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瞪她一眼，不过到底没再跟她计较：“贤妃如何我不清楚，不过，她应该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对那李公子，要说还有多少情分不至于，只是人总会因为某些事情受到影响，有些影响根深蒂固，想要彻底拔除并不容易。”
贤妃伤了心，也被迫看穿了人心，可能也是因此，便对此类事情敬谢不敏，避之不及了。心中压抑的情绪久久不散，又不得真正的疏解释怀，久而久之，也会一并影响到处事待人的态度。
贤妃的冷淡，约摸与此脱不开关系，再加上她本也不是什么热络性子，又自小被培养得安静贤淑，会演变成这副事事不过心的模样，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不难理解。
宋念知抿抿唇：“所以依陛下之意，贤妃压根就不想管什么宫务琐事，不是为人淡泊不好去争，而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沾染？”
“嗯。”楚修道，“当初答应暂时掌管后宫诸事，也是情势所迫，可如今已然不需要了，她就想着能借由此次机会，把事情交给你处理，她也能过回自己不受打扰的生活。”
第498章 分忧
经由楚修这么一解释，宋念知便全然明白了。
的确，易地而处，她或许也会做出和贤妃同样的选择。
其实仔细想想，贤妃的经历和她有些许重合，只不过她比较幸运，能在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遇到楚修。
宋念知抬眼看向楚修，不禁弯唇笑了。
幸好啊，温迢对她造成的那些影响，早已潜移默化的，被楚修给一一消除了，如今的她，依旧肆意，依旧自我，依旧能和以前一样，轻松而畅快。
“这么看着我作甚？”楚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哪儿说的不对么？”
“没有。”宋念知摇摇头，握住楚修的手，“我是在想，如果贤妃真没兴趣管事，那我就接着吧，只不过得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了，否则言论终于对贤妃不好。”
“知道。”楚修点点头，心中也差不多有了成算。
*
经过和楚修一番谈话，宋念知心里压着的石头被挪开了，不再那么来来回回犹豫纠结。
不过，她还是去了一趟绛云殿，见了贤妃。
“过来坐。”贤妃身子大好，虽比以前清瘦了一圈，但精神头还是不错的。
“谢娘娘。”宋念知笑了笑，走过去坐下了。
大宫女给倒了茶，端到了宋念知面前，贤妃笑着招呼：“尝尝看，味道不错。”
宋念知便细品了一口，夸赞道：“果真是好茶。”
等喝完了茶，贤妃也就不再客套，笑问：“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她的病已经好了，宋念知特意来此，必然不是为了探望，又瞧宋念知神色，应当是有话要说，并非纯粹的上门闲聊。
“确实有事。”宋念知说着，话音一顿，看了眼立在贤妃身后的宫女。
贤妃便会意，看了大宫女一眼，让她领着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宋念知身边的宫人亦是如此，自觉跟着清箬退下，临了不忘细细掩上了房门。
“说吧，有何事？”贤妃偏了偏头，“莫不是，你还在犹豫协理后宫事宜？”
宋念知轻叹：“确实是有犹豫，不过我也想清楚了，若是娘娘当真想让我继续，我便竭力为娘娘分忧，如若不然，哪怕只有一丝勉强，我也希望娘娘能如实告知，我绝不会再沾染分毫。”
“你说什么呢！”贤妃闻言就笑了，“不是已经说过了，你尽管做着，我不介意，哪怕有一日时机成熟，这些事务尽归你手，我也是绝无异议的。”
宋念知看着她，认真问：“娘娘，此乃实话？您当真是如此想的？不曾因为其他的考量而……”
“不曾不曾。”贤妃哭笑不得，“我与你，也算是早有交情了，哪怕还没到那么亲厚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和你假客套。”
她握住宋念知的手，再次认真表了态：“此事，我当真不介意，更没有一丝勉强，所以你也只管安心，该做什么便去做，不用考虑其他，也无需在意外头那些人无中生有的议论编排。”
第499章 不假
话说到这份上，宋念知便轻轻呼出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如此便好，我也能放心了。”
贤妃见状就笑：“你说你，旁人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巴不得尽快把一切掌握在手，你倒好，犹犹豫豫，都问了我好几遍，一副随时都可以奉还的模样。”
“总不能，因着这些事情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宋念知也交了底，“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许我不会有这样左右为难的顾虑，可娘娘不同，从入宫伊始，娘娘便处处对我好，我又岂能恩将仇报，去抢属于娘娘的东西。”
“你的性情，倒也难怪皇上对你这般爱重。”贤妃说着，微微挑了下眉，“不过，我还以为你要兀自拉扯许久，倒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想通了。”
呃……
这个么，就不太好说了。
宋念知本打算糊弄过去，可刚刚还跟贤妃推心置腹，一时间没能立刻控制住表情，被她突然一问，就难免露了片刻端倪。
而就是这么点不同，就叫贤妃给察觉了。
“这反应……”贤妃笑了一声，语气轻松，“皇上都跟你说了？”
宋念知：“！”
怎么这么容易就猜到了啊！这、这叫她如何回答！
“好了，别担心，我又不会对你如何。”贤妃被她的反应逗笑，提起茶壶替她添了茶，“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不可提及的，你无需这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宋念知心里有些虚，抿了抿唇，声音也小了：“抱歉，原本，不该谈论你的私事，可陛下怕我总是纠结于此，这才……”
说着，她倏忽站起身，双手并拢，对着贤妃深深一揖，以表歉意：“抱歉，此事确实不妥，还望娘娘莫怪。”
“好了。”贤妃起身拉起她，“真不是什么大事，无需这般郑重其事的。”
一边说，一边拉着宋念知重新入座：“况且，过去那事，我既告诉了陛下，那便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隐秘，我知道陛下和你都不是论人是非的人，若非确有需要，又岂会拿我的那些旧事说道。”
宋念知一怔，抬眸看她：“娘娘……”
贤妃笑道：“皇上是不是跟你说，我无心琐事，乃当年心结所致？”
宋念知顿了顿：“皇上只说，娘娘入宫后便不在意外事，很多的东西都不曾入心，以此来告诉我，对于这次的掌管后宫之权，娘娘也并非有多在意。”
“皇上说的不假。”贤妃道，“我确实没兴趣宫中的这些事情，不过，倒也不全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
宋念知闻言，疑惑的看向贤妃。不全是？那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当年被人辜负，对我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尤其事情败露，父亲重颜面，想要我自尽以全韩家名声……”
宋念知听着心揪了下，不由轻轻握住了贤妃的手。
在那种情况下，本就心中慌乱，却还要被至亲逼着自尽，宋念知简直无法想象贤妃当时的心情。
第500章 枷锁
“无妨，都过去了。”感受到宋念知的情绪，贤妃反而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安抚，“我承认，当初确实很长时间无从释怀，尤其后来知道他对我的心意远比不过他为家族的谋算，让我一瞬间仿若置身冰窟，只觉一颗心都冷到了谷底。”
“不过。”贤妃一顿，弯唇笑了，“自我决定放下那人，进宫做皇妃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心斩断情丝，即便心中仍有伤痛，却也不至于积重难愈。”
“后来入了宫，我主动找陛下坦白，也并不是抗拒妃子的身份，只是觉得，纸包不住火，与其一辈子战战兢兢想着如何瞒下那段过往，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旁人要挟致命的把柄，还不如直接坦白，要杀要剐，我都不惧。”
“反正，韩家还有太后镇着，便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皇上再生气，最多也就是秘密处死我，只要我一力担下罪责，就不会真的牵连到韩家。”
宋念知听着她这么说，心头无端闪过一抹异样，但一时半刻无从捕捉。
总觉得，贤妃这表述，好像哪里不太对？
贤妃便噗嗤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这般想法，和我历来表现出的样子十分不符？”
“……正是！”宋念知一下子知道哪儿不对了，可不就是性子不符么，贤妃是个温和端淑的人，可她这话里话外，怎么听怎么有种叛逆在里面。
好像，她也并不是那般的被礼教约束，反倒透出了几分肆意不羁来。
贤妃轻叹一声：“所以说，我其实，也并非就想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当年的事，说到底也源于此，否则，若我真是一个甘愿被礼教束缚裹挟的人，也不会对那人动情了，毕竟这种事情，在我父亲母亲看来，可是相当大逆不道的。”
贤妃并不是一个甘被教条约束禁锢的人，只不过家中从小对她的教养就是如此，一门心思，想把她养成一个合格的嫔妃，乃至于一个合格的皇后。
贤妃幼时不懂，可心里却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的，虽无力反抗，愿不愿意都得如此，但那股子反叛之心并未就此消失，而是被她压到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角落里，伴随着她长大，成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和李公子的再次相遇，不在贤妃的计划之中，原本，她抗拒不了家族的安排，已经准备认命，走那条入宫封妃、扶持韩氏一族的路，可命运巧合，和李公子那一面，让贤妃深埋心底的不甘一下子涌了上来。
在李公子对她展露笑意的那刻，她突然就很想试一试，想体验一把冲破枷锁桎梏，随心而活的滋味。
于是，在她的刻意放纵下，她和李公子互生了情意，引出了后头的那些是非。
……李公子最后的选择，让贤妃伤了心固然不假，但更多的，却像是无形之中给她好不容易挣脱的人生重新套上了枷锁，而这一次，套得更牢，更深，让她彻底失去了挣脱的可能。
第501章 规则
贤妃抗拒家里给她安排好的路，也厌恶了这个为了家族必须牺牲自我的“规则”，她确实放下了李公子，也入了宫封了妃，但并不代表她心中的厌恶已经跟着一并消失。
所以她不喜欢这座皇宫，不喜欢自己贤妃的身份，也不喜欢争夺什么宠爱。
和楚修摊牌，是贤妃早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她早就过够了这种日子，想着就算是楚修要怪责处置，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如果侥幸得了宽宥，楚修不与计较，还愿意接纳她这个妃子的话，她也无所谓其他，反正都被逼着进了宫，连性命都不在意了，还在乎其他吗？
可没想到，楚修不但没怪罪，还同她一般，也不喜欢这并非自主的安排。
既如此，倒是有了一条新的路，贤妃换个身份，换个地方生活，正好摆脱了她曾经讨厌至极的束缚，而且还能给楚修打掩护，互利互助，何乐不为？
所以这些年，贤妃都是这样的心态，因为不喜欢皇宫，自然对一切都淡淡的，什么也不不上心，什么也无所谓。
细算起来其实也没多少李公子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对于她命运的一种反抗和不甘罢了。
宋念知听完，不禁都有些同情贤妃了，这么一比较，她简直太幸运太幸福了，虽然在温迢那里狠狠栽了跟头，但她的父母亲人，却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这边，支持她，疼爱她，护佑她。
她原本以为贤妃是尚未从李公子带来的伤害中完全恢复，可如今听她这么说才明白，根本就是心之桎梏，才造就了如今的贤妃。
她进退有毒，懂礼仪，明事理，从不做什么逾矩之事，也从不与人为难……但，这些归根究底都只是贤妃故意表现出来而已，她想要过清静的日子，只好做好一个贤妃该做的事，如此才能稍微得以喘息。
这一刻，宋念知终于完全确定了。
贤妃，是真的不想管什么宫务。
与其殚精竭虑的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如待在绛云殿养养花草来得舒心自在。
看着宋念知脸上彻底放松的神色，贤妃便笑了：“看来，你总算是放下顾虑了。”
宋念知也笑：“嗯，我懂了。既如此，今后我便不加迟疑地继续手里的事了，若哪一日娘娘改了主意，定要直接同我讲明，我……”
“不会有那一日。”贤妃利落打断了她的话，“你快些把事情都接过去才好呢，我求之不得。”
宋念知被她这避之不及的语气逗笑了：“都接过来可不成，总要徐徐图之，不然就乱套了。”
贤妃便叹息一声，遗憾道：“那便只能从长计议了，我姑且再管着些时日罢。”
宋念知无奈摇头，恰和贤妃对上视线，两人俱是笑了起来。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宋念知在绛云殿难免待的久了些，等回到清音阁，楚修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宋念知进门，楚修便放下了手里的奏折问道：“听说，你去贤妃那儿了？”
第502章 共理
“是。”宋念知点点头，走到了楚修身边。
“看来，某人是对我的说辞存疑，特去求证的？”楚修故意挑了挑眉。
宋念知笑道：“倒也不是存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楚修牵过她的手：“那确认得如何？”
宋念知沉吟片刻，挑唇道：“今后，我便不犹豫了，能做什么，定不推脱。”
楚修闻言，便长叹一声，痛心摇首：“果然，我的话，可比不上贤妃。”
“皇上这是在闹脾气？”宋念知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堂堂一国之主，还如此无理取闹啊？”
“有你这么大胆的么！”楚修瞪了宋念知一眼，“都敢说朕无理取闹了？”
“哟，朕都出来了？”宋念知打趣，“之前陛下不是不愿意这么自称，非要称‘我’？怎么这会儿就……唔。”
故意逗人的话，到底没能说出来，楚修倾身吻了她的唇，彻底将那牙尖嘴利的话给堵了回去，并且一吻作罢，便忘去了脑后，再不提及。
总之，事情由此便定了，任由外头之人如何猜测，宋念知和贤妃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依旧是二人共理宫务，即便有人动了心思想挑拨，也没能成功离间，两人关系依然如昔，亲近非常。
再加上楚修有意无意的整治，渐渐的，不怀好意的言论少了，任如何挑唆都没能影响到什么，也就没了继续拱火的意义，大家也都慢慢习惯了如今这般二妃共治后宫的局面。
宋念知在后宫越发如鱼得水，而楚修，在朝中亦是势如破竹。
且说前些日子温迢找到宋念知跟前，说了那一堆有的没的，惹了宋念知伤心。
回去后，温迢自然也是后悔。
他最是知道宋念知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口不择言起来，也越容易刺伤她。
但，温迢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他对宋念知，悔意深重，同时执念也更深，想把人夺回来的念头也一日强过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