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知微微蹙眉：“话虽如此，可到底不合规矩，而且，陛下曾经选择让贤妃担此重任，不就是考虑到她更合适吗？”
楚修沉默了一下，当初选择贤妃管理宫务，确实是有这方面的考量，贤妃进宫久，身份立得住，加上太后这层关系，在冉荥刚废，后宫陷入混乱之际，的确是稳定后宫一切事宜的最佳人选。
况且那个时候宋念知不能劳累，操不了心，楚修也就没有让她插手，想着等一切稳定了再细细思量。
可到了如今，境况不同了，便是换了宋念知，同样也能做好此事。
就是……
楚修看着为贤妃担心的宋念知，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怕是不会心安，再三考虑过后，还是叹了一声道：“你知道，贤妃自进宫后，为何一直淡淡的，不争不抢，什么也不在意吗？”
“嗯？”宋念知没料到楚修会说这个，意外地一怔，随即摇头，“……不知。不过，我猜测，是贤妃天性如此，为人淡泊，不爱纷争？”
楚修便笑了：“再怎么淡泊的人，也断不会如她一般，万事不入心吧？”
第493章 所属
什么意思？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隐情？
宋念知瞪圆了眼睛，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好奇。
楚修见状，只好笑叹一声：“罢了，原本此乃贤妃私事，不该擅自议论，可既然你执着于此，我便告知你一些，也免得你整日为此惶惑不安。”
宋念知听着越发迷糊：“还涉及到什么不及为外人道的隐秘么？如若是这般，那还是……”
她确实想知道其中内情，不过若是真关乎贤妃隐私之事，还是不好探究的，不然就太过失礼了。
楚修却道：“不说细的，就跟你说个大致，不然你总多思多虑，总归是心难安。”
宋念知抿了抿唇，略作犹豫，最终还是默认了没再拒绝。
“贤妃……”楚修便斟酌道，“其实心中另有所属。”
“！！！”宋念知一下子惊住了。
贤妃，竟然有心仪之人？！！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宋念知震愕地半晌说不出话，还是看着楚修神色平静，才渐渐平复神思：“皇、皇上，不会是误会吧？这怎么可能……”
“若非确有其事，我断不会在此信口雌黄。”楚修被宋念知的反应可爱到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在贤妃入宫之前，确实有过这么件事，当时太后懿旨已下，突然闹出那桩丑闻，若非韩家极力压下消息，贤妃怕是性命都难保。”
贤妃的父亲是当朝御史大夫，加之太后出自韩家，韩家女进宫，是一早便定下的事。因为年龄身份最为合适，从贤妃小时候起，就是被当做皇妃培养的。
至于贤妃自己的意愿，估摸着是无人在意。
不过不管愿不愿，事情到底还是由不得贤妃左右，她也只能尽可能调整自己，说服自己按照家中的意思，学习当个合格的皇妃。
只是，人究竟不是草木，对于感情一事，又岂是能控制和左右的？
贤妃的那位心上人，说起来也是因缘巧合，是居于韩家隔壁李大人家的嫡子，那时候两家离得近，偶能见面不足为奇，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不过那时两人年幼，两家也交好，并没有想到男女之情那一层，却不料，情愫生根，早已悄无声息。
后来，李大人卷入权利漩涡，遭遇牵连贬官至地方，举家离京，一去就是数年，等平反之后调回原职，二人皆已长大成人。
但幼时的滋生的情意，并未因此而断绝，两人再次相见之时，情愫自心底破土而出，再难抑制。
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悬念了，二人生情之事被发觉，韩家痛心疾首，李家混乱不堪，硬要逼着那李公子和贤妃断绝关系，险些闹了出人命来。
“……然后呢？”宋念知听得揪心，本是有情人，却因为家族权衡，不得不被迫分离，也是对苦命的鸳鸯了。
岂料，楚修却讽刺一笑：“后来，贤妃院子里的婢女被那位道貌岸然的李公子收买，竟要把二人的私情捅出去，以此逼迫韩家妥协，答应把女儿下嫁。”
第494章 良知
“什么？”宋念知怔住了，要知道，如今的女子，名节大过天，若是和人私相授受被传出去了，轻则草草给人做妾，一辈子被戳脊梁骨抬不起头，要是换了重脸面的世家，保不齐就逼女儿自尽或是送去庵堂清修以全名声了。
就好比宋念知和温迢，当初相知也是瞒着人的，哪怕后来宋家人都知道了，也只限于两家之间的来往，对外，依旧没有提及一字半句，直到温迢有意图求娶过礼了，才隐隐透出一点风声。
但这风声，也只是两家有意结亲而已，若非温迢做的那般决绝不留情面，她和温迢的那些过去也不至于别人猜测编排，蓄意夸大，以致于闹成后头这个样子。
而这还是温迢和楚修个个位高权重的结果。之前温迢没反水时，那就是一桩美谈良缘，哪怕后来闹出了那些事，只要楚修不在意，旁人也不能拿她如何，顶多后妃们以此为手段，用来中伤她以图挑拨她和楚修的关系罢了。
但归根结底，楚修这个夫君护着他，宋家父母护着她，其他人的口舌议论，才造不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尤其楚修皇帝的身份，那些不相干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不敢随随便便对宋念知肆意诋毁。
这种事情单在宋念知身上已经占据了最好的情况，也仍旧避免不了被人议论，更何况是当时的贤妃呢？
不说李家地位尚不如韩家，单就贤妃父亲母亲的固执，就不可能容许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皇妃女儿，和外男传出这样的丑闻。
所以李公子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逼贤妃去死。
宋念知不信李公子想不到这些，即便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该如此莽撞不顾后果啊！
这种行为，简直……
“自私吧。”楚修替她说了出来，嗤笑道，“那李家公子，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做的这事，赌赢了，两家结亲，输了，贤妃名节已毁，也不可能再有资格进宫了。”
李家在外蹉跎数年，经历过了各种冷眼，人心早就变了，李公子纵然念着儿时情谊，但焉知没有其他谋算，想要借着韩家的势，让李家在朝中早日重新扎根？
既如此，事情戳穿后贤妃会面对什么，自然就被放到了最后，即便闹得难看了，韩家碍于声望和世人眼光，最多也就是不与李家来往而已，总不能真的对李家出手。
宋念知听完楚修的这些分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脑子只剩下了气愤。
难怪楚修说李公子道貌岸然，如今看来，简直就是毫无良知，根本都没有心吧！
“后来呢？”宋念知深吸一口气，问楚修后续。既然贤妃最终入了宫，那就说明，李公子的计划没能得逞，之后定是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被韩夫人及时发现，一番拷问之后，知道了事情经过。”楚修顿了顿，“贤妃起先还不肯相信，甚至觉得，李公子是有苦衷，才会不得已之下出此下策。”
第495章 斩断
宋念知：“……”看不出来，贤妃还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楚修见状便笑了，而后又是一叹：“她不肯信，又一次惹怒了韩大人，险些一气之下入宫请罪，直接让她自缢了事了。”
好在，韩夫人不舍得真让贤妃去死，一力护着女儿，那个婢女也被处置，消息捂的严严实实，最终没有闹到不可收场的那一步。
不过那份纠葛到底得断了，韩夫人看着固执的女儿，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一咬牙，提出了一个试探的办法。
——让贤妃出面，提议和李公子私奔。
如果李公子愿意，那就能证明他没有其他所图，确实只心系贤妃，否则，他的心思必定不正。
贤妃原本是不答应的，但为了能给两人的未来争取一丝希望，思考了几日，还是点了头。
结果不必多说，一听说要逃离京都浪迹天涯，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李公子一下子就迟疑了，贤妃看着他的表情，一颗心瞬间凉了一半。
也是注意到了贤妃的反应，李公子也找补了，没有把话说死，但说来说去，就是不肯立刻答应，推诿之意十足明显。
李公子的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贤妃不死心，咬牙继续演了下去，下了最后通牒，而约好私奔的那一晚，李公子没出现。
当夜，贤妃一直等到了天明，第二天回府，接到了李公子解释的信件。
信上言说，李公子的祖母突发疾病，他心忧不已，只好选择对不起贤妃，不得不失约。而后又说，家中父母操劳多年，实在不忍看着他们为了自己奔波善后，一连番的事情下来，他深思熟虑，还是做不到自私离开，徒留亲人被自己连累。
而且，事情也还没到那一步，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不需要那么着急离开，可从长计议云云。
总而言之，不管话说的多漂亮，理由找得有多不得已，李公子都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下，贤妃终于不得不信，此人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义无反顾和深情。
“再后来呢？”宋念知抿紧了唇，“贤妃……便选择了放下过往，依家中之意入宫了？”
“是。”楚修点头，“就在收到信的第二天，贤妃就做了决定，没再挣扎没再反抗，接受了家族的安排，进宫之事提上议程，再无波折的进宫封了妃。”
这中间自然也有李公子不死心的阻拦争取，不过贤妃已经看清了，一面都不曾再见，把李公子送她的定情信物原样退回，就彻底斩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纠葛。
自此之后，宫中多了位妃子，而那位李家公子，也在一年后娶了妻子，如今……早已儿女双全了。
宋念知：“……”
她这次沉默了很久，想着贤妃当时的处境，忽然有了些心疼的感觉。
那得是多坚强的性子，才能逼着自己断绝过去，并且毫不回头的？
这么一想起来，宋念知比贤妃幸运太多，至少她的父母亲人，从始至终都不曾逼迫，而是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
第496章 告罪
楚修看出宋念知所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总之，自那之后，贤妃就成了如今的性子，不争不抢，什么也不在意，万事皆不入心，若非有太后和韩家时时劝着，怕是连人都不想见，更不想掺和什么后宫之事。”
宋念知蹙着眉：“皇上的意思是，贤妃如今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都是源于韩家人的要求，而非她的本愿？”
“嗯。”楚修也没隐瞒，“其实，在她进宫当晚，我进她寝宫之后，伺候的宫人刚出寝殿，她便跪在我脚边跟我坦明了一切。”
宋念知：“？？！！！”
居然是贤妃自己说的？她还以为，是楚修无意中得知的呢！毕竟，这种堪称要命的隐秘之事，哪会有人主动相告的，一个不好就得被追责，又不是嫌命长。
楚修笑了笑，抚着宋念知的头发：“她那个时候，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就想着破罐子破摔，主动说了，总比一直躲躲藏藏，深受折磨的好，而且……”
而且那时的贤妃，大概还没做好侍寝的准备，怕楚修要和她行夫妻之礼，索性直接告罪，想着不如任凭楚修处置算了。
却不想，阴差阳错，却正正中了楚修的意思。
楚修后宫里的女人，全都是被动塞进来的，那时候冉相和温迢各自把持一方势力，楚修根本没有什么自主权，让他纳妃，他能绞尽脑汁拒绝一次，却不可能拒绝得了第二次第三次。
既如此，还不如直接接受了，再另想办法。
楚修不想沦为被人控制的傀儡，以致于连自己的后宫之事都得听从旁人安排，所以不宠幸任何一个妃子，是他早早就想好的事情。
他也确实做到了，连带着冉贵妃在内的所有进宫的妃嫔，都被他成功稳住，他不想和她们亲近，便无人逼得了他。
但，贤妃到底是不同的。
韩家……怎么说呢，不同于朝中其他的世家，而身为韩家嫡女的贤妃，也和那些被塞进来各怀心思的女子不同。
楚修为此还头疼了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和贤妃说清楚自己的意思，总觉得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不妥，就怕到时候弄得彼此难堪。
贤妃入宫那晚，楚修踏入绛云殿，心情也是沉沉的，可他完全没想到，刚进门，等着他的不是一个像太后一般满心家族的固执女子，而是倔强跪在他面前，跟他告罪的脆弱少女。
事情的经过贤妃说的很细，说完，就把脑袋磕在了地上，任凭他发落。
楚修瞧着这个样子的贤妃，都不由心生恻隐。
虽说这多少算是下了他的脸面，可他到底和贤妃没有情，对于贤妃的入宫也颇感头疼，听完了贤妃的故事，终究是同情占了大头。
不过很快，他就心念一动，不禁暗暗舒了口气。
这样，其实也好。
贤妃不想嫁他，他也不想娶，但两人都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低头……
既如此，不如就合作吧，各过各的日子，既应付了其他人，又不会影响到自己，岂不是很好？
第497章 影响
于是乎，两人一拍即合，成了心照不宣的“盟友”，对外，楚修宠幸贤妃，给了贤妃和韩家体面，也对着太后交了差，对内，两人互相配合，皆顺从了本心。
因着太后敦促，楚修需要时不时去一趟绛云殿做做样子，两人关起门来，就说些闲话，或是聊聊诗文，下下棋，时间一久，也渐渐熟识了，成了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所以后来宋念知进宫，贤妃瞧出了楚修对宋念知的在意，这才屡次出手相帮。
宋念知听着这些因由，人都快听傻了，以前那些反常之事她不是没生过疑，也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断断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这……这要不是楚修亲口所言，宋念知都不敢相信！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语言：“所以，贤妃现在，该不会还……”
宋念知是想问，贤妃对于过去那段感情是否已经放下了，毕竟已经嫁给了楚修，两人相处也比较和睦，不是没可能发展出些新的关系。
尤其在宋念知入宫之前，楚修能安心说几句话的地方，绛云殿便是其中之一，哪怕顺水推舟，也不是没机会做一对相敬如宾的……
“打住！”楚修一眼看出宋念知在想什么，顿时不悦的沉下脸，“跟你说这些，是想解你心头之惑，怎反倒怀疑起我对你的用心了？若是我与贤妃有可能，又岂会等到今日！”
说来也确实奇怪，任楚修和贤妃相处得再和谐，楚修也从未对贤妃动过心思，顶多，是觉得她一女子多有不易，想要照拂几分罢了。
可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宋念知以为楚修生气了，赶紧解释：“我没那意思，只是觉得，贤妃至今个性冷淡，或许是仍受着过去之事所扰，并非不信陛下待我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