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
有人在叫她。
“芝芝。”
冰冷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都摇芝勉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玉折宫中，红色的床纱微微荡漾，兰庭厌没有在亲她了。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眼前这个兰庭厌和刚才不太一样。
他摸了摸她的脸，拂去黏在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低声说：“我爱芝芝。”
都摇芝呼吸仍然很艰难，她估计是系统的抹杀在起作用，最后的时刻了，她也不再惧怕说一些真话：“你根本不爱我，你根本不知道人类的感情是什么，你说‘喜欢’，说‘爱’，可是你根本不知道这些词真正的含义。”
兰庭厌说：“芝芝可以教我。”
都摇芝绝望道：“这根本不可能教！你……你没法教一棵树爱人类！”
“我不是树。”兰庭厌说。
那种喘息不上来的感觉愈发强烈，都摇芝低哑道：“我知道你不是树……”
兰庭厌忽然问道：“爱是什么？”
“爱是……”
都摇芝张了张嘴，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令她张开的嘴巴用来用力地、大口地呼吸。
兰庭厌：“牵手不是么？拥抱不是么？亲吻不是么？合欢不是么？”
都摇芝摇了摇头，她终于知道应该说什么：“爱是……看见你就高兴，和你待在一起就高兴，你开心我也开心，牵手开心，拥抱开心，亲吻开心……你知道什么是高兴什么是开心么？还有……如果你不爱惜自己的我会生气，如果你受伤了的话我会心疼，如果你和别的异性亲密我会吃醋，有时甚至会嫉妒，如果你忽视了我、忘记了节日或纪念日我会失落，会难过，会害羞，会有占有欲……”
她说了一大堆。
说完看着兰庭厌：“这些你都没有吧，那谈什么爱呢？”
兰庭厌忽然反客为主：“芝芝没有吃醋，没有嫉妒，没有占有欲。”
“我当然有！”都摇芝说。
兰庭厌神情微沉：“对我没有。”
都摇芝：“……除了那几个魔君，你能十几年不跟别的人类说一句话，我吃谁的醋，空气的醋吗？”
兰庭厌摩挲着她的唇，低低地说：“但芝芝却几十年如一日地给仙界之人写信，还特意来看他的婚宴……”
巨大的雷电轰鸣声在都摇芝耳边炸响。
远远的，琴叹看到了被雷劫沐浴的那两人——不，应该说是一人一怪物，魔尊现出了真身，那真身十分庞大，衬得摇芝格外娇小，他把她缠绕搂紧在蛇躯怀中，发出怪异哑声：“芝芝一直看他，不曾看我。”
都摇芝睁开了现实中的眼睛。
和那双苍白蛇瞳对上。
有一瞬间她动摇了一下，不确定到底哪边是心魔。
作者有话说：
魔尊：醋了
芝芝：[惊恐仓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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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卧底魔界三百年
◎“这是吃醋、嫉妒、生气、失落么？”◎
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兰庭厌。
兰庭厌的本体。
上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刑罚司闯入魔界的那次。
那次是殊死战斗，这次呢……
天上雷劫紫云越聚越多, 雷劈得越重，灵气对她躯体的重铸越是颠覆, 都摇芝能感知到她如今和过去极大的不同，更敏锐, 对周遭感受更细微清晰……但识海仍有混沌波浪未平，她从心魔幻境中挣脱了，可是渡劫还没结束……
等等！
兰庭厌刚刚说什么？
“但芝芝却几十年如一日地给仙界之人写信”……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一遍又一遍, 都摇芝的脸色刹那就白了。
兰庭厌知道？
明明每次传信她都跑出去很远啊！！！
所以……现在, 兰庭厌这个样子……
都摇芝又想到刑罚司那些长老的死状。
她的心脏跳动剧烈，恍惚间雷劫力量又有新的心魔要生成，就在这时，一条触手抵在了都摇芝的后颈。
触手可以抚摸她，自然也能刺穿她。
都摇芝被颈后的那条触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没有注意到这时还有另一种力量萦绕在她身周——迷天鬼魅。
迷天鬼魅是都摇芝陷入天劫心魔后, 兰庭厌招来的。
还有什么比制造幻境、玩弄人心的鬼魅更懂“感情”？借用它的力量, 兰庭厌才能进入都摇芝的心魔幻境，打破了心魔所构筑的虚假现实。
也是因为鬼魅的特性, 此时他看到了都摇芝的情感某种具象化，像是由丝线织成的海浪，在起伏，在颤抖, 绞着, 拧着。
“别害怕我, 芝芝。”兰庭厌重新幻化出人类的脸，人类的手，他捧着都摇芝的脸，冰冷的舌舔掉她脸上的泪。
都摇芝下意识地说：“我没有……”
轰隆隆——
雷声再度炸响。
兰庭厌低头亲吻她的嘴唇，都摇芝原先僵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用力攥住兰庭厌的一只手腕，感受着他的唇、他的手、他黏在她颈后的触手都逐渐变得温热，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触手贴在她脊背脖颈，吸盘用力，只是在吸取她满身汗水。
渐渐地，湿漉漉的异香涌动散发，包裹住了她。
兰庭厌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下颌和耳廓。
他有一万种方法杀死她，但他没有，他只是柔和地亲吻她——她以前提出过意见，他亲得太激烈她会不舒服，她是人，需要喘气，他得注意她的需求。
他学习得很好。
一直以来，他都学得很好。
那将成未成的新心魔在两人的吻中彻底溃散了。
没过多久，九九八十一道雷劈完，雷劫也结束了，紫云散去，露出仙界澄澈湛蓝的苍穹。
两人身上的电光彻底消散，兰庭厌也重新变成了人形。他把触手全都收入衣袍下，头发变黑，眼瞳里有了淡淡的光亮。
都摇芝大口喘息着，适应着雷劫过后身体脱胎换骨的变化，识海中的混沌幻觉也消散了，一切都清明起来。
“你……”她抬头看向兰庭厌，“……你知道我给云淮声传信？”
“芝芝脆弱，要看着。”兰庭厌说。
都摇芝心里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星岚城的事，他一直记得。
“那你……”
都摇芝本想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阻止我？可是下一瞬她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要阻止？她传信给云淮声是为了剿灭魔界，但兰庭厌他根本不在乎魔界啊！
所以这些年他提都没提过。
那为什么在心魔幻境里忽然提了？还说她看云淮声不看他什么的……
都摇芝诡异地想，难道他真的……吃醋了？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都摇芝立即意识到，这是卧虹山云乐宫那边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那意味着凌家已经意识到仙墓出事了，很快就要来人。
“我们得走了，”她说，“回魔界！”
兰庭厌正要带她走，都摇芝又回头说：“对了，陨星是不是没拿？”
虽然那些陨星似乎和之前的不同但原著里兰庭厌能拿去喂魔物说明还是有点价值的。
兰庭厌长袖一挥，灵气在山中席卷，眨眼就将陨星全部收入袖中，而后回身，带都摇芝离开此地。
他们前脚刚走，凌家后脚就到了。
仙墓里已经乱成一团，凌家的人气得大叫起来。
……
回到玉折宫，都摇芝睡了长长的一觉。
其实突破后她的身体感觉很好，但不知是不是心魔影响，她的精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睡着以后也满是错乱梦境。
醒来时，房中烛光摇曳，兰庭厌的长发铺散，他枕在床边，似乎睡着了。
都摇芝起身，有点发愣地看着他。
他又变回了惯常的样子，雪白的发，妖孽俊美的脸，眼睫毛也密密长长。都摇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以前她一有动静，兰庭厌就会睁眼看她，她时常怀疑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睡眠也没有真正睡着，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满地银白触手像是藤蔓交错延伸，但都很安静，没有蜿蜒乱动。
不对。
都摇芝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有很多触手出现了类似“皮开肉绽”的伤痕，有黏腻的银白色液体流出来——那是兰庭厌的血。
“受伤了？”都摇芝喃喃，“什么时候？帮我挡雷劫的时候吗？”
“不是。”
兰庭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开眼睛，直起身体，看向都摇芝。
都摇芝蜷了蜷手指，总觉得自己和兰庭厌之间的气氛又发生了变化。
兰庭厌平静地说：“是芝芝看他，不看我的时候。”
都摇芝愣了愣，她有点疑惑，那时候根本没人攻击兰庭厌啊。
受伤的触手游到都摇芝面前，银白色液体滴在她手背上，冰冷无比。
和上次受伤一样，兰庭厌的体温比平常要冷很多。
“不全是那个时候受的伤，”兰庭厌漆黑的瞳里仍然没有都摇芝所期待的“情绪”，但她与他对视已经不再能维持以往的冷静，“还有渡劫时，芝芝说不爱我，也说我不爱芝芝。”
都摇芝心尖一颤，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在难过的时候，会用“感到受伤”了来形容；而兰庭厌不会“感到受伤”，他会真的受伤。所以他在幻境里用那种语气说话，因为她让他受伤了。
不不不，这个猜测太异想天开太荒诞了！都摇芝用力摇头，不敢相信。
触手蠕动，爬到床上，兰庭厌也到了床上，张开手臂，抱住了都摇芝。他的身体冰冷，呼出的气息也是。
兰庭厌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这是吃醋、嫉妒、生气、失落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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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卧底魔界三百年
◎“太喜欢了，欲，罢，不，能。”◎
都摇芝涩声说：“我不知道。”
兰庭厌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忽而阖上眼睛，低声道：“我要……再睡一会儿。”
“好，”都摇芝扶着他躺下来, “你休息吧。”
兰庭厌攥住她的手腕，触手也缠住她的腿脚和腰身：“你别走。”
“……我不走。”都摇芝伸手捂了一下触手上的伤口, 银白血液便从她指缝溢了出来。
从触手里溢出的银白血液涌动淡淡彩芒，这种流动的色彩会很快消散, 使液体从灵动的银白变成死白。
这血……好冰。
这样的伤口在各个触手上还有很多。
偏殿地砖上、墙壁上都蹭满了这样的黏腻银白，现在，床上和她的衣裙上也逐渐被这血液沾染。
他需要治疗。
都摇芝伸出胳膊，张开手掌, 以灵气作线, 把挂在床头的长剑勾到手中。
长剑出鞘，寒芒毕露。
玉折宫里的刀剑并不少，不管是在人间还是魔界，都摇芝见了喜欢的东西，兰庭厌都很乐意买下来给她, 久而久之, 宫中的东西就越堆越多了。除了刀剑, 衣服首饰功法秘籍也是一堆一堆的。
都摇芝垂下眼睫，用这长剑割开掌心。
她用流血的手抓住触手, 灵气和着血液，流向触手上的伤口，她低声念着能够治愈伤口的口诀，多管齐下。
这条触手的伤口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都摇芝抿唇露出一点松快的笑意, 伸手去拿另一条触手。
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兰庭厌脸色苍白, 望着她流血的手掌, 眉峰缓缓拧了起来：“芝芝，别……”
都摇芝伸出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把他的脑袋按到枕头上：“你睡你的，别管我。”
兰庭厌顿了顿：“……会疼。”
“不疼，”都摇芝说，“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啦！那时我才金丹期，现在可是渡了劫的真仙了，掌心一点小伤口，流一点小血，还没喂蚊子疼。”
兰庭厌不说话了。
都摇芝移开手掌，看到他的眼睛又闭上了。挺好，安静，乖巧。她挑出受伤的触手，治疗起来。
治疗总体来说枯燥无味，反复进行重复动作后，都摇芝渐渐走了神。
想到兰庭厌的本体。
渡雷劫时他显露出本体，叫她别怕他。
其实她并不害怕。
他的本体并不丑陋，也不恐怖，虽然有点怪异，但对都摇芝来说……有一种奇异怪诞但符合美学的漂亮。
她当时恐惧的是兰庭厌会杀她。他太强大了……还是个与人类迥异的怪物，她不懂他为何“喜爱”她，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某一刻他的态度突然转变，这种仿若空中阁楼的“喜爱”消失，她变得和其他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于是也就能轻松抹杀掉她。
但是就在刚才，就在兰庭厌给她看他受伤的触手，抱着她问她那个问题时，她的心突然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想回他以最紧密的拥抱，想从今往后……多信任他一点。
……
血流失得太多，都摇芝也倦了。
她随手扯了裙角布料缠上伤口，躺了下来，先是往兰庭厌怀里蜷了蜷，又觉得不满意，换了个搂住他腰的拥抱姿势，运转周天灵力，把他也变得温暖起来。
这样抱起来才舒服，她想。
很快，都摇芝就睡着了。
……
“尊上有请！尊上有请！尊上有请！请请请请请……”
两只人面飞蛾扑棱着翅膀，围着花犯一圈一圈地飞，一直“请请请”，另一只则尖锐高昂道：“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琴叹、南焰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几位魔君熟练地挑了手下送去玉折宫。
玉折宫主殿，魔尊一如既往高居王座之上，瞳孔如深渊，见不到底。
“尊上，”琴叹先开口，“人都带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