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几天的暴雪,地面已经冻得严严实实,敲上去哐当有声。细碎的雪沫被震落了下来,就像撒了一把粗盐。
苏雨秋回头看了一眼闺女,闷闷的声音从厚厚的口罩中传来:“咋啦闺女,回去啦。”
傅晚宁踮起脚尖来,看向基地的方向,声音在呼呼的暴风中稀碎传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自从极寒开始的那一天早上,和陆域见了一面简单联络了下之后,5天过去了,通讯就没有再通过。
肆虐的暴风雪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无线基站又都被损毁殆尽,根本联系不上其他人。
平日里总爱来蹭饭的陆域都5天没有出现了,傅晚宁倒不是担心他,只是他没有出现,就证明基地肯定是处于封闭的状态,这其实是非常糟糕的。
暴风雪之下,能见度顶多不过两三米,哪里看得到远远的基地,傅晚宁张望了一番后,招呼着毛孩子们回来,齐齐进了家门。
她脱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雪,抬起头看向爸爸妈妈道:“我想去基地看一下,也不知道巧巧他们怎么样了。”
苏雨秋帮着她拍掉了肩头上的落雪,轻声道:“那就一起去,你自己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们刚刚出门的时候有测了下温度,今日的室外温度已经跌到了零下88度。
幸好这测温仪是天灾前提前备好的,不至于像其他液体温度计一样承受不住低温而爆掉。
根据他们查阅到的资料,有史以来,水星上观测到的最低气温为零下89.6度,今日的室外温度已经和这个记录基本持平了。
在这样的天气中,让闺女独自一人外出行动,身为父母的哪里可以放得下心来。
傅晚宁笑了起来,抬头道:“放心啦,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去啦,我们全家一起去。”
她从空间中拿出来三个雪橇出来,朝着西西山山与豹猫兽们招了招手,“今天姐姐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几只毛孩子已经相当通人性了,一只只健硕又高大的,见状都兴奋地摇着尾巴,抬起头就想舔傅晚宁的脸。
傅晚宁一脸嫌弃地将它们的大头推开,“去去去,臭死了!”
又回头对爸爸妈妈道:“今天我们可以试试坐雪橇!咱也是有雪橇犬的!足足有4头呢!”
2只被迫当狗的豹猫兽不明所以,还站着傻乐,尾巴摇得都快卷起小飓风了,越来越豹模狗样。
她的目光扫过一旁啄着庭院中野草吃的大白二白,是鹅的体型不容易挂住雪橇架,不然她家就有6只“雪橇犬”了!
2只大鹅还不知道自己有几个瞬间也差点被归类于“犬”的行列,依然啄得起劲。
极寒之前,它们每天都能上西山吃吃植物捕捕蝗虫,生活过得别提多嗨了。一场大雪,整座西山成了雪山,野草果蔬都没了,点心蝗虫也没了,现在每天只能靠着给主人“打工除草”来解解馋了。
傅晚宁招呼几只毛孩子过来,和它们友好交流了一番,给它们都穿上了苏雨秋特地裁剪的宠物防雪服,又帮它们都带上防风帽,才尝试着将雪橇往它们身上挂去。
这些雪橇拉车套装是她特地定制的,力求尽可能地不束缚不勒着它们,几只毛孩子对此都非常新奇,相当的配合。
虽然以它们的力气,一只狗狗就完全可以轻松拉着他们一家三口撒蹄子跑不费力,不过傅晚宁一家三口还是分开坐,西西和山山分别负责苏雨秋和傅展书,傅晚宁自己则把拉车套套在一只体格最健壮的豹猫身上。
另外一只没有套上拉车套的豹猫一脸不满的样子,利齿拉扯着傅晚宁手中的布绳圈,示意它也要。
傅晚宁哭笑不得,好生哄了几句,它才欣然接受自己“开路先锋”的光荣使命,趾高气昂地走到了队伍最前头。
傅晚宁又取出了一个大纸箱来,往里面装入了两套全新的女士保暖内搭和一双雪地靴,还有若干穿戴的保暖单品和面部的保湿霜。
想了想还装了一个暖手炉与一包炭块,这是她准备带去给巧巧的。
还从给傅展书准备的那堆衣服中也找出了两套男士款,准备送给小孙。
巧巧和小孙去年已经结婚了,高温天灾下也没有举办什么所谓的婚礼,就简单请他们一家吃了个饭。
傅晚宁本来无意再与任何人有交集,她不愿意多承担一份责任再多费心神去担忧谁。
但巧巧因着她那次的出手相救,对她的崇拜与友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就算傅晚宁每每高冷地漠着张脸,几年来,她依然每次见到她就元气满满地和她打招呼,替她说话为她着想,这份情谊如此真挚,让她无法忽略也无法拒绝。
人心都是软的,被人这样不掺杂任何利益地捂着,就算是坚冰也会慢慢融化。
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基地中怎么样了。
今天给出的这点物资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对巧巧而言,却是一份贵重的大礼。
傅晚宁本来想多给一点,但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们居住在基地中,给太多的东西,对他们反而不是好事。
雪橇与物资都准备妥当后,傅晚宁一家子也全副武装地穿戴了起来,连傅展书手里都揣上一个炭火正旺的暖手炉。
一家人出了大门,尝试着坐上雪橇,一声令下,几只毛孩子们顿时撒开四肢朝着基地的方向跑了起来。
它们老早就想自己出去外面探探了,不过一直被傅晚宁拘着,不让它们贸然乱跑。此时终于可以外出了,一只只都格外兴奋。
落雪堆积得很深了,但表层仍非常松软。
随着豹猫兽矫捷的四肢在雪地中跑动,不停有落雪被爪子踢开向后卷起,雪橇平滑的底板在松软的雪面上飞驰而过,一下子陷入一大截,雪道被压得严实了几分,雪橇两侧喷溅起两排细碎的白色雪沫浪潮。
随着雪橇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暴风雪的拍打也越来越猛烈。
傅晚宁就算裹得严严实实戴着滑雪镜,都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偌大的雪花疯狂砸在她的眼镜上,总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紧握着缰绳,庆幸这雪橇车是有安全带的设计的,不然她可能真的会被高速下的暴风雪卷飞。
直到雪橇的速度慢慢慢了下来,风力也明显小了起来,傅晚宁才影影绰绰看到了暴风雪中仍然矗立着的大型基地。
几只毛孩子呼呼哈哈地喘着粗气扒拉着脚下的雪,显得格外的兴奋。
它们特别喜欢这个新游戏!
基地顶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正如她的想象,此时基地周边的雪层已经相当厚了。
她下了雪橇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基地大门前,凑近搜索了一番,才看到基地大门的门把上端,位置约莫在自己的脚踝处。
基地大门的门把很大,位置应该是在离地1米-1米4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边的积雪堆得比别墅区的更高,至少也有1.3米高了。
因为是紧急抗灾基地,为了应对各种突发场合,比如突发火灾或地震时众人的疏散,基地大门的设置都是朝外开的。
朝外开的大门会更方便逃生,可以节省更多时间,让众人迅速逃离现场,特别是这样住了几万人的基地,门朝外朝内,影响重大。
但偏偏高温基地建立后遇到的第一个灾难不是火灾,不是地震,不是海啸,而是极寒暴雪!
偏偏极寒暴雪的天灾下,朝外开的大门是不占优势的,因为积雪一旦厚厚落下,将堵死大门开关的空间。
此时的基地大门明显就被积雪堵住了。
不同于傅家的庭院大门,基地这个正大门大了十倍不止,这么大的门开合需要的空间,便是傅晚宁一家也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清理干净。
苏雨秋与傅展书也下了雪橇,搀扶着走了过来。
苏雨秋打了个冷战,看向傅晚宁道:“现在怎么办?敲门肯定也没人应,大家应该都在能量塔周边。”
能量塔在基地中心,距离正大门这儿远着呢。
第96章
傅晚宁沿着基地外延走了几步,发现就算是窗户,四周的边缘衔接处以及开合处,也都塞满了透明凝白的冰层,被封得死死的。
透过透明的防爆玻璃还可以看到,窗户里层还被基地中人特地加安了一层更大的窗户,将原本的窗户都封了起来,一层层地加码,防止缝隙间有冷气灌入。
整个基地俨然被封得跟个铁桶一般,他们在户外,就算喊破了喉咙,基地里也没有人听得到的。
傅展书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他穿着长过膝盖的雪地靴,将松软的雪地踩得咯吱咯吱响。
傅展书拍了下闺女的肩膀道:“到另一个方位看看,那边的侧门旁靠着西山小区,有高层楼的格挡,风应该没有那么大,雪层估计没有这么厚,如果他们发现大门推不开了,可能会从那边想办法。”
基地设计图是傅展书完善的,对于这座基地,他比谁都清楚。
那边有一侧格挡,风更小,就更适合大家平时出行。
傅晚宁点了点头,在傅展书的指挥带领下,一家三口又坐上了雪橇,朝着那个侧门而去。
毛孩子们跑得格外欢脱,扬起的风雪都快完全掩盖他们的视线了,傅展书忙让山山慢一点。
能见度太低了,这样的速度下,他哪里看得清侧门在哪里!
绕着基地跑了一大圈,凭借着位移的偏差感,在拐过一个弯后,前方的山山速度终于慢慢地慢了下来。
傅晚宁抬起头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方有几栋矗立的高楼。
这边的暴风果然相对来说比较小一点点,积雪应该也没有另外一个方位的深。
这儿果然进得去。
不是因为这儿的门没有被积雪堵住,而是随着雪橇一步步接近,他们明显听到了有人在喊着口号的声音。
“汪汪汪”
几只狗狗呼哧着将雪橇拉到大门前,冲着大门的方向疯狂地摇着尾巴。
傅晚宁扬起眉来,下了雪橇,扶了扶帽子走过来。
这个大门口外,有十几个人拿着铲子正在铲雪。
此时大门已经可以推开约莫20公分的距离,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铲子的,赫然是陆域。
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团,不过好歹看了3年,从身形上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
这边正在门前铲雪的人刚听到第一声狗叫的时候,还以为是幻听。
暴风雪之下,狂风都是呜呜有声,特别是穿过各种楼栋建筑的时候,呜咽更显,如泣如诉如兽吼,常呼啸得人们心里发慌。
直到汪汪汪的叫声越来越近,他们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才看见前方不断靠近的隐约黑影,这种天气,竟然有人敢在外面跑?
不会被冻死吗?他们才刚出来了不到2分钟,已经快被冻成冰雕了都。
陆域听到这熟悉的狗叫声,心里也是一惊,一把丢下了雪橇,忙奔了上来。
他裹在一件黑熊兽的巨大皮毛外套内,粗糙的围巾胡乱在颈上围了几圈,和头顶的帽子连在一起,浑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寒霜,像刷了一层巨厚无比的白色睫毛膏,看上去有点好笑。
“风雪这么大,温度这么低,你们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透过围巾闷闷传来,在狂啸的暴风雪中沙哑得让人都快听不清。
幸好傅晚宁听力好,她皱着眉头看了陆域一眼,转过身在雪橇上的那个箱子中掏了掏,掏出一个她脸上的同款滑雪镜递给他道:“先戴上,眼睛真的会被冻坏的。”
这样的极致低温下,将眼睛**裸暴露出来,任风雪吹打,真的想想都难受。
苏雨秋走了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见他握着铲子的手上带着的也是粗糙的皮手套,针线都没缝制好,看着一副四处漏风的样子。
毕竟也是自己养了3年的小伙子,不禁一脸心疼,这底下的手得冻成什么样啊!
陆域顾不上说什么,带着他们就要往一侧走去,“往这里,这儿的窗户被我们破开了,你们先进去避避风,外面真的是太冷了。”
傅晚宁抬眼望去,不过能见度太低了,就算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也看不清楚破开的窗户是在哪里。
当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这全副武装的,帮你们先把门口清理一下再说。”
这么冻的天,饶是陆域裹得严严实实,都觉得自己骨头都凝成了冰柱,走路僵硬异常,又哪里会让傅晚宁跟着他在这雪地里受寒。
他伸手招呼了下那些还在铲雪的人,扯住她的衣袖道:“放心,我们是轮班出来铲雪的,刚好到我们休息了。”
他故作轻松道,“再多呆一秒钟,我都觉得自己快成为冰雕了。”
虽然语气轻快,不过也确实如是。
在零下近90度的极寒之下,血肉之躯哪怕穿得再严实,要坚持超过3分钟基本都是奢望。
更别说,还有这样凌虐的暴风雪,在加速带走人们身上的热量。
傅晚宁见其他人闻言,都一脸欣喜,当即转头往那个窗户的方向奔,才和爸爸妈妈带着西西山山它们跟着陆域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其他出来铲雪的人走在前面,一个个都争着早一点进基地中,外面真的再多呆一秒,他们就感觉自己要被冻死了。
若不是怕被封死在基地中,社区办的人强制每个符合条件的都必须轮班出来铲雪,他们才不会出来这儿受苦,坐在能量塔下取暖不香吗?
也因此,他们表面上虽然服从了社区的安排,但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不太乐意,连带着出来铲雪也都不太尽心,就顾着疯狂抖脚搓手取暖,防止自己被冻僵了。
在他们看来,铲雪什么的就是无用功。雪今天铲掉了,过了一夜,暴风雪又堆满了,能有个什么用?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傅展书与苏雨秋紧随他们身后,苏雨秋贴着基地的墙壁一侧,傅展书手里抱着个大纸箱,与她并肩着行走在外侧,刚好帮她挡住点风雪。
身后的陆域傅晚宁与他们的节奏几乎如出一辙。
陆域第一时间接过了那个大纸箱,也将傅晚宁护在内侧,他看着前方的傅展书与苏雨秋,再看了眼在他身侧的傅晚宁,霜花睫毛下的眼睛弯了弯。
傅晚宁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眼睛都放在那几只毛孩子身上。
就这几步路的路程,她们也没再坐到雪橇上去,几只毛孩子就拉着空雪橇,跟在他们旁边撒欢着跑,兴奋地扑着跳着。
不得不说,毛孩子们这厚厚的皮毛是真的抗冻啊!
傅晚宁刚开始听到说“暴力拆了个窗户的时候”,还在想着,到底有多暴力。
等到了窗前一看,才发现那是真暴力。
基地窗户玻璃是新型的抗高温特种防爆玻璃,暴力根本无法砸碎,而且也怕砸碎了伤人。
四周的窗户框架也牢固非常,是特制的合金材料内裹实木,在极寒冰封之下,早已和周边墙体凝为一体了,便是想卸下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