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刻意简洁的时候，冉荥身上也是透着精致的，贵气浑然天成，仿佛早就和她融为一体，成为了她的标签之一。
可现在的冉荥，却落魄得和宋念知记忆中那个跋扈张扬的人格格不入，甚至显得十分狼狈。
只见她身上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脸上甚至还有着一抹浅浅的灰渍。
第385章 翻脸
但这些，都掩不住她眼里的疯狂。
没错，就是疯狂。
若说曾经的单冉荥尚且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刻意收敛了自己心中的偏执，那现在无所顾忌的冉荥，就是把偏激和恶意全都摆到了脸上，连遮掩都懒得。
此时此刻，看到宋念知，冉荥在短暂的愣怔后，便是眉头一挑，眼中忽的浮出了不加掩饰的怨毒。
她放开抱住膝盖的手，缓缓下榻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宋念知：“你来了。”
宋念知站的位置尚且离牢门有一段距离，冉荥即便伸长了手也够不到她，但即便如此，领路太监还是下意识上前挡了一下，生怕冉荥干出些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伤到宋念知。
冉荥见此，嘴角高高勾起：“我竟不知，你生性如此胆小啊。”
宋念知不在意她的挖苦，对那太监表达了谢意：“无妨，你退下吧，本宫有话要单独同她说。”
太监有些迟疑，他看了眼漫不经心，但一看就知道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冉荥，根本拿不定主意。
淑妃娘娘有多得宠，已经无需质疑，他被派来此处，最大的用途便是护好淑妃，把她完完整整带回去。
要是这会儿听命退下，万一有个什么，他该如何交代？
宋念知看出他的忧虑，笑了笑道：“本宫心中有数，退下吧，皇上那边，不会怪罪你的。”
听她这么说了，太监只好点头应下，向她行了个礼，和另外两人一道退远了些。
人都走了，冉荥不禁啧了一声：“你还真是胆大，就不怕我真对你做什么吗？”
说着，猛地往前一步，伸手就做出要抓宋念知的动作！
宋念知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的静静看着她，果不其然，那只手在距离她一臂的位置正正停住，再无法上前半分。
没吓到人，也没碰到宋念知，冉荥颇觉无趣，便把手收了回去。
“说实在的，我真不明白，你竟然还会跑到内廷司的大牢里来见我，你不应该恨不得我死吗？”
冉荥倚着牢门，打量着她，嘴里恶言不止：“该不会，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说，你临到头来同情心泛滥，准备暂时泯恩仇，好好送我上路？”
“要真是这样的话，你也实在太蠢了，你我之间可是不死不休的，如果匕首刺出去的时候我再用力一点，你可能已经死了。”
宋念知始终没说话，就安静地听着她说，直到她说完止了话头，才语气平和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冉荥一愣，“为什么要杀你？”
宋念知摇头：“你那日，想杀的是陛下。我看得很清楚，你那把匕首，从始至终都是对准陛下的。”
被宋念知戳穿，冉荥难得沉默了片刻，不过她很快便张狂地承认了：“不错，我就是冲着陛下去的，有问题？”
“当然有。”宋念知直直地看着她，“你从前对皇上，难道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否则，你为何会下手得如此利落？”
第386章 无情
听到这句问话，冉荥再次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随即化作了讽刺：“谁说，我对他有情。”
宋念知没接话，只轻轻挑了下眉。
其实真要说有情，倒也未必。宋念知虽然不太明白冉荥和楚修之间的事情，但她看得多了，多少也瞧出了些门道。
楚修对冉荥，那自然是没什么感情的，包括一开始那会儿，她刚进宫，冉荥正值盛宠之时，她也感受不到楚修对冉荥有多喜爱。
当然，那时她还不了解楚修，也不清楚楚修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样子，所以那个时候，她也不敢断定那是不喜的表现。
直到后来和楚修接触多了，她才逐渐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对楚修来说，冉荥或许就是个棘手的存在，甚至于是一种威胁，即便讨厌，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必须维持着一副互敬的样子。
而冉荥……怎么说呢，宋念知觉得，她更爱的应该是权势，以及贵妃这个身份带给她的风光。
冉荥一直以来的表现好像挺在乎楚修的，所以见不得其他嫔妃出风头，也见不得楚修对旁人宠爱有加。
可后来宋念知慢慢发现，这未必就是嫉妒。
因为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了一个男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是正常的，但嫉妒得越明显，手段频出的同时，对待那个男人的态度也会越发偏激。
要么，就是因爱生恨，做出些歇斯底里的疯狂举动，要么，就是在耍手段之后，更加做小伏低的去讨好男人，以求重新夺回男人的心。
但冉荥，其实一样都不占。
虽然看上去更像是前者，但她疯归疯，看向楚修的眼里却没有那种因爱生恨的偏执。
因此，宋念知更倾向于，冉荥并不爱楚修。
至于她对自己的疯狂针对，大概率只是因为她的受宠动摇了冉荥这个“后宫第一宠妃”的地位，让冉荥丢了脸面，觉得自己位置不稳，所以才容不下她。
简而言之，冉荥就是嚣张惯了，早已把后宫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所以无法容忍有人在她的地盘上蹦哒，这对冉荥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所以冉荥的种种手段，和宋念知的不死不休，说穿了更像是为了维护冉荥作为后宫之主的权威，而不是因为冉荥有多喜欢楚修。
要不然，冉荥但凡对楚修还有一丝感情，也不可能在下手时那般干脆利落毫不犹疑吧？
毕竟那个时候，冉相安好，冉荥虽说被废了，但也还没到绝路，应该不至于对自己喜欢的人如此狠决。
看着宋念知并不太意外的表情，冉荥就知道她猜到了，便冷哼一声，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冉家何等尊贵，我进宫的那一日起，就立誓要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给的，若没有父亲，他早已被温迢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如何还能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帝？”
“既然如此，他难道不该回馈冉家最大的权利和便利吗？”
第387章 宠幸
冉荥说得理直气壮：“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全力支持父亲，而不是背着父亲暗中动作。而且，既然答应封我为妃，就该给予最好的东西——身份，地位，乃至于宠爱。”
“此前，他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特别在意的嫔妃，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他不爱进后宫也好，对我的好是装出来的也罢，反正我已经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存在了，其他的我也懒得搭理。”
“可谁知道呢，自你进宫后，这一切就变了。他隔三差五就要去你的清音阁，对你的维护不加掩饰，为了你几次三番惩戒于我，甚至还……”
话说到一半，冉荥就停了，继而略过这一点继续道：“他对你的特别之处明眼人都看得见，这不是在当众打我脸吗？既然他对我无义，我又何必对他手下留情？”
果然如此。
宋念知眯了眯眼睛。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冉荥未尽的那句话，或者说，她今日特地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从冉荥口中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这般想着，宋念知眸光一转，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冉荥顿时不悦皱眉：“你笑什么？”
宋念知勾了勾唇，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难怪。”
冉荥更听不明白了，整个人愈加暴躁：“你什么意思？”
宋念知状似不经意道：“原先皇上跟我解释，说他没碰过任何嫔妃，我还不敢相信。可如今看来，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听到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冉荥却是一双眼睛瞬间瞪大，里面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竟连这件事都跟你说了？！凭什么？！”
宋念知的心猛然加速跳动起来，她强行压住突然激动的心态，面上继续维持平静。
楚修之前说过，没有碰过冉荥，在贤妃那里也只是下棋对弈，并没有真的留宿过。
宋念知是想相信的，可女人的本质吧，还是觉得此事太匪夷所思，有点不敢去信。而且，其他嫔妃那里如何楚修并未提及，宋念知这一问，是特意钻了个空子，把后宫所有的嫔妃都列入到了其中。
结果没想到，她居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这也就是说，楚修后宫一大堆的莺莺燕燕，实则都只是摆设而已。
只……除了她。
想到这里，宋念知的耳根有些热，险些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其实这件事情倒也不必非要跑来跟冉荥确认，因为一直以来，冉荥在后宫的地位就是超然一般的存在，如果楚修所言的，没有碰过冉荥这件事是真的，那以冉荥那样跋扈的性子，又如何能接受这种区别对待，大方的任由楚修去宠幸别人呢？
既然后宫风平浪静，那就说明冉荥一直都知道，没有妃子承过宠，如此一来，她才能稳得住，不去楚修面前闹，不在后宫掀动波涛。
事情到此，宋念知突然想起，自己进宫第二日就遭到了冉荥的针对，如今想来，似是找到了原因。
第388章 笑话
尤记那会儿，宋念知身上有些楚修留下的痕迹，而那日请安，冉荥突兀地扯开她的衣领，瞧见了那些承欢的证明。
好像就是那个时候起，冉荥的态度就变了，整个人都不复冷静，颇有几分失态的迹象。
不止如此，好像当日在场的其他嫔妃，也都……露出了微妙的目光？
宋念知记不太清当时的情况了，只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印象，但冉荥对她的敌意加深，好像确实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会儿宋念知尚且想不明白，不懂冉荥好端端的为何还和她一个身份尴尬的罪妃过不去，也不明白她对自己如此深刻的敌对到底从何而来，只觉得此事诸多之处都不合理。
直到今日，这些困惑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原来，冉荥的针对，是因为她得到了其他嫔妃得不到的宠幸，成了宫里的独一份。而且冉荥入宫那么久都没能侍寝，她却在入宫第一晚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切的一切，足够冉荥将她视作眼中钉。
至于别的嫔妃，大概也是因此，对她颇多不顺眼吧。
想通此间关窍，宋念知忽地豁然开朗，不过她尚且有事不解，需要冉荥回答，这会儿还不能表露真实情绪。
于是，宋念知便以那幅淡然的姿态，轻轻勾了勾唇：“皇上跟我说这事，实则也是偶然，不过，这也无甚特别的吧？”
冉荥闻言：“！！！”
她愤怒地瞪大双眼，那样子像是恨不能咬死宋念知：“无甚特别？你是在同我炫耀？！”
“没有。”宋念知看着她，“我只是觉得，既然你，还有诸多嫔妃都对此事只字未提，想必是不在意的。既然都不在意，皇上告不告诉我，想来也并无紧要吧？”
冉荥：“……”
她简直要被宋念知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死了。
自她准备动手刺杀的那一刻，生死都已经被她置之度外，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情激怒。
尤其冉相死后，冉荥心如死灰，在这里关了这么多日，也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不过是安然等死罢了。
见到宋念知，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死之前宋念知能来给她撒撒火，她倒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死对头想来落井下石嘲笑她，她又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所以冉荥从宋念知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讽刺挖苦一番，最好让宋念知气急败坏的离去。
可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她被宋念知几句话轻易激怒！
听听宋念知说的都是些什么？
无甚紧要？？？
没有承过宠，入宫几年不曾侍寝，这在宋念知嘴里竟然变成了一件不足提及的小事？
这不是在嘲笑她是什么？
冉荥一生骄傲，何曾受过这样明目张胆的讥讽？尤其，这讽刺如此云淡风轻，活像是她根本不值一提，宛若一个笑话！
冉荥顿时怒从心起，忍无可忍了：“只字未提，只是因为心照不宣，却不代表无关紧要！”
第389章 不宣
“心照不宣？”宋念知故作惊讶，“是所有嫔妃都心照不宣吗？”
“不然呢？”冉荥眸光极冷。
楚修不近女色，这是后妃们早有默契的事情，毕竟在宋念知之前，没人有过任何特殊，得到过楚修的格外青睐。
也正是因为如此，心里的平衡始终没被打破，才能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局面而不慌不忙。
至于为什么不向外透露。
拜托，这种事情和皇家秘辛没什么差别了，若是嘴碎说出去，一旦楚修动怒彻查，查到她们头上，她们自己乃至于背后的家族都得受到惩罚。
这些后妃们的家世虽也算得上不错了，但比起冉相等人，那是万万不能及的。冉贵妃若是犯了错，自有冉相兜底，可她们的家族却并非无可替代，即便是依附冉相一派的，也无法确保冉相会愿意在关键时候出手帮忙，毕竟比起得罪楚修，倒不如舍了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卖楚修个人情。
这样一来，谁还敢胡言乱语？
尤其楚修在她们进宫当晚，可是很给面子的去了她们寝宫的，虽什么都没干，但坐了一晚是事实。
那一晚，无一例外远远打发了宫人，除了那位嫔妃和楚修，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楚修若说幸了她们，她们从哪里找证据来反驳？
除非所有嫔妃一致统一口径，否则事情一经闹大，最后的结果势必会演变成她们空口诬陷皇上，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她们自己！
更何况，楚修虽然看着和善，警告的意味却半点不含糊，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敢上手去捋虎须。
而且楚修这事做得滴水不漏，七八成的人并不知道其他嫔妃也是一个待遇，甚至还以为是自己不得楚修的心才会如此。
试问，又有谁会傻到把自己不受宠的事情拿出去大肆宣扬呢？
是以，绝大多数嫔妃都乖乖闭嘴了，至于少数如冉贵妃贤妃德妃这些真正知情的人，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考量，把这事按下不提了。
当然，她们也在观望着别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强出头是不可能的，所以好些人都看着冉贵妃呢，若是冉贵妃有了动作，她们再跟风不迟。
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冉荥对此偏偏没那么在意。
也是冉荥骨子里没把楚修放在眼里的缘故吧，在她看来，她迟早会成为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所以根本没有那种迫切的想要生个皇子稳固地位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