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夜,她半梦半醒间,脑子里不断闪过的是国公夫人的嘘寒问暖,靖国公的满眼宠爱,大哥得知她被赐婚时的心疼,还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也甩不掉一声声姐姐叫的她心都在滴血的宋翎。
他才十岁啊!
她真的对这些人毫无感情吗?她真的可以不顾这些人的生死只管自己快活吗?
那两人无意间的一番话,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瑶知道,就算她今日有幸逃脱,以后也没人找到他们,可不管是她还是唐景轩,他们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宋瑶苦笑,或许她早在听到方丈的话的时候就该认命了,她既然来到这里,占据了这具身体,那她的喜怒哀乐自然也一体的,原主的责任自然也就是她的,她逃不掉。
她抬头望着眼前的爱人,几乎是用尽全力想将他的样子刻在心底,或许唐景轩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心里变化,也知道了她做了决定,他想阻止,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终究还是他们太天真了,活了几十年,以为自己杀伐果断,冷心冷情,却原来还是那么心软。
“瑶瑶”
宋瑶抱住他,唇落在了他冰冷的唇上,没有多激烈的碰撞,两个有情人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戏耍。
最后一次相拥,他们最终难逃良心,只能舍弃彼此,出了这里后,两人便只能从此陌路,相知二十几年,谁也没想到连最后的分开都是默契的沉默。
――
贺宴一早便到了护国寺,他在此处有一处单独的院子,来了后他哪里都没去,让人上了一壶茶,然后就开始了惬意的品茶,一点也看不出像是刚丢了未婚妻。
“殿下,咱们真的不去找找吗?”一旁的护卫看不懂自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明明昨日听到那位三小姐和唐景轩私奔的时候气的差点把太子府给拆了,怎么一转眼又一点都不着急了。
贺宴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急什么?”他等着她自己来求他。
“殿下,三小姐……不,太子妃娘娘之前可是和那位相府二公子有婚约的,而且两人还互通了心意,这孤男寡女的,干柴烈火,要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因为太子的脸实在有些吓人。
“干柴烈火?”贺宴一使劲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他有些厌恶的把碎屑抖了下去:“本宫倒要看看这火敢不敢烧起来!”
唐景轩要是真的不知死活敢动了他的人,他必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就在这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护卫见鬼一样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有些狼狈的宋瑶。
这……国公府这位三小姐真的自己乖乖回来了?不是私奔吗?
和他的反应不一样,贺宴却是一脸的终于来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这幅模样,看的本就心伤的宋瑶恨的牙痒痒。
“殿下,我有话想同你说,能不能让他们先下去。”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既然回来了,就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了。
贺宴给了护卫一个眼神,护卫立马乖乖退下了,走的时候还贴心的替他们关上了门。
人一走,宋瑶突然直直的跪了下去,贺宴微微扬眉,却没有伸手去扶她。
她得知道自己做错了,不给点教训,下次还敢犯。
“太子殿下,臣女知错了,臣女一时鬼迷心窍,和家人无关,臣女已经回来了,求你饶恕臣女的家人!”
贺宴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脊背还是挺得笔直,她还是不服的。
她究竟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还敢逃婚,还敢和一个男人私奔,将自己搞成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吗?
“你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吗?”他沉声问。
宋瑶低着头不敢答话,只重复着:“臣女知错,求殿下饶恕臣女的家人。”
贺宴看了他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本想给她点教训,可看她这个样子又实在可怜,有些舍不得下手。
算了,反正她回来了,以后多的是机会再教乖,他起身将宋瑶扶了起来,然后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宋瑶没挣扎,她知道,当她选择跪下去的那一刻,她便再也不是宋瑶了,也失了反抗的权力。
第18章 同乘
太子把她抱进了里间,里间里放着一个浴桶,浴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太子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他。
宋瑶很快便想到,那两个在院子里说话的男人――
“太子殿下既然早就知道臣女在这里,为何不直接带人把臣女抓起来,还要绕那么大的圈子,非要让臣女自己送上门。”
贺宴早就知道她聪慧,之前会做出私奔这样愚蠢的事情,大多是被那个男人哄骗,脑子不清醒才做出的决定,如今回来了,自然什么都能想明白。
有两个丫鬟捧着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贺宴将人放下:“本宫只不过是让人将事实告诉你而已,你既然敢这样做,便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过好在,你最后还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所以,陛下也根本没有让人包围国公府和相府,他们都没事?”
贺宴点头,却又道:“你若再不回去,那便不一定了。”
即使知道自己被欺骗,宋瑶恨的牙痒痒,可听到他说国公府没事,她还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贺宴抚了抚她额角的乱发,转身走了出去。
那两个侍女褪下她身上脏乱的衣服伺候她梳洗,等一切收拾好之后她又变成了那个光鲜亮丽的国公府三小姐,昨日种种,仿佛一场梦。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回国公府的路上她同贺宴共乘一辆马车,这原本不合规矩,但他坚持她便听话就是。
马车上两人靠的极近,宋瑶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的太排斥,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后只会更多,她招惹太子除了自讨苦吃,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快要到国公府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太子突然说到:“我知你原不想嫁本宫,但有些蠢事试过一次便罢了,圣意不可违,不管是本宫还是你,亦或是那个男人,但本宫可以向你保证,你嫁了本宫,便是本宫的人了,本宫会竭尽所有护你还有你的家人平安,只有一个要求――”
“以后,不允许你再和那个男人见面。”
即使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听到真的要她斩断过去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刺痛了一下。
见她低着头没回话,贺宴也没恼,反正人都是他的了,他还怕斗不过那个毛头小子吗?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门口,贺宴先下车,下车后他自若的将手递到马车里,过了一会,一只白玉般的手才搭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嘴角微微上扬,牵着那只手将人带下马车。
两人一个倾国倾城,一个俊美无双,男帅女美,赏心悦目,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都要看上两眼。
陛下赐婚太子和国公府三小姐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民间议论纷纷,昨日宋瑶失踪,虽然国公府和相府下令绝不能泄露半个字,可还是有小道消息传了出去。
已经有不少传言说宋瑶不肯嫁和情郎私奔了,如今宋瑶和太子高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谣言不攻自破。
国公府众人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国公夫人见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又喜又怒,只是碍于有太子在,众人都装作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宋瑶做了错事,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眼睛。
贺宴并未进府,将宋瑶送还给国公府后稍稍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等送走了太子,一群人才进了国公府,关上大门,没有了外界的窥探,宋瑶刚刚进门,国公夫人突然转身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国公夫人第一次打她,宋瑶一时不妨,跌坐在了地上,她知道是自己做的事触及国公夫人的底线。
她不敢反抗,起身跪在了国公夫人面前。
众人早就已经全部自觉的离开了,只剩下靖国公和国公夫人两人,看着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国公夫人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做出私奔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太子,可皇命难违,你和唐家那小子逃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们吗?我和你父亲疼爱了你这么多年,就把你教出个这样自私自利,不顾家族大义的样子吗?”
宋瑶没法反驳,她只能跪在地上听国公夫人的教训,国公夫人从未如此生气过,她心疼女儿,如果有选择谁也愿意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可为了一个男人舍弃整个家族,连父母亲人都不要了,这样自私又愚蠢的行为,她做梦也没想过会发生在小女儿的身上。
国公夫人一边教训宋瑶一边自己抹眼泪,靖国公也生气,可看着妻女如此又难免心疼,宽慰了妻子两句后让下人把妻子扶了下去。
靖国公对子女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有宋钰因为要继承爵位,他才稍稍严厉些,而对女儿便是怎么宠怎么来,尤其是这个小女儿,因为一些难以言明的原因,他疼的更甚,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有,可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女儿,竟然最出乎他意料。
“地上凉,起来吧!”看着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他终究是不忍心。
宋瑶没动,脊背挺得笔直,无声的诉说着她的倔强。
“哎”靖国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瑶瑶,还记得永安公主吗?”
靖国公坐了下来,第一次用那种面对朝堂的语气同女儿谈话。
“永安公主是先帝和皇后所生的嫡长女,是先帝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宠爱的一个,她幼时先帝曾抱着她接见朝臣,及笄那年先帝为其修建公主府,极尽人力物力,比太子府还要宏伟气派,先帝曾扬言要为其择天下最优之人为婿,可她及笄才第二年,边境动乱,夏人虎视眈眈,那时恰逢淮安动乱,内忧外患之下只能选择同夏人议和,只是谁也没想到夏人当时除了要求金银珠宝之外,竟还要求娶嫡长公主。”
宋瑶心中咯噔一下,她已经猜到后面的故事了。
“先帝自是不愿意,可文武百官在太和殿外跪求三天三夜,逼着先帝点头,在朝臣心中,用一个公主换取边境的安宁,这简直是最划算的买卖,先帝避了三天,最终还是妥协了。永宁公主自是不愿意,同先帝哭闹甚至上吊威胁,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可圣旨已下,最终永安公主还是被送到了夏朝。”
“永安公主走后,先帝再未偏宠过哪位公主,修好的公主府也再未住进去过人,至今提起永宁公主众人还是会说永宁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可即使是这最宠爱的,当涉及到家国大义的时候,尊贵如先帝,也不得不妥协。”
靖国公说完这个故事后,再度看向宋瑶:“父亲同你说这个,你能明白吗?你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此生平安顺遂,永不涉足危险,可如今是陛下下旨,即使父亲舍弃自己,同陛下争上一争,可你的兄弟姐妹们怎么办?你母亲怎么办?还有国公府的几百条人命,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父亲……不敢”
这是一位父亲,第一次如此在女儿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和为难,宋瑶感受到眼泪从双颊划过,她不怪任何人,命运的捉弄,无人能逃得过。
“父亲,女儿明白了,之前的事情是女儿做错了,女儿不会再逃了,也会安生的待在太子身边,辅佐太子,身在国公府,既然享受了国公府带给我的荣耀,自然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她认命了。
看着女儿明明痛苦万分还要如此懂事,靖国公差点老泪纵横,他上前将女儿扶了起来,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瑶瑶,父亲知道你是好孩子,太子虽不受宠,但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你同他好好相处,他不会亏待你的。”
他有些感叹:“可能真的应了方丈那句话,你注定此生是不平凡的。”
女儿成了太子妃,那从此以后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国公府便已经自动归到了太子一派,他们不可能再保持中立,若想全身而退,那只能拼尽全力辅佐太子登基。
护国寺的方丈说以后国公府的荣辱将系于女儿一人身上,本以为是句玩笑话,不成想一语成谶。
宋瑶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夏竹哭着扑了上来,昨日宋瑶失踪后,夫人虽然没有罚她,可她自己自责不已,她就应该跟着小姐寸步不离,这样小姐也不会不见了。
宋瑶太累了,她安慰了夏竹两句,倒在床上便睡着了,连珠O都没卸,夏竹帮她卸下来后给她盖上被子,悄悄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受伤才退了出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夏竹就守在她床边不远处,手上拿着针线正在绣什么东西,她看着那大红的颜色,想起了之前让夏竹帮她绣婚服,眼睛一阵刺痛。
转过眼不愿再看,她对着夏竹喃喃:“扔了吧,用不上了。”
太子妃出嫁的喜服宫里的绣坊会有专门的绣娘制作,就连规制流程也会有礼部的人安排,她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大婚那日太子来迎娶便好。
第19章 惩罚
――
皇宫,钟灵殿中
安宁公主独自跪在大殿上,她已经跪了一天了。
她身旁的宫女看着她快要撑不住了不停摇晃的身子,心急不已。
“公主,你别再和贵妃娘娘僵着了,陛下已经下了旨,你和二公子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根本不可能改,再说你原本就喜欢二公子,如今能嫁给他不是该高兴吗?你怎么非得要娘娘去求陛下收回成命呢?”
这话宫女今日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每次安宁都是摇头,然后继续向贵妃求情,贵妃早就已经走了,可她的傻公主还在妄想这样能改变圣意。
安宁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此刻面色惨白一片。她何曾不知道想要父皇收回成命有多难,可是她更知道,唐景轩根本就不愿意娶她,他心里只有宋瑶,她明明都放下了选择成全他们,她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下这道圣旨,轩哥哥得多伤心。
她不想他伤心,所以就算这辈子都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都没有关系。
这是第一次她勇敢的站出来反抗母妃的安排,却是为了拒绝和她喜欢的男子的婚事,即使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惹母妃生气,也什么也达不到。
殿前的门打开了,安宁满怀期望的望过去,她以为是自己说动母妃了,却只见到母妃身边的大宫女浅月,母妃自己压根没来。
浅月走到安宁跟前,看着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公主微微叹气:“公主,贵妃让奴婢来告诉你,陛下圣旨已下,便不会再更改,你别再此处胡闹了,还是早些回去安心代嫁吧。”
“姑姑”安宁公主还想说什么,便见浅月摇了摇头。
“公主,贵妃还说了,你若还要在此处跪着惹她生气,她便立刻让人去相府宣旨,就说二公子惹您生气,让二公子在宫门口罚跪,你什么时候起来,二公子就什么时候起来。”
“姑姑!”安宁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母妃竟然真的如此狠心,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