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每每发现什么她不了解的事情,就会问人,如果得到了回答,就会立刻产生新的问题,人也机敏,听得出来是在认真回答她还是在糊弄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且极有韧性,只要得不到答案,就会一直紧紧追着不放,直到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这当然是很优秀的品质,但是被她问问题的人是真的受不了。让燕安宁带她,燕安宁已经预想到自己脑子里全是阿福甜甜脆脆的声音回响,但是全是“为什么”的恐怖结局了。
宁怀崇哈哈大笑,这两个人自己跑了,那阿福自然只能跟着他,他非得让燕安宁也尝一尝他这几日的苦!
好在任芊柳没什么事——除了配合燕安宁展示一下神迹之外,任芊柳从来不任什么职务的,太掉格了,授业倒行,但这种敌对情绪浓重的地方,她肯教,b别人也肯学呀,就闲了下来。
燕安宁把阿福郑重交给任芊柳,自己就溜了。
任芊柳翻了翻阿福的功课,发现她最近在学平面几何,一问阿福,果然是庄欣教的,基本的加减乘除阿福已经学完了。
学得会吗……任芊柳一边嘀咕一边翻看阿福的功课,平面几何是几年级的功课来着?
不过阿福的智商对得起任芊柳给她加的那些点,那些功课阿福都做对了。
看着阿福得意扬扬眉飞色舞的小表情,任芊柳也噗嗤一声乐了,找出一本君主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她念。
看阿福的小表情逐渐从得意变成了困惑,再然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任芊柳放轻了声音,轻轻把阿福放在了床上。
托任芊柳的福,阿福最近的睡眠极佳,都不用任芊柳动手,阿福的体质与精神就各加了一点。
等到燕安宁终于把事情理顺,任芊柳抱着阿福来找燕安宁与宁怀崇。
“忙完了?”任芊柳道:“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二人异口同声的问。
任芊柳对宁怀崇道:“我会很快的,你忍一忍。”
宁怀崇一脸迷茫,然后眼前一花,人就瞬间向前移动了1500米。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快啊?!宁怀崇头一晕,不仅是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速度太快,他晕车了……
“废物!不许吐!”任芊柳看宁怀崇晕车想吐,连声阻止,真是太恶心了!
宁怀崇也不想吐,吐自己一身他会恶心死,他没带其他衣服,死死闭着眼咬着嘴唇,就怕动作稍一松懈,胃里的东西就争相反叛。
任芊柳确实很快,不过一会功夫,一行四人就来到一个十分特殊的山谷。
此时正直春末,其他地方草都有膝盖高了,可这地方却寸草不生,入眼所见处,全是黑的发红,巨石碎裂成渣,大树全部碳化,还有些不知名的碳状粉末,隐隐组成了人形,就连吹过的风,都带着淡淡的黑烟。
燕安宁与宁怀崇二人一眼就认出了这里。
这是林家别院,也是宋明掳来女子凌虐玩乐的地方,是阿福亲娘张娘子埋骨之地,也是任芊柳激愤之下强行使用了自己还掌控不了力量,招来了雷电将那些畜生通通劈死的地方。
这片黑色便是任芊柳当年留下的痕迹,数千道雷电洗礼了这片山谷,别说人了,正片山谷在雷劈完之后都大了一圈。
同样也是任芊柳与燕安宁宁怀崇互相认识的地方。
“带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燕安宁神色极为复杂的问。
“随我来吧。”任芊柳说着便转身向前引路。
二人跟着任芊柳一路步行,很快就离开了这片漆黑的山谷,进入一个偏僻的林中。
又向前走了几步,二人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坟包上写着“张氏娘子之墓”几个大字,落款是张福。
原来是来带阿福祭拜亲娘。
可为何连他二人也特地叫来?燕安宁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眼角余光就十分敏锐的捕捉到张娘子的坟墓旁,还另外立着一个大大的坟。
只是墓碑上是空的,并无任何字迹。
但是、但是……直觉告诉燕安宁,坟墓里,躺着的,是他的亲人。
燕安宁猛地扭过头来看向任芊柳,眼眶迅速红透,他死死盯着任芊柳,都不敢眨一下眼睛,声音却急速的颤抖着:“这、这坟、这坟是……”
任芊柳缓缓点了点头,肯定了燕安宁的猜测。
燕安宁仿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般,狠狠折下去,却偏偏又撑住了自己,他脚步急促,偏又连阿福也能看出他身形的虚浮,跌跌撞撞的就冲到了坟头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立刻在森林中扩散开来。
宁怀崇与任芊柳远远的站着,看着燕安宁跪在坟前蜷缩在地,25岁的大男人毫不遮掩的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悲痛。
“我倒不知……原来你那时离开,是为了此事?”宁怀崇的声音也带着浓浓哭腔:“能让伯父伯母入土为安,也是一件好事。”
阿福有些懵懂,她有些被吓着了,紧紧抱住任芊柳的双腿。
任芊柳安抚着阿福的情绪,不知是在对宁怀崇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了……”
“可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任芊柳声音中充满了怅惘:“我时常在想,若是我那时候再小心一些,在多想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只要宋明死,这件事就必然会发生。以宋明那般行径,你不动手,安宁也会动手。”宁怀崇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能怪你,安宁也是知道的。”
任芊柳微微苦笑一声,003号也说过,若她没有提前来,动手杀宋明的就是燕安宁,康平城还是会遭到这一遭,可即便如此,这个后果带来的心理压力,也时常让任芊柳喘不过气来。
“为何恶人总是可以毫不顾忌的作恶呢?”任芊柳喃喃问,她不是这件事的凶手,只是导火索,可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影响着她的情绪,一度压出精神问题,可直接下令屠城的公西裕,他心里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
“所以他是恶人,好人却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恶。”宁怀崇说道。
任芊柳勉强一笑:“多谢你的开导,我好多了。”只是一直翻腾的精神属性在告诉她,她的情绪并没有好多少。
她没有给自己调整数值。以她如今之能,将自己的属性维持在健康值轻而易举,但是任芊柳总觉得,有些负面情绪,反而会让她好受一些。
一番宣泄之后,燕安宁的神色有些疲惫,但精神上却似乎轻松了些许。
“阿柳,可否……”燕安宁没了之前的精气神,有些提不起劲的萎靡样。
任芊柳招了招手,两篮子纸钱就出现在她手中。
一个篮子放在张娘子身边,另一个任芊柳拎着,亲自递给燕安宁。
燕安宁拿起一张银纸,开始折起了手工,这些年来燕安宁常年拿刀,手指却依旧纤长灵活,三两下,就折出一个银元宝来。
阿福看着折纸很有趣,想上前,但她对周围人的情绪颇为敏感,犹豫着抬头看任芊柳,不敢上前。
任芊柳摸了摸阿福的头:“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不要闹好不好?”
阿福懵懂的点点头。任芊柳见此,便也拿出一张纸来,帮着燕安宁一起折,宁怀崇紧随其后。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三人一起动手, 很快就叠出了一堆金银元宝,燕安宁再掏出火折子,在坟前烧纸钱。
任芊柳取出三支香点燃, 燕安宁看了任芊柳一眼,侧身让开。三拜过后, 任芊柳将香插在坟前,燕安宁回礼:“多谢。”
等到所有的纸钱都烧完, 燕安宁再次抬头看向任芊柳:“阿柳,多谢。”这一次非是礼节的客套, 而是真心实意。
“多谢你让我的家人入土为安。”燕安宁身上疲惫依旧,但眼中却带着淡淡的释然。
“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任芊柳苦涩依旧。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燕安宁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能让我的家人入土为安,比起杀了公西裕报仇是更大的安慰。”
“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把家人带回家, 还要委屈他们在这里再待一段时日。”燕安宁接着说道。
任芊柳点点头, 再次选中这座坟墓,将它的存在感进一步降低。
直低到哪怕直视它, 燕安宁与宁怀崇依旧下意识的忽略它,燕安宁再感激的一笑,三人再转向张娘子的坟墓。
“阿福, 去祭拜吧, 我昨日教过你的。”任芊柳对阿福说。
阿福有些惴惴,但还是听了任芊柳的话,一举一动认认真真的按照任芊柳所教的去做了。只除了因为阿福太小,任芊柳怕烫着她, 烧纸这件事只让阿福烧了两张。
阿福走完流程, 再一个字一个字的认墓碑上的名字, 她虽然才五岁, 但常用字都已经认完了。
“阿娘,她是谁?”阿福仰起头来问任芊柳。
任芊柳叹了口气:“她才是你阿娘。”
阿福撇撇嘴,似乎不太理解。一个土堆堆,怎么就是她阿娘了呢?
任芊柳笑了笑,不说话,阿福虽然聪明,但毕竟太小,可能并不能理解这些事。
但任芊柳还是决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五年前的事情告诉她。
再如法炮制,把张娘子的坟墓隐藏起来,任芊柳拍拍手:“回去吧?你们还有许多事呢。”
燕安宁再看了一眼家人坟墓的位置,此时此刻他已经找不到亲人的坟茔了,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安宁:“走吧。”
任芊柳点点头,正准备原样回去,宁怀崇却先认了怂:“咱们用些正常的方式回去吧。”
再来一回他怕是真扛不住了。
任芊柳想想也对,挥手招来了一辆马车。
“哪里来的马车?”宁怀崇看了那马车一眼,两匹拉车的马屁股上都有印记,看印记应当是……肃国的军马。
“是……”是当年被公西裕派来屠杀百姓的军队。
前面,杀的是自己的同胞,说不定里面就有自己的亲人,后面是黑面的处决人,只要军中有人举起砍刀的动作有所迟疑,就会被行刑人当场击杀。
那些负责屠杀的士兵,因为这巨大的压力,最后疯的疯死的死。而公西裕在下令屠杀之后,不知是否有些后悔,他所做的选择是,将这些士兵流放在已经无人的康平城内,不顾他们的死活,只当这些人不存在。
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屠城的劣行与这些士兵一起被遗忘。
那些士兵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康平城周围游荡,那些军马也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因为是军马,受过训练,哪怕无人管它们,它们还是本能的围绕在军营附近。
马车也是在军营中找到的。
三人上了马车,燕安宁突然说:“回去就让蒋青来一趟吧。”
宁怀崇听了点点头,三人也没说让蒋青来的后续。
纵使他们只是刀,燕安宁也没有大方到任由这把屠戮了他全家的刀还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
马车沉默着向前,三人都没有说话的念头,宁怀崇被这沉闷的气氛别的难受,便没话找话似的问任芊柳:“我们占城两月有余,可有人去肃京告密?”
他们当然不觉得抢下一座城这件事不会惊动肃国的中央,但他们希望尽可能延缓这件事的发生,因而任芊柳依靠自己的能力实时监控,凡是想要逃出去告密的一律拿下,没想到竟然瞒了足足两个月,一丝消息都没传出去。
任芊柳却把食指竖在唇中,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宁怀崇微愣,转脸看去,却发现燕安宁不知何时靠在任芊柳肩上,已然沉沉睡去。
“他……这些年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任芊柳说道。
宁怀崇从小饱读诗书,原本应该立刻把燕安宁从任芊柳身上薅下来,然后燕安宁这般轻薄女子的行为大加指责,只是想到燕安宁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且看任芊柳并无不悦的样子,到底闭上了嘴。
几人来的时候快,回去却耗费了不少功夫,等到月上三竿,阿福已经撑不住睡去,燕安宁也终于睡饱了醒来,几人终于回到了城中。
任芊柳再次用瞬移将几人移回城里,燕安宁头也不回的就跑掉了,连当着众人面前做戏这件事都给忘了。
“安宁……”宁怀崇在燕安宁身后喊了一声,却没想到燕安宁好像没听到似的,脚下仿佛装了马达,哧溜一声就蹿了出去。
宁怀崇有些尴尬的抽抽嘴角,燕安宁不演戏,剩下的只能由他来演,他与任芊柳当着众人的面互相客套了一番,再把任芊柳送回自己的住处,这才退着离开后衙。
然后就冲去找燕安宁去了。
看着宁怀崇的背影,任芊柳也不由得莞尔一笑。
宁怀崇冲进燕安宁的房间,燕安宁房间门口罕见的没有守卫,但宁怀崇也没能推开燕安宁的房门。
“燕安宁!你给我把门打开!”宁怀崇气急败坏。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了一张红透了的脸。
“哎呦,你还知道害臊!”宁怀崇见燕安宁如此,不由得阴阳怪气起来。
“你怎得不叫醒我。”燕安宁反而怪上了宁怀崇,天知道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任芊柳身上的时候,差点就直接从马车里蹿出去了。
可任芊柳一脸“这没什么”“这很正常”“不过小伙伴间的互帮互助”的样子,闹得燕安宁差点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你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宁怀崇当然不能说自己当时一时心软,就没好叫醒燕安宁,只能把责任往燕安宁头上推。
燕安宁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无比懊恼:“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阿柳!”
“这有什么,既然做了这事,你就得负起责任,躲着算什么!”宁怀崇骂道。燕安宁也是读的圣贤书,该怎么做还用他来教?
却没想到,燕安宁脸更红了。
“若、若只为责任,怕是唐突了阿柳。”
宁怀崇有些狐疑的看着燕安宁,颇有些后知后觉:“莫不是……你心仪阿柳?”不然怎么这么患得患失的。
“闭嘴。”燕安宁慌里慌张的从地上蹦起来,就要去捂宁怀崇的嘴,却因为太过慌乱,左脚正好踩在了宁怀崇右脚上,宁怀崇下意识一声惨嚎,抽脚。本来就重心不稳的燕安宁立刻一个以脸着地,70的力量惨被40的弱鸡摔倒在地,80的外貌好险掉了个个。
“哦……”宁怀崇看着趴在地上的燕安宁,脸上露出一个非常不符合读书人应有的猥琐表情:“你当真心仪阿柳。”
“你、你别这样,有损阿柳清白。”燕安宁真急了。
宁怀崇看燕安宁急了,倒也不再说,只轻声嘀咕:“我看她对你也有点意思,不然也不会让你靠她身上靠这么久。”
燕安宁的脸从七分红变成了全红。
接着他有些疑惑:“这不是好事吗?你二人志同道合,都无父无母,婚事本就可以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