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阳知道，如果他们连残留的煞气都不能解决的话, 任务也就失败了。
王易坤和张灵云看着无形的黑色气体，想起前夜的人生惊变，知道一切都比不上自己的实力，眸中发狠，冲了进去。
他们很快和煞气奋战起来，即使眼鼻口耳被钻入了黑丝，也不退却，强烈挣扎痛苦过后，重新恢复清醒。
陈道长罕见地露出来笑容：“不错，都是心志坚毅之辈。”
其他弟子见状，想王、张二人都能过，他们兴许也能，纷纷冲了进去。
谢向阳进入其中，顿时看到了许多幻像，但是他这段时间见过的幻像多了去了，只需紧守本心，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们这些弟子从白天奋战到中午，大致清理干净了坑底。其中，有些弟子被黑气沾染，在彻底丧失理智前，被三位道长手疾眼快捞了出去，施法治疗。
这些弟子清醒后也没有继续想进行任务，他们心知自己心性不过关，进去了也是被吞噬的命，干脆退出了。
午后下了雪，大家回营地歇息。
账外天地暗沉，唯有雪花纷飞，一缕风雪从营帐的缝隙悄然滑入，带来一抹寒意。
野外白茫苍苍，谢向阳惊觉，他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
自溪宁村，一路向北，脚下的积雪越踩越厚，离家也越来越远。
他眺望着远处依稀可辨的皑皑雪山，想象着兴云观里，此时此刻，后山的雪估摸着早已融化。
雪水滋润着沉厚的泥土，等到春天时，万物复苏，山花会开的更烂漫。
不可否认，他想家了。
谢向阳看着邵衡发呆。
“哗啦。”
吕诚和种星携带满身风雪回来，他们是去给大家取饭的。
自从上午的奋战过后，又有几名弟子自认技不如人，选择离开，来来去去后，这个分给他们这些新兴弟子的营帐，最后竟然只剩下谢向阳、邵衡、吕诚、种星和王易坤、张灵云六人。
看到他们俩，王易坤和张灵云不禁抬头侧目。
吕诚和种星手里没饭盒，反带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们还记得我们来时听到的十五号坑吗？”
“这个营地不止一条裂缝，他们把出现裂缝的地方划分记号，我们今天去的就是三号坑。”
“十五号，是最大的坑洞，听说里面不止一条裂缝，里面的煞气泄露得很快，已经形成了煞雾，道长们说，要镇压不住了。”
谢向阳眯了眯眼：“所以他们才派人回玄门世家求援。”
吕诚点头。
“那些世家怎么说？”
吕诚尴尬地瞥了眼王易坤他们。
王易坤眉目冷淡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王家和邵家几家，应该是拒绝了吧。”
邵衡皱眉：“煞气事关整个玄门和这个世界，世家怎么能无动于衷。”
吕诚挠挠头：“他们也不是无动于衷，据说已经在寻办法。”
“不过是要等这里的人死伤殆尽再出来救世罢了。”
自从被老祖背刺之后，王易坤看透了所谓世家，语气凉凉。
世家被有关部门压制太久，他们想趁此机会，夺回玄门的话语权。
邵衡嘴角勾起嘲讽：“就怕到时，唇亡齿崩。”
吕诚：“吕家和真元观已经出手，组织大批弟子前来，估计会在十五号坑爆发前来压一压。”
谢向阳桃花眼微缩：“十五号坑要爆发？”
种星沉重点头：“我们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在开始撤离。”
谢向阳站了起来，伸头探望，左右两侧的营地传来OO@@的声响，大雪天的，伤者在冒着危险撤离，只是因为雪下得太厚，掩盖了他们的动静。
“我们要走吗？”
谢向阳看了看吕诚。
吕诚脸颊微红：“回来的时候陈道长说，我们要走可以跟着走。”
谢向阳发现，这位陈道长嘴上说得狠，其实是心肠最软的人。他平静道：“你们回去吧。”
王易坤眼神诧异：“谢道友！”
他们不过是几个弟子，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万一这里真的不好，回去后，他们也算保存有生力量。
至于任务，在这些危机面前，什么任务都不重要了。
谢向阳却掀开帘子，帮他们联系上了一辆车。
寒风呼啸，风雪有些小了。
天际只余丝丝缕缕微光，是落日的一点余晖，透过厚厚的云层闪烁下来，像黑夜前的稀疏星光。
邵衡看着谢向阳，面色沉默。
良久，他动了动唇：“为什么留下来？”
谢向阳抬头，望着皑皑白雪，忽然笑了：“师弟，这场凛冬过得有些太久了。”
南方的冬天已经悄然离去，北地的凛冬何时结束呢？
谢向阳举起法剑，逆着人流的方向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询问系统。
“系统，告诉我解决裂缝的方法，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有办法。”
系统沉默不语。
谢向阳突然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过，你还记得你一开始说过的话吗？”
“你说，土地神的任务是维持人间秩序，阻止妖魔鬼怪祸乱人间。”
“现在邪气涌动，危害这片土地，我不能坐视不理。”
系统：“可是这个办法，如果我用了，你就成不了神了。而且，你有可能会死。”
谢向阳眉梢微扬：“可能，不是一定。”
“我这一辈子，连你都能绑定，可见运气极好。”
系统郁闷，但是它感知到谢向阳坚定的心，心里酸胀了下，想着这任务是越来越不可能完成了，缓缓道：“这个世上没有东西能制住它，但是我可以。”
“准确的说，是那幅道图。”
“道图？”谢向阳淡淡挑眉，点开系统APP，打开道图，看到它仍然停留在上次的界面。
俩图靠得极近，只要轻轻一点，就能合上。
系统：“没错。道图里蕴藏着无限神力，原本是助你成神的，我可以用它来填补空间缝隙。”
谢向阳立马来了精神：“我需要怎么做？”
“你点一下道图就好了，点完后，神力会作用在你的身体，我会抽取神力。”系统的语气越来越低，“只是，神力一没，任务失败，系统也不能停留在此界，我会离开。”
提起这个话题，谢向阳脚步一顿。
他修行以来，一直与系统相伴，虽然系统经常要他成为土地神，但是不可否认，系统是他的领路人。
“天下无不散筵席。”谢向阳抿了抿唇。
“我们永远是朋友。”
他持着剑，前往十五号坑。
十五号坑是重点记号，有人看到他，远远喝问：“你是谁？不撤离来这里做什么？”
谢向阳没回答。
他脚下步法运转，眨眼便进入了坑底。
这里气息混乱，时不时有煞气形成气浪翻涌，卷成龙卷风，人一旦踏进去，立马会被撕碎得血肉模糊。
谢向阳环视一圈，打开APP：“系统，开始吧。”
他指尖轻点，道图缓缓展开，两仪相交，逐渐合成，发出一股璀璨光芒。这道光沟通天地，即使是星辰月色也情不自禁绕着它作伴旋转。
谢向阳被笼罩在光芒里，感到自己的身体即刻轻盈起来，身体和心灵被神力冲刷着，突破极限，让他感觉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耳畔道韵飘渺，APP响起一道声音：“恭喜宿主完成道图，成为土――”
这道机械声音戛然而止，被系统中途截住了。
谢向阳感觉自己的识海有东西在晃动，他念头一动，想去探究，却只能看到一团光晕从识海飘起，眨眼便蹿到了他的身体外。
这团光晕并不刺眼，在黑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令谢向阳有些熟悉，他不禁伸开手：“系统，这是你吗？”
光团蹦Q了两下，算是回应：“你方才也感受到了真神的力量，到了这个地步，你后悔还来得及。”
谢向阳笑了，他举起法剑，仍然是那一句不变的话：“系统的神力终究不是我的，我的道，在心里！”
系统迷惑地歪了歪脑袋，它仍是不理解谢向阳的选择。
“值得吗？”
世家在放弃，营地的人在奔逃。
谢向阳阖上眼，说：“值得。”
这是他深爱的世界，这里有他的父母，亲友，师长。
他遇见过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系统明白了。
它飞舞着小光圈。
神力随着它的游动在谢向阳的身上抽离，逐渐漫入月色，随着月光落入所有缝隙。
远处，撤离的人，镇守的人，携带武器前来的人突然看到天空涌下一股月浪，夹杂着点点荧光，落入坑洞中。
“那是什么？”众人念头闪过。
“月，月光？”
“看！沾上月光的煞气消散了！”
原本以为事情不妙的人高兴地欢呼起来。
在不远处的一辆随着大部队，毫不起眼的车里，吕诚和种星满脸兴奋。
“这是老天庇佑吗？”
邵衡望着月色，眸色深沉。
谢向阳听到了外面的欢呼，桃花眼里，映着系统逐渐模糊的光层。他知道，它就要消失了：“我还没问过你，系统，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系统不假思索：“当然是因为此界邪气横生，道法不兴，我来维持人间秩序。”
谢向阳却说：“天道承续，此间必有果。既然当初诸神避退，往后也不用再强求。”
“这个世界，已经演化出了自己的路。。”
系统想否认，可是它想起自己一路随谢向阳看见的场景，钢筋水泥的世界，还有所谓的科学技术，系统一阵恍惚。
不过它在想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光晕化作点点流萤奔向了苍穹，融入了星光之中。
望着繁星灿烂的天空，谢向阳握着法剑，为系统的离去伤感，不过下一刻，就听到有人大喊：“队长，刚有个人不要命进去了。”
谢向阳动了动耳朵，这话莫不是在说他？
看着堵好的裂缝，只有一些煞气残留，他心想这些煞气光靠留下的道长足够他们对付了，脚尖一跃，赶在外面的人进来前溜了出去。
刚跑到营地大路，茫然着不知去哪里，突然，前面迎来一辆白车，车窗里吕诚晃着大脑袋大喊：“谢向阳！”
谢向阳淡淡挑眉，姿态利落翻上车，声音难掩诧异：“你们怎么没走？”
吕诚一脸兴奋：“我们跑到半路，陈道长说，营地里的煞气裂缝突然被堵住了，大家就又回来了，向阳，你一直在营地，知道怎么回事吗？”
谢向阳抱着剑，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头也不抬道：“不知道。”
车厢内响起失望的嘘声。
邵衡扫了他一眼，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谢向阳知道邵衡会猜出什么的，毕竟他们混一起这么久了，但是邵衡从来不会泄露出去，谢向阳干脆就当没听见。
车子走了一半，被陈道长拦下。
虽然裂缝被堵住了，但是残留的煞气还是挺多的，营地人手不足，陈道长邀请他们留下来清理煞气。
想着任务没完成，大家欣然留下。
等到吕家、真元观等人火急火燎地赶来，看到的就是大家一副要收尾的样子。
谷雨纳闷，不是说边疆出事，可能会危害整个玄门吗？怎么大家一点都不急，甚至还有些轻松的样子。
大家一问，得知危机解决，这个地方再也不用守护了。
道长们大声叫好的同时，想到推脱不来想在最后时刻出来救世的世家，众人乐了。
后续世家如何倒霉的事情，谢向阳并不知道了，因为那时，他们已经回去了。
清理完残留的煞气，第二天大家的手机叮了一声。
谢向阳打开一看，原来是玄学大会第三关的任务通过了，尽管通过的有六人，但是谢向阳在每一关得到的积分最多，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第二名是种星，第三名是张灵云。
吕诚望着前三名获胜的道观单位能获得一千万扶持基金的奖励酸成柠檬。
他只差一点，就能挤进前三了。
大比落幕，玄门的人纷纷震惊自己竟然被一个山野小观拔了头筹，论坛里热闹非凡。
门声微响，谢向阳打开一看，是张灵云和王易坤过来告别。
“不知道谢道友，有没有兴趣来张家坐馆？”
他们本来对谢向阳这类野道无感，但是一路走来，不得不承认谢向阳比他们强上太多，情不自禁邀他入门。
张家因为张家老祖的事，也是元气大伤，大批门客出走，急需新鲜血液填补。
至于王家，王易坤不打算回去了，也就无所谓邀请。
谢向阳现在可算是实现了当初来时的愿望，心里有些得意：“谢了，不过我有自己的道观。”
他一日不死，邵衡甭想上位。
邵衡嗤道：“幼稚。”
“师弟，你再这么说，我就把所有奖金都给土地神塑金身。”虽然他现在没有系统，但是对土地神仍有一种执着感，回去后也会继续履行土地神的职责，消灭邪祟，保卫一方。
“随你。”
阳光灿烂，两个身影打打闹闹，渐行渐远。
吕诚和种星互相对视一眼。
良久，吕诚：“他们是不是忘了向我们道别了？”
种星沉默点头：“是。”
“好吧，既然如此，大家有缘江湖再见吧。”
微风吹来一道凉意，散不去的，是少年人的热血轻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