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卖了粮食, 百姓手里也有了活钱,今年难得能吃饱饭手上还有银钱, 没的说的,花吧。
农事科也拿出一批肉鸡来卖,按照任芊柳教的, 留下最强壮、肉最多的做种, 剩下的被淘汰的,就正好拉出来给百姓们增添一道伙食。
这些虽然被淘汰,但也是任芊柳亲自修改过数值的每只小公鸡都长到12斤多,浑身上下肉嘟嘟的, 价格还十分亲民, 再穷困的人家, 想到这一年的收获, 想到家里的余钱,还是咬咬牙,买上一只,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只可惜农事科淘汰下来的小公鸡实在不多,还是有许多百姓没买到。
不过没有了鸡,总还有别的,买些糕点扯些布,带上些猪□□骨回去,也能过个好年。
热闹欢快的气氛持续到年底,忙碌了一年的吏目们也给放几日假,桑娘——现在叫桑晨了——带着上面发下来的福利,还有这几个月攒的银钱,敲响了家里的门。
虽然财务处不需要经常出门,但桑晨这些日子依旧见识到了不少外面的人和事,对家里的事情也有了些自己的理解。
虽然她的家人被当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但桑晨并不怪仙子,她此前的生活,说一句蒙昧无知也不为过的,若是什么也不懂,这般过倒也没什么。
可仙子把她带了出来,让她见识到了别样的生活,那么再让她回去过那般日子,那是宁死也不愿的。
只是毕竟是家人,桑晨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她出来做吏目,家里人的前程全毁了,周围其实多了不少闲话。
如果可以,她想劝劝家里人,还是不要再说仙人的坏话了,先低头一阵子,等事情过了,她再想办法说说好话,通融通融。
郎君对有本事有操守的人都很好说话,仙子的话,如果能再加个女,她恨不得塞翅膀下护着。
只要她能再往上爬一爬。
桑晨这么想着,敲响了家里的门。
只可惜她想的很美好,但……家里没人。
他一家惹怒了仙人,周围人等哪里还敢与他们相交,若不是桑晨做了吏目,桑家的处境怕是还要惨,桑父的东家,桑家大郎的学馆都将他们给辞退了。
如今趁着年前热闹,大家都忙着过年,桑家一家老小,收拾了东西,跑了。
桑父东家是做生意的,作为账房先生,总能接触到些外人,有人对燕安宁的地盘很感兴趣,给桑父开了大价钱,桑父本来就对燕安宁治下环境感到不满,如今被周围排斥,他再没有犹豫的,直接就跑了。
桑晨无比迷茫。
“不需迷茫。”任芊柳的声音在桑晨身后响起。
桑晨微微一惊,不知为何心中的迷茫瞬间被清除了大半。
“安宁有这亩产800斤的良种,外面早就有人眼馋了。”任芊柳对桑晨说道。
“许多探子悄悄潜入,以行商的名义与各家接触。你猜,不过是不允女儿出来做活,我为何要发落的如此之重?”
桑晨微微一惊。她知道的,自从半年前第一批粮食收获之后,淮县内就时不时传出了细作被抓、被杀的消息。
“我们本以为,漏洞会出现在淇县。”任芊柳忍不住感叹一句:“却没想到,士族,不愧是士族,比一般人更识时务,更……有吃相一些。”
士族更有吃相,那谁家没吃相?桑晨都不需要思考,就听出了任芊柳潜在的含义。
“你应当庆幸,庆幸你来考吏目,还考了第一,我需要女娘出门,掌握话语权,所以你,我非保不可。”所以本来应当是背叛之罪,变成了阻碍任芊柳改革之错。
所以代价才会如此之重,杀鸡儆猴,这只鸡任芊柳还看不上。
“说起来,你来上学,来招考,是你阿娘劝的吧?”任芊柳眉眼弯了弯:“她比你可更有远见一些。”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多少有些见识,知道女人掌着钱、权的重要性,劝女儿来招考,可能一方面是希望女儿有些银钱傍身,另一方面,她也隐隐感知到了自己丈夫做的一些事说不出口。
桑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您会如何发落他?”桑晨脱口而出。
“我说了,我要保你。”哪怕是四海岛内,对女子掌权依旧颇有微词。
三人组里,宁怀崇就不太乐意招女娘,倒不是看不起,只是觉得没必要太出格,以免为日后的事多生事端。
燕安宁无所谓,对他来说,谁能给他干活,他才不在乎是男是女,杨青、陈渔、庄欣等女娘他用着顺手,就不可能把她们赶回家,但来考试的没有女娘或者女娘考不过,燕安宁倒也不很在乎。
强行要求女子也可以招考的是任芊柳,她可不能忍受女人被关在家里,所以女子能考吏目这一条政令才能得以推行。
直到这时候,任芊柳对她伪装仙人的打算才万分庆幸,若她以人身辅佐燕安宁,她自己首先就要受到旁人异样的目光。
虽然不怕,但是抽出精力来对抗这些男尊女卑的思想,本来就是对她情绪精力的消耗。
而她以神身出场,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决定,她的身份不仅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男尊女卑所左右,也能为其他想要走出来的女娘做一靠山。
如果桑晨,这个考试第一名的女娘出了变故,那些想要把权力抢回男人手中的人就会以此为突破点,将问题归咎于“女”这个字上,然后,彻底毁掉女人好不容易出现的能够走出来的机会。
“所以,你身上不能有污点。”小毛病可以有,但这种家属是叛徒的污点,她绝对不能沾。
桑晨心中又是一抖。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任芊柳柔柔的笑,笑的十分温和:“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回来,你希望把谁接回来?”
桑晨瑟瑟发抖,如山崩一般,伏在地上。
……
除夕夜里,桑晨与她阿娘两两相望。
桑晨本来因为放弃了父亲、兄长、侄儿而伤心,然而在她阿娘被任芊柳接回来,看到她满身的伤之后,桑晨的愧疚就变成了又怨又怒。
桑母身上的伤是她父亲打的。以桑父的性子,接连遭到女儿不守妇道、工作被炒鱿鱼、邻居不再相交等多重打击,无处泄恨的他只能向妻子泄愤。
桑母身上重重叠叠的全是伤,短短三个月的功夫,她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地方,手臂上竟然有两道陈旧骨折伤,医务处的同僚为桑母诊治的时候,桑晨差点没哭晕过去。
如今桑母脸上的伤还没好透,还是能看出脸颊、下颌上淡淡的青紫。
“阿晨。”桑母知道女儿给自己起名了之后就换了对女儿的称呼:“我知道你没胃口,但我们也不能表现的太出格。”
桑母给女儿夹了块肉:“酒不喝便罢,吃些肉吧。”
“阿娘……”虽然恨死了父亲对母亲如此恶毒,但毕竟是她父亲。
“别想了。”桑母哑着嗓子:“从他和那些人交往甚密,我就一直在担心。”
“你父亲我左右不了,你的兄长们也不听我的,我日夜担惊受怕,在知道女娘也可以考吏目时候,我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至少,至少得先把你送出去呀。”桑母摸了摸女儿的鬓角。
“阿娘……”
“你父亲那个人,总觉自己有本事,偏怀才不遇,落在陈国这比起科举更重视经商的国家来,只能做一账房,做不得大官。他看你的同僚不顺眼,不是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是因为,女子都能做得官吏,他却要对她们点头哈腰,在她们手下办事。”
所以心怀怨念,连启用女子的燕安宁与任芊柳也恨上了。
“要我说,这小郎君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有章法,仙人又赐下良种、海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郎君开了考试,家里几个孩子都识字,若去考,怎得会考不上?我看郎君必不会觉着有一州之地便足够了的,若是早早的去郎君身边,早晚会升上去。”
“偏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不肯与那些刚识字的泥腿子为伍,可咱家,不也就是个商户人家吗?”
桑晨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也是十分有见识的,然而原来在家里,她的母亲每日里做的是什么?做饭、洗衣,伺候丈夫,家里男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桑晨从来没从母亲口中听过一句建议,从来就只有“是”。
……
燕安宁与宁怀崇二人偷偷躲在任芊柳这里喝酒。
“刚喝完一局,怎得又来喝?”燕安宁在前面宴请下属,而任芊柳作为仙子,只露了个脸,喝了一杯酒就退场了。
“外头到底不得清闲,哪有你这边舒服。”燕安宁摘了颗葡萄吃,冬天也能有各种蔬菜水果的,也就只有任芊柳这里了。
任芊柳微微一笑,本打算凭空给他满上酒,不过想到宁怀崇在身边,到底收了手:“你过完年,可要出征?”
燕安宁点点头:“兵强马壮,是个出征的好时机。”
“安宁,先把肃国拿下吧。”任芊柳十分郑重道。
第102章 第 102 章
燕安宁一口咬空葡萄, 上牙与下牙之间直接摩擦,发出了几位难听的“吱呀”声。
“你怎得知道……”燕安宁愣了愣,看任芊柳的眼神, 他才反应过来:“怎得,想报仇?”
任芊柳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年的历练,她也不是那急不可耐的人, 肃国早已不足为惧,再等一等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从燕安宁刚刚的失口, 任芊柳也看出来了,燕安宁也有向肃国攻打的想法,但似乎并未下定决心。
“陈国没有屏障。”燕安宁解释:“道路通畅,所以生意好做, 但是别人要打进来也容易。”
“我总得先找到一个屏障, 然后在南下。”
“不过肃国背靠大海,偏安一隅, 若是能尽快拿下肃国,防线甚至会比陈国还短一些。”任芊柳摸了摸下巴。
燕安宁点头表示认可,应老先生的制船技艺当世顶尖, 也就最西的梁国有更强的技术。
不过梁国同样是在这片大陆的角落里窝着, 并且十分的宅,轻易不出门。
而其他靠海的国家,既然制船技术不及应老先生,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说的倒也对。”
“而且, 我可以人为制造屏障呀。”任芊柳翘起嘴角。
听到任芊柳这话的燕安宁第一反应不是惊异, 而是先看了宁怀崇一眼——他已经喝醉了, 抱着酒瓶睡得香甜。
“当然是等他睡着了我才敢说呀, 不然不得把人给吓死。”任芊柳抿嘴直乐。
燕安宁也忍不住笑了,接着露出惊异:“你已经可以控制山峦了?”
“现在还不行。”任芊柳说道:“不过……如果你能拿下肃国,我想应该可以一试。”
燕安宁再问:“改变地形,对旁人可有影响?”
“那自然是有的。”也许原本湿润多雨的地区会因此干旱,本就湿润的地区更加潮湿。
“那还是不要乱动。”燕安宁十分谨慎,这样天气的变化对民生影响太大了,万一操作不好,会死人的。
“肃国能偏安,和他的地理环境也有关系。”燕安宁说,康平城旁边便有一条比较连续的山脉,康平城依山而建,也是肃国重要的屏障。
想到此,燕安宁也无语凝噎,谁知道公西裕怎么想的啊,把这么重要的一座城给屠了???
任芊柳也只能勉强安抚:“这世上……总有些神经病的思维,我们正常人是跟不上的。”读史书的时候她是见过不少变态皇帝,但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变态皇帝就在我身边啊!
……
除夕夜里,三人一起喝的酩酊大醉,好在第二天不需要处理公务,任芊柳便也懒得替燕安宁恢复精力。
然后不等春耕开始,燕安宁便整理了队伍,准备出征。
燕安宁手下虽然已有了不少人,不过燕安宁依旧决定亲自出征。
先西进,清理一下周边之后,便立刻北下。
宁怀崇提议让任芊柳随行,任芊柳虽然也很想去,不过还是拒绝了,两军交战,敌方肯定不会承认她的身份,她的能力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她去了前线作用也不大呀。
“你们在后面帮我收拾战场就行。”燕安宁说道,他身上穿着任芊柳亲自制造的衣服,哪怕是八石强弓也射不穿,他自己的安全有足够的保障。
燕安宁的进攻极为顺利。毕竟这些年,他也算是名声在外,很快就攻下了不少城池,只要打下城池,淮县后方便会立刻派人接收,有淇县等三个县做训练,摊子很快就铺开了。
改制度、分田地、开扫盲班。
百姓也非常配合,毕竟800亩产的良种,上面可是明说了的,归顺满两年,便下发种子。就是一时还认不清读书的好处,来上扫盲班的人并不多。
不过这并不影响,因为四县与四海岛的民众现在对上学的劲头非常大,毕竟学成了就能考吏目,考上了吏目,那一家子吃喝都不用愁了。
还有些城池的首领连打都不打便直接陷城投降,以期能保住自身位置。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有预判,人全都调进淮县,调入中枢任职,原有的士兵或打散编入队中,或遣散回家。
很快,陈国原有的土地就被燕安宁全都犁了一道。毕竟陈国本来也不大,算起来也就两个半郡的大小而已。
拿下陈国之后,燕安宁在陈国边境略作修整,便把目光对准的南方。
朔国与肃国的交界处。
燕安宁在前面打仗,任芊柳的化学课也开起来了,本来按照任芊柳的估算,总要在过上一二年,更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小孩子们成长起来,才能达到学习化学的水准。
不过这世上总有人不一般。
应老先生身后,跟着两位看着就仙风道骨的道长。前来拜见仙子,以求学习化学之道。
应老先生为任芊柳介绍,这二人都是他幼时好友,颇擅长炼丹,一名何润之,一名周敬之。
一旁的宁怀崇、韦谦等人,看他们都一脸激动的样子,就知道这二位道长怕不是一般人。
从二人的属性栏里可以看出,二人不只是道士,何润之还是一位天文家,周敬之则是一位极为有名的书法家。
与此同时,这二位十分擅长炼丹,就是,重金属吃多了,要死人啊,体质都快掉到安全值界限了。
哦呦,不愧是应老先生。任芊柳在心中赞叹,她“教导”过那些世家一阵子,所以化学的一些理论还是传了出去的,这些道长,应当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炼丹与化学之间的联系。
这二人诚心来求教的。
“既是来求教,那些丹药,先停了吧。”任芊柳嘴角含笑,一一指出二人隐疾。
那些个丹药长期食用,会导致重金属中毒,这二位的丹方不一样,中毒表现也不同,被任芊柳一一指出之后,原本仙风道骨的二人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何润之有些不服气的表示自己每每吃过之后都会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接着就被任芊柳指出,然而药效过后精力却连常人都不如,不过是强行压榨了潜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