘱咐地将孙儿送到男厕前,虽然满腔担心,但还是只能让他自己进去,幸好撞见了一个同样过来解手的男子,忙放低了姿态格外诚恳地拜托了对方帮忙照顾下,得到对方的应允后,才自己转身去了隔壁的水房。
这样的极寒当中,每出来一次,都是一次生死般的重大考验,自然是不能白浪费了这样的机会的。
她装了满满一壶的热水,这分量,足够她们一家人用到明天中午了。
现在大家为了减少上厕所,都尽可能地少饮水,但一直坐在能量塔这样的大型火炉旁,空气中本来就格外的干燥,也不能不喝水,容易上火。
接完了水,见孙子还没出来,她将热水壶放在盥洗池台子上,对着男厕的方向尽量大声地喊了下孙子说了声,进了隔壁的女厕。
为了尽可能地将水循环利用起来,盥洗区与厕所是连在一起的。
进了门即盥洗区,入眼便是两排的水槽水池,再里侧则是厕所,平时的众人洗漱、洗衣等生活废水就用来冲厕所。
高温缺水的环境下,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等到她方便完出来,看到孙儿已经乖巧地跺着脚转着圈在门外等她了,这才安心地呼了一口气,一把上前牵住了孙儿的手。
她牵着孙子走向盥洗池,伸出手刚抓起保温瓶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胖花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碎碎哗哗的声音突然炸开,无数银白细闪的玻璃碎片四射开来。
小男孩一时受惊,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身旁的胖花婶反应更快,被冻得发僵的身躯这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无尽的灵活,转过身一把扑在孙子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孙子。
特制合成木搭建的地板在极寒之下格外的冰凉,就宛如冻了千年的冰块一般,又硬又有一种涩涩的假滑。
他们祖孙俩本来就被冻得身体哪哪都不利索,高速动作之下,更难保持脚步的平稳。
特别是小男孩,突然被奶奶这突然一扑,直直向后倒去,若不是头上戴着厚厚的皮草帽子,身上穿着极其厚重的皮毛大衣,他估计会直接黏在地板上。
身旁也有同时来上厕所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各种躲闪不及,场面瞬间惊慌失控了起来。
小男孩一脸发懵,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子里一片木木的,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护在他身上的奶奶嘴里发出痛苦的□□声,有冰冷的水滴状固体砸在他的脸上,小男孩才回过神来。
那冰冷的水滴状固体……是红色的。
那是来自奶□□上的血,在流出后瞬间被冻成血雹,落在他的头上又滚落在地,在冰凌凌的地板上发出“咔咔”的声响。
小男孩睁圆了眼睛,惊恐地啊啊了两声,胖花婶却已经艰难地撑着站了起来,将孙子拽了起来,拉着他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小男孩一脸的惊惶,脚下嘎吱嘎吱作响,他这才发现,满地都是碎玻璃,细闪细闪的,格外的好看。
刚刚那突然的爆炸声,是盥洗室中的那些镜子被冻裂破碎,猛的炸开了!
其他突然被飞溅的镜子随便溅射到的人也匆匆忙忙撤离了现场。
幸好大家都穿着厚厚的皮毛衣服,镜子碎片就算顿时飞射,也没有穿透衣服。
但饶是如此,四溅的玻璃还是伤到了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许多碎片都直接被瞬间射入他们的体内。
胖花婶脚步漂浮,她只觉得她的世界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慌得慌。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像密不透光的黑布般,紧紧贴在自己的左眼上,让她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但她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深一步浅一步地拉着孙子跑了出来后,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孙儿面前,急切地摸着孙子的头,嗓子因为高度的紧张而发紧,沙哑问道:“怎么样阿宝,有哪里痛吗?有受伤吗?”
小男孩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颤抖地伸出手来,伸向奶奶的左眼:“奶奶,你的……你的眼睛……”
一块尖而长的玻璃碎块,被溅射出来的一瞬间,直直穿进胖花婶的左眼当中,瞬间血液迸溅开来,将她的整张脸染得惨不忍睹。
那个玻璃碎块,现在仍扎在她的左眼当中,与流出来的血液一同,凝固在她脸上。
细闪发量的玻璃与鲜红发暗的血液,在基地昏暗的照明灯光下,交织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渗人感。
而在公共盥洗池之外的各大区域中,各种各样的惨剧也正在不断上演着。
赵信等社区办的领导班子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里也是在能量塔旁取暖,不过社区此时一乱糟糕,他们总有需要起身往返各区域,协调各方面工作的情况。
忙完了一圈下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能量塔旁,坐下来后,满脸疲惫地刚想取下眼镜,食指大拇指捏着镜框的一角往外一扯,竟然丝毫不动。
他用力一扯,冻得已经毫无知觉的耳后区域这才感觉到顿顿的痛感。
赵信一惊,心里的念头飞快闪过,忙脱下了帽子,叫住旁边的同事孙子易,“子易你快帮我看一下,我这眼镜腿是不是粘在脸上了。”
孙子易闻言也是一惊,忙笨手笨脚地脱下了手套,拨开他耳朵两侧的头发仔细一看,赵信的耳后一片血肉模糊,轻合金制作的眼镜腿,果然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孙子易尝试着轻轻一拨,连带着赵信耳后的皮肉都在动,新的血液又渗了出来,很快又凝结成血冰花,堆得像一团血瘤子一般。
孙子易连忙收回了手,一脸慌乱沉重地看着赵信道:“还真的黏上了,你别动,整个皮都会被扯下来。”
末世前的眼镜框,大都都有一层柔软的硅胶包裹着镜腿,但高温天灾的时候,长期曝晒下的硅胶很容易发硬变色变脆,搁着更难受,所以大家都换成了新型的轻合金框架。
谁曾想,一到极寒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赵信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连忙站起来,让身边的人赶紧将这个消息传下去,让所有近视戴眼镜的人,都在镜腿上包裹上厚厚的棉布等,防止镜腿黏在皮肉上。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抗高温基地中的很多材料本来就都是新型的抗高温合金,还有各种铁制铜制的东西等,此时都变成了隐形的杀手。
如果不小心赤手碰到或者脸剐蹭到,轻则去了一层皮,重则直接黏在上面。
短短几天内,已经有好多人嗷嗷叫地被这些金属制的东西粘得扯不开,一扯就是瞬间被冻干的血肉模糊状。
众人早就听说,北方极冷的时候是不能在户外触碰到铁制品之类的东西的,此时众人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极度的冰寒之下,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简单来说,人们更加“不怕痛”了起来。
或者说,是痛感传递得更慢了。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这只会降低人们的警惕心,从而造成更多更多的伤害。
各种管道的冻裂罢工,各种意外事故的发生,再加上不断有人因为低温而病倒,重重的压力之下,基地中众人的心情一日低过一日。
窗外的暴风雪仍在呼啸着肆虐,这才第四天啊……
。
极寒天灾开启的第五天,社区办负责测量温度的人走到基地入口大厅,看着上面挂着的温度计,已经是零下72度了。
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室内都72度,那室外呢?
他们浑身裹得像只熊一般,一晃一晃地走到窗边,费力地举起穿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掏出一团堵住窗棂洞口的棉花,将一根绑着红绳的温度计投到了户外。
刚想堵住棉花防止冷风灌进来,就听见“咔”的一声响。
几个社区办工作人员身躯僵硬,对视了一眼,心一沉,艰难地拉回了红绳一看,果然是温度计直接被冻爆了。
他们堵上了那个投放温度计的小洞,缓缓活动着关节朝基地内退去。
人们已经无从得知此时户外的温度到底是零下几度了。
第95章
极寒的第五天,看着窗外不停的风雪,连傅晚宁一家都开始忧虑了起来。
积雪已经堆积到了1楼的窗户高了。
这意外着,积雪的厚度至少达到了一米二,如果西山基地中一直没有人出来清理门前的积雪的话,那么一楼的大门肯定已经推不开了。
傅家的大门口就是这样。
暴风雪第三天的时候,傅晚宁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走到庭院中,尝试着开了一下大门,发现大门竟然纹丝不动,用力推了推,才浅浅推开了一点。
傅晚宁往门缝里一瞧,便看见灿白的积雪已经超过半米高,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而暴风雪仍在继续,仍不停有巴掌大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堆叠起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
虽然就算积雪堆到一层楼高,他们也可以从二楼、三楼的阳台走出来,但是总归是不太方便,那就等于完全舍弃了一楼了!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场暴雪要持续多久,现在是一楼开始被淹没,未来可能就是二楼、三楼也被淹没。
傅晚宁从空间中掏出厚厚的防雪保暖服和雪铲,给爸爸妈妈都发了一套,先是一点一点地从门缝中清理掉积雪,随即打开了门。
寒风猛地灌进庭院中,呜呜狂啸着瞬间将靠近门口方向的蔬菜吹弯了腰。
傅晚宁逆着风退了出去,开始清理起门前的这块区域来。
极寒冻骨,零下50度往上走的超级低温下,饶是她们家这种身体素质远超他人的,也觉得眼睛脸颊被冻得发硬结块一般。
呼啸的寒风不住拉扯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帽子,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肆意飘洒的雪花更是被强风卷起,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
只几分钟,傅家三口人就麻溜地跳回门内,“砰地一声”飞快地关上了门。
“见鬼了,这暴风雪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快被卷上天了。”
苏雨秋背对着傅展书,任其帮她拍打掉帽子上的雪花,撇了撇嘴道。
傅晚宁内视了下乾坤戒,很快从中取出几个双层防雾滑雪镜来,“刚刚就顾着衣服帽子口罩,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东西!”
又取出了一个大火炉,放在进门不远处,投入了几块煤,任其慢慢燃了起来。
蜂窝煤慢慢变红,火舌微微吐纳着,热气一点一点透了出来。
一家三口围着火炉,简单说了下之后的计划后,各自带上了滑雪镜,将衣服帽子都裹紧了点,再度出了门外。
第一次清理,他们花了将近2个小时的时间,才将门口通道上的雪都铲了出去,大门总算可以自由开关了。
考虑到就算是架起防雪阵道,也很容易被飓风吹散,他们也就歇了这份心思,当下只能每日定时出来清理下积雪,防止大门口再被堵住了,其他的就等暴风雪停了再做计划吧。
之后的连续两天来,他们都会趁着大中午的时间到大门口铲雪,虽然明显感受到室外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不过经过连日的活动,在冰冻的袭击之下,他们也坚持得越来越久了。
第一天出门铲雪的时候,他们不到3分钟,就浑身冻得直抖索,心跳都越来越缓,不得不蹒跚搀扶着进了大门,点起火炉喝喝热水补充下能量,给身体回回暖。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在户外铲雪的时长已经可以坚持超过10分钟了,而且从浑身发僵的状态中缓和过来的时间也越缩越短。
这证明,他们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适应寒冷。
照这样多尝试几天,傅晚宁感觉自己就可以带着父母一起出去,到西山上转转了。
上一辈子,她没有现在这浑身的装备,也没有大量的乾坤戒空间食物可以加速进化,都可以在雪地中长途跋涉,耐寒性可远比现在好,那都是冻出来的。
所以她比谁都深知,越是寒冷,越不能贪图温暖,龟缩在温室内,这也是她选择每天出门铲雪的最重要原因。
视线一转,傅晚宁看着在雪地上兴奋地迎着暴风雪打滚撒欢的西西和山山,忍不住生出一点羡慕来。
不同于人类,毛孩子们对于天灾的适应明显更快。
无论是西西山山,还是那2只豹猫兽,甚至还有大白二白,它们好像天然地更容易适应这个天灾世界。
按照常识来说,它们在高温当中,应该要褪去一身旺盛的毛发,来达到散热的目的,但是它们没有,哪怕在70度的高温下,依然浑身毛绒绒的,竟然不会被自己的毛发热死!
而在极寒当中,它们又比谁都快地适应了这满天冰雪。
明明只过去了三两天,它们却好像都已经习惯了这满天风雪与极度冰冻的世界,胡乱飘飞的雪花,也成了它们天然的玩具,一只只地搁这儿扑雪花玩。
傅晚宁脚踩在雪地上,每每都深陷其中,要很费力才能拔出脚来,它们也没有这个烦恼,依然轻轻松松,可以撒欢跑动。
包括大白二白,争先伸长了脖子去啄雪花,一副很想尝尝雪花味道的模样,嘎嘎叫着在雪地上跑来跑去,印下满地的枫叶爪爪。
极寒天灾世界,对于它们来说,就像是一个新型出现的超大宠物游乐园。
铲完了今日份的门前雪,傅晚宁又在雪地中活动了下身体,感受着那一股就算包裹得严严实实,依然不知道从哪里渗入躯体中的寒意。
傅展书与苏雨秋握着雪铲,在清扫干净的门前地上敲了敲,震掉雪铲上面残留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