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赔的时候注视着她,让她心头发寒,她拿什么赔……他又想让她用什么赔?
朝辞只好道:“可是铭刻阵法非常耗费时间,不如你刻好我再进来。”
暮远却已取出灵笔,笔尖一点,已在藤笼的笼体上起了势。
朝辞气闷的闭嘴。
暮远不再言语,而是缓缓勾勒阵法的花纹,一笔一笔,缓慢细致。
因着笼内空间小,朝辞被迫在里面同暮远贴贴。
时辰缓慢流逝,朝辞不得出又没事儿做,逐渐无趣,困倦涌上,她干脆抱膝靠坐在笼壁上,倦懒的看他作画,看着看着竟就此睡去。
暮远停下笔,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她。
霜色的碎光下,姑娘美的惊人,乌黑的发自肩头垂落,巴掌大的小脸被挤压成小包子的模样,娇憨可爱。
薄唇微弯。
这样多好,哪里也去不了。
·
朝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模模糊糊想起昨夜的事儿,一转头,瞧见窗前摆着她做好的藤笼。
藤笼上光华闪动,显然已经铭刻好法阵,这次要再钻进去,暮远不给她开门,她可就真出不来了。
还好他昨夜没有丧心病狂的叫她住里面……
朝辞下床离开,赶到落日峰入口画大挪移阵。
一连画了数日,阵法终于大成,她仔细检查每一条纹路,直至完全正确没有遗漏,才小心的将金粉红砂洒进去。
金粉红砂飞快的在沟壑中流动,仿若被吸引般迅速往整个阵法图蔓延,一炷香后,便彻底将阵法图覆盖,阵法图短促的发出光亮,灵路彻底连通。接下来,只要在灵力处放置大灵力之物,便能启动法阵。
如今只需要等待结界出现短暂缺口,朝辞略一思量,离开屏蔽阵,去找阿木。
栅栏里,郁郁葱葱的枝叶下,阿木病恹恹的窝在藤椅里,他不喜光,抬起手背遮着眼睛。
朝辞走过去,叫他的名字:“阿木。”
他移开手背,露出漆黑的眼睛。
朝辞勾过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前,同他道:“你做好准备,我们快要动身了。”
阿木神情一凛,从藤椅上坐直,问朝辞:“何出此言?”
朝辞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血祭?”
他可太知道了,那些老东西一批一批的送人进来折磨他。
他道:“知道,你就是血祭进来的。”
朝辞神神秘秘:“我觉得,下一批血祭的人快来了。”
阿木眼眸微压。
朝辞认真解释:“上批来的人同以前的不一样,我偷听到他们交谈,似是暮远起了什么变故,总之对他们有利,从前血祭一年一次,我猜他们会抓住机会,会来的更快,来的人也更厉害。”
“上回的更像是炮灰试探,这次才会动真格。”
阿木看向她:“哦,那与我们有何关系?”
朝辞凑到他面前,将自个儿的计划和盘托出:“我已经在落日峰入口画好大挪移阵,只要结界出现缺口,我们便能启动挪移阵离开落日峰。”
“而血祭那日,他们要送人进来,必定会打开结界入口,那便是我们离去之时。”
阿木道:“很周全。”
朝辞严肃:“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接到我通知便直接前往挪移阵,不要犹豫,不要耽搁。”
阿木低低“嗯”了一声。
朝辞以为他在担心,安慰:“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阿木却道:“你觉得,他会怎样?”
朝辞闭眼想象那惨烈的场景,道:“我不知道,想来不会太容易。”
阿木盯着她的眼睛:“反正与我们无关,是么?”
朝辞冲他笑了笑。
·
朝辞觉得阿木情绪不佳,大概是身体不舒服,于是早早告辞,她想他身体不好,传送到魔域,人生地不熟,总得做些准备。
她开始漫山遍野寻找灵草,那本药理学再次派上用场,结界封印内,灵力较外界浓郁,也更容易滋生灵植,她竟真的寻到不少,虽不稀罕,但也能卖些钱。
一连搜集几天,兜兜里装了不少灵草,差不多够了,她又去林子里摘果子,摘了好几兜,全都丢进储物袋。
就在她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那日终于到来了。
天落微雨的那天,朝辞一起床,便察觉到灵压有些不稳,她转过身,瞧见窗外乌云密布。
她忽而意识到,结界似乎不太稳,她匆忙下床,往殿外去,大殿已经落成,微雨在屋脊上激起一层薄雾,又化成晶莹水珠从檐角落下。
四角飞檐上坠着她做的灯笼,上面还画着胖胖的鸟雀,此刻在风雨中混乱摇摆,那鸟雀像是要破娟而出一般。
暮远一身黑衣坐在屋脊上,雨水细微,全绕过他。
他低眸,瞧见有些慌乱的朝辞,轻道:“来。”
朝辞便御气跳上屋顶,踩着瓦片朝他走来,很快便到他面前,她挨着他坐下,问:“我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是否峰内出了什么事儿?”
细雨沾湿她的头发和眼睫,像是坠着透色的晶珠。
他伸手,将自个儿的屏蔽罩往她面前扯扯,将她笼进来,那风雨便也绕过她。
他淡声道:“他们送人进来了,此刻正在打开缺口。”
朝辞心头一凛:“现在?”
暮远转头看向她:“嗯,瞧这动静,约莫半个时辰,便能彻底打开通道。”
朝辞眺望远方,落日峰有尽头,尽头很短,一片灰蒙蒙,什么都看不清。
烟雨蒙蒙,她问身边冷冽的青年:“你打算怎么做?”
他没回答,而是将覆着白绫的眼转向她,神色淡漠。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朝辞一怔,便听他接着问。
“这次,你还会站在我这边么?”
第20章 第 20 章
◎湿透◎
“这次,你还会站在我这边么?”
细雨朦胧中,他问的轻巧,像是并不在意她如何回答。
朝辞飞快回:“当然站在你这边。”
他似是毫不意外她会这样说,语气平淡:“为什么?”
朝辞低头看着脚下的瓦片,轻声道:“你这宫殿,是为我修的,是按我的喜好来的。”
她仰起脸,冲他笑了笑:“没人在意我的喜欢,你不一样,你待我很好。”
他微微扬起眉,面前的姑娘眼神干净,一如既往的真挚。
她怎么能……撒谎都撒的如此真诚?
若不是阿木是他自己,他又该被她骗了。
他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那你还真不错。”
看起来过关了,朝辞松了一口气。
远处忽而传来轰隆的声响,雨骤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
暮远瞥她一眼,淡声:“去找个地方躲躲。”
朝辞正需要这个命令,立刻答应,从屋脊上一跃而下,她正欲离开,临行前停下,站在雨中抬头瞧他。
青年的身影在雨中模糊不清。
她挥挥手,同他道:“保重。”
·
朝辞飞快的赶往密林深处,找到阿木的小院,她推开栅栏,冲门内喊:“阿木,阿木。”
无人回应。
她在院子搜寻,屋前屋后,都不见他身影,她着急的正要出门,却在转身时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口。
朝辞仰头,瞧见来人正是阿木。
她不待他回答,牵了他的手就走。
阿木被她拉进雨中,他撑开握着的黑色大伞,将两人笼在其中。
黑伞倾斜,将姑娘头顶的雨尽数遮挡。
阿木随她踩过湿漉漉的泥地,穿过林子,寻着间隙问:“去哪儿?”
朝辞头也不回:“血祭日到了,不到半个时辰,结界就会破开缺口,我们得赶紧去挪移阵处准备。”
身后的人许是紧张,不再应声,朝辞便拉着他一路往落日峰入口去,临近时,瞧见数名黑衣侍卫,正森严的守着。
她拉着阿木钻进一旁的林中,往挪移阵去,有着屏蔽阵的掩盖,挪移阵丝毫气息不漏,那屏蔽阵是先前许婉儿留下的,效力极好,就连朝辞布阵之人都要寻找许久,终于在踩碎一枚落叶幻象后,两人成功踏进阵中。
挪移阵已经画好,即便大雨滂沱,也丝毫无法毁损,如今只缺灵力供给,朝辞将储物袋解下,从中取出引魔香、傀儡符等大能之物,零零散散四五个,她将储物袋递给身后的阿木,便专心致志的布阵。
阿木跟着她,为她撑伞,片刻之后,所有连接处皆被填入灵物,法阵“嗡”的一声开始颤动,随后彻底被激活。
只消等待结界入口破开,念出传送口诀,便能将两人传送到千万里之外的魔域。
终于走到这一天,所有能做之事亦已做完,朝辞松了一口气。
阿木的黑伞向她倾斜,她小小巧巧的停在他胸口,大雨滂沱,一时无声。
阿木眸色漆黑,深不见底。
“不留念么?”
朝辞观察着入口的动静,随口道:“还好。”
她收回视线,转而开始叮嘱阿木:“到了魔域,可别乱来,先找个地方休息,慢慢适应。”
阿木乖乖巧巧:“好。”
朝辞又道:“你别紧张。”
阿木低眸,瞧见她脸色苍白,手指微抖,笑:“我不紧张,你紧张?”
朝辞攥紧手指:“有点儿,怕功亏一篑。”
阿木眼眸一弯,漆黑的眼中却无丝毫笑意:“怎么会功亏一篑,他日日混乱入魔,如何能察觉到你的举动。”
朝辞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有些不安。”
阿木轻声笑:“别怕,能出什么事儿呢。”
·
落日峰外,各大宗门的弟子已经做好准备,只等长老们打开通道,便可进入。
此次前来的弟子们正是来自先前的十宗,约莫十数人,各个神情肃穆。
一个娇美少女正站在人群中央,她好奇的眺望峰内,可惜什么都无法看清,她此次前来是送行,同身旁的男修道:“祝师兄,进去后可千万小心,要不是师尊为云虚求来分身蛊,云虚已经神魂俱灭。”
祝从道:“我听说了,云虚还说,朝辞活着,不知道现在如何。”
祝从道:“应当死了,从前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过,进去血祭的大批人,偶有一两个引起暮远兴趣,得以存活,各宗份外紧张,密切关注,可都挺不过几天便死了,朝辞为人狠毒,心机深沉,不出几日便会被慕言杀掉。”
苏灵昀想起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师姐,她修为不高,每日不务正业,唯一的爱好大概是装修自己的洞府,只可惜心术不正,走上歪路。
祝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担心,便道:“别怕,就算朝辞真的活下来,也一定是躲在峰内某处,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他说完又嘲弄的笑笑:“不过怎么可能活下来,暮远其人,猜忌、阴暗、喜好玩弄人心,一旦让他失望,便会动手杀人,没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受考验,先前死去的那些,都是未能经受住诱惑与陷阱,朝辞,肯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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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峰内·挪移阵处】
肯定死了的朝辞还苟活着,对面的阿木看上起一点儿也不紧张。
雨水更加迅猛,铺天盖地让人窒息。
身旁的姑娘小巧娇弱,像是随时会被风雨卷走。
暮远往她身前侧步,将风雨阻隔在外。
她一直在关注落日峰入口的情况,便没察觉眼前男人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
脖颈纤细修长,白、嫩细软,他便莫名想起那碧绿色的藤枝,碧绿缠绕白皙,勒出点点殷红……
想象中的红在他眼中陡然点燃,将一切烧的沸腾。
锁起来,便不能走……
问她为何背叛……
问她欢不欢喜……
疯狂与狠戾交织,他神色愈加平静。
姑娘忽而拽了拽他的衣袖,急切道:“阿木,缺口要打开了。”
他掩下眼中疯狂蔓延的黑暗,冲她温和一笑。
“是啊,要打开了。”
·
【落日峰外】
几位长老正在紧张的打通缺口,灵力与结界碰撞,不时发出轰鸣。
苏灵昀道:“动静如此大,暮远为何不从这里出来?”
祝从解释:“暮远被巨剑封印限制,无法到达此处,所以每次才会派遣黑衣侍卫在门口等候。”
“黑衣侍卫?可谷中除了他没有活人。”
祝从道:“云虚查探过,黑衣侍卫是他的术法,本体不过是一些枯骨傀儡。”
苏灵昀道:“原来如此。”
“从云虚传回的消息看,上次暮远留下十人,说明他的确被心魔困扰,而且上次重伤距今时日尚短,定然未能恢复,如今我们有数十人,无论修为与灵宝,皆比上次雄厚,只要小心行事,胜算不小。”
苏灵昀点头:“我知道了。”
耳边忽而传来震动,苏灵昀望去,便见长老们已经彻底将结界打通,一道一人宽的缺口正不断的试图愈合,又在强压之下维持敞开。
“进结界。”
长老沉声命令。
·
“轰”的一声巨响,结界猛然震颤,朝辞瞬间察觉到灵压的变化。
缺口打开了。
朝辞回头看向阿木,后者亦回望她。
朝辞快速道:“我要掐诀了,你注意脚下灵压。”
阿木点头。
朝辞手指结印,口中诵诀,随着阵法的启动,四周的雨水猛然被隔开,阵中光芒刺目,飞快将两人淹没。
暮远丢掉黑伞,轻易便在光芒中找到朝辞。
姑娘就在他身边,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口诀上,对周遭浑然不觉。
暮远漫步到姑娘身前,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最终还是……呵……
他就说么,这世间怎会有人愿意留在他身边。
同先前那些,也没区别。
他恶劣的想,在她念完口诀的一瞬,将她抓回来,她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这样一想,他甚至开始期待。
他想看她苍白无血的小脸,他想听她哭着说我错了,我不想离开你。
他知道这时候一定是谎言,但她为了活下去会一直说,不走心,但很动听。
口诀很快便到尾声,暮远眸中冰冷,唇角带笑,恶作剧般的站在朝辞面前,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就在尾音落下,阵法将要启动的一瞬,暮远伸出手,可他还没碰到女孩儿,她却先他一步睁开眼睛,大声道:“阿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完便飞快的跑出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