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机会,宁怀崇让给了任芊柳。
“为何?”任芊柳问宁怀崇。
“因为自己的原因,令一整个城市的人惨死,这件事于你而言,肯定不好受。”宁怀崇说:“去报仇吧,报完仇之后,与安宁一起,把这件事放下。”
“重点是‘把这件事放下’,还是‘与安宁一起’?”任芊柳浅浅的笑了笑,接着不等宁怀崇回答便郑重道:“我会尽力劝他放下的,人不能一辈子沉浸在懊悔之中,他亦如是。”
知道任芊柳明白他的意思,宁怀崇这才放任芊柳离开。
于是下一刻,任芊柳来到了肃京前,燕安宁身边。
“他既然深爱宋明,那就给他一个与宋明一样的死法吧。”
任芊柳话音刚落,前一刻晴空万里,后一秒便乌云罩顶,闪电在乌云中穿梭,一会明一会暗,黑压压的,似乎伸手便能碰到。
偏偏乌云只盘踞在肃国皇宫之上。
“我记得宋明的死期是酉时一刻?”任芊柳做回忆状:“那便酉时一刻好了。”
任芊柳明明只是轻声细语,但声音却无比洪亮,整个肃京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120章 第 120 章
虽然任芊柳只含糊说了个时间, 但只要是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明白,这个时间,是闪电落下的时间。
宫外的平民百姓尚可, 毕竟雷云只集中在皇宫之上,没有波及百姓的意思, 可皇宫内却一片混乱,上至太后太妃, 以及公西裕的妃妾,下至宫女奴婢, 哪怕是对公西裕最为忠心的内侍,此刻都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皇宫里乱作一团。
公西裕性格暴躁,自宋明死了之后越发暴虐,稍有不顺便会对周围的人施以暴力, 尤其是妃妾们, 公西裕一想到就是她们的父兄,逼他驱赶走宋明, 害得宋明身死,对她们动辄拳打脚踢。
妃妾们有门路的求着家人把她们带出去,没有门路的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还有过于绝望的, 直接吊死在了房里。
有这样的君主, 自然也不会有衷心的奴婢,宫女侍婢们抢了宫殿内之前的东西就跑,连宫内唯一养尊处优的太后,也被身边精心侍奉的宫女一把推开, 抱了太后的首饰盒就跑了。
自己唯一的儿子不肯睡女人生孩子, 偏又是一国帝王, 性子暴戾, 她管不了,又不想断子绝孙,只能迂回行驶,挑那长得好的,或有宜子之相的婢女送去给公西裕,希望能改了他的性子,堂堂一国太后,偏行龟奴之事,如此压抑之下,她的性子也越来越暴戾。
宋明她插不上手,送入宫中的官家女子她也要给几分薄面,那些宫女上位或者是贱籍的女子们就遭了大罪。
尤其是从她宫中挑选出来的女子,公西裕看不上她们那就是她们的错,被各种斥责责罚,还要被宋明敌视,被公西裕当出气筒,当真是没活路了。
如今公西裕要遭天谴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抱着东西,跑路吧!
公西裕也想跑,可当他打开大门之时,门外竟然沉默的站着原本应守卫着城门的宿卫军。
不仅如此,为首竟站着他的左右二位丞相。
“你们……想要做什么?”公西裕的声音满是惊怒,不敢置信的看着二人。
“陛下,如今大势已去,作为肃国国主,还请以您一人性命,保全一众百姓之性命。”
“你们……要拿我献城?!”公西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先背叛他的,竟然是他最为宠信的近臣。
他给了他们无上的尊荣,让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到头来,他们非但不感恩,反而为了自己的生命要拿他当礼物献上。
“陛下,事已至此,不如,您自裁吧,也算是留个体面。”
“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怎么,想拿我去给未来主子献媚?想都不要想!”公西裕暴怒,把手中一系了包袱皮的方形器物狠狠砸向二人。
却在临出手时突然想起什么,将那器物收回。
国玺!只看形状,两位丞相便都猜到这件物品的真相。
有国玺,再有公西裕的人头,至少不会被清算!二人不再犹豫,便要驱使宿卫出手。
宿卫中多是士族子弟,家中多有姐妹亲人入公西裕后宫,其中甚至有公西裕的正牌国舅,却无一人有反对的意思。侍奉公西裕这样不爱美人爱菊花的男人,他们的家人实在受了不少委屈,还让宋明那般的兔儿爷骑在一众士人头上,无论是为了自己是小命,还是为了发泄往日的怨气,都没有人想保公西裕。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却连一位忠心与你之人都没有,公西裕,你这些年的人生,当真失败的很。”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并不远在天边,而是就在众人头顶。
公西裕恶狠狠的抬起头来。
任芊柳坐在屋檐的边缘,膝盖撑着手肘,掌心托着下巴,低头俯视众人。
众人齐齐愣住。
“我说过,公西裕将死在酉时一刻。”任芊柳继续开口。
二位左右丞相非常有脸色:“您说的是,那不如我等守住城门,不令其逃脱?”
看着这两位丞相谄媚的表情,任芊柳心里一阵翻涌欲呕,虽然不认同主人死了仆人陪葬这种“忠诚”思想,但是人总该有些气节才是。
这两人竟然还位居高位。任芊柳忍不住看了二人的属性栏一眼,看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一众人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安宁,你可知此人为何能居高位?”任芊柳笑的前俯后仰,眼泪都落下来了:“因为自宋明死后,此二人大肆寻找与宋明想象的少年上贡,这才得了公西裕青睐。”
“而那些因为‘逼迫’他赶走宋明的人,被他贬的贬,杀的杀。自此再无人敢过多置喙,身边只余溜须拍马之徒。”
“多行不义必自毙,自己只顾随着心意任意行事,任用只会溜须拍马之徒,赶走那些一心为国的忠诚之士,那么落到无人救援的下场,那也是他应得的。”燕安宁嘴角微微翘起。
公西裕神色阴冷对燕安宁的话不屑一顾,宿卫们或多或少有些讪讪,只有二位丞相,一脸泰然,似乎说的根本不是他们一般。
“你是就仙人?为何你要辅佐旁人攻打于朕?莫非朕曾得罪于你?”
“公西裕,在你眼里,想要杀你只因与你有仇?那你下令屠杀一城子民,也是因为与他们有仇吗?”
“你究竟是何人?”听到燕安宁几次提及宋明及康平城,公西裕已经腐朽生锈的脑袋终于缓缓转动起来。
“我吗?我不过是你当年屠城时侥幸活下来的亡魂而已。”燕安宁半是自嘲半是讥讽,自嘲于他满心都是复仇,可公西裕却连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讥讽却是,此人不把人当人,终究还是众叛亲离,将要死在不把他当人的人手下。
“你是康平城活下来的逆贼?!不过卑下贱民,竟然敢反攻故国,你目无君父!”
卑下贱民?燕安宁讽刺的一笑:“我确实不过一庶民,所以活该做你送给宋明葬礼的陪葬,于你而言,我们这样的庶民怕是不比蚂蚁更珍贵。你可以凭依着性子,想杀便杀了。”
“所以……如今的你,死在我这般的庶民手里,不知有何感受?”燕安宁嗤笑一声:“不知道死亡这种事,您这样高贵的帝王,会不会比我等庶民更有优待一些?还是如我等庶民一般,割了心脏,便一样会气绝身亡?”
公西裕便狠狠将手中的包袱扔向燕安宁。
只是公西裕多年酒色生涯,身体早已被掏空,燕安宁与任芊柳在屋檐上,国玺只被扔起了两米多高便开始下坠。
任芊柳打开了国玺的属性栏,找到国玺的受力属性,迅速在脑中计算了它的受力分析图之后,便修改了力的属性,原本因惯性而即将落下的国玺以反重力的角度直接飞上了半空,落在任芊柳手上。
任芊柳将其递给燕安宁。
燕安宁打开包袱,里面明黄之色,果真是肃国国玺。
暴怒扔出国玺之后,公西裕便后悔了,那国玺平地飞起,公西裕的眼睛便追着落到了燕安宁手中。
“你连命都快没了,却还要惦记着国玺?”燕安宁看着公西裕巴巴的眼神,看着国玺越发讽刺起来:“还是说,你当真以为,有了这国玺,就能令百姓臣服,令天下归心?就高吾等庶民一等,你要对我们做什么,我们便都该受着?”
他手腕轻弹,毫不在意的将国玺轻轻抛起,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狠狠劈下。
削铁如泥的长剑直接将代表着皇权的国玺一劈两段。
众人心都随着国玺的碎裂而跳漏了一拍。
“你珍之爱之的东西,于我不过比一碰黄土更珍贵;你弃之如敝履的,却是我最珍爱的东西。”
“公西裕,时辰到了,你该……上路了。”燕安宁说道。
随着燕安宁的话,一道落雷狠狠劈下,连话都不给公西裕说的机会,公西裕便与他最爱的宋明一样,瞬间被烧成了灰
“我以为你会亲自动手。”任芊柳说道。
燕安宁叹了口气:“没必要了。”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对着下面的两位丞相开口:“王卿、冯卿,且开城门,放兵马入城。”
“是,陛下。”这二人果然毫无节操,应得相当快,快的连与他一起献城的宿卫军众人都有些猝不及防,脸色十分不自在。
“我的人不认识路,还需请二位帮忙带一带路。”燕安宁说道:“我既然进来了,总不能众位爱卿的姓名、职务以及住址都不清楚,二位,我说的可对?”
“……陛下说的极是。”二人先是愣了愣,接着争先恐后的应是,然后就匆匆离开,看也不看旧主的尸体一眼。
“他们怕是以为你要肃清肃京内的官吏。”任芊柳轻声说道:“你就不怕他们狗仗人势,打压异己?”
“难不成我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燕安宁斜睨了任芊柳一眼:“对百姓自然要怀柔,可他们……”
这等得罪人的差事,当然要让这几个恶心人的家伙干,到时候他再把人一砍,肃京上下自然干干净净。
任芊柳不过说笑而已,她属性已经点回来了,智商够使了。
她低头看了仰躺在地的公西裕的尸体:“你说……把他埋到康平城城门口下,能不能安抚得了康平城内的一众冤魂?
“随你。”燕安宁懒洋洋的躺在屋顶上,一副什么也不想管的样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燕安宁扭过头去,见是严恒,指了指下面的宿卫军:“先看住,整个肃京戒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第121章 第 121 章
肃京上下被一片肃杀之气笼罩。
王冯二人自以为读懂了燕安宁的意思, 为了保命立功劳,带着人进入了贵族区一阵烧杀抢掠,尤其是以前得罪了他们的, 更是一个都不放过。
好在任芊柳不喜刑虐,所以那些贵族士人们都只下了狱, 没有收到虐待。只除了公西一族,不论是原肃国方还是燕安宁的部下, 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这一切燕安宁一概不管,有任芊柳在, 至少底层百姓不会收到伤害,虽然担惊受怕免不了。至于那些权贵,就算有好的……那算他们倒霉!
前朝混乱,随便在皇宫里找了间屋子住的燕安宁却一副懒洋洋的, 提不起劲来的架势。
任芊柳知道, 燕安宁是报完了仇,心中的那一股气自然也已经卸下, 所以看着便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的样子。但他是燕安宁,是帝王候选, 他还肩负上万万的属民的未来, 他不会背叛他们的。
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绪。
而任芊柳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燕安宁调整好自己之前,为他守好这个家。
宁怀崇也是如此想法,在露布到达淮县之后, 宁怀崇立刻点派大量人手送去肃国。
包括杨青、钱四郎、陈渔、庄欣等等, 卓航与其他士人, 连还在下面历练的韦谦都给派过去了。
除此之外的吏目更是不计其数, 淮县内立刻哀嚎一片——本来终于充裕起来的人手又紧张起来。
本来肃京内的众人并不是很担心,虽然上层官吏被王冯二人拉下大半,但燕安宁并没有开杀戒,这让他们更加安心。毕竟如此大的地盘,燕安宁想要吃下肯定是需要他们这样的官场老手的。
没见他只是关押他们,而非直接杀了了事吗?必然是要压一压他们,让他们知道规矩,然后才能用他们。
如此猜测的众人安静下来,静静的等着燕安宁下一步。
等着等着,就等来一群行事颇为老练的官吏前来。
且里面竟然还有女娘!
被关在牢里的众人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骂燕安宁不知所谓,竟然让女娘做官,也不知道到底是见不得女娘露头,还是因为有了这一批上手极快的官吏,让他们自信的“不过是被压一压”的想法直接破灭。
这燕安宁,是真的不需要在乎他们是死是活啊。
面无表情的钱四郎走进牢狱之中。
韦谦带着人穿行与街巷之中,安抚百姓情绪,宣讲淮县那边的政策。亩产八百斤的稻种,价格直接跌到不足三成的盐价,甚至还能免费教人认字,认了字之后还能去考吏目。
吏目的待遇更是让人流口水。
如此丰厚的待遇,众人如何敢信?但韦谦早有准备,这次过来的吏目都是长相忠厚老实,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信任,韦谦并不亲自上,而是让他们宣讲。
这些吏目看着憨厚,但都是各个部门的精英,再加上燕安宁没来前过的日子他们都还没忘,结合自身经历讲述政策,那一个个是声泪俱下,情深意切。
燕安宁来前的苦,来后的美好生活,都是亲身经历,他们久经官场历练,口才又好,再加上那一车一车从边境运过来的盐粮,不过几日,一众百姓就从怀疑与恐惧转变到期待。
钱四郎那边的审讯结果也出来了,下狱的官吏有七成都是推到菜市场门口待砍的命,不论是按照淮县那边制定的律法还是肃国本土的律法,这些人都死不足惜。
为首的两个就是王冯两位丞相。
要说这两人当真没骨头,前面辛勤给燕安宁干活,正干的一头热呢就被钱四郎给拿下了,怎么说也算是第一批投靠燕安宁的,燕安宁却丝毫情面都不留。可他们连咒骂都不敢,一个磕头求饶鬼哭狼嚎,另一个瘫坐在地,腥臊之气从他身下弥漫开来。
陈渔带着庄欣等人负责清理肃国的账目,虽然是国都,可账目依旧一团糟,一应税收看着花团锦簇,可田亩数却在年年变少,人数也逐年减少,时不时的还有“乱党”,即农民起义,可整个肃京却歌舞升平,还有皇家园林正在兴建。
所有的账目都用来糊弄上面,几乎没有一点作用,还不如县里的账目更有参考意义。
所有的事情都在杂而不乱的稳步推进,不过有一件事还真得由燕安宁亲自决定,任芊柳便来到皇宫之中找燕安宁。
“什么事?”燕安宁见任芊柳颇为郑重的样子,连忙从躺椅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